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副仿佛在闲话家常的样子彻底激怒了那名挟持楚北宜的黑衣刺客。
“住嘴!”黑衣刺客语气阴沉地对着众人喝道,露在蒙面巾外的那双三角眼阴鸷异常,脸色黑如锅底,“快,你们快往后退!”
楚北宜能清晰地感觉到鲜血顺着脖颈淌了下去,吓得几乎要魂飞魄散,嘶声道:“你们快往后退啊!”
裴锦之轻轻叹了口气:“可惜,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楚北宜唇抖如筛糠,想冷静地思考应对,却根本冷静不下来,心里有一道声音在嘶吼:你裴锦之做不了主,那还有谁做得了主?!
这一瞬,楚北宜和身后那名黑衣刺客的思绪到达了同步。
裴锦之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微微一笑,用实际行动作答:“王妃,你的意思呢?”
言下之意是,能做主的人是王妃。
裴锦之这番话再真诚不过了,素娘的事本就与裴家无关,一切取决于楚蓁。
可此言听在楚北宜、黑衣刺客以及侯府的随行之人耳中,又是另一番味道。
楚北宜脸色由白转黑,心里骂娘:裴锦之这是拿自己给楚蓁做脸面?
他艰难地深吸一口气,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打算放下身段好好地劝劝侄女。
然而,他的话还没出口,就见楚蓁懒懒地抚了下袖口,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既然是我做主,那你……”
“就去死吧!”
楚蓁抬起了右手,宽大的袖口落下,一道细细的袖箭“嗖”地自她袖中射出,疾如闪电地划破空气。
楚北宜惊骇地瞪大了眼,瞳孔几乎收缩成了一个点,绝望的寒栗滚过脊背。
他完全没想到记忆中这个面目模糊的侄女竟然性情大变,从过去的软弱变得如此冷酷决绝,丝毫不念叔侄情谊。
她怎么敢呢!
她就不怕世人唾弃她谋害亲叔父吗?
他还不想死啊!
楚北宜心口涌起一声呐喊,身子却完全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朝他射来的袖箭擦过脖颈,脖颈边一阵灼痛。
那道袖箭一箭刺中了黑衣刺客的咽喉,夺去了他的呼吸。
“咣当”一声,刺客的手无力地垂落,那把软剑也坠落在地,跟着,他的尸体也从马背上滑了下去。
楚北宜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对上地上那名刺客死不瞑目的双眼,刺目的鲜血汩汩地自尸体下方流出……
他的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感觉身下一热,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淌了下去,裤裆充斥着一片难耐的湿热感。
他失禁了。
风一吹,一股浓重的尿骚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钻入每个人的鼻尖。
“滴答,滴答……”
几滴淡黄色的可疑液体滴落在地。
众人看着马背上的楚北宜,脸上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堂堂长信侯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尿裤子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侯府的管家见楚北宜没事,如释重负,也觉得眼前这局面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羞羞羞,水漫金山。”这时,后方响起了裴小九看好戏的嗤笑声。
裴小九蹦蹦跳跳地窜到了楚蓁的身边,一手捏了捏鼻子,一手指了指楚北宜的裤裆,“我三岁就不尿裤子了!”
“楚伯父,你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尿裤子呢?”
楚北宜又羞又怒又难堪,脸色忽青忽青忽白,露出几分狼狈颜色,只能用暴怒掩饰自己的丑态,对着楚蓁斥道:“楚蓁,本侯可是你的亲叔父,就算你现在是王妃,也不能无法无天。”
“谋害长辈,那是死罪!”
楚北宜咬牙切齿地看着楚蓁,恨不得往她脸上狠狠抽上几巴掌。
这一瞬,他心里恨上了楚蓁,认定了她故意在众目睽睽下让他出丑!
楚蓁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轻轻笑了:“你还知道,你是我叔父啊?”
说话间,她手中又出现一支小巧的袖箭,在指间灵活地把玩着,“叔父,我若是要杀你,你现在还能在这里对着我叫嚣吗?”
“你要试试吗?”
少女还是那般谈笑风生的样子,轻飘飘地斜睨了楚北宜一眼,仿佛有积蕴于内的杀气迸发出来,化成了有形的利剑。
马蹄边的这具尸体更是在提醒着楚北宜,眼前这个少女没有她清丽的外表那般无害。
楚北宜不由脊背发寒,像是被掐住了咽喉般,答不上话。
他敢吗?
“大小姐,”侯府的焦管家清了清嗓子,想着之前在闽州陆家打听到的种种,再不敢小觑这位大小姐了,试着帮楚北宜圆场,“你与侯爷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一笔写不出两个‘楚’字,都是一家人。”
“侯爷……”
这两个字骤然间变成了另一种口吻,难掩敬畏之色。
他这声“侯爷”唤的并不是楚北宜,而是十几步外朝这边走来的楚北深,白发招摇,衣袂飞扬,身边还跟着楚时聿。
“大哥!”
楚北宜这时也注意到了楚北深,脱口唤道。
他遥遥凝望着楚北深,整个人似一尊冰雕般僵在了马背上,挪不动一丝一毫。
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男子与记忆中的长兄一模一样,只是满头青丝变成一片霜白。
但是,他的目光还是那般锐利,气势还是那般惊人,每一步似蕴含着千钧之力,透着一种以万物为刍狗的威仪。
让楚北宜不由自主便生出低头躬身的冲动。
长兄“死”了十年了,这十年来,是他支撑起侯府的门楣,他才是朝廷钦封的长信侯。
可在面对长兄时,他仿佛又成了垂髫幼童,只能乖乖聆听长兄的教诲,甚至不敢说一个“不”字。
楚北宜无意识地勒紧了缰绳,胯下的黑马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发出不安的嘶鸣声,踱了两下马蹄。
也让楚北宜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自己的下身上。
身下湿漉漉的,被尿湿的中裤湿哒哒地黏在大腿上。
冷却后,那股酸臭的尿骚味变得更浓重了,挥之不去地萦绕在他鼻端。
楚北宜脸上火辣辣的,羞愤欲绝。
他本想风风光光地来到长兄跟前,用侯爵的威仪先压他一筹,也是为接下来的谈判占据优势。
却不想,事与愿违,他反而用这种最最不堪的样子出现在了楚北深的面前。
一时间,楚北宜感觉自己仿佛深陷在了一个可怕的噩梦之中。
楚北深不疾不徐地走至近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马背上的楚北宜,冰寒如刀的视线在他脸上一寸寸地刮过。
“你就是楚北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