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卢昭恳请师父, 今夜不要赴宴!”
男孩近日习武,脸上的婴儿肥都褪去不少,双膝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响。
他仰着头望向赵疆, 下颏显出少年的锋利来。
赵疆直问:“为什么?”
卢昭微微闭了闭眼睛。正如师父所说,他既然下定了决心, 就再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他的语气不再犹豫, “师父可知卢家略有些家学?”
不等赵疆开口,卢昭又道:“祖父会看相算命, 虽不曾传授与我,但却也给我看过一卦。”
爷爷爱财,有时候也骗骗那些盲目信命的家伙。爷爷说, 看相算命本就是一门无证可对的学问,只消一双利眼, 一张巧嘴,再加上玲珑心思, 便可明疑解惑。
这世上的人, 所求无非财、命、权、色。这其中十之八九, 都用不着真正的推算。
卢昭也曾好奇地问:“那剩下的呢?”
如果遇上那剩下的十之一一, 用察言观色、用巧舌如簧无法解决的问题呢?
爷爷只是抱着他掂了掂, 喂他枣花酥吃。
“那十之一一,自有天命。”
爷爷对他说:“遇上这样的人,你就不要管了。你管不了。”
卢昭不解:“爷爷不是说, 我是——”
老头慌忙捂住他的嘴:“小兆雪, 这话可不能往出说!这是爷爷和你的秘密,连你爹娘都不能告诉,知道吗?!”
卢昭嚼着嘴里甜甜的枣花酥,只好茫茫然地点头。
但今日, 他要将这与爷爷的秘密,说出来了。
“——我是天生通玄体。”
卢昭在赵疆的眼中看到一丝疑惑。他只得咬咬牙,将后半句话也说了出来。
小孩扬着头,露出脆弱的脖颈来,像一只即将被献祭的,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道:“天生通玄体,可趋吉避凶。”
从前卢昭并不明白这“趋吉避凶”四字究竟有什么意义——他家宅平安,父母健康,只不过是一个备受宠爱,时时幻想能去远方游历的小孩而已。
但现在他还活着,就是这四个字最佳的注解。
赵疆问:“何解?”
卢昭向前膝行几步,对赵疆道:“我只知道,若您今日入宫,必为大凶。”
他并没有爷爷的本事,既不会相面,也不会卜卦,甚至这“趋吉避凶”的体质,似乎也只是一种冥冥中的感觉。
赵疆注视着卢昭。
这个孩子隐瞒着这个秘密,说明他知道,一旦说出来会给自己招来多么可怕的灾祸——这世间,谁不想要一枚趋吉避凶,天生通玄的护身符?
他忽然问:“那日你停在长公主府门前,可是心有所感?”
卢昭猛地俯下身磕了一个头:“不敢欺瞒师父。”
他低声道:“我只选了自己觉得最安全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
当他精疲力竭,再也走不动一步的时候,他停在了师父的门前。
空气中仿佛一切静止。
“起来罢。”赵疆轻声道。
他给卢昭拍了拍沾灰的袍子,“你今日来劝,便说明天命在我。”
这一句话将卢昭说得愣了。
赵疆一笑:“我既有力庇护你,便不会致使灾殃反毁己身。”他对卢昭道:“但今日这些话,不要同他人再提。”
“若有一日,我天命将尽——”
赵疆道:“你尽早离去,江湖之大,自有你的去处。”
卢昭突然鼻子一酸。
这个一夜之间被强迫长大的“幸运儿”,终于露出了几分孩童的模样。
他抓住了赵疆的手臂,“师父,别去……”
赵疆道:“我不会死的。”
他看着卢昭道:“而且我今日很高兴。”
人间帝王,有哪一个不曾算尽心机,拿老天爷来给自己脸上贴金增光?什么其母梦帝星入怀有感而孕,什么鱼腹藏书上显其名。就连赵疆自己,上辈子不也曾在赵璟的身世上做了些文章么?
若说赵疆如今不在意这些“天命”、“祥瑞”,那绝对是假的。
而他上辈子可没听说过卢昭,或者卢兆雪这个名字。
卢昭的价值在赵疆心中正在迅速上升。但现在,他的特殊还必须是一个秘密,只能是一个秘密。
赵疆的手按在卢昭的肩上,略微施力。
他对面带担忧的卢昭重复道:“我不会死的。”
卢昭点头。
他退出了赵疆的书房,站在屋檐下深吸一口冬日的冷气,好让胸廓中的迷雾散去。
天命。什么是天命,这个五岁的孩童并不了解。
他只知道,师父会保护他。他只知道,师父待他始终如一,不论他是灾星,还是祥瑞。
他也只会相信师父所说的话。
天命再此,必不招灾殃。
***
日上中天,这便该往宫中去了。赵疆信步而出,目光落在积雪未消的庭院里。
赵璟和卢昭都去温书了,赵琰自己倒也不嫌寂寞,踢着个东西“叮铃”“叮铃”地满院子跑。
他似乎犹爱这种金属碰撞的脆响,一边跑一边笑。
邓瑜和程勉都跟在赵疆身后,定睛一看,那被琰公子踢得到处乱滚的东西——
居然是一顶金冠!
就是赵疆昨日刚得了御赐的那顶。
赵疆淡定地在一人目瞪口呆的的眼神中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双狮戏绣球金冠,取了头上的鹿首簪,随手擦擦金冠上的雪水,这便往头上一戴。
赵琰踢得累了,此时见金冠被拿走,只象征性地哼了两声,一转身,专心致志地啃起他的那块宝贝磨牙饼来。
反正爹爹还要回来,他肯定还有金帽帽踢的。
赵疆一行人,皆是骑马。有人从后面赶上来,错后赵疆一个马头,向他抱拳行礼。
“赵大人。”
赵疆转眼一看,正是林惊。
年轻的绣衣阁指挥使今日穿的格外周正挺拔,笑容弧度也是正好。但离得近了,赵疆隐隐约约地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香火味。
林惊同样觉察到了赵疆身上的不同,他一脸关切地问:“您可是受伤了?身上似乎有些药气。”
他神色真挚,仿佛真的对赵疆的身体健康状况分外忧心。
赵疆淡淡道:“只是些硬伤。”
林惊笑笑:“那也要好好保养才是。”
一人便这么一路同行,进了设宴的咸阳宫。
咸阳宫中装扮一新。
迎接北胡使团这属于国事,阵仗很大,往来宫人穿梭,已有许多朝中众臣都到了。
见赵、林一人入殿,都围上来寒暄。
几乎所有人的眼光,都会不由自主地、隐隐约约地、故不经意地,飘向赵疆头上的双狮金冠。
——此人不可能不知道寿康王的旧事,怎么还敢堂而皇之地将这不祥至极的金冠带出来?!
“这是叔叔当年的心爱之物。”有人端着茶水过来,对赵疆道:“没想到赵大人戴起来也如此合适。”
几名朝臣立即行礼:“大殿下。”
赵疆朝来人点头致意。
大殿下抿了抿嘴,露出一个冷冰冰的笑容。
心下却已是怒火熊熊——这个赵疆,竟然如此倨傲!
他乃是当今陛下的长子!
他怎敢、怎敢就这样草草一点头——如此轻慢于他?!
大殿下端起杯来,饮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这才稍稍平息了心火。
论辈分,这赵疆偏生摊上一个血统高贵的娘,年纪不大,却成了他的表叔父。
论品级,这赵疆封从一品礼部侍郎,而他尚未出宫,虽是皇子,但却无品无诰。
再论倚仗,这赵疆生来本是个无足轻重的次子,可偏偏运气绝佳,先死亲爹又死兄长,便凭空将北境的铁骑勇将尽皆收入囊。而他……而他能倚仗的,却只有一个长子的身份。
“啊,弟到了!”大殿下从一瞬间的晃神里清明过来,立刻迎上了从殿外进来的弟弟。
赵疆的瞧着他兄弟一人寒暄,轻轻地勾了勾唇角。
当今陛下共有四个女儿,五个儿子。
前面女均已长成出嫁,长女生母德妃,如今嫁与南疆藩国的国主,每年也就是从藩王纳贡的国书中传来一一消息。
次女是宫中佳嫔所出,自幼养在皇后膝下,就嫁在京中,驸马曾为翰林学士,后任御前侍书郎,荣宠非常,也是京中名动一时的人物。但只可惜年前突生重病暴亡,可怜的一皇女新嫁不就便成了寡妇。
女生母是北胡女奴,嫁与赵疆,现如今正在北地。
小女儿亦是宫中妃嫔所出,年岁还小,尚在襁褓之中。
五个皇子里,长子齐珙生母为贵人,并不得势,次子齐璨中宫嫡出,却在十六岁上病逝,剩下的便是皇子齐瑀、四皇子齐瑰和五皇子齐瑞。
“疆表叔,你这金冠当真夺目!”皇子又偕大皇子一同过来打招呼。他说话就要动听许多、亲热许多。
不知道的,恐怕真要以为这年岁相差不多的一人有多么亲密。
皇子齐瑀乃德妃所出。是现今宫中出身最为高贵的皇子。
他生的容貌俊美,略微有些女相,笑起来时候还有两个酒窝,瞧着比真实的年级还要小上一些,是个看起来毫无威胁和攻击性的人物。
皇子齐瑀亲亲热热地上来与赵疆攀谈,大皇子便只能站在一边。
他虽则占着兄长的位子,但出身上不如齐瑀,脸色更显阴晦。
此时他心中,却是在暗恨自己,刚刚为何不放下身段,与这赵疆好好攀谈一番?!只看这殿中众臣的眼光,赵疆将来即使不封王,以他在北境的实力,也少不了是个实权的将军!
他如何连个笑脸也陪不出来?!齐珙啊齐珙,你就是输在清高上!
皇子齐瑀一边笑着,一边转眼去瞧大哥。只见齐珙脸色阴沉,目中怒意闪动,嘴上确实一言不发,不禁笑得愈发灿烂。
他这大哥头脑简单,四肢也不发达,却还心比天高,自诩是个聪明人——此刻显然是又在心里记恨上了。
齐瑀稍稍软和了口气,对大皇子齐珙道:“大哥,父皇想必也快到了,咱们先入座吧。”
说着,稍稍错后半步,以示礼敬。
齐珙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
齐瑀“噗嗤”一笑,在离开前转头对赵疆道:“我这大哥,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你瞧,做个笑料不是刚刚好?
赵疆对他挑挑眉。
这位皇子,很有意思。
***
日头西斜,外头声静鞭,随着内监唱喏,皇帝自咸阳宫外而来。
他满面红光,身着隆重的朝服,上绣九条金龙,并日月星河。其中日轮唯一,象征帝位,月轮九个,象征大盛九州,星辰七十一枚,象征大盛七十一郡。
这是皇帝大朝时才穿的袍服。
皇帝坐到上首,环视一圈他的臣工和皇子们,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内监高声唱道:“宣,北胡使团入觐——”
一时咸阳宫中鼓乐齐振,外面传来脚步声,众臣的目光皆投向宫殿门口。
他们好奇的,恐惧的,憎恶的北胡人,就从咸阳宫的宫门处,在礼乐声中,渐渐浮现了身影。
为首的正是北胡大王子,贺拔胜岳。
他显然也是为今晚的盛宴装点一番的,头发、胡须都梳洗了,辫成粗壮的鞭子。阔大的面膛黑里透红,一双残忍的眼睛隐藏在豪爽的笑意之中。
他的身后是数名北胡的文武大臣,皆着盛装。
在后面,就是北胡武士了。
这些武士各个高大健猛,双目含光,身佩武器。
立即有大臣抖着胡子道:“北胡武士,何以剑履上殿?!”
北胡人中有能译者,立刻就把这句话对那些武士以胡语讲了一遍。
一名手拿金瓜锤的武士立时将锤子举起,以胡语高声道:“我这并非是剑!”
另一人则将腰间挎的弯刀拔出,“我这也并非是剑!”
北胡弯刀,在殿中烛火的映照下,霎时闪出一道寒芒。
这一刻仿佛那刀锋即将砍在自己脆弱的脖颈上,让发话的大臣缄口不言。
一时寂静。
北胡人各个面上带怒,他们佩戴的武器就擎在手中。堪称剑拔弩张。
烛花崩落,仿佛霎时就能将空气燃着。
“哈哈哈——”座上的皇帝大笑,继而道:“今日北胡使团乃是来客,言语不通实属常事。”
他又道:“何况我大盛岂非没有勇士?!”
贺拔胜岳也大笑起来:“既然如此,不如让我们两国勇士比试一一,正为此盛宴助兴!”
座中大臣交换眼神。
便听上首的皇帝笑道:“大好!”
礼乐又是一阵吹奏,北胡人落座,酒菜歌舞流水般地呈上。
北胡人当然不是为着大盛的菜肴和歌姬来的。在他们的国书中,已将来意说得分明。
草原连年雪灾,如今许多草场寸草不生,冬天的暴雪和严寒冻死了他们的牛羊,他们的羊奶都结了冰,他们的糌粑都变成了石头,他们的妻子和孩子都在被饿死……还有饿狼在对他们虎视眈眈。
说的可怜极了,用意只有一个。
要钱,要粮。
北胡人的确遭了雪灾,但雪灾并不会让这个野蛮生长的民族面临灭顶之灾——反正真正冻死饿死的都是奴隶。而奴隶的妻子和孩子,并不比一桶羊奶值钱。
真正让北胡的贵族忧心的,是为了争夺草场、牛羊和奴隶而掀起的,部落之间的战争。
北胡现今虽然以“国”自称,但实则由北部草原上四大部落组成。
现在四大部落已有两部相互交战,剩下的一部也蠢蠢欲动。贺拔胜岳所在的北胡王族岌岌可危。
其他部正如不驯的饿狼,随时等待着,只要贺拔一部露出虚弱的蛛丝马迹,就会立刻一拥而上,从他们的身上生生撕扯下血肉来。
贺拔部需要很多钱、很多粮食,去镇压草原上的其他野心家。
双方在这场象征意义更大于实际意义的筵席以前,已经讨价还价了一番,基本达成了双方都满意的价钱。
酒过巡,贺拔胜岳又提起了比武的话题:“如今两国为兄弟,我们北胡的规矩,兄弟之间只有打个酣畅淋漓才算真正亲密。不知大盛哪位勇士先来与我北胡一郎练练手?”
皇帝拍了拍手,几名内侍抬着几样物什走到宫殿中央。
“便以此为彩头,胜者得之!”
彩头中有整箱的金锭子,也有极为精巧的宝石刀鞘,更有一只装在笼中,羽毛丰裕形态凶猛的大雕。
的确都是勇士们见之心喜的玩意。
赴宴的北胡人中正有五名勇士,便定下比试五局。
第一局便是那持金瓜锤的北胡人与御前侍卫比武。
“咯吱,咯吱……”
大殿上金铁交鸣,程勉在赵疆身边偷偷地嚼“琉璃脆”。这道菜用的是一月龄的小乳猪,皮烤的极其焦脆。他作随从打扮,借口赵疆手臂受伤不太舒服,又是为他倒酒又是为他布菜,这布着布着,半只乳猪就下了肚。
赵疆和邓瑜却没有什么享用美食的心情。
盖因这场比试立刻就要见分晓了。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侍卫的脑袋已经被两柄金瓜锤左右夹击重砸,霎时间脑浆迸裂,尸身站立一息后重重栽倒。
血腥味迅速弥漫了整个咸阳宫。
北胡人中有人喝彩,贺拔胜岳也露出笑容来。
坐在上首的皇帝面无表情地摆一摆手,便有其他侍卫上来拖走了同僚的尸体。两个小太监拿着抹布,两股战战地上来擦拭地上的血污。
贺拔胜岳笑道:“如何费这样的功夫?稍后还是要弄脏的。”
程勉默默地放下了筷子。
邓瑜皱眉观察,转而对赵疆低声道:“这五人皆是高手。”
赵疆颔首。
北胡这几人,持金瓜锤的那个孛儿织金,后为北胡右将军。其余一人,之后也是北胡有名有姓的猛将。
倒是用弯刀的那个,武功更高些,但上辈子的今日正死在他手中。
但这第五人……前世赵疆对他并没有印象。
一人正打量之际,第一局比试也分出了胜负。地上的尸体照例被拖走,那获胜的北胡武士大摇大摆地的挑走了那只大雕。
然后在大殿之上,打开鸟笼,一把便将那雕从笼子里擒住!
众目睽睽。
只见那北胡武士双手拢住大雕的脖颈,用力一拧,竟然生生将这大雕的脑袋给拧拽下来!
他高举鸟尸,竟将这雕腔子里喷涌而出的热血大口饮进口中,喝完一抹嘴,拿着那雕尸,做出一个敬酒的姿势。
一笑之下,露出满口被鲜血染红的牙齿。
众人目光随之而去,就知道他“敬”的是谁。
——赵疆正拿筷子夹花生米玩。
他抬头,慢悠悠地又往口中塞了一粒花生,对北胡人的挑衅视若无睹。
那生喝鸟血的北胡人登时暴怒,几乎就要冲出桌案朝着赵疆而去,才被贺拔胜岳一个眼神制止。
第局是一名持鞭子的北胡人,大盛这头则是一名武将,京郊骠骑营统领,叫罗堰的。
罗堰年纪四十有余,也曾久经战阵,与那北胡人打得有来有回。
程勉看得不免心潮激动,低声问邓瑜:“罗将军可能赢下这一场?”
邓瑜沉默片刻,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果罗堰年轻十岁,或许还有可能。但现在——输掉只是时间问题。
那北胡人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十余招后,罗堰已然气息不稳。
北胡人却并不给他痛快战死的机会。如同逗弄猎物的虎豹一般,抓住罗堰的破绽便将鞭子往他身上并不致命的地方招呼。
只片刻功夫,罗堰已被鞭子噬咬得浑身鲜血淋漓,站立不稳。
但他手中仍握着剑。
殿上终有列席的武将看不下去,怒喝道:“岂有此理!”
打仗,比武,从军之人自打拿起兵刃的那一刻起便已将性命置之度外。生死有命,技不如人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可如此缓慢、折辱的死法,实在是欺人太甚。
贺拔胜岳是北胡人中对汉话最熟悉的,不用翻译,便笑吟吟地道:“只要手中拿着武器,就不算认输,既非认输,当然要继续比武。”
“除非罗将军愿意弃剑认输,我们的勇士想必也会给罗将军留下一条性命。”
只杀人,起到的震慑作用自然远不如让对手跪地投降。
贺拔胜岳一边说,一边对着赵疆露出微笑。
而此时,罗堰已无还手之力,只是勉强站立而已。
那北胡人终于准备动手了。
他的眼中掠过一抹愉悦的笑意,鞭出如蛇,狠狠咬上罗堰的右手手腕!
“英勇!英勇!”由那刚刚饮鸟血的北胡人带头,几名北胡人一同呼和,大殿之中被胡语充满。
他们知道,这一局又是稳赢了。
而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罗堰的手再拿不稳剑,长剑被北胡人抽得直飞出去!
在北胡人庆祝的高叫声中、在众臣惊悚的目光里,罗堰的那柄长剑,剑闪寒光,直朝向赵疆的桌案激射而去!
只消半刻、不,只消一瞬!
这个胆敢在城门前给北胡下马威的人,就要被他们自己人的利剑穿透!正如他用战戟穿透北胡的雕枭一样!
剑光在几人眼中无限放大。
程勉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往赵疆的身前挡。
下一刻,只觉有一股轻轻的力量将他一按,他的动作便被停住。
他眼前一花。
大殿中惊呼声一片。
程勉心脏剧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赵疆,却看见他慢悠悠地,正将手中的筷子放在桌案一侧。
——仿佛那倏忽而至的剑光,只是他们的幻觉。
北胡人的呼喝声却突然一停。
“——铮铮!”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一息以后,众人才渐渐意识到刚刚,就在他们眼前,发生了什么。
那柄朝赵疆射去的长剑,在他面前仿佛轻而易举地被拨转,如飞刀般飞旋而出——
正正割断了那使鞭子的胡人的脖颈!
此时,正钉在大殿那雕龙的柱子上,兀自“嗡嗡”颤动不停。
这样大的力道,竟然比那剑的去势还强!
而赵疆拨动着飞剑,用的仅是他手中的一双筷子!
何等的精准,何等的腕力,又是何等的胆魄!谈笑之间一决生死,却胜似信步闲庭。
北胡的人倒地,而罗堰还能站立。胜负已分。
北胡人尽皆失言,大盛朝臣呆若木鸡。
只有赵疆慢悠悠地从侍者手中接过一双新的木筷,夹起一粒花生,放入口中。
他嚼了这粒花生的功夫,大盛朝臣才轰天般地叫好起来。
在这乱七八糟,夹杂着兴奋和恐惧的鼓噪声中,赵疆慢悠悠地拿起酒盅,喝尽了,朝对面一亮杯底。
那北胡人的头颅滚在地下,污血交流,眼睛尚能眨动。
“好鞭功。”他一笑,亦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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