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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1 章(改错字)

    莫怪于沉如此暴怒,此前朝廷便是一直以泰安府贫困无人,故而推三阻四,不愿意设下社学。

    若非当初学政大人在许氏学堂发现了那些腌臜事儿,只怕这社学还有的磨。

    此事,虽只是学政一道折子的事儿,可是对于泰安府的数千名学子来说,这将会让他们的求学之路更加通畅!

    而瑞阳县的社学,作为泰安府的第一座社学,又是头一次有学子下场,于沉岂能让他带污了社学的声名!

    张瑞自然不知他今日在县试当日动手,便是犯了于沉的大忌,这会儿只在原地痛哭流涕,奋力挣扎:

    “大人!学生真的是冤枉的啊!大人!”

    于沉冷哼一声,翻开方才胥吏放在手边的名册:

    “你出身长松村,此地以制作松香为生,然你家中只有寡母,你莫不是要告诉本官,你手上的松脂味儿是你自己在山上采松脂留下的?”

    张瑞眉头一松,正要开口,于沉随后便劈头盖脸怒斥道:

    “你出身社学,社学一直至今二十余日未曾休假,你是插了翅膀非回长松村的吗?!你告诉本官,你冤在何处?!!”

    张瑞闻言,不由瑟缩了一下,吞吞吐吐道:

    “学生,学生……”

    “况且,放眼六名学子之中,只有你对于松脂习以为常,你怕是早就已经习惯了松脂的味道,今日这才敢这般诬陷与人!”

    于沉这话一出,张瑞不由得浑身一僵,随后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一般,被人拖了下去。

    功败垂成!

    功败垂成啊!

    张瑞就拖了下去,随后,于沉看着剩下的四人,抿了抿唇:

    “张瑞意图舞弊,汝等虽不知情,可既然汝等为五人互保,本官便罚你四人不得参与本次县试,待来年再试,你四人可有异议?”

    “回大人,学生等无异议。”

    四人异口同声的说着,可看其面色倒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可惜,于沉虽然心有疑虑,可如今县试为重,他只是看了一眼人群中的一个不起眼的胥吏,便让那四名学子退下了。

    等那五人被罚的被罚,退下的退下,场中只剩下了徐韶华,一旁的师爷看着渐渐亮起的天色,进言道:

    “大人,如今快要到开考之时,这学子虽说是无妄之灾,可此事关乎科举之威严,不若且让他也先停考一载吧。”

    “县令大人,学生请试口义。”

    师爷这话一出,徐韶华便知道他意欲如何,但徐韶华对此亦有应对之法。

    口义,乃是前朝中期入仕的一种法子,多为主考官随意出题,考生在一炷香内作答。

    但等到末期,口义的诸多隐患便暴露出来,若是有人在考前为主考官进上纹银千两,主考官便会只考一些简单题目,若是有人未曾孝敬,主考官便会百般刁难。

    而前朝的胡首辅自幼家贫,当时便是在这样的入仕之法中,杀出重围,后来

    更是在其独揽大权后改口义为默经,让不少贫寒学子暗中称颂。()

    但今日徐韶华要试的口义乃是真真正正,众目睽睽之下的口义,突如其来的舞弊变故,任谁也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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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其是,这会儿周围几十双眼睛盯着,能在这时候请试口义,只怕其对自己的学问很是自信。

    于沉沉默了一下,随后开口道:

    “不必,还有一刻钟,来得及。刘吏,你且带他去搜身,亲自送他进考棚。”

    “大人!”

    师爷还要说什么,于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可是其中却满是冷芒,师爷连忙低下头去。

    徐韶华也是一愣,随后便听于沉安抚道:

    “去吧,好好考。这次社学学子出了这么一个污点,本官望你能为社学扬名!”

    “是!”

    于沉近乎温和的话让一旁的刘吏都没忍住抽了抽嘴角,徐韶华随后向于沉行了一礼,这才退去。

    而等徐韶华离开,一旁的师爷正想要说什么,于沉直接唤了一声:

    “来人,带走!”

    于沉迎着师爷那不可置信的目光,冷声道:

    “那两名贼人只入狱一日便染了天花暴毙,本官自知县衙之中已有硕鼠,却不想竟是你!”

    “大人,我没有啊!”

    “你以为本官不知道你那些蝇营狗苟的勾当吗?”

    随后,于沉也不再看他,而是坐回原位,开始提笔写下第一场的题目。

    徐韶华跟在刘吏身后,经过搜子的检查后,便随他进了考棚。

    徐韶华的考棚位次不远不近,而刘吏这一路引着他几乎穿越大半个考棚,惹的不少学子纷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等到了考棚处,刘吏看着徐韶华,道:

    “徐学子,时候正好,望你此番能取得骄绩,不负大人厚望。”

    “是。”

    刘吏深深看了徐韶华一眼,这才转身离开,他脸黑严肃,抬眼看去,不少学子被吓得低下头去,刘吏不由撇了撇嘴。

    都是读书人,那徐韶华年岁不大,倒是胆子大!

    他如今才多大,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请试口义,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过,也是县令大人怜惜他,这才允他进场一试,容他更多思考时间罢了。

    刘吏刚刚离开考场,远处传来一声高呼:

    “时辰到,龙门落——”

    随后,便见一个用寻常木料制作的简易围栏缓缓落了下来,风吹雨打之下,那红色的木栏杆已经颜淡色凋,连红色都没有那般正,有一处竟是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可,这木栏杆一落,便是诸多学子十年寒窗苦学的总结,他们的命运在这一刻开始改变。

    一声龙门,称的不是那小小栏杆,而是王权富贵的入门石。

    此时,随着这么一声龙门落,瑞阳县的县试,正式开始!

    瑞阳县今日县试共有一百九十二人,这会儿众

    ()    人坐在简易的考棚之中。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之时,有人早早便围好了挡风的油布,虽然仍有一面透风,但也不至于冻僵手指,提不起笔。

    也有头一次下场的学子对于考棚的恶劣环境闻所闻未,这会儿将两只手揣在衣襟里面都不敢拿出来,生怕冻僵了捏不住笔。

    徐韶华虽然入场晚,但却早就得了大哥多方打听的提点,一落座便将油布摊开,将漏风的考棚围得严严实实。

    今日徐韶华分到的这套桌椅品质不算差,故而徐韶华只是将考箱放置在旁边。

    随后,他打开考箱的上一层,和笔墨砚台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小的铜炭盆。

    那炭盆只有巴掌大,一旁的袋子里放着几块刚好可以放进去的木炭,但也在方才的搜身时被劈成了两半,徐韶华遂取了一块点燃。

    这炭盆可不是来取暖的,徐韶华将炭盆点上,放在桌上,又取出砚台置于其上,将一旁考棚一角放着的有些结冰的冰渣取了一些,搁置在砚台之中。

    随着炭盆的燃起,那冰渣渐渐融化成水,徐韶华这才捏着墨条,轻轻研磨。

    只炭盆的火也是不能熄灭的,否则只怕又要凝墨成冰了。

    徐韶华虽然来的最晚,可是他所为一直有条不紊,可却惹的对面的学子整个人都看傻,他下意识的张大了嘴巴,嘴里便掉出了一个冰疙瘩。

    他是不敢用体温去暖的,否则若是得了风寒送了命,那才是得不偿失!

    徐韶华只是冲其点了点头,等忙完一切,他暗中运转了九霄心法,坐在原地也不觉得寒冷。

    半个时辰后,便有衙役举着本次县试考题的牌子缓缓走了过来,他们只停留一刻钟,若是有学子未曾将考题全部记下,那便只能是其时运不济了。

    徐韶华并未动笔,只是定定的看了一炷香,这才慢悠悠的提起笔,可他一提笔,便是笔走龙蛇,一刻也不停下来。

    他仿佛不需要思考一般,落笔即是答案,手中的笔杆轻轻摇晃,与少年额头上那缕那在晨风中轻颤的额发相和,仿佛是在奏一曲令人惊绝的华章。

    最起码,徐韶华对面考棚的学子整个人都木了。

    那学子并不是初次下场,可是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再短短半个时辰内被一个震惊两次。

    那个他都没有想到的小炭盆就不提了,他下场这么多次,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只看一会儿题目就能这般下笔如有神的!

    这莫不是考神附体吧!

    徐韶华并不知道对面学子的暗中揣测,此番正场考题,他倒是答的酣畅漓淋。

    考题相较于晏南省的那本科举纪要来说,难度中上,想来也是县令大人怜惜瑞阳县学子书籍匮乏的原因。

    其中有默经十条,俱取自较为熟识的诗经、论语、礼记等,也是和教瑜大人在特一号学舍考校那般,取中为题,要求学子补上前后句。

    这些默经的难点便在于前句,后句者,若能通背,便可以很轻易就顺下来了。

    至于前句,那便要求学子对于经书不说倒背如流,却也能迅速定位该句出处,否则在默经之下,可还有经论一篇!

    经论之题目,大多出自经书断句之中,若是连前面的默经都做不到,这经论自然也就更难了。

    本次正场的经论题目为:哿矣富人,哀此茕独。

    徐韶华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便不由得扬了扬眉。

    此句,出自诗经·小雅·正月末句,大意为富人之家多欢乐,穷人之家多孤苦。

    但徐韶华虽然与县令大人满打满算只见过两面,他并不是这样自怨自艾之人。

    而考题的范围只在四书五经之中,是以此句若是并不指诗经原义,那么其即使自有出处。

    如若考生能分析到这一层,那么就要重新开始审视此句的出处了。

    比如,孟子之书中那句孟子劝齐宣王施行仁政之时的劝诫之言:

    诗云:‘哿矣富人,哀此茕独。’

    是以,此题考的不是表面上的富人与穷人的对立之言,反而是一腔怜民爱民之心。

    不过,县令大人一腔怜民爱民之心,考生们却不能这般作答。县令大人为一地父母官,自有怜民爱民的本事,可作为考生呢?

    徐韶华定了定神,随后开始提笔:

    “学生谨答,夫富人之哿,莫若天恩之赐,茕独之哀,莫若天恩不至。斯民之贫富哀乐,在乎安民之政。民之本,为田……”

    徐韶华开篇先是按照惯例表达的一下对朝廷圣上的敬意,随后便急转进入正题,他引经据典,以曾经徐远志告知的地里收成、当朝赋税等为基,将其一一罗列出来,先给予肯定,又表示以本地之清贫,或可开源节流云云,皆是则可使富人穷人皆有乐可享。

    如此,洋洋洒洒,近五百字,等徐韶华写完,已经是正午之时。

    徐韶华并未急着交卷,而是先取出了自己放在考箱里的点心,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点心有些干,考棚里备着的清水只有角落那一碗研墨用的冰水,徐韶华并未取用,只吃的很慢,等到半个时辰后,徐韶华这才将几块点心全部吃完。

    不多时,有学子陆陆续续开始交卷,徐韶华也在人群之中。

    龙门每逢五十人一开,徐韶华正好在头一波之中,等他顺着人流走了出去,便看到张瑞被沉重的木枷套着脖子和手脚,这会儿已经没有力气直起腰来,整个人借着枷锁半跪半趴着。

    有路过的学子看到这一幕,要么视而不见,要么狠狠的啐一口。

    无他,能被这样处置的,唯有科举舞弊之徒!

    若不是县令大人明察秋毫,让他们与这样的人同场科举,也不知会把谁的名次挤下去。

    张瑞已经跪了大半日,他身上的衣裳单薄,发丝上还挂着不知是谁扔的臭鸡蛋滴答落下,整个人已经有些头晕目眩,可更多的,却是未来的无望。

    徐韶华出来后并未离去,徐易平特意租了一日的马车在外等候,徐韶

    华则坐在温暖的马车里等安望飞出来。()

    交卷后的龙门,乃是一个时辰一开,安望飞混在第二批考生中走了出来,刚一出门,他一眼便看到了在马车旁等候的徐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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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弟!”

    安望飞这声一出,不远处跪着的张瑞也猛的抬起木枷看了过来,安望飞被其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等看到了他的面容后,安望飞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窜了上来。

    真的是他!

    安望飞震惊的瞪大眼睛,看向徐韶华,徐韶华握住他的手,唇角含笑:

    “望飞兄,先上车再说吧。”

    安望飞点了点头,连方才想要与徐韶华探讨考题的心思都没有了。

    满脑子都是,华弟都猜对了!

    安望飞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和徐韶华一道回了学子舍,徐韶华叫来小厮送了一壶热茶,给安望飞倒了一杯:

    “望飞兄,回神了。”

    安望飞冷不防碰到有些滚烫的杯壁,差点儿没有跳起来:

    “嘶!好烫!”

    徐韶华抬手,用手背试了试:

    “正是可以入口的温度,怕是望飞兄的手太凉了。”

    安望飞这会儿不光觉得自己手凉,连心也凉透了,仿佛透着风似的。

    那许青云当真心狠手辣!

    安望飞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华弟,那张瑞……”

    徐韶华和胥吏离开的时候,队伍里黑灯瞎火的,安望飞并未注意到张瑞的身影,却没想到……那罪魁祸首竟然真的是他!

    “他试图将沾了松脂的小抄丢在我的身上,又在县令大人面前百般狡辩,惹的县令大人大怒,这一次怕是要在外跪足了时候。”

    徐韶华大致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原是徐韶华那支击落了纸条的毛笔被兵将还回来后,徐韶华便敏锐的察觉到了上面松脂的气味。

    再一联想当初安望飞所说的张瑞出身长松村的事,便知道这事只怕是其百密一疏。

    张瑞住在长松村,对于松脂司空见惯,甚至对于其气味也不大敏感,这才让徐韶华抓住了他的关键弱点!

    安望飞闻言,定了定神:

    “张瑞此计实在歹毒,幸好华弟机敏!此番,他对同窗下手,试图诬陷华弟,乃是罪有应得,县令大人处置的对!只不过……华弟你如何确定是此人?”

    那天,爹带来了五个嫌疑人,华弟没用多久,便确定张瑞为下手之人,直至今日张瑞跪在外面,他仍然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徐韶华闻言,抿了一口茶水,笑了笑:

    “望飞兄可记得那日我说过,那背后之人定然不会选择教瑜大人推荐的三位廪生。”

    “是,那日张瑞因为迷路,误了时辰。”

    安望飞点了点头,继续看着徐韶华,而徐韶华看了安望飞一眼,这才不疾不徐道:

    “可是,那日教瑜大人足足给了我们三个时辰,那三位廪生都住在城里,便是整个

    ()    瑞阳县城走完,也不过堪堪两个时辰,他究竟是迷路,还是不愿意和三位廪生有所粘连?”

    安望飞不由得陷入沉思,片刻后,他眼睛一亮:

    “他怕牵连自己!”

    徐韶华听罢,终于笑了开来:

    “正是。张瑞可不知道我要选那位廪生做保,若是与我同一廪生,届时我若是有事,他也会沾染污点。”

    “而从张瑞一开始便用林亭之流引诱齐哥儿的法子,便可知其并不是愿意为自己招惹是非之人。

    他处处小心,步步谨慎,可恰恰是因为他太过爱惜羽毛,反而露出了破绽。”

    徐韶华淡淡的说着,安望飞听到这里,只觉得头脑一清,不由一拍大腿:

    “原来如此!我怎么没有想到?!”

    徐韶华闻言不由一笑:

    “瞧望飞兄说的,这种事儿本不是多么重要的,何须对其上心?”

    “怎么就不重要了!他可是差点儿害了华弟你!”

    “望飞兄,害我的可不是张瑞。他不过是被人在身后推动的卒子罢了。”

    徐韶华说着,缓缓起身走到窗前,顺着学子舍远远看去,可以看到那远处挤挤挨挨的考棚,再远的,便是隔壁的霖阳府了。

    “害我之人,尚在远方,眼前之人,实在不足为惧。望飞兄此时便焦急起来,有些为时过早。”

    午后的微风虽然还带着寒意,可是临窗的少年却毫无畏惧般,笔挺而立,恰如其下翠竹,风姿灼灼,令人向往。

    安望飞闻言,喉头动了两下,端起已经有些温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是我心急了。”

    徐韶华转过身,低眉含笑:

    “无妨,望飞兄也是担心我罢了。”

    安望飞点了点头,看着手中的茶碗,不由发起了呆。

    他担心华弟,也……担心自己。

    安望飞自认自己做不到许青云那般心狠手辣的,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入仕与之对上,他实不知自己在其面前可有胜算。

    而就在安望飞胡思乱想之时,他只觉得肩膀一暖,他不由得抬眸看去,眸底还有未曾收起的无错,徐韶华仔细看着,半晌这才道:

    “望飞兄,这是怕了?”

    安望飞一时无言,他愣愣的看着徐韶华,明明是比自己还要年少的少年郎,可是他坐在那里,便如同一把刚刚开锋,泛着寒光的利剑!

    他在,便无人敢摄其锋!

    那样通身昂扬的锐气,是他这辈子都不会有的!

    安望飞苦笑着抹了把脸:

    “华弟,我……我确实心有畏惧。我从未想过,竟有人会这般毒辣!华弟不过是无意遇到了那两个贼人,他便要下如此毒手吗?他人性命、前途,在他眼里又算什么?”

    徐韶华亦是不由默然片刻,这才徐徐道:

    “正因如此,你我已无退路,若不争,他日也不过是旁人俎上鱼肉罢了。”

    徐韶华

    定定的看着安望飞,安望飞亦是回看过去,他在华弟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须臾后,安望飞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是我糊涂了!”

    “望飞兄!”

    徐韶华连忙拦住,看着安望飞脸上的印子,皱了皱眉:

    “望飞兄何至于此?”

    “我……”

    安望飞一时语塞,半晌才道:

    “方才,我竟是被自己的胆子迷了心智,若不是华弟,我早就被许氏一族敲骨吸髓而亡,我方才竟然蠢的要退一步!”

    徐韶华一面扬声让小厮去来一块冰,一边看着安望飞懊悔的样子,缓缓道:

    “人之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不过皆是平常。可在我看来,知惧且畏,却依然勇往直前,才是世间至强之事。”

    “知惧且畏,勇往直前,世间……至强之事?”

    安望飞喃喃着,忽而,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雷击中一般,一双眼从原本的混沌迷茫,渐渐清亮。

    “是,华弟说的对。”

    安望飞看向徐韶华,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华弟不知道,这一次县试是我答的最好的一次!默经十则中,虽有一两句我未曾拿捏准确,但是那道经论题,可是出自孟子之中?”

    徐韶华轻轻点了点头,安望飞的声音也渐渐透出了一丝欢快:

    “正好我考前一日便看的是孟子,那句话一出来我就觉得熟悉的紧!

    这一次县试,是我曾经那一年多在苦难中挣扎求来的学识,我……不曾对不起曾经的自己,我亦相信,我不会愧对未来的自己!”

    安望飞掷地有声的说着,若是他能从旁观之,便会发现此刻的他通身也笼罩着他所羡慕的锋芒锐气。

    虽然那锋芒如同刚刚破土的小芽儿,可若是假以时日,浇灌滋养,未尝不会长成参天大树。

    徐韶华只是含笑看着,这一刻,他也终于觉得,原本让他觉得有些朦胧的望飞兄,在这一刻变得深刻高大起来。

    二人相视一笑,还不等他们说话,小厮上前敲了敲门,徐韶华接过冰块,用帕子包着给安望飞冰敷:

    “望飞兄倒是对自己狠的下心。”

    徐韶华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关怀,安望飞却道:

    “我若不狠心,他日华弟只怕要给我来个更狠的,为了不让华弟动手,还是我自己来,我自己更知道轻重嘛!”

    徐韶华闻言不由哑然失笑。

    望飞兄想通后,整个人倒是都变得通透起来。

    二人随后就着本次考题进行的讨论,而等安望飞听完了徐韶华的答案后,不由羡慕道:

    “华弟这经论天赋实在是让人自叹不如啊!我此番能想起孟子,乃是因为前一日看过,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华弟这么一分析,我才知道是这么个事儿。”

    徐韶华闻言只道:

    “望飞兄言重了,主考官也是人,

    人便有情有欲,此番不过是我侥幸见过县令大人,这才有此分析罢了,但若得定论,还需要看县令大人如何定夺。”

    随后,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安望飞说着话,不觉得脸颊冰冷,徐韶华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淡了,这便停下告辞。

    一夜好眠。

    而另一边,于沉却是忙的连眼睛都不敢合,原本他与师爷二人同力合作,这近两百份考卷用上几个时辰也能有个结果。

    可如今师爷被带了下去,于沉只能自己忙碌,一直等到深夜,他看考卷看的眼睛都木了。

    所有县试题目皆是由巡抚至知府,再至县令一级一级批下来的,于沉拿到正场试题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那些默经便不说了,一个比一个偏,但学子们答不上来,只能说他们学问不扎实。

    可是那道经论才是真正的麻烦事儿!

    于沉看到题目的时候,便有些不喜,等到后面仔细思索,这才将其定为孟子原句,这才开始破题解题。

    只不过,这么一解,于沉知道只怕这一次考生中要有不少人折戟沉沙了。

    如今一百九十二份考卷已经去了三分之二,于沉猛的发现这里面最符合,最扣题的竟然是那些万金油的吹捧之句。

    可是,这些县试的考卷不但要张榜公布,等到年后,还是回收礼部留档的。

    他若是将这样的文章呈报上去,只怕要吃挂落了。

    于沉皱着眉,那点儿子困意也被愁的尽数消散,不多时,他终于看到了一份以孟子原句切入的经论。

    其行文平实,虽然还有些许生涩之感,可是相较于其他无病呻吟,或是歌功颂德的文章相比,已经胜其远矣。

    随后,于沉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有了这么一份考卷,于沉打起精神,带着挖宝的态度继续往下看去。

    刘吏本来在一旁守着于沉,这会儿见油灯灯光暗下去,他连忙添了灯油,屋子一下子重又亮堂起来。

    可即使屋子的灯光有了这么明显的改变,于沉依旧一无所觉般,捧着一张考卷,如饥似渴的读着。

    “好!好!好!如此佳作,实在可贵!”

    于沉看着那考卷中引用的昔年饥荒的史料,不由得抬袖拭了拭眼角,他也是从饥荒年过来,那文中所言的天下大同的盛景,也恰恰是于沉任职至今都目标,只可惜……他此生,只怕都力所不逮。

    不多时,于沉整理好情绪,取过毛笔,圈红落点,如无意外,这将是本次正场的头名。

    之后的文章,于沉一一看过,但适终都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但也强打精神仔细点评。

    等到最后,将所有考卷批阅结束后,已经天光大亮,刘吏带人将糊名拆开。

    而这里面,首当其冲,便是那被县令大人认为可圈可点之作!

    只是,随着那个名字映入眼帘,刘吏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是他!

    与此同时,徐韶华刚一起身,正

    要敲门去请安望飞一道去看发案,却不想他的手刚一搭上去,那门自己便开了。

    “望飞兄?”

    徐韶华甫一出声,里面立刻响起一阵踢里哐啷的声音,徐韶华不由皱起眉,担心道:

    “望飞兄!你怎么样了?”

    安望飞没有回答,徐韶华只得道:

    “门没有锁,那我进来了?”

    “别!华弟别进来!”

    可是,还不等安望飞说完,徐韶华已经推开了门,安望飞连忙抬袖掩面,徐韶华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

    “望飞兄好好的,方才怎么不应声?”

    徐韶华抬步走了进去,安望飞瓮声瓮气道:

    “华弟快把门关上吧!”

    徐韶华反手关上了门,安望飞这才慢吞吞的放下了袖子,呐呐道:

    “华弟,我,我这脸……”

    徐韶华抬眼看去,下一刻便不由得忍俊不禁。

    无他,这会儿安望飞脸上的巴掌印虽然淡了,可是他却给自己扑了香粉,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

    “唔,是茉莉香粉啊,看来望飞兄喜欢茉莉的味道!”

    徐韶华促狭的眨了眨眼睛,安望飞直接用袖子盖在脸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华弟且看哪里有老鼠洞能让我钻一钻吧!”

    甩巴掌一时爽,消印子火葬场喽!

    徐韶华忍着笑,走过去掀了安望飞的袖子,端详了一下,道:

    “望飞兄不若先净面,我看看如何描补。”

    安望飞点了点头,将脸上被他抹了乱七八糟的香粉卸了下去。

    其实,昨日徐韶华给安望飞冰敷的及时,安望飞脸上的巴掌印并不明显,只不过是他自己心里别扭,这才想要想法子将其遮住。

    毕竟,谁也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犯蠢的证明吧。

    随后,徐韶华从地上捡起方才被安望飞打翻的香粉盒,里面还有不少,徐韶华轻轻沾一些,在安望飞脸上较为明显的青印处盖过。

    但因为安望飞方才净过面,这一次香粉又扑的薄,倒是扒脸又自然,安望飞照着铜镜瞧了瞧,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是华弟手巧!”

    徐韶华沉默了一下,没说现代那些五花八门的化妆短视频,哪怕他无心此道,但也偶尔瞥见过,方才的手法不过是他照猫画虎罢了。

    “且看下次望飞兄可还如此冲动吗?”

    安望飞顿时蔫了,随后,二人这才出了门,这会儿外头徐易平和安乘风都在学子舍楼下侯着,安望飞别别扭扭不愿意过去,索性抓着徐韶华的手臂:

    “爹,我和华弟还要探讨学问,你和易平哥坐一道吧!”

    随后,安望飞便逃也似的的上了马车,徐韶华看着和徐易平面面相觑的安乘风,笑了笑:

    “叔父,我先和望飞兄上去了。”

    安乘风心里颇为信任徐韶华,见徐韶华都这么说了,也没放在心上,反而和徐

    易平开始交谈起来。

    而等徐韶华一上车(),就看到心虚的靠在车壁上给自己顺气的安望飞?()?[(),不由笑吟吟道:

    “没想到,望飞兄竟然还是个惧父的。”

    “什么嘛,要是我爹闻到我身上的香粉味儿,他得打折我的腿!娘病了他不好好陪着娘,过来凑什么热闹!”

    安望飞碎碎念着,随后冲着徐韶华一抱拳:

    “还得多谢方才华弟江湖救急!”

    不然,不管是被他爹发现他自己自打耳光,还是身上的香粉味儿,可都够他喝一壶了!

    徐韶华难得看到安望飞这样轻松的模样,当下只是淡淡一笑,附和道:

    “好说好说!”

    马车辘辘,可是等走到里考棚百米远的地方便进不去了,四人只能下了马车。

    安望飞不敢往安乘风跟前凑,只得拉着徐韶华道:

    “爹,易平哥,我和华弟去看发案!”

    随后,安望飞便直接拉着徐韶华,泥鳅一样的钻入人群。

    而安乘风不由得摸了摸下巴,看向了徐易平:

    “易平贤侄啊,你说,飞哥儿可是因为我昨日不曾前来送考,所以心里有气?”

    徐易平没吱声,只觉得这位叔父话有些多,人有没有气,先哄了就是,这会儿想来想去作甚?

    安望飞一气拉着徐韶华钻入人群,徐韶华暗中运转九霄身法,没让拥挤的人群挨着自己一根头发丝,反而是安望飞奔跑的太过狂野,整个人头发和衣裳都有些凌乱。

    二人到的时候,正好看到胡氏兄弟正在发案台下,胡文锦一眼便看到了徐韶华:

    “徐韶华,你可算来了!”

    “今日,便是你我赌注揭晓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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