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历十年的的王子腾春风得意。
回溯当年, 这位“王二公子”拿到手里的牌,也是很一般的。
看看他两个胞妹的婚事吧——
“王二小姐”薛姨妈,嫁了商贾。
皇商也是商, 位列四民之末, 有钱但没地位。
大胤真正的贵女,是不会下嫁给商贾的。
然后“王大小姐”,王夫人, 嫁的是国公爷嫡次孙。
听起来很体面。
但贾政只占“嫡”,不占“长”。
他没有袭爵权,处境跟贾环这种孽庶没本质区别。
分家之后,一样的苦瓠子。
从大唐开始, 庶子与嫡子继承权日趋等同。
《大明律》和《大清律例》更是白纸黑字规定, 家财由嫡子、庶子均分继承, 私生子减半继承。
在这种法律制度下,贾政这种没有袭爵权的非长嫡子,就很尴尬。
大胤真正的贵女, 是不屑嫁“贾二公子”这种表面光鲜的嫡次子的。
贵女们闺中议亲的时候, 会力争嫁给门当户对的嫡长子。
嫁不了,才退而求其次。
当年的“王二小姐”嫁“贾二公子”,未来的日子一眼望到底。
宁国府就有现成的例子贾蔷。
贾蔷是宁国府“正派玄孙”。
祖上是第一代宁国公贾演的嫡子,因为没有袭爵权, 分家出府。
短短几十年, 到了贾蔷这一辈,跟贾蓉已经天上地上的差距。
王夫人跟贾政议亲的时候, 并不知道贾政日后会逆袭掌家,贾政婚前也没有考取任何功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人品板正, 没啥前途的世家公子。
封建婚姻的精髓是“门当户对”。
彼时王家的门楣,只能让嫡出大小姐攀上这么一门鸡肋亲事。
这门亲事是王子腾崛起的垫脚石。
靠着跟贾家的姻亲关系做障眼法,他才能顺利接替贾代化执掌京营,收拢了贾家的在军中的旧部和人脉。
军将桀骜,阻力和挑衅必然不少。
王子腾为了稳住军心,再次跟贾家联姻,把王熙凤也嫁了过来。
算算时间,王熙凤在红历五年嫁给贾琏的时候,刚好是京营内斗最激烈的时候。①
此时的王家已经大权在握,选婿标准也水涨船高,不肯再嫁贾家的旁支了,要嫁贾家下一代的袭爵人贾琏。
贾琏和贾珠的年纪相当,但贾珠身为二房的嫡长子,已经没可能再娶到王家的嫡小姐。
反观凤姐,她并不是王子腾的女儿,是侄女。
以王子腾为中心算血缘,她只是王家的一个“旁支”小姐。
此一时彼一时啊!
风水轮流转啊!
王夫人嫁人的时候,只能嫁贾家的“旁支”贾政。
轮到王熙凤,就能以王家旁支的身份,嫁给贾家的嫡支嫡长公子、未来的袭爵人贾琏!
王子腾自己的亲生女儿,在红楼第七十回(红历十九年)的时候,嫁给了保宁侯之子。
算算这位“王大小姐”的年纪,跟贾宝玉差不多大。
这就很有意思了。
一部红楼,明面上就是围绕凤凰蛋的“婚事”展开。
主线是“金玉”和“木石”之争,支线再加几个丫鬟小姐——“袭人”、“晴雯”、“妙玉”、“史湘云”、“傅秋芳”……最后全员be。
王子腾这个年纪与宝玉相当的女儿呢?
这一届的“王大小姐”呢?
她才应该是王夫人心目中顶顶优秀的儿媳人选呀。
更吊诡的是,这位王大小姐五月初十过门,全程只有凤姐儿出面张罗,“常三五日不在家”。
到了出嫁那天,只有“宝玉、探春、林黛玉、宝钗四人同凤姐去”。②
贾家的“长辈”全员缺席。
贾母年迈就罢了,王夫人、薛姨妈都是新娘子的嫡亲姑姑,缺席!
这中间必然有故事。
无论贾家如何自高自大,到了贾宝玉议亲的时候,已经高攀不起王家的大小姐。
王夫人爱子心切,觉得自己的儿子千好万好,跟娘家嫂子提亲却被丑拒,恼羞成怒了,才会缺席侄女的婚礼。
这不怪王子腾夫妇,怪王夫人心里没有AC数。
王夫人把孙奎一家子送回娘家,也是没有AC数。
王子腾刚刚升任九省统制,春风得意,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对家、红眼病盯着他,岂肯收留孙奎这种胆大妄为吃里扒外的狗奴才?
王家很缺奴才吗?
站在王子腾夫人的立场上,她是被出嫁的小姑子给坑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跟“女儿”一起泼出去的陪房,岂有再泼回娘家的道理?
王夫人自己要立菩萨人设,恶人却要娘家嫂子来当。
如果是王夫人自己发落了孙奎,事情不会牵连到留在王家当差的那一支孙家族人,现在却要一起被发卖。
王家若继续留这一支土著孙家人在府上当差,是个大隐患。
王子腾夫人当机立断处置孙奎,丝毫不顾忌小姑子的脸面,让王夫人十分难堪。
赵姨娘没想到事情还会这么反转,笑得好大声——
“……太太成日家仗着娘家哥哥厉害,在咱府里耍威风,挤兑得大老爷、大太太都没站脚的地儿,我还以为她跟娘家哥嫂多亲近,原来就这样啊!更可笑的是薛家太太,连娘家的门都进不去了,赖在咱们府上充贵亲,也亏得她好意思,老太太都那样撵人了,还舍不得走!”
贾寰劝她嗓门小一点——
“姑嫂是天生对头,少有几个合得来的,咱们太太这样的多了去了,何必笑话她一个?薛家也只是白住在贾家,一应开销花用都是她们自己负担,薛蟠还被流放去了边地,一家三口人分做两处,薛姨妈成天的哭,娘家嫂子又刻薄,她不住在贾家也没地方去……大家都是苦瓠子,薛家待咱们娘俩还算客气,何必落井下石?”
赵姨娘被他滔滔一篇话绕晕了,悻悻戳他额头数落——
“你这小孽障成天胳膊肘往外拐!真当薛家是正经亲戚了?她们从前巴结你,是指望你帮着摆平官司,现在呆霸王流放八年,那娘俩哭天哭地,早恨上你了,你小心着!”
贾寰嗯嗯受教。
他确实要小心着,不止要小心嫡母王夫人,还要小心王子腾夫妇。
王家趴在贾家身上吸血了那么多年,早就吸上瘾了,一旦察觉到贾寰是个障碍,必然会针对他。
哪怕贾寰还没真的威胁到王子腾,王子腾也可能会防患于未然,直接让他长不大。
贾环变成贾寰,不再是小冻猫子了,是誉满京城的神童,觐见过皇帝,结交了皇子,读通了四书,行事稳妥像个小大人,肉眼可见地有前途。
这对王子腾来说十分不妙。
虽然贾寰名义上也得喊王子腾一声舅舅,但隔了一层肚皮,亲情差了十万八千里。
王子腾怎么可能放着“凤凰蛋”这个嫡亲外甥不理,来搭理贾寰这个孽庶?
贾寰又怎么可能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亲舅舅?
王子腾和赵国基一起掉河里,贾寰肯定先捞赵国基。
贾寰出头的路上,王家不是助力,是绊脚石。
他只要出了荣国府,就得时刻提防来自王家的明枪暗箭。
在荣国府内,贾寰的处境也很尬。
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庶子,势单力孤,能从贾政那边分到的父爱有限,亲祖母眼里又只有宝玉,偏心到没边,其它那些族人——贾珍、贾赦、贾琏、贾蓉,乃至贾探春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都是面子情。
不来踩他一脚就算客气,不可能为了他怼上当家的王夫人。
王夫人还有凤姐这个金牌打手。
凤姐骂赵姨娘,就像骂她房里的小丫头一样,半分客气都没有,人前人后都明目张胆。
哪怕贾寰穿书后成了“神童”,也只是让凤姐明面上收敛了,骨子里依旧鄙夷。
好在,贾家这样的勋贵世家有“规矩”,约束孽庶的同时,也约束了主母。
王夫人、凤姐身为贾家的儿媳,有纲常礼教压着,有贾母这个老祖宗压着,都没胆子胡来。
尤其是王夫人。
她要维护自己“吃斋礼佛,慈爱悯下”的人设,对待庶子只能暗中磋磨,不敢公然苛责。
问王夫人为何要立这种束手束脚的人设?
当然是弊小利大好处多,机关算尽·凤用她的一条卿卿性命验证过了的。
暂时来说,贾寰的小命还是有保障的。
该有的警惕,也是要有的。
最近这些天,他虽然苟在东小院“养伤”,对府里的各种小道消息了如指掌——
在外靠赵国基当耳目。
在内当然靠赵姨娘了。
赵姨娘在凤姐、探春、王夫人这些人眼里“上不得高台盘”,在奴才圈里炙手可热,相当有市场。
身为奴几辈的家生子,她的三亲六眷都在府中当差。
年纪小的如赵国基、钱槐,都派在贾寰身边当小厮。
大人也各有差事,有管庄子的,有管厨房的,有在库上管账的……
虽然不如赖家、单家、吴新登家这些顶级豪奴有权有势,也能自成一派的,且没有二心,绝对拥护赵姨娘,护着贾寰。
只有赵姨娘得宠,贾寰得势,他们才有机会鸡犬升天,地位更上层楼。
赵姨娘的人脉,还不仅限于她的血亲,还有她自己结下的人脉。
她是荣国府的家生女,又当过大丫鬟,当年同她一起长大、一起当差的小姐妹很多。
昔年的小姑娘们长大嫁人,从丫鬟变成了媳妇、婆子,成了府上的大小管事。
这些宝二爷眼里的“鱼眼睛”,为了生活只能百般钻营。
凤姐、王夫人这样的正经主子,她们挨不上边,赵姨娘既得夫宠,又儿女双全,是她们难得的优质人脉,上赶着巴结。③
这群管事婆子们又有娘家,有婆家,有儿女,儿女还会陆续进府当差……一个强大的奴系人脉网。
贾寰被这么一张大网罩着,耳目灵通,安全相当有保障。
贾寰穿书之后,还没亲自验证过这张“网”的含金量,但他丝毫不怀疑这张网的能量。
赵姨娘可是凭着这张“奴才网”,差点魇杀了凤姐和凤凰蛋!
凤辣子何等煊赫威风?
凤凰蛋何等密不透风?
赵姨娘就有本事弄到两人的年庚八字,写在五个纸片小鬼身上塞到两人的床上!
床上!!
凤姐和贾宝玉的床,等闲之人能靠近?
小红身为大管家林之孝的女儿,背景深厚,人也机灵,凤姐都夸赞她“伶俐”,然鹅她在怡红院当了两年丫鬟,连进屋倒杯茶给宝玉的资格都没有。
赵姨娘安插在宝玉、凤姐身边的眼线,地位要远高于小红。
细思极恐!
贾寰据此猜测,自己这个东小院里,也少不了王夫人安插的卧底。
这个没办法提防。
府里是凤姐和王夫人当家,丫鬟都是她们选派过来的。
贾寰能做的,只能是远离身边的丫鬟,小事找奶娘,大事找姨娘,这俩人终归不会背叛他。
奶娘钱嬷嬷是贾寰的血亲,撇开礼法得喊她一声表姨,待贾寰任劳任怨,尽心尽职。
反倒是赵姨娘,虽然是贾环的亲娘,但让她干活得给好处,给不到位就闹脾气,乱戳乱骂,到现在还没忘了柳庄——
“上万亩的大庄子啊,每年的油水不知道多少,被吴家人白占了去!”
“得亏太太好意思!自己的陪房闹出这样的丑事,她没事人一样!那孙奎没她撑腰,敢这么猖狂?”
“她娘家嫂子倒是个懂事的,提脚就把孙家发卖了,继续留着不知道祸害谁呢!”
“……”
东小院里,赵姨娘念念叨叨个没完。
贾寰耐心地给她讲了一遍“郑伯克段于鄢”——
“太太的陪房闹出的丑事越多,闲话越多,咱们越安生,凡事要看长远,一个庄子而已,姥爷一个奴才都没看在眼里,你是半个主子,整天挂在嘴上惹人笑话。”
赵姨娘反诘:“你怎么知道你姥爷没看在眼里?!”
“姥爷让人传话给我,说他不要柳庄,让我别听你挑唆。”
“你们乌龟王八一条绳儿,都瞒着我?!”
赵姨娘气得柳眉竖起,立刻就要离了东小院回娘家骂人。
贾寰扯住她的衣襟劝阻——
“姨娘又混骂,我和姥爷是乌龟王八,姨娘你是什么?这府里好不容易安生了几天,别惹事了吧,柳庄已经落到吴家人手里,你再怎么闹,也闹不回来,以后再等别的机会,咱府上的肥差又不是只有管庄子。”
说得好听叫“庄头”,其实就是被支得远远地去种地。
在京城豪门长大的人,哪怕是奴才秧子呢,也是好吃好喝好住,常年跟着主家蹭戏、蹭宴席,日子悠哉惬意。
忽然被扔到穷乡僻壤,满眼的茅舍、牛粪、佃户,漫天黄土,满脚污泥,什么消遣娱乐都没有了,好比后世北上广的知识青年被扔到北大荒插队,从物质到精神断崖式的降级。
王夫人当年肯松口让“赵家姥爷”管庄子,就是想把他远远支走。
京郊说起来不远,交通不便。
赵姨娘常年被困在后宅,父女俩一年到头难得见几次面。
见不着面,就无法勾连。
王夫人的这点小心思,跟泰和帝异曲同工,都是用“提拔”的方式撵走自己不放心的人。
好在赵甲是个省事的,去了京郊安安生生当他的庄头,把分派给他的小庄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四季供应时鲜果子给贾家,无功无过好几年了。
贾寰琢磨着有机会出城的话,就绕道去赵甲的庄子上看看。
他前世的老妈喜欢养花,还在别墅里建了好大一座暖棚,他耳濡目染成了半个园丁,单是“嫁接”的方法就掌握了十几种,技巧娴熟,若是能用在姥爷的果园里……
也是白便宜了荣国府一帮蛀虫!
贾寰气哼哼躺平。
赵姨娘气哼哼坐着。
母子各怀心事的时候,周瑞家的进了院子,手里捧着个小锦匣,里头装着一对纱堆的精巧头花。
“……这是宫里的新鲜样式,薛家太太前儿得了一盒十二支,白放着可惜了的,让散给咱府上的姑娘们戴。”
贾寰笑了。
名场面来了呀,可惜林妹妹不在府上,那句“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没机会怼了。
周瑞家的把最后两支宫花送到了贾寰这里,说是薛姨妈吩咐的——
“烦三爷下次再去看林姑娘的时候,把这宫花捎给她罢。”
贾寰冷嘲:“林姑娘现在是有度牒的出家人,她怎么戴得了这种花哨东西?平白惹她伤心,烦周妈妈带回去还给薛家姨妈罢。”
周瑞家的面色不悦——
“姨太太一番好意,怎么好意思驳了她的?林姑娘戴不戴是她的事,宫花送到便好,三爷举手之劳,何必推脱?”
“牟尼庵里的老尼十分可恶,见了这东西,必要教训林姑娘一顿,姨太太好心送宫花,反要连累林姑娘受气,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大家都没意思。”
周瑞家的悻悻走了。
赵姨娘冲着她的背影撇嘴不屑——
“这老货仗着是太太的陪房,一向嚣张,在你这吃了瘪,回去肯定添油加醋抱怨给太太听。”
“随她怎么抱怨,怕她怎的?”
贾寰气焰张扬,压低嗓门告诉赵姨娘——
“这宫花可不是什么好物儿,是薛大小姐落选赐下来的,她自己嫌晦气不戴,散给咱们府上的姑娘戴……”
“赐花”、“撂牌子”,清宫剧里的名场面。
薛宝钗踌躇满志进京参选,最终被淘汰,伤心失落都是其次,接下来的婚事才是重头戏。
皇家嫌弃她,京中的体面人家也嫌弃她啊。
她议亲的加分项是“妆奁丰厚”、“高颜值”,这两大优势毫无争议。
然后“品性”,后世的钗粉和钗黑掐了百十年,见仁见智吧。
贾寰觉得总体还行。
“宝姐姐”被嘴的那些小心机,精致利己而已,人之常情,任是无情也动人。
最后家世,是商贾,是“赖祖父之旧情分,在户部挂虚名”的皇商。
本质是商。
还是走下坡路渐穷的“商”。
既不清贵,又无实惠。
即便如此,家世还不是宝钗最大的短板。
薛蟠这个混账哥哥,才是宝钗婚事最大的减分项。
她的对照组“傅秋芳”,才貌俱全,名满京城,连宝玉都听闻过她的芳名,出身书香门第,哥哥傅试中了进士,做了通判,巴结上了贾家,仕途通达又会钻营还会帮妹妹扬名造势。
这样一个“琼闺秀玉”,蹉跎到了二十三岁,还没攀到合适的高枝。
薛宝钗的综合条件,还不如傅秋芳,想嫁“贵婿”的难度更大。
红楼前八十回结束,宝钗也二十二岁了,依旧在贾家“待字闺中”。
红楼的女性没有“独立”、“独美”的社会环境和人生自由,嫁人是刚需。
老大不嫁,压力山大。
婚事拖得越晚,越难遂心。
贾寰穿书,蝴蝶掉了某些剧情。
林黛玉没能跟贾宝玉“青梅竹马”,困在扬州“为母守孝”,耽搁到九岁才来贾家,旋即又入了牟尼庵,凤凰蛋想亲近她也没机会。
这对薛宝钗来说十分有利,“金玉良缘”可以安排上了。
贾寰祝福尊重。
他对薛大小姐没意见。
对替薛大小姐“送宫花”的老刁婆,很有意见。
他记得“送宫花”的时候,贾家还发生了另外两件事——
一件是名场面“刘姥姥打秋风”。
一件是冷子兴被抓进衙门。
冷子兴是周瑞家的女婿,酒后闹事被人告了,抓进衙门里要“递解回乡”。④
所谓递解回乡,就是把来路不明、形迹可疑的“盲流”锁起来,一处转一处押送回老家,沿途不死也得脱几层皮。
冷子兴怕了,让老婆去找丈母娘周瑞家的,走王夫人的门路脱罪。
还真就脱了罪。
贾寰对冷子兴的观感极差。
这厮靠着贾家的势力为非作歹,涉黑敛财,不感恩就罢了,还拿贾家当大冤种。
好像贾家活该被他吸血占便宜似的,满世界奚落嘲讽贾家,曝贾家的黑料,什么“内囊尽了”,什么“儿孙一代不如一代了”,什么“色鬼无疑了”……
拿贾家的隐私当谈资,炫耀显摆他有见识。
白眼狼一只,坏透了!
贾雨村就是在扬州城外得了他的提点,摸清了贾家的宗亲谱系,才得以冒充“宗侄”糊弄贾政。
冷子兴才是“葫芦案”的源头!
贾寰看不惯他这种“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的小人嘴脸。
这种没良心又没王法的狗东西,还是早早递解回乡吃土去吧,留在京城只会给贾家招灾惹祸。
他起身去梦坡斋见贾政,把冷子兴的恶劣言行一一告知,重点提及贾雨村。
这厮虽然被罢了顺天知府的官职,却没有彻底翻船,只是降职调回京中,有忠顺王府暗中帮他斡旋,用不了多久,就能再度起复。
“那冷子兴与贾雨村关系匪浅,之前在扬州时就颇多往来,贾雨村全靠此人提点,才能搭上贾家,若让这姓冷的继续留在京中,恐为忠顺王府所用,他又是太太心腹陪房的女婿,知晓贾家诸多密事……”
贾政现在最烦听到贾雨村、忠顺王,但凡跟他们扯上边的人和事都远着。
冷子兴只是贾家奴才的女婿,卑贱商贾,竟敢打着贾家的幌子惹是生非?
此风不可长!
他亲自去内宅找王夫人,叮嘱她不要兜揽冷子兴的官司——
“此人与贾雨村、与忠顺王府关系匪浅,却又扯着我贾家的幌子招摇撞骗,十分可恶!留不得他了,就让他递解回乡去吧,以后再不许入京!”
王夫人此时也十分厌恨贾雨村,闻言默了半响,让人去喊周瑞家的进来。
周瑞家的一直在忙着派送宫花,还没来得及跟王夫人开口讨情呢,王夫人先找上了她,让她不要再理会女婿的官司——
“这人不是个好的,你挑错了女婿,以后少来往罢!”
“……?!”
周瑞家的气懵了,不敢信王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
冷子兴可是她的女婿啊,不是阿猫阿狗!
便是阿猫阿狗,不合心意了,也不能随意就弃了!
在周瑞家的眼里,冷子兴这个女婿十分合心意的。
他为人机变,又有本事,在京中做“古董”生意多年,买房置地安了家,连老子娘都接过来了,原籍多年不曾回去过。
“递解回乡”就是个笑话。
贾政一句话,断了冷家在京中的门路,生意难做了,人也不许再来了!
周瑞家的女儿嫁夫随夫,只能跟着冷子兴一起离开京城,从此难见父母!
周瑞家的悲从中来,抱着王夫人的膝盖磕头央求。
王夫人木着脸拒绝——
“怪就怪他不该跟贾雨村那起子小人勾连,老爷容不下他,我也容不下!”
周瑞家的又恨又纳闷——
“老爷怎么会知道他跟贾雨村有瓜葛?我从未听他说起过,是谁诬陷他?太太莫要轻信,莫冤枉了好人……”
王夫人摇头:“这是外头的事,咱们别掺和了,你女婿若真是冤枉的,澄清了还能再回京中。”
周瑞家的低头不语,总觉得事情蹊跷。
她女儿前脚来贾家求援,后脚就有人告到贾政面前,间隔的时间极短,必定是太太身边的人走漏了风声……
她身为王夫人的心腹陪房,极有体面,等闲之人不敢跟她作对,唯有赵姨娘那一伙子人……
她悄悄喊来一个婆子,让她去二门上跟小幺儿打听,问问“三爷”今天有没有去找过老爷。
小幺儿据实已告。
周瑞家的猜测成真,又跑到王夫人面前喊冤——
“都是那个小孽障下的蛆!老爷也糊涂了,就信他胡说!”
王夫人不说话。
事情明摆着的,就算是贾寰告的刁状,只要他没有污蔑冷子兴,冷子兴依旧得凉。
周瑞两口子再有体面,根子是奴才,越不过府上任何一个主子去,他们的女婿就更没排面了,但凡有一丁点可能危及到贾家,都要被抛弃。
赵姨娘还倒油,劝周瑞家的“及时止损”,把女儿从冷家接回来另嫁了——
“都闹到这个份上了,你女儿继续留在冷家也无趣……”
“不劳姨娘费心,这是我们周家的事!”
周瑞家的语气不善。
赵姨娘也不惯着她,尖着嗓门冷嘲——
“周嫂子嘴硬什么?你这女儿一天不接回来,一天就是个大隐患!你那混账女婿没了贾家这个靠山,只能去找贾雨村当靠山,贾雨村现在是老爷太太的眼中钉,你有一个‘眼中钉’女婿,还能在太太跟前落得好?”
一番话戳中周瑞家的心事,又气又恨,犹豫为难。
赵姨娘又补刀:“那姓冷的跟着贾雨村那种小人,万一再惹出点什么祸事,连累你们两口子都得一起撵了!”
“……”
周瑞家的被唬住,心慌意乱拿不准主意。
她女儿还守在娘家等消息,以为凭母亲的脸面一说准成了的,结果等来一记闷棍,哭得昏天黑地。
冷子兴之所以吃官司,根子还在他的古董生意上。
这一行半个□□,没靠山是绝对做不长的,他全靠贾家这张虎皮护体,现在凉了。
赵姨娘扬眉吐气,狠看了周瑞家的一场笑话。
周瑞家的羞臊难堪,告假出府去了。
贾寰除掉了这只吃里扒外的吸血虫,心情舒畅地回他的东小院。
周瑞两口子的记恨?
呵呵,就算没有这件事,这两口子也是他的死敌。
现在冷子兴跟贾雨村的关系曝光,该担心的是他们两口子。
至于冷子兴会不会真的去投靠贾雨村,贾寰不在意,贾寰只知道帮葫芦案出谋划策的门子没啥好下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