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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9.蒿城水战(一)

    打八千人, 最少需要多少人?

    给这个问题加一个前提,八千人是智力正常,身体健康, 持有兵器的成年人,不是八千个婴儿或者八千头猪。

    再给这个问题加一个前提, 目前处于冷兵器时代, 不存在意大利炮这种东西。

    按照这样的前提推算, 击败八千人只能用八千人。哪怕少一个都无法保证战争的胜利。

    但战争的原理不是1+1=2。

    斥候带来的消息不全是坏消息,他告诉淡河对手有八千人, 同时他也告诉淡河,这八千人并不同时效忠于一个统帅。

    第五争手下的水军编制有些混乱,这混乱可能来自于瓜分先王遗产时的争抢。

    毕竟他们三兄弟不是坐下来请了个律师和平谈判分房分地,是两个非第一继承人一起谋杀了第一继承人, 然后鬣狗一样疯狂撕咬巨兽遗体剩下的部分。

    而第五争撕咬下来的名为水军的这块肉,明显骨头多了一点。

    水军之中有大概四千人属于曾经的襄溪王第五浱, 他们由王直接指派的水军提督暨麒英统帅。

    从情报来看这位仁兄没什么优点, 但性格也没有很大缺陷,是一个看起来像是背景板用起来像是占位符一样不出错也不出彩的角色。

    按道理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反的。

    但他就是反了,在从先王到二王子手下, 并且帮他打赢了一仗之后,一声不响地跟着他手底下反叛的将领跑路了。

    谁也不能撬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淳于顾猜他是不平。

    “原本他手底下可能有一万人或者几万人……提督诶,他不是一般的将军。”

    “现在他只剩下四千人了, 以前的位置也只能从头再来, 突然憋不住发个疯也有可能。”

    剩下的人里,有大概三千人属于侯定,是那个叛将的直系。

    这个人从情报来看和其他两个人都不太熟, 手下的兵也是自扫自雪,自管自事。

    最后一位比较闹着玩,队伍是陆军转水军。将领姓田,有个写出来没啥问题,读起来问题很大的名字,田恬。

    这位甜甜兄手里一千来号人,和他本人一样名不见经传。

    这很有可能是一个有过(甚至没有)水军训练经验的小军官,拉着一群半路上船的人。

    三个参差不齐的将领,一群质量高低有差的兵,他们合在一起发挥不了八千人的作用。

    但是八千人的作用发挥不了,四千人的作用绝对绰绰有余。

    白鳞军从一打二百变成一打一百,难度还是非常扯淡。

    “一定要打败他们吗?”嬴鸦鸦闷了一会,突然问。她现在已经很习惯说自己的想法,不再等着看嬴寒山的反应。

    “可以不打,”淳于顾用指尖敲着桌子,“就像刚刚说的,不听宣,也可以不听调。”嬴鸦鸦没接他的茬,她看着在座所有人。

    “她的意思是,”苌濯说,“我们不一定要打‘败’他们。”

    淡河是辅助,是拖延时间的角色,真正决定胜败的是第五争。

    他们并不需要击败八千人,把他们从蒿城赶走或者全都丢下水,他们只需要在第五争作战的时候别让这些人去支援。

    “疑兵。”苌濯拾起茶盘里掉出来的,被碾得不规整的茶叶放在中央,把细细的茶粉围绕着它撒了一圈,“我们要造出让他们犹豫的兵力。三千就足够,因为三千不足以覆灭他们所有人,但足以重创他们其中任何一人。三人共领兵,难有不争夺的情形,此刻若一人受损,其余二者必生磨牙吮血之心。”

    淳于顾磨了磨牙,没说话,苌濯接着说。

    “如果有四千人更好,四千人就是可以覆灭他们其中一支的力量,他们的阻力会更大。但不要更多了,再多就超乎常理,显得不真。”

    “一旦第五争的战斗开始,他们就会从蒿城出发,而我们就用疑兵把他们堵在蒿城。”

    听着好像没什么问题,但疑兵哪来?

    所有人集体静音看向裴纪堂,在这里只有他有资格调兵遣将发信求援。

    我会写信给争殿下,他说,不管他是否调兵过来,对外都是我们借到了。但,如果真的交战……

    所有人又默默把目光投向嬴寒山。

    “看我干啥!看我干啥!我是神仙吗我能给你们变出来?”

    是神仙吗?不好说。

    被当神仙用吗?是这样。

    路上的疑兵是几百人垒几千人的灶,是漫山遍野地插空旗子派人摇旗呐喊,水上的疑兵是什么呢?

    是空船。

    无论人够不够,船必须够,你总不能指望对方认为你的水军都是潜水员,一声令下夸差都从水里越共探头。

    但淡河没有那么多的船。

    能够被称之为“战船”的船,在这里几乎没有。

    白门人自己带来的渔船和竹排也非常有限,即使把周遭的渔船全部收集起来,放到正规水军面前也像是提着斧头去砍九二式。

    所以,要有船,但不能让对方看到船的样式,也不能让对方意识到船是空的。

    毫无疑问只有夜袭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而既然选择了夜袭,船在不在那里并不重要,让人觉得有船才重要。

    比如……找点什么东西去模拟船上的灯光。

    嬴寒山在城里找了些河灯尝试,不行,这种东西在静水里稳定性还好,到流动起来的水中就很容易灭。

    让对面看到满河灯光忽明忽灭无异于直接露馅。

    她捏着一枚纸扎河灯坐在淡河县城门前,对着街上慢慢过去的牛车和匆匆往来的人群出神,冷不防一个圆咕隆咚的小脑袋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神仙姊!”

    是李烝李馒头,小孩子长得快,去年冬天他还只到嬴寒山的腰,隔了半年不到已经快要窜到她胸口。

    他手里举着一个包袱,一路小跑着凑到嬴寒山跟前,不由分说地把它塞进她怀里:“阿母说神仙姊现在不在外面坐诊了一日日见不到了不知道吃的怎样睡得怎样要我把这些带给神仙姊……呼!”

    嬴寒山哑然失笑,伸手想摸摸馒头的脑壳,却被他避开:“神仙姊不要摸头!阿烝是男子汉了,摸头长不高的,长不高以后就不能做大将军了。”

    小男孩的眼睛亮亮的:“我都听说了!之前神仙姊一个人打退了外面的敌人,之后这里来了很多很厉害的人,我长大了,也要跟着神仙姊出去杀敌!”

    她笑了一声,低头拆开他带来的包裹。里面是几个蒸饼,干枣,并着一些桃李。

    她拿出一把枣给李馒头:“那就多吃一点,再长高一些,等你长到和我一样高,我就带你出去。”

    当嬴寒山拨开上面的干枣时,她发觉那底下有一个不在食品这个分类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掌心大小,用彩纸拼出了福禄纹的小球。

    当她它拿起来时,能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随着她的手移动位置摇晃。

    “这是阿母做的含珠灯,”李馒头说,“阿母说近日里得闲了,要劈些竹子做一串挂出来卖呢。把灯烛放在外面的灯壳里,怎么晃里面也不会歪倒,我给神仙姊悄悄拿了一个,挂在窗上好看吧。”

    嬴寒山把灯收进包裹,点点头:“好看。”

    “小烝,你带我去找你阿母吧,我些有重要的事。”

    夜,静寂的夜。

    从蒿城出发的船队已经行驶了大半日,西向的日头逐渐被河水吞没。

    无光的夜里,水面像是黑色的膏脂一样滞重浓厚。刚刚换过一轮的守卫已经在船头吹了好一阵子的风。

    立秋的河风清爽,站在里面一阵子身上的汗就尽干了,负责瞭望敌情的士兵有些懒散,拄着武器昏昏欲睡。

    这不是一艘很大的战船,算上船工上面只有三十人左右,它像是鱼群外围的小鱼,负责拱卫鱼群的核心。

    在漆黑的,人眼难以辨认景物的阴影中,谁也没有发觉有一支钩子挂上了这条最外围的鱼。

    负责瞭望的士兵趔趄一下,突然从短暂的梦中惊醒了,在这样一个凉爽的秋夜里,他做了一场让人有些不太舒服的梦。

    他说不出来自己梦到了什么,那仿佛是船上人投进水里的影子活了过来,黏糊糊地顺着船舷爬了上来。

    他为自己这个梦打了个寒噤,整整衣襟走到船边,向着船舷下望过去。

    那里当然什么也没有,只有安静的黑。

    突然,一阵更烈,更冷的风刮了过去,他突然失去平衡,整个人飞向河水。

    怎么回事?那士兵挥舞着手臂想从水里浮起来,却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他像是一块石头一样深深,深深地沉了下去,最后看到的是从水面投下来的一点月光。

    猩红色的月光。

    站在船上的白鳞军小心地把士兵无头的尸首拉下来放平,回头确认没有人听到动静。

    放火,放火。他招呼着刚刚爬上来的和已经杀死了守卫的同伴。

    “无叫人见,放完就归。”

    河水两岸的树林里骤然惊起无数的栖鸟,船队突然被勾出了一圈赤红的轮廓。

    七八艘外围的小船同时火起,睡眠中的士兵们惊醒,看到的只有逐渐爬上桅杆的火焰和同伴没有头颅的身体。

    是谁?是什么东西趁着夜色爬上了船?居然没有一个守卫示警?

    照在河水中的火光扭曲成怪异的形状,他们之中有人惊恐地吞咽了一下——

    ——在邻水的村庄里,偶尔会有这样的鬼故事。晚归的渔民点起渔火向岸边靠拢,这时偶尔会有莽撞的年轻人用灯火照水。

    他们总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有人说那是护卫龙宫的夜叉,有人说那是水中枉死者化作的鬼族。

    不管他们看到了什么,第二天日出时,这些可怜人的一部分都会出现在滩涂上。

    切莫点火照水,下有幽冥相窥。

    “鬼啊……”被吓到的士兵呐呐着,又被头脑清醒的拍醒。

    “是敌袭!”他们指着黑暗河水中的一点光点,能看到几条船的轮廓,更多的则只是隐隐约约的火光。

    看起来那只有十几条船,且都是渔船一样的小舟。

    未着火的小型战船迅速变队集结,向着那群小舟遁逃的方向进发——

    ——那支胆大包天,几艘破船就敢来袭击战船队的队伍,决不能让他们轻易遁逃!

    “追过来了。”林孖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他的眼睛倒映着江面上浮动的灯球。

    四十几个白门人并着刚刚选拔出来的会水士兵,一共凑了一百来号人。

    他们挤在四五条小舟上,等待着那位在他们看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大人物的意见。

    嬴寒山握紧了手里的水龙珠,指了指身后。

    “向北边走,那边有一篇浅水滩涂。”她说,“注意礁石,靠近滩涂立刻登陆离开,灯和船都留下。”

    蒿城以北,有一处河流急转留下的浅滩,当地人称之为“狗牙窟”。

    那是一片暗礁颇多,不适合吃水深船只前往的水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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