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邑

    东部沼泽

    “土不够了，叫那边的那些人快点。”

    “在催了。”

    几位国人正在监管奴隶们开垦沼泽，将砍伐好的树木铺设在沼泽地中，以此形成道路，另有许多奴隶，扛着一袋袋沙石行走在木路上，还有一些奴隶，接过沙石，将沙石填埋进已经排水完毕的沼泽地带。

    而在更远方，还有许多奴隶正在挖排水渠，将沼泽中的水分排入湖泊。

    而在靠近居住区的沼泽地带，还有一些奴隶已经开始种植粮食，将沼泽改造成农田。

    欣将欣邑的居住区整体向西迁徙，因为那里有一条河流，被欣取名为“欣水”。

    靠近河流更容易发展，饮水用水灌溉都很方便。

    过了欣水再往南，便是欣湖小道。

    欣湖小道的尽头，便是枯邑。

    枯邑沿着湖水向东南，便是盐池。

    而在欣邑的东部，便是一望无际的沼泽，这里正在被开垦为农田。

    在欣邑的西北方向，也就是沿着欣水往上游而去，那里有许多高山草地，是欣国放牧的地方。

    而欣国的北部山区，则是欣人狩猎的地方，不过，北部山区生活了许多殷商遗民，他们时不时就会杀害闯入山林的欣国狩猎者。

    欣国并不是纯粹的农耕国家，而是以渔猎制盐为主、农耕放牧为辅的复合型国家。

    渔猎依旧是欣国最主要的食物来源，农耕和放牧的比例相对较少。

    制盐是欣国最重要的经济来源，欣国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商品，就是盐。

    奴隶“阿豪”与另一个奴隶一起扛着一筐沙石，赤坦着身体，在烈阳下热汗淋漓。

    他身上唯一的衣物就是围在腰上的一块兽皮，留着一头断发，赤脚踩在木桥上。

    他的脚上拴着绳索，气喘吁吁地把沙石放在目的地，然后又继续麻木地去采石场搬运沙石。

    在不远处的湖泊，还能看到许多奴隶拉着纤绳，正在将一艘不幸搁浅的渔船拖拽到深水区。

    欣国比较少使用鞭子去强迫奴隶干活，更多的是使用竞争的方式。

    有专门的国人负责统计每个奴隶每天干了多少活，然后给奴隶们评级。

    当天评级较高者，食物中可以增加鱼肉甚至兽肉，当天评级一般者，只能吃一些野菜糠谷，评级较差者，甚至会以人肉喂养。

    死去的奴隶，并不会浪费，而是用来喂养还活着的奴隶。

    经常获得高评级的奴隶，还可以在奴隶中担任头目，获得管理其他奴隶的资格，常年维持良好表现的，甚至有机会获得国君的赏赐，一跃晋升为国人。

    除了开垦沼泽地，还有一些奴隶被征调到西部地区的欣湖小道，在那里铺设“直道”。

    所谓直道，就是一条从欣邑通往枯邑的泥石土路，方便欣邑的战车可以迅速调运到枯邑，随时镇压可能反叛的枯人。

    欣湖小道杂草丛生，蜿蜒曲折，只适合步兵单兵通行，欣邑的战车，以往都是绕过东部的沼泽地，前往欣湖之南畔，再转而向西，最终抵达枯邑和盐池。

    这样需要围着欣湖绕一大圈，非常麻烦。

    具有统战价值的枯邑奴隶，他们只需要种田生产，相比之下，欣邑的奴隶们，负担则要沉重得多。

    “殷人之子，职劳不来，欣人之子，粲粲衣服……烈日灼灼，刺我疲体，荫桑置席，公子憩眠。”

    一位曾经的殷商贵族子弟，一边搬运着木头，一边发着牢骚。

    曾经高贵的殷商人，如今沦为奴隶，辛苦干活，却没人可怜他们，一群欣人，成为了新的奴隶主，他们不用干活，却穿着奢华的绸缎衣服，躺在树荫下的草席上做午睡。

    “欣人是按照排名来决定评级的，哪怕你干活再努力，如果不如别人努力，也依旧没有办法晋升国人。”

    “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偷懒，这样，晋升国人的数量不会变，但是大家需要干的活都变少了。”

    聪明的奴隶“阿豪”，在夜里，私底下提出这样的想法。

    于是，第二天，一些奴隶干活反而更加努力了。

    “其他人干活偷懒，我依旧努力，那么，我就是干活最努力的那个，我就有机会摆脱奴隶的身份，重获自由。”

    内卷机制的存在，使得工賊永远不会消失。

    在干活时，阿豪看到了远方的君主府宅处，正在进行迎亲仪式。

    欣国的少主欣龙渊，与罗君之女罗妘成婚。

    乐师带着一些寺人正在鼓瑟吹笙，几个年轻寺女正在唱诗。

    那里的人穿着精美的布衣，尊贵者甚至穿着柔美的丝绸。

    阿豪看了看远方，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仅有的一件兽皮围裙。

    反叛是很难成功的，因为欣人的统治非常灵活。

    他们并不会疯狂地用鞭子抽打，这样容易吸引奴隶们的怒火。

    只有犯下不可原谅的错误之时，才会遭受鞭子抽打，一般情况下，偷懒只是会让自己明天的食物变得糟糕。

    敌人不仅仅是欣国的国人，还有身边的奴隶，甚至说，那些跟他一样的悲惨奴隶，才是阻碍他反叛的最大障碍。

    一旦有奴隶逃亡或者叛乱，其他奴隶不仅不会跟着一起叛乱，反而会帮着奴隶主，一起镇压叛乱的奴隶，以此获得主人的赏赐，甚至有概率晋升为国人。

    为了防止奴隶们团结起来，欣国对奴隶进行了分化。

    简单的说，就是“以奴治奴”，任命听话的奴隶当小头目，去管理其他奴隶。

    不同的奴隶小团体之间，也要进行竞争。

    搬运沙石的任务，分配给了八个奴隶小队去完成，搬运效率最高，搬运沙石最多的小队，国君会赏赐女性奴隶给他们发泄欲望，而搬运效率低下，搬运沙石最少的小队，将不得不吃下难以下咽的食物。

    那些成为小头目者，往往是一些阿谀谄媚之徒，这是欣国有意为之。

    以奸民治良民，则民弱，民弱则国强。

    以良民治奸民，则民强，民强则国弱。

    用阿谀谄媚之徒去治理良善之人，则民众无法团结起来，只会互相内耗，底层互相伤害。

    如果用道德高尚者去治理愚昧之人，则民众容易在道德高尚者的引领下团结起来，对君主的统治产生巨大威胁。

    在这样的体制下，阿豪对于国君和那些国人，仇恨是有一些的，但是不多。

    为什么呢，因为在阿豪的心里，他更加憎恨管理自己的那个奴隶小头目。

    因为那个奴隶小头目，总是各种刁难他，反倒是仁义的国君，以及高贵的国人们，时不时会站出来惩罚一下欺软怕硬的奴隶小头目们，在阿豪这样的普通奴隶心中竖立起光辉的形象。

    “国君是没有错的，有错的只是那些阿谀谄媚的家伙。”

    “上次我被那个谄媚之徒刁难之时，恰好被国君看见，国君礼贤下士，亲自为我主持了正义。”

    不知道有多少底层奴隶的心中，有着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