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子很快就被端了上来，雪兰在桌上铺上桌布，将竹筐中的蘑菇尽数倒在桌面，白花花的一片，闻起来带着股特殊的香气。何姣姣戴上手套，一个接一个地查看。

    崔舅爷是崔夫人未出嫁前最疼爱的弟弟，见他送来的礼物被何姣姣怀疑，雪柳不由得解释道：

    “二小姐，舅爷送来的这些菌子都是些白的和棕的，而且煮菌子的时候我们也加了大蒜，夫人应该不会是菌子中毒吧。”

    崔家与何家都地处于北方，鲜少吃菌子这种食物，也从未见过有人菌子中毒。雪柳也是听别人说起有些菌子有毒，才向一些老仆人询问辨别毒菌的方法。

    何姣姣头也不抬，开口道：

    “你说的这些只是一些广为流传的谣言，并不能真正鉴别有毒的菌子。实际上，有些致命的菌子就是按照无毒的模样生长的。例如致命白毒伞就是纯白色的，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害处，但摄入很少一部分就会致人死亡。”

    听到会致人死亡，雪柳脸色一变，问道：“那夫人这是什么菌子中毒？是那个白毒伞吗？”

    何姣姣手上动作没停，答道：“现在还不能确定，请的大夫什么时候能来？”

    见何姣姣面容严肃，雪柳不由得紧张起来，期期艾艾地说道：“我已经派人去请老爷和大小姐了。至于太医，暂时还没有去请。如今这时节，太医院正忙着，为夫人调理身体的大夫也回自家宅子休息了。婢子又想着菌子中毒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二小姐您是刘神医的弟子，想必您一个人也可以应付......"

    闻言，何姣姣一个眼刀飞过去，沉声说道：

    “赶紧派人去请大夫！我这里缺医少药，就算知道中什么毒都没办法解毒。耽误了母亲的病情，你担待得起吗？”

    雪柳被她的严厉模样吓得脸色发白，连声应是，忙不迭地向外跑去。

    就在这时，何姣姣看到一堆蘑菇中看到一棵菌盖菌环菌托俱全的棕色蘑菇。她心下一沉，撕开菌面后，流出的白色分泌物浓稠，整个蘑菇闻起来有一种土豆的味道。

    基本可以确定了，这就是毒蘑菇。

    按照这个毒菌的样子，何姣姣又找出四五株毒菌子来。

    但何姣姣并没有专门研究过蘑菇种类，她也不确定这是什么品种的毒菇。

    何姣姣叹了口气，为今之计，只能先催吐了，希望在大夫赶来之前，崔夫人能把毒菌子吐个干净。

    “雪芙，你去拿生姜兑温水，慢慢给她灌进去。让她多吐几次，吐干净了才好。”

    “雪兰，你去园子里挖个三尺深的坑，取三升土，五升水煎沸，取上层澄清的部分，端过来喂母亲服下。”

    古代条件有限，但古人的智慧也是不容小觑的。为了应对食物中毒，《金匮要略》上就记载了一种地浆催吐法，这种方法对治疗菌子中毒有奇效，

    见雪兰雪芙各司其职，有条不紊。何姣姣指挥剩下的丫鬟也忙碌起来，一些人帮崔夫人卸掉钗环首饰和等束缚，另一些去找甘草绿豆陈皮和藿香正气水等更利于病人催吐的东西，放在一旁备用，到时候可以加在地浆水里。

    而何姣姣自己则在书架边翻看起《博物志》，期望能找出篮子里是什么品种的毒蘑菇，好对症下药。

    灌下生姜水后，崔夫人吐了一些秽物出来，但并不多，大多数是带着酸味的汤饼，蘑菇并没有多少。

    最让何姣姣忧心的是，崔夫人一直闭着眼睛，捂着肚子，无意识地喊着身上痛，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何姣姣心里一沉，翻书的速度不由得加快了。崔夫人现在的样子，催泻是不太可能了，只能寄希望于催吐。她现在只期盼崔夫人中的是会导致腹泻的毒菌子，而不是损害肝脏的毒蘑菇。

    两者早期症状虽然一样，但毒性可是大不相同。先不说后者致死率极高，就算是后者最后解毒成功，对病人的身体也会造成很大的损伤。

    崔夫人虽然有些偏心，但这段时间何姣姣也确实是蒙她照顾了，自然对她有感激之心。而且，作为医生，她也不希望看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倒在她的眼前。

    正当她全神贯注地查看蘑菇品类时，从小丫鬟口中得知崔夫人晕倒了的何丞相带着怒气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他的身后还跟着哭成泪人的何绵绵。

    “你这个孽女！你母亲病成这样，你还有心思看书？你真是忤逆不孝！”

    一见到贵妃榻上的崔夫人，何绵绵立马扑了过去低声哭泣，将还在给崔夫人喂着生姜水的雪芙都挤到了一边，全然不顾崔夫人吐出的秽物，趴在崔夫人胸口大哭道：

    “母亲，你这是怎么了？你快醒醒啊，女儿好害怕！”

    这副母女情深的画面让何丞相微微点了点头，转而恨铁不成钢地对何姣姣说道：

    “你看看你姐姐，她这样才叫孝顺。而你呢？何姣姣，你母亲生了病，你却一滴泪都没有，也不去扶着点你母亲，只在这做这些没用的事。到底是谁教的你这样冷血啊？”何丞相越说越生气，他将崔夫人的突然晕倒归咎到何姣姣身上，顺带将路上何绵绵所告诉他的，关于崔夫人和何姣姣关系不和的事情也一并发作出来，“你每天就捧着这些破书，完全不顾及父母的感受。你母亲每次来看你，没说两句话，你就把人请出去，你还有一点为人子女的样子吗？”

    何姣姣没有理会无理取闹的何丞相，对他的指责充耳不闻，抬头对着何绵绵说道：

    “你母亲是菌子中毒，毒菌子要是能吐出来的话大概率没事。你要是能让开，让雪芙把生姜水灌进去催吐，你母亲会醒的更快，你到时候再哭也来得及。”

    听到何姣姣的话，何绵绵面色一瞬间沉了下来，但很快又恢复了梨花带雨的模样。她接过雪芙手中温姜水，慢慢给崔夫人灌了下去，哭着道歉道：

    “母亲，都是女儿不好。女儿不该把舅父送来的菌子带给您，要是女儿自己先吃您就不会中毒了！母亲，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您快喝了这姜水，吐出来了您就能好起来了！”

    何绵绵抱着还在不断呕吐的崔夫人声泪俱下，将何丞相也感动了。想起和崔夫人十几年的风风雨雨，而如今崔夫人只能无助地躺在榻上，他不禁也流下了泪水。转头又看到何姣姣依然在专注地翻看厚重的《博物志》，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开口，就看到雪芙端着一碗水进来：

    “小姐，地浆水煎好了！”

    煮过的泥水带着一股土腥味，雪兰又按照何姣姣的吩咐加了藿香正气水，瞬间一股怪味扑面而来。何丞相下意识拦住雪兰，对何姣姣低吼道：

    “不是有姜水催吐吗？这又是什么？你要给你母亲喝什么？！你是不是要害死她才甘心？”

    在何绵绵被毒害之后，何丞相就调查过何姣姣的师父刘神医，得到的结果让他大失所望。这刘神医其实是个江湖骗子，靠卖假药来骗钱。要何姣姣在坊间闹事认亲的法子，也是他想出来的。但刘神医是骗子这件事被他压了下去，并没有告诉任何人，恐怕连何姣姣自己都不知道。

    因此何丞相根本不相信何姣姣能治好崔夫人，只当她是在胡闹。再看看雪兰手中还泛着土沫的脏水，何丞相不由得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