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狗太监”, 贾寰重新坐回书案前。
他方才骗了元宝,并没有把全部画作都拿出来。
他这阵子的压轴画作,不是《皇选图》, 不是《妖喵传》, 而是《荣公年谱》——
为初代荣国公贾演百岁寿诞而画。
草图已全部完成。
用了后世的三维技巧“建模”, 用画笔还原先祖开疆拓土、戎马天下的名场面。
他没有亲眼见过荣宁二公,找了几个跟焦大同辈的家生子, 当着他们的面画人脸素描, 一点点地抠细节——
从面容、身姿,到兵器、战马,抠了整整十天, 才建模成功。
整部《年谱》从贾演呱呱落地开始,然后幼年、少年、中年、暮年,每个年龄段都要建模一次。
贾寰画得十分用心,连日里没怎么出院子。
宁国府那边,因为初代宁国公贾源已过百岁,无法做冥寿了, 又不甘心错过风头, 转而替“二代”贾代化操办冥寿。
贾代化生前执掌京营数十年。
他在京营中的威望,远超继任的王子腾。
宁国府大张旗鼓为贾代化办冥寿,必然会引来一众京营旧部吊唁缅怀。
刚刚接替王子腾上任的京营节度使魏尚,从前也是贾代化的部属。
站在魏尚的立场,他并不想听人提起贾代化和贾家。
新帝也不想。
卸磨杀驴的时候,“驴”嗷嚎得太大声,会让杀驴的人不好下手。
贾家要的就是“不好下手”。
京中勋贵里的憨憨多,聪明人也多,很快有人窥破其中奥妙, 火速跟风。
“四王八公”的先祖,几乎都卡在百岁边上,再不操办就没机会了。
这些人借着操办寿诞的名头,正大光明的串联,正大光明的夸耀,千方百计地让自家褪色的功劳簿重焕金光。
贾寰可以预见,接下来的几年,勋贵之家大办冥寿的风气会日甚一日。
皇帝越是打压,冥寿就会办得越盛大。
这是没落勋贵们最不冒风险,却又有奇效的示威方式。
薛家也想为先祖紫薇舍人操办冥寿,但眼前最要紧的,还是薛蟠的人命官司。
案情已经审得明白,皇帝的圣裁很快下达——
薛蟠倚势逞凶,殴伤人命,但事出有因,赦免死罪,罚银万两,徒千里,八年为期。
动手打人的豪奴全部下狱。
香菱判归冯家。
冯家吃绝户的亲族,责令新任应天知府查实治罪。
薛氏族长包庇族亲,呈递虚假保呈欺蒙官员,罚银万两,户部开革。
与薛氏一起作弊的金陵缙绅,全部革除功名。
前任应天知府徐浚,渎职,贪腐,谄媚权贵,责令追回赃银充公,革职永不叙用。
现任应天知府贾雨村,识人不明,审案不清,降职调任回京。
……
贾雨村一如贾寰预料的那样,躲过了一劫,保住了乌纱,还勾搭上了忠顺亲王,从金陵调回京中选官,前程依旧光明。
倒霉的是徐浚。
他并没有收过薛蟠口中的“万两贿银”,却被皇帝下令追赃,被忠顺王府弃用,倾家荡产也难填补上这笔亏空。
薛家对罚银没异议,流放八年难以接受,事已至此,也只得认了。
薛姨妈央求兄长王子腾出面打点,替薛蟠选一个妥当的流放之地。
王子腾满口答应,还安慰薛姨妈说太上皇七十寿诞在即,七十古来稀,循例会“大赦”。
薛蟠若得了这个巧宗儿,一年半载便可赦免返乡,不必苦熬八年。
薛姨妈吃了这么一颗定心丸,连日的焦灼淡了许多。
曾经讹诈过薛家的李衙内,也赶在皇帝的判令下达之前,抢先一步归还了他侵占薛家的宅邸和仆佣。
小花枝巷的那座三进宅院,是李衙内利用薛蟠的“逃犯”身份,从薛家手里讹去的,一旦闹大,必会牵连他的姐夫长安知府。
长安知府是忠顺王的人。
薛家那六个逃奴,最终就是由长安知府“抓捕”,移交给京兆府衙。
薛姨妈深恨李衙内郎舅俩“落井下石”,想要报官治李衙内一个“讹诈”的罪。
王子腾阻拦,原因却不肯细说。
薛姨妈忖度其中或另有隐情,只得罢了。
贾寰功成身退,埋头读书。
读得累了,就去画板前涂抹几笔作为消遣。
他要在初代荣国公“百岁寿诞”之前,画出百幅“名场面”,一比一复刻贾家先祖的“功劳簿”,再交给工部匠人雕版刊印,散给京中百姓传阅。
追思,缅怀,造势……
尽可能刹住贾家在下坡路上的颓势,能“止跌回升”就更好了。
贾寰连日忙碌,两耳不闻窗外事。
府中的八卦,多是从奶娘和赵姨娘口中听闻。
“葫芦案”已尘埃落定,薛姨妈母女并没有搬离贾家。
之前贾家逐客,是因为薛蟠有人命官司在身。
现在官司了结,贾家没了逐客的理由,但逐客的难堪场面抹不掉。
薛家母女若有更好的去处,不会继续赖在贾家“做客”。
放眼京城,最该收留她们母女的人是王家。
王家闭门不纳,任谁也看出了薛姨妈与娘家嫂子不睦。
王子腾这个胞兄,也一再远着薛姨妈,唯恐薛家的一连串麻烦牵扯到他这个“御前红人”。
这些时日以来,他对薛家虽有照拂,却也有限,距离感满满。
宝钗选秀,一选二选三选全部过关,最终结果还没出来。
她眼巴巴盼着自己能入选,但明眼人都知道她凉了。
她哥哥的人命官司,闹得满城风雨,连皇帝都被惊动。
她身为“凶犯”的胞妹,再怎么艳冠群芳、珍重芳姿,都得被汰落。
贾寰跟这位宝姐姐,只是名义上的“表亲”,中间隔着个王夫人,不便频繁往来。
日常见了面,只能各说几句虚套话,交浅言深会犯忌讳,甚至惹祸上身。
林黛玉那边,就没这层顾忌。
接连几个月,贾寰但有空闲,便会去一趟牟尼院,送些奇巧小玩意儿哄林黛玉开心,自己也能出府散散心。
这天他去王夫人院里请安。
薛姨妈也在,涕泪涟涟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贾寰叉手行礼毕,转身刚要离开,王夫人拦住了他,拿出一部经文让他帮着抄写——
“环哥儿你字写得好,把我新得的这部经文再抄一份,供在佛堂里。”
贾寰忍气答应了,坐在书案后一笔一划地抄写,心里十二分不情愿。
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除了浪费时间,别无用处。
他偶尔帮忙抄一次可以,但这两个月来,王夫人一而再再而三,时不时就揪住他抄经!
贾寰满腹闷气。
周瑞家的还在一旁作怪——
“三爷擅丹青,抄经的时候顺便帮太太画几副菩萨供着吧,积阴骘又有孝心……”
“周妈妈说笑了,我是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抄经礼佛有悖圣人教诲,丹青更是只能怡情,岂能用来佞佛?”
贾寰语气犀利。
周瑞家的反唇相讥:“三爷好大的口气,也不怕佛祖怪罪——”
“我是儒家弟子,读圣贤书,养浩然气,立志科举功名,佛祖方外之人,与我井水不犯河水。”
“这是给太太尽孝!”
“金榜高中,官居一品,母封诰命显耀人前,才是真孝顺,抄经这种给一吊钱就有人抢着做的琐事,算什么孝顺?”
贾寰斜睨了周瑞家的一眼,又看了看旁边木僵着脸的王夫人,笑眯眯地问她——
“抄经若真能积阴骘,彰孝心,天大好事一桩啊,太太可别只让环儿一个人做了,二哥哥也得常来抄一抄。”
周瑞家的冷嗤——
“宝二爷性子跳脱,耐不住性子抄经,三爷做自己的事便好,何必胡乱攀咬?”
“二哥哥性子跳脱,所以耐不住性子抄经?那他能不能耐住性子读圣贤书?我可是听人说,他最近沉迷替姐姐妹妹做胭脂,把园子里的花都掐秃了!少年人一寸光阴一寸金,岂能虚掷在《四书》之外的琐事上?太太别一味礼佛,若误了二哥哥的功课,哪天老爷问起,他会挨板子的。”
贾寰说这番话绵里藏针,希望王夫人能领会深意,从此适可而止。
王夫人也确实睁开了半眯着的眼睛,怒问周瑞家的——
“那个孽障给丫头们做胭脂?还掐秃了花园子?!”
周瑞家的蓇葖着眼睛还没说话,薛姨妈先帮着打圆场了——
“宝玉还是个孩子嘛,总会淘气些,就多掐了几朵花而已,不值什么。”
“……”
老姐妹俩嘀嘀咕咕说闲话,话题全是宝玉相关。
贾寰不配活在她们的话题里,纯纯抄经工具人。
他忍气坐在案前,奋笔疾书抄写《莲华经》。
足足抄了两个钟头,手臂都抄酸了,还没抄完。
这日子不能过了!
贾寰打定主意今日做个了断!
他也不休息,僵着手臂闷头抄经,要一鼓作气抄完。
晌午都过了,丫鬟们轮换着去吃饭,彩霞怕他腹饥,偷偷藏了一个鸡腿给他。
贾寰拒了鸡腿,坐等王夫人从贾母处回来,恭恭敬敬地把抄好的佛经呈递给她过目。
王夫人就不识几个字,随意翻了翻就搁在一边。
周瑞家的则冷着脸撵他回东小院——
“可别耽误了三爷用午膳,你姨娘又得抱怨太太。”
贾寰僵着半边身子,迈着小短腿回到东小院,一进门就给奶娘使眼色,让她去隔壁喊赵姨娘过来。
一刻钟后,东小院响起赵姨娘哭天抢地的咒骂。
骂的是贾寰,针对的却是王夫人——
庶子帮她这个嫡母抄了大半天的佛经,生生把一条胳膊累废了,连筷子都拿不动了!
赵姨娘冲进正院,跪求王夫人请大夫过来诊治。
王夫人不开口,她就砰砰一直磕头,额头很快磕肿了。
东小院那边,丫鬟婆子们嚎啕大哭。
奶娘抱着贾寰高一声低一声地哭。
哭声震天,大半个荣国府都听得见。
小丫鬟们哭,是怕被贾寰的“病”连累受罚。
奶娘哭,是配合赵姨娘演戏。
贾寰的胳膊确实酸麻胀痛,但没他装的这么严重。
他打定主意给王夫人一个教训。
赵姨娘在别人眼里,是个“倒三不着两的棒槌”。
但在贾寰眼里,她媲美后世顶流大V,分分钟能在荣国府掀起一场舆论风暴。
从前她乱打一气,惹人厌恶还捞不到好处,现在有贾寰帮她指明目标,精选词条,王夫人的“佛面”分分钟破裂,慈母人设坍塌了。
无论王夫人怎么分辩,贾寰的胳膊确是因为替她抄经损伤了的。
赵姨娘跪求她请大夫诊治,言语恭敬,态度卑微。
全程并没几个人围观。
但荣国府到处都是眼睛,从来都藏不住秘密,一时半刻就传遍全府。
没谁觉得王夫人冤枉。
选伴读之后,她隔三差五就让庶子抄经,那经文摞起来比贾寰还高呢,大家早就看在眼里。
贾寰才七岁,小小一个人儿,平日里就爱读书写字,还要为老太爷画年谱,还要替嫡母抄经礼佛,天天又写又画又抄,没个闲着的时候,累废一条胳膊太正常了。
贾寰怕赵姨娘演技不佳,露出破绽,在她面前装得真要残废了一般,唬得赵姨娘哭天抢地,完全按照他给的戏本往下唱。
当着一众丫鬟婆子的面,她扯着嗓子把贾寰日常的工作量数字化——
每天要画几副画,写多少字,抄多少经……
画画为祖宗,写字为功名,抄经为嫡母。
庶子孝敬嫡母天经地义,但嫡母只让庶子抄经,亲儿子不抄,就很难评。
王夫人无奈,打发周瑞家的去请太医过来。
太医诊断的结果,跟赵姨娘哭诉的大差不差——
小孩子长久伏案,挫伤了筋骨,针灸按摩外加静养休息几日,当能痊愈。
贾母听闻,喊了太医去荣庆堂,当面细细问了一番,确定没有大问题也不会有后遗症,松了口气,板着脸教训王夫人——
“小孩子骨头嫩,心性也不定,抄经这种琐事,还是找外头的僧尼做吧,一时损了孩子的筋骨都是其次,最怕损了心性,你看看东府的敬太爷,就是念书的时候迷上三清……”
王夫人讪讪受教。
心里恨赵姨娘母子恨得呕血,人前又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应对贾政来诘问。
贾政虽然不理家事,若一而再听到她出错,她也难堪。
外头闹得鸡飞狗跳,始作俑者贾寰舒舒服服躺在自己的东小院,享受难得的安闲。
接下来这几天,他得遵医嘱“养伤”。
不读书,不画画,不抄经,纯玩。
全府上下,从主子到奴才,没谁怀疑过他装病。
王夫人苛待庶子,人所共知,明面上一直没闹出过什么风波,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最近接连几件事,让王夫人口碑大跌——
贾寰梦游太虚幻境,多看了几眼绛珠仙草,人昏迷两天,错过了神童宴。
虽然他早就打定主意不去赴宴,旁人并不知道,也不信他晕得那么巧,认定是王夫人不想让庶子出头,暗中使了手段。
之后贾宝玉在神童宴上大放异彩,得了太上皇的夸赞赏赐,神采飞扬地回到府中。
大家嘴上恭喜,心里想着若是“三爷”也去赴宴了,“二爷”哪还有风头?
宝二爷在荣国府的口碑烂成什么样?
谁会真信他是“神童”?
谁会不信三爷是“神童”?
王夫人怀疑贾寰是装晕避宴,但她没有证据,说出去别人也不会信。
那可是神童宴啊,谁家的熊孩子得了邀贴舍得不去?
装晕?
打晕还差不多!
此事还牵连到了宁国府。
贾寰是受尤氏婆媳之邀,前往会芳园赏牡丹,然后人就晕倒在园子里,尤氏婆媳认定是王夫人下的黑手。
下黑手没问题,有问题是在宁国府下黑手。
她们宁国府的女眷,一向不会插手荣国府的内宅纷争,反之亦然。
彼此之间都该有边界感。
王夫人在会芳园对付庶子,万一孩子有个好歹,尤氏婆媳如何跟贾政、贾母交代?!
“环三爷”年纪虽小,心眼不小。
头一次去宁国府赏花做客,就出了岔子,万一把她们婆媳当成帮凶记恨……冤啊!
尤氏心中不安,派了两个心腹婆子过来,送了贾寰一堆吃的用的玩的,再三赔罪撇清。
贾寰收下礼物,让婆子转告尤氏——
“大嫂子的好我都记着了,我晕倒的事怪我自己不小心,跟大嫂子没关系。”
尤氏放心了。
压力给到王夫人这边了——
贾寰去宁国府赏花那天,王夫人因为薛蟠的人命官司焦灼不安,并没有跟着贾母去会芳园。
她没去,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也就没去。
那么问题来了——
当天在会芳园里“干脏活”的人,是谁呢?
凤姐骂骂咧咧出场……
鉴于她日常对“环三爷”的鄙夷轻贱,又是王夫人的亲侄女,任凭她怎么撇清,很难说服人。
不是她凤辣子指使人干的,难道是贾母?
是三春?
是宝玉?!
虽然贾寰编了一个“先祖梦斥,惊悸昏厥”的谎话,信的人并不多。
荣国府上下认定就是凤姐坑了贾寰。
接下来争议的焦点,就是坑贾寰这件事,究竟是凤姐自作主张呢,还是王夫人授意的呢?
王夫人的菩萨人设深入人心。
凤姐的嚣张跋扈也深入人心。
大家争论到最后,普遍认为是凤姐“自作主张”。
抄经事件爆发,让之前的定论变得可疑起来。
贾宝玉在除夕夜“泼茶烫弟”这件事,也被有心人翻了出来。
以此为鉴,那会芳园赏花当天,他们兄弟俩都在园子里,宝二爷为了自己能在神童宴上出风头,也有可能对庶弟下黑手。
闲言蜚语满天飞。
传到贾寰耳中时,他也懵了。
他从一开始就不准备参加神童宴,但这是皇家宴会,他得了邀贴不赴宴,必须给出正当理由。
“装病”几乎是唯一选择。
他以为这个“选择”是他一个人的事,然鹅不是。
只要他没有出现在神童宴上,王夫人就避不开嫌疑。
除非宝玉也不去。
贾政一度答应了让兄弟俩都不赴宴,事到临头拗不过贾元春。
黑buff重重叠叠,事情失控了。
贾寰不杀伯仁,也不想背锅。
他就是个“小冻猫子”,他没那么大能量兴风作浪。
怪就怪他和王夫人、凤姐姑侄俩的关系太复杂,一有风吹草动,“锅”就漫天飞,不是扣在你头上,就是扣在我头上。
一笔糊涂账。
“葫芦案”重审时,贾政在自辩折子上隐匿了王夫人的错处,不想她出丑连累宫中风头正盛的“贾贵人”。
贾大小姐的“圣宠”来得太突然,在宫中的根基又浅,经不住明嘲暗算,只能步步小心。
她现在已是贾家最后的救命稻草,抓牢了就能续命,运气好了还能再上层楼。
可惜她承宠这么久了,肚皮没一点动静。
花无百日红。
后宫粉黛三千,争奇斗艳,一个新晋小贵人想要站稳脚跟,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皇帝的“恩宠”尚在时,生下一儿半女傍身。
哪怕之后再无恩宠,地位也是稳稳的。
大汉薄太后,一生只被皇帝宠幸过一次。
但她一幸得男,生下儿子刘恒,登基为汉文帝,开创“文景之治”,名垂青史。
贾元春显然没有“薄姬”的好运气。
这倒也罢了,一辈子不生孩子还活得风光的妃嫔,也有很多。
但以贾元春感人的智商、情商,在后宫这种步步惊心的地方,她唯一的活路就是生孩子。
她在原著里寥寥几次出场,满满都是槽点——
省亲回娘家,当众吐皇家的黑泥……
打一场平安醮,搅得京城鸡飞狗跳……
连累亲爹被撵出京城,流放……外放岭南,一去几年不归,再回来大势已去。
贾元春豆蔻之年入宫,做了七八年“女史”,熬到二十几岁了,闺蜜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她还没能凑到皇帝跟前。
“捞女”的小心思明晃晃。
皇帝也不是傻的,不给她当工具人。
后来形势有变,皇帝自己也需要“捞女”当工具人了,这才接受了太上皇和甄老太妃的撮合,宠幸册封了贾元春。
贾大小姐心想事成,迈出了搞事业的第一步。
刚抬脚就拉胯,暴露出“拎不清”的短板。
一个“搞事业”的人,最要紧的是认清谁是自己的BOSS,谁能真正提拔自己,给自己远大前程。
贾元春认不清。
太上皇和甄老太妃提携了她,把她引荐给皇帝,按常理来说,她就该“知恩图报”,逢迎孝顺二人。
这只是“常理”。
后宫是讲理的地方嘛?
后宫只有权势,只有利益,只有攀高踩低!
贾元春一个五品小京官的女儿,高嫁了皇帝,进了当世最顶尖的“豪门”,豪门的伦理道德、生存法则,都跟寻常百姓家不一样,嫁进去的女子要么适应,要么go die!
听起来很残酷。
但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童话,成年已婚女人的世界,只剩苟且。
对贾元春来说,宫门一入深似海,做了帝王的女人,就该明白谁才是自己的真靠山。
太上皇和甄老太妃能偏帮她一时,能护着她一世?
皇家哪有亲情?
她在太上皇眼里就是个工具人,好用的时候滥用,用废了就扔。
太上皇和甄老太妃帮她承宠,不是看重她本人,看重的是她背后的勋贵势力。
贾元春但凡有点头脑,承宠之后就该疏远太上皇,摆脱甄老太妃的钳制,不做这对老棺材瓤子的棋子,真情实感倒向皇帝,以此为投名状邀宠。
在皇帝没有厌弃她,她还没有丧失“统战”价值之前,多多侍寝,多生几个儿女傍身。
搁普通人这么干,叫“过河拆桥”。
搁后世这么干,叫“行走的子宫”。
搁在大胤皇家,这是基操!
贾元春实在“生”不出来,那就多攒人品,少拉仇恨,勉强也能活得安稳。
她倒好,成天在皇帝的雷点上蹦迪,把自己炸飞了不算,连贾家也跟着她一起完蛋。
宫斗剧里的反派嫔妃,大多败在“恋爱脑”。
贾元春不是恋爱脑。
真要是恋爱脑,她还不至于死得那么惨。
她是纯纯拎不清犯蠢,蠢死的!
贾家最后白茫茫大地,一半责任在自己,一半责任在贾贵妃!
贾寰打定主意跟这个蠢女人划清界限。
接下来的两年,是贾贵妃“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高光时刻。
贾寰这个小庶弟敢碍她的眼,一准没好果子吃。
贾寰也不是没眼色的人,该蛰伏就蛰伏,苟在东小院过自己的小日子。
……
树欲静,风不止。
柳庄和孙奎的事还没了结呢。
王夫人之所以打破佛系人设,变着法子磋磨庶子“抄经”,诱因就是庶子在人前削了她这个嫡母的面子。
孙家是王夫人的陪房。
陪房出错,被当众处刑,连累王夫人这个当家太太也被人嘴。
贾政是个老天真,老直男,从前蒙在鼓里的时候,无可无不可。
一旦发现了真相,眼里就揉不下沙子。
他自己不便处置孙奎,把人押到王夫人面前。
王夫人直接把人送回了王家,临走前连板子都没舍得打几下。
她不觉得孙奎犯的错多么不可饶恕。
贾家得脸的豪奴,就没几个是规矩的。
区别只在于有没有曝出来罢了。
这孙奎只是运气不好,被忠顺王府的人算计了,又撞在了贾寰手里,才吃了硬亏。
贾寰这么卖力地整治孙奎,在王夫人眼里只有一个原因——
帮他亲姥爷赵甲谋夺孙奎掌管的柳庄!
赵姨娘对柳庄的垂涎毫不遮掩。
王夫人耳目众多,一早就知道了。
王夫人坐等贾寰开口,但贾寰仿佛忘了这桩事,再不提起。
东小院里,哪怕他的耳垂都被赵姨娘捏薄了一层,也咬牙忍着不出声。
最终,柳庄落到了王夫人另一户陪房吴兴手里。
王夫人身为王家的嫡出大小姐,出嫁时有八家陪房,按姓氏刚好占全“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孙奎之外,还有周瑞、吴兴、郑华、李佟、赵亦华、钱启、王荣这几家,忽然栽了一个得势的孙家,其它几家眼巴巴等上位。
对王夫人来说,庄子从一户陪房转到另一户陪房手里,肥水不流外人田,始终在她的掌控范围内,没太大损失,最多丢面子。
满天云彩散去。
一切重回正轨。
赵姨娘期盼落空,气得三天没好好吃饭。
第四天的时候,换成王夫人吃不下饭了——
她送回娘家的孙奎一家人,被她的娘家嫂子全部发卖了。
发卖了!!
孙奎四代同堂,妻妾成群,老老小小几十口人,以为回到王家能继续过安生日子,殊料王子腾夫人手段酷烈,当场就喊来人牙子发卖,一个都没留下。
贾寰听说后都懵了——
不是说高门大户只买人,不卖人的嘛?
王家怎么算都是“高门大户”了吧,奴几辈的家生子几十口子人,说卖就卖?
除了跟着王夫人来贾家当陪房的这一支孙家被发卖,王家那边还有一支土著孙家人,也被王子腾夫人给发卖了。
斩草除根!
贾寰为王子腾夫人点赞。
不愧是教养出“凤辣子”的人家,门风一脉相承,够狠够辣!
据赵国基打探来的消息,孙家人都被卖到京郊的炭厂洗炭。
这个工种十分费人。
壮汉都撑不过三年,孙家这种过惯了好日子的豪奴,一年都熬不过去。
王子腾夫人这是要孙家死绝?
她一个内宅贵妇,跟孙家哪来的这么大仇恨?
贾寰思来想去,只能是孙奎跟忠顺王府有勾搭,犯了王家的忌讳,卖了才能安心。
像孙奎这种奴几辈的家生子,在奴才圈里盘根错节,消息灵通。
他们回到王家之后,若是继续给忠顺王府当“二五仔”,王家哪里还能藏得住秘密?
不止王家,荣宁二府里,像孙奎这种一边趴在主人家身上吸血肥己,一边给各种反贾势力传递消息的“二五仔”,数量也不会少。
可恨贾家没有王家的警觉和魄力,任由这帮人吃里扒外。
王子腾能从一个“代持马仔”飞黄腾达,官居一品,统帅三军,那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贾寰穿书之后,还没跟这位“舅爷”照过面,只是隔空交锋了几次,就觉得棘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