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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1 章

    阿叶和几个丫鬟留在主寝开始收拾,其他人则去巡视别的寝房,随着主寝布置得越来越舒适,其他人的消息也纷纷传来——

    “屋子有些破旧,但没有漏风。”

    “大多数寝房都有地龙,虽然做得不太好,但也能用。”

    “柴房里有上百斤灰碳和两大摞柴火,够殿下用一个月的。”

    冯乐真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烤火,直到地龙烧得暖和起来,才慢悠悠开口:“将寝房分一分,再把柴火和灰碳分了,不必只顾及本宫。”

    阿叶一听就忍不住皱眉:“可若是所有人一起用,这点东西只怕撑不过三日,不如都给……”

    “阿叶姑娘照做就是。”沈随风正给冯乐真捂手,闻言只是温声劝道。

    阿叶抿了抿唇,到底还是低头离开了。

    “本宫怎么觉得,如今她更听你的话?”冯乐真有点怀疑自己。

    沈随风笑了一声:“她是对殿下关心则乱,需要有人在旁边提醒。”

    冯乐真叹了声气,将裹着的被子掀开一角,沈随风眉头微挑,看着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碳火不足,沈先生可愿今晚与本宫凑合一宿?”她懒散询问。

    沈随风有些为难:“在下出身良家,未得三媒六聘,只怕不好留宿。”

    “那算了,再见。”冯乐真果断要阖上被子,沈随风却笑着钻了进来,她唇角勾起,却面带嫌弃,“好凉,别挨着本宫。”

    “殿下讲点道理,床就这么大点,不挨着就掉下去了。”沈随风叫冤。

    冯乐真用被子裹紧他:“这床与我小时候睡的那张样式一样,的确小了点,等明日雪晴,就叫阿叶去买一张大的。”

    “殿下还没说那位故人是谁。”因为同裹一张被子,两人离得极近,沈随风一低头,鼻尖便轻轻擦过她的额头。

    冯乐真仰头与他对视,片刻之后笑了笑:“再过几l日你就知道了。”

    沈随风一看就知她是故意吊自己胃口,一时好气又好笑。

    大雪下了三天,三天里没有一个官员登门拜访,偌大的长公主府门可罗雀,寒酸得比寻常富户百姓都不如。

    府内却是热闹,一群在京都城长大的人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扫雪,用了两天时间总算让院子露出了原有的模样——

    露出来更破了,还不如被雪遮着。

    阿叶看着辛辛苦苦干了两天却更破烂的院子,气得把扫帚一扔就去找冯乐真了:“殿下!皇上也忒不是东西了,竟然赐了这么个破院子给您,他也不怕苛待长姐天打雷劈!”

    “小声点,这里不是京都,外人听见了若要较真,本宫可护不住你。”冯乐真正专注于剪窗花,头也不抬地提醒她。

    阿叶皱眉:“我们换个住处吧,奴婢这就去街上看看,重新买一座府邸。”

    “这是皇上亲赐,放着他赐下的府邸不住去买别的院子,你是生怕别人揪不出错啊?”冯乐真笑道。

    阿叶:“揪错就揪错,总比住在这破房子里强。”

    “我们如今比不得在京都时,还是少生事为好。”冯乐真继续劝。

    阿叶:“可是……”

    “阿叶,”冯乐真放下剪刀,抬眸看向她,“你若实在不喜欢这里,本宫派人送你回京吧。”

    阿叶一愣:“殿、殿下是什么意思?”

    “婉婉一个人在京中笼络势力,本宫有些不放心,你回去也好,可以帮帮她。”冯乐真温声道。

    阿叶怔怔看着她,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奴婢不走!奴婢死都不会离开殿下!”

    说完,直接跑了出去。

    冯乐真没有追,只是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因为碳火不足,主寝的地龙也没有烧得太暖,风从没有关紧的门缝灌进来,顿时带走不多的热气。

    沈随风顶着一身风雪进来时,冯乐真还坐在梳妆台前出神,手里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剪刀。

    沈随风没敢惊动她,默默走上前将剪刀拿走,冯乐真回过神来,看到是他后捏了捏眉心:“怎么身上这么冷?”

    “出去了一趟。阿叶怎么了,我方才进来时,看到她蹲在廊下哭。”

    “被我骂了。”冯乐真不愿提,只简单解释一句。

    沈随风心思通透,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年纪小,又将你看得太重,偶尔存不住气也正常。”

    “但这里不是京都,本宫不能像以前一样纵着她。”冯乐真蹙眉。

    “慢慢来吧,不着急。”沈随风转身往外走去,冯乐真眼眸微动,却没有拦住他。

    一刻钟后,阿叶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进来了,冯乐真也不理她,只管对着镜子梳头。

    “殿下……”她磨磨蹭蹭到冯乐真身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冯乐真面色不改:“回京都吗?”

    “……不回。”阿叶还是同样的回答。

    “留下来,可是要吃苦的,”冯乐真从镜子里与她对视,“本宫也没那么多时间一直安抚你。”

    阿叶抽噎一声:“奴婢不怕吃苦,奴、奴婢以后谨言慎行,绝不会再冲动胡来。”

    冯乐真放缓了神色:“本宫知道,你生气也好冲动也罢,皆是因为心疼本宫,但本宫也一早就跟你说过了,此来营关是本宫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未来是苦是难,本宫皆愿意受着,与人无尤。”

    “……是。”阿叶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却还在抹眼泪。

    冯乐真到底还是心软了,转过身握住她的手:“欲成大事者,首先要学会的便是忍,你是要陪本宫走到最后的人,总这么喜怒形于色,叫人轻易猜出你的心思、瞧出你的破绽可怎么好。”

    “奴婢以后会改的。”阿叶还在哭。

    “好了,不哭了,去洗把脸,待会儿让尽安给你烤红薯吃。”冯乐真哄道。

    阿叶呜咽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冯乐真:“……”

    接连在府中待了三天,所有炭火都用完了,天空也终于放晴。

    沈随风和陈尽安一众人,在第四天的清晨出了门,一直到晌午时分才带着几l车东西回来,阿叶连忙挨个查看,当看到一箱一箱的灰碳和大量食材后,终于露出来了营关以后的第一个笑脸。

    “你们出门时,我还以为营关的商贩不会卖给你们东西,没想到竟然买了这么多回来!”她颇为兴奋道。

    陈尽安看了沈随风一眼:“营关的商贩的确不肯卖,是沈先生带我们去了商队聚集的地方,找到沈家商行名下的商队才买来这些东西。”

    “沈先生可真厉害!”阿叶惊呼。

    沈随风无奈:“是殿下厉害才对。”

    “好像有人在夸本宫。”愉悦的声音从廊下传来,顿时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了去。

    她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衣裙,在铺天盖地的白里热烈得如一团火焰,叫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参见殿下。”

    众人行礼,沈随风勾起唇角扶住她的手,将她引到了平地上。

    “夸本宫什么呢?”冯乐真心情颇好地问。

    沈随风:“夸殿下英明神武算无遗策,难怪先前坚持要先去南河,合着是早就想到来了营关之后,会在吃穿用度上被人为难,若是能先与我兄长通气,得了商队相帮,也就不怕掣肘了。”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冯乐真望天。

    沈随风似笑非笑:“殿下不是还没说服我兄长归顺么,怎么他就愿意帮忙了?”

    “想知道?”冯乐真挑眉。

    沈随风一脸恳切:“非常想。”

    “求本宫。”冯乐真抱臂。

    沈随风还真拱手行礼:“求您。”

    “诚意不够。”冯乐真笑道。

    阿叶听得眼皮直抽,为维护殿下在下属心里的形象,当即用眼神示意众人散去,她也转身走时,头也不回地将还站在原地的陈尽安给揪走了。

    不大的院子里顿时只剩冯乐真和沈随风两个人,沈随风也不加遮掩了,直接用披风将冯乐真拢进怀里。

    他的披风是狐狸毛做的,极为厚实暖和,冯乐真被拢进去的瞬间,便被他热腾腾的体温包裹住了。

    “大胆,竟敢对长公主公然不敬。”冯乐真慢悠悠开口。

    沈随风闻言抱得更紧:“殿下还没告诉我兄长为何肯帮忙。”

    冯乐真抽出手,在他额上敲了一下:“愧你自诩聪明,又怎会不知聪明人相处,许多事都不会说得太明白。”

    沈随风失笑,更加不懂了。

    “他当初肯来送你,便说明已经动摇,不管之后会不会归顺,以他商人的本性,都会尽可能留有余地,而让商队帮忙,便是他给本宫的余地。”冯乐真浅笑解释。

    世人皆知她与祁镇不睦,来了营关必定举步维艰,而首先会遇到的难处,便是吃穿用度的事,毕竟营关冬季绵长,这方面是最容易被人做文章为难的。

    他以帮助自家弟弟的名义,让商队解决这点难处,一是为沈家留了余地,将来不管成与不成,她都不好再为难沈家,二来则是让她不得不更加看重沈随风,即便他不在营关,也能保证沈随风安枕无忧。

    “你兄长啊,真是为你操碎了心。”冯乐真感慨。

    沈随风心下也是一片热意,闻言只是笑问:“羡慕?”

    “那倒不至于,冯稷若也跟本宫这般姐弟情深,本宫还怎么好意思跟他抢皇位,”冯乐真说完啊了一声,“不过他要是对本宫姐弟情深到愿意将皇位拱手相让,那本宫还是羡慕的。”

    沈随风:“……”

    晌午时分,两人简单用了些午膳,便开始看阿叶他们收拾刚买来的食材。因为来的时候连侍卫带奴仆只带了几l十人,所以几l乎每个人都在,按照经验丰富的嬷嬷将食材储存到大缸里。

    正忙活得热闹时,门房突然小跑进来,喘着气回禀道:“殿、殿下,范公公来了。”

    沈随风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愣。

    冯乐真倒是淡定:“本宫还以为他不打算过来了。”

    “殿下在这儿,老奴又怎会不来?”范公公笑呵呵走进来,虽然两鬓斑白,但比起当初在暗牢时神志不清的样子,状态不知好了多少。

    沈随风喉结动了动:“殿下没杀他?”

    “范公公又没招惹本宫,本宫没事杀他做什么?”冯乐真斜睨他,显然在嘲讽他当初误会自己的事。

    “殿下知道老奴若是继续留在京都,只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让老奴假死逃生,先一步来到营关,”范公公说着,对沈随风行了一礼,“沈先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老奴先在这里谢过了。”

    沈随风笑笑:“公公客气。”

    “殿下,近日大雪,老奴一直在家中没有出门,直到今日才听说您已经到了,老奴来迟还望殿下恕罪。”范公公又道。

    “哪那么多罪可恕,你既然来了,府中一应事宜就交给你了,本宫也好清净清净。”阿叶不通事务,陈尽安不懂人情,这几l日府中大小事都由她做主,如今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范公公答应一声,看到所有人都聚在院子里,当即调了几l个去守着宅子,又选了两个得力的,开始交代府中修葺的事宜,桩桩件件条理分明,整个长公主府好似都找到了主心骨。

    沈随风看着容光焕发的范公公,压低声音问旁边的人:“他就是殿下说的故人?”

    冯乐真眼底泛起笑意,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范公公将所有事安排妥当,便跟着冯乐真进屋了,沈随风见他们有话要说,就没有跟过去。

    因为刚买了炭来,屋里的地龙烧得足足的,冯乐真一坐下便有些犯困。范公公笑呵呵地给她斟了杯茶,等她清醒些才不紧不慢道:“老奴这些日子一直在营关等殿下,闲着无事便打探了些消息。”

    “都探听到什么了?”冯乐真来了一分兴趣。

    范公公问:“殿下可还记得镇边

    侯之女祁景仁?”

    “自然是记得的,祁景清的龙凤胎妹妹嘛,当年本宫与她第一次见面时便结下梁子,她总喜欢找本宫麻烦,后来祁景清落水,她便更讨厌本宫了。”冯乐真提起年幼时的事,唇角挂上浅淡笑意。

    范公公也笑了:“老奴还记得殿下第一次跟人打架,就是和这位祁大小姐。”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她了?”冯乐真不解。

    范公公回道:“这位祁大小姐很是骁勇善战,这两年击退了四次漠里的偷袭,在祁家军和百姓中声望极高,算是营关能说得上话的人物。”

    冯乐真眨了眨眼:“听起来,本宫的处境好像更糟了。”

    “没错。”范公公一本正经点头。

    冯乐真:“……”

    “但殿下也不必太过忧虑,毕竟这营关也不是铁桶一般,”范公公又出言安慰,“譬如府衙与侯府的关系,便没有外人想象那般好。”

    “也正常,每年的赋税总共就这些,府衙要抓民生,侯府要御外敌,你多用些钱,我便只能少用些钱了,看街上坑坑洼洼的官道,便知道府衙不占什么便宜。”冯乐真平静道。

    范公公点头:“所以殿下若想笼络势力,可以从不占便宜的府衙开始。”

    冯乐真顿了顿,莫名其妙开口:“他们都不占便宜了,本宫为何要笼络他们,抱团取暖吗?”

    范公公被问得一愣,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那不是人多力量大么……”

    冯乐真失笑:“什么人多力量大,你信不信,他们虽处处被侯府压着,但本宫若主动笼络,他们的尾巴反而要翘起来了。”

    “不、不至于吧……”范公公也是人精,被点拨一通后有些迟疑,却还是不愿相信事实,毕竟如果连府衙都没办法拉拢,眼前困境就真的没办法破了。

    冯乐真看出他的忧虑,温声安抚道:“不着急,徐徐图之就是。”

    范公公叹了声气:“也只能如此了。”

    有了沈家商队的帮忙,长公主府内内外外修葺一番只用了五日时间,大门也重新刷了漆,又挂了新的牌匾,看着多少像点样了。

    然后便关起门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阿叶起初还不习惯这种无访客登门的日子,被沈随风带着在院子里捉了几l次鸟雀后,渐渐也就不觉得无聊了,其他人跟了冯乐真多年,更是鲜少有这样清闲的时候,一时间每个人都精神焕发,几l乎都比先前圆润了些。

    陈尽安是唯一没有变化的人,虽然闭门不出,但每日里还是勤勉读书研习剑术,比起从前愈发沉默。

    营关的官员和将领仿佛都有意识地忘了冯乐真到来的事,没有一个往家中递拜帖。长公主府仿佛变成了一座孤岛,只有与沈家商队会面时,方能有些交流和往来。

    可临近年关,沈家商队也不能一直守在营关,总有要走的时候,到时候一样要买东西,营关的商户不肯卖,他们到时候又如何解决衣食住行?

    沈随风难

    得生出些忧虑,于是特意问了冯乐真。

    冯乐真却是淡定:“跟百姓买就是。”

    “……只怕他们不肯做我们的生意。?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沈随风委婉提出。

    冯乐真微笑:“会做的。”

    就算官员存得住气,不代表某些胆大的百姓也存得住气,而一旦有人存不住气了,便是她与整个营关恢复往来的最好突破口。

    沈随风不懂她为何如此笃定,只知道某日下午,两个侍卫押了一个年轻男子进来。

    “放开我,放开……”男子拼命挣扎,直到一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才一个激灵老实下来。

    冯乐真款款出现,众人垂首行礼,男子不屑地挺直腰板看向她,下一瞬便因为她的容貌愣了愣,没等再看,阿叶上前一巴掌:“殿下也是你能看的?”

    被打歪了脸的男子:“……”

    “这是怎么了?”冯乐真和颜悦色。

    侍卫板着脸回禀:“殿下,此人往咱们牌匾上砸臭鸡蛋。”

    冯乐真蹙眉:“真的?”

    “真、真的……”男子抬头对上她的视线,肿了半边的脸顿时红了红,结果下一瞬就对上阿叶的视线,吓得后背一僵,故作倔强地别开视线,“就是我干的,要杀要剐随你便!”

    “你为何要这么做?”冯乐真叹息,像在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男子叫嚣:“看不惯不行吗?你害得我们世子一直卧病在床,凭什么还过得这么好,就因为你是长公主吗?!”

    冯乐真不语。

    男子偷瞄她一眼,又快速低下头:“扔、扔臭鸡蛋只是一个开始,我我我以后肯定还会干别的,你今天就算杀了我,还会有千千万万个营关百姓来替世子报仇!”

    “当年的事……”冯乐真幽幽叹了声气,“罢了,到底是本宫对祁景清不起,你回去吧。”

    男子愣了愣,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你愿意放了我?”

    “殿下!这怎么能行!”阿叶怒气冲冲。

    冯乐真眉眼温和:“他也是为了给祁景清报仇,说到底也是嫉恶如仇的正直少年,还是放了他吧。”

    男子没想到她不仅要放了自己,还夸了他……乖乖来,长公主殿下夸他?他默默咽了下口水,半天没回过神来。

    “不行!殿下今天若是放了他,明天就会有无数人来我们府上扔臭鸡蛋,殿下今日要想放他,除非奴婢死了!”阿叶说着,梗着脖子跪了下去。

    冯乐真眉头微蹙:“那你说该如何。”

    “至少要报官吧!”阿叶怒道。

    男子一听顿时乐了,他叔父就在府衙做衙役,若将他送进府衙,就算按律法处置也最多打上两板子,叔父甚至不会动手,只是做做样子。

    这样一想,他顿时不怕了:“报官就报官,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殿下,必须报官!”阿叶咄咄逼人。

    冯乐真一脸忧愁,只好勉强答应了。

    阿叶给侍卫使了个眼

    色,侍卫当即把人押走了。

    人一离开,冯乐真脸上的忧愁就变成了慵懒:“都交代过了?”

    “放心吧殿下,万无一失,”阿叶一改刚才嚣张的模样,狗腿地蹲在地上给她捏腿,“殿下,你是怎么知道近日会有人上门找麻烦的?”

    “营关这地界民风彪悍,又不像京都那边重尊卑阶级,否则那些百姓也不敢连菜都不卖给咱们,如今我们是所有营关百姓的眼中钉,他们发现寻常法子非但为难不到咱们,咱们还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自然会不高兴,而这么多不高兴的人里,总会有冲动的。”冯乐真勾起唇角。

    阿叶失笑:“可见祁镇那人虽然对咱们混蛋,但对百姓还是好的,百姓都没尝过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滋味。”

    “很快就能尝到了。”冯乐真心情愉悦。

    男子被押送到府衙后,恰好是叔父当值,叔父原本看到他被长公主府的侍卫押来,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结果一听只是砸了两颗臭鸡蛋,顿时松一口气:“这混账小子!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诸位莫恼,小的这就按律例严惩他!”

    男子咳嗽一声,忍着没有笑出来。

    “你算什么东西,你们总督大人呢,还不赶紧出来审案!”侍卫皱眉问。

    叔父滚刀肉一样笑:“不过是砸两颗臭鸡蛋,不至于劳烦总督大人,小的便能处理了。”

    侍卫闻言不由得乐了:“行,你能处理是吧,那就你来吧。”

    叔父一脸欣喜:“是……”

    “他砸的那块牌匾,是先帝亲笔。”侍卫慢悠悠补充。

    叔父笑容一僵,反应过来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男子见他突然变了脸色,心里隐隐担忧:“先、先帝亲笔又如何?”

    “也没什么,不过是当今圣上孝义,两年前曾颁了一条亲令,侮辱先帝者诛三族罢了,”侍卫年纪轻轻,却笑得慈眉善目,“对了,我看你们长得有几l分像,应该是亲戚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出三族,会不会受连累。”

    男子猛然睁大眼睛,再不见先前的轻松。

    侮辱先帝,就不是一个衙役能自行处置的事了,躲在后面的总督到底还是走了出来,侍卫们却不给其说话的机会,直接转身就走。

    本想着冯乐真初到营关孤立无援,会想法子拉拢他的总督被闹了个没脸,求情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此案人证物证俱在,犯人还亲口承认了,俨然已成铁案,于是短短两日内,一众亲族包括叔父通通下了牢房,一时间轰动了整个营关。

    沈随风知道上次来闹事的人三族被抓时,正跟冯乐真围炉煮茶,见她一副淡定模样,不由得心生好奇:“那牌匾上的字当真是……”

    “是。”冯乐真回答。

    沈随风失笑:“殿下怎么来营关还带着先帝亲笔。”

    “本宫在这里举目无亲,可不得捧着亲爹壮胆?”冯乐真理所当然。

    沈随风眯起眼眸:“除了牌匾是先帝亲笔,还有哪些是先

    帝所赐?”

    “大门上用的钉子,墙上所用框画?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还有地上铺的那些砖石,全都与先帝有关,”冯乐真想戳戳炉子上的红薯,被沈随风眼疾手快地抓了回来,只好老实点,“但他不走运,偏偏选了牌匾。”

    若是弄脏其他东西,还能有转圜的余地,偏偏是脏了先帝墨宝,那就说无可说了。

    沈随风:“看来殿下是打定主意要收拾第一个来找茬的人了。”

    “那是,若第一次不给足教训,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蠢货跑来,所以说他不走运呢,不是第二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偏偏做了出头鸟。”冯乐真看着红薯,等得有点着急。

    沈随风将红薯翻个面,残忍地告诉她:“还得再等两刻钟。”

    “不吃了!”冯乐真佯怒。

    沈随风笑笑,从荷包里抓了把瓜子给她:“那殿下打算何时放他出来?”

    “放什么放,本宫要杀鸡给猴看,不杀还怎么给其他人看?”冯乐真古怪地看他一眼。

    沈随风已经不上当了:“殿下若真能狠得下心,当初在西江也不会跟百姓同吃同住了。”

    “本宫当然狠得下心,”冯乐真说完静了一瞬,又笑,“只是没必要,若真杀了,只怕会失了民心,本宫死过一次,早就明白了,这世上权势皆是虚无缥缈,唯有民心是最好的武器。”

    “殿下又说自己死过一次,”沈随风轻笑,“请问究竟是哪一次呢?”

    冯乐真笑而不语。

    男子侮辱先帝牌匾的事越闹越大,连镇边侯府都惊动了,祁镇还派了人去府衙问,结果人证物证俱在,全然挑不出冯乐真的半点错处,也只能当不知道。至于总督,更是不愿为了一个寻常百姓去找冯乐真求情,于是此事一来二去,就这么定案了。

    行刑日选在腊月初三,那一日大雪纷飞,刑台上都积满了厚厚的雪,却来了诸多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将刑台围得水泄不通。

    男子被带上刑台时,眼底已经失了当初扔臭鸡蛋时的意气风发,一众家人也因此形容枯槁,当看到要被行刑的人里,还有五六岁的孩童和年过七十的老人时,一些先前动过教训长公主心思的人不由得生出几l分后怕——

    当初若是他们跑去找茬,只怕今日在刑台上的,就是他们一家老小。

    年轻人总是一腔孤勇,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大不了豁出自己这条命去,可真当冲动之下行事时,才发现家人朋友都要被自己所谓的勇气连累。

    刑台上跪了几l十人,连刽子手都面露不忍,然而时辰已到,他只能抽出长刀。下面的百姓已经不忍再看,正要别开脸时,一道清澈的马蹄声突然响彻天际。

    “刀下留人!”

    阿叶骑着骏马飞奔而来,看到刽子手已经抽刀,当即起身踩在马身上,一个翻身跳过百姓头顶,稳稳落在了刑台之上。

    “刀下留人!”阿叶举起令牌,“恒康长公主口谕,还不跪下听令!”

    此案事关重大,所以是总督亲自盯

    着行刑,此刻看到长公主身边服侍的人出现,不解之下只好跪下。

    他一跪,百姓们也纷纷跪下……若是换了从前,还是有人敢不跪的,可刑台上那几l十口子摆着,谁还敢做这个刺头?

    “长公主口谕:犯事之人年幼冲动但心底不坏,本宫原无心惩戒,又怕不能服众,才交由府衙处置,结果今日才知竟因所辱是先帝墨宝,便害得其三族被累,本宫心中惭愧,先帝在时,常教本宫要爱惜百姓,本宫一日不敢忘,特下令赦免其罪,还望总督大人尽快放其及家人归去。”

    风雪嘈杂,阿叶的声音却压过了所有风雪,一时间百姓相互看眼色,谁也不敢吱声,唯有刑台上的男子眼圈一红,突然嚎啕大哭。

    总督已经明白自己被摆了一道,若此事真成了,只怕冯乐真在百姓心中就成了恩威并济的大好人,日后不仅不会被百姓厌恶针对,反而得了一部分民心。

    他不愿轻易被利用,当即就问:“说侮辱先帝墨宝的是殿下,如今要放他们的也是殿下,殿下究竟是怎么想的?”

    “总督大人莫要胡言,殿下从未提及先帝,只是侍卫不懂事,将牌匾是先帝墨宝的事说了出来,殿下如今知晓了,自然要着我来救人。”阿叶眼神泛冷,声音比先前还大。

    总督对上她冷淡的眼神,心里紧了紧,却还是不肯如她所愿:“可侮辱墨宝是事实,岂能殿下说放就放,难不成殿下还能高过皇上去?”

    “总督大人的意思是,不愿意放过他们了?”阿叶不解。

    百姓们才不懂什么殿下皇帝的,一听她的话,顿时觉得有几l分道理……现在可不就是殿下想放人,总督不愿意放。

    男子本来因为能活下去而欢喜,一听这话又开始惊慌:“大人,大人饶命啊!”

    总督汗都要下来了,再开口已经没了气势:“下、下官自然是想放,但皇上亲令……”

    “总督大人若是不满意,大可以一封奏折告到京都城去,殿下愿意承受任何惩罚。”阿叶淡淡打断。

    ……你都这么说了,谁还敢跟皇上告小状?!总督心里怒吼,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是输定了,若再较真下去,只怕会被人诟病。

    “下官不敢,殿下爱惜百姓,是百姓之福,下官岂有反对的道理。”总督跪地遵命,算是将此事了结了。

    阿叶满意了,扭头看向刑台上的男子:“这位少年郎,殿下饶了你,那是殿下心善,有些事她受就受了,不愿意多说,但我得说你几l句,日后再想冲动行事,先想想自己家人,莫要头脑一热就干些混账事。”

    “是……多谢殿下饶命。”男子哽咽道,被关了好几l日,此刻听到她的教训也只觉亲切。

    阿叶将该说的话都说了,当即骑马离去,刑台下的百姓们陆陆续续起身,确定她走远后讨论声瞬间爆发——

    “怎么回事,我竟觉得殿下是个好人。”

    “臭鸡蛋都砸亲爹遗物上了,还不忍心跟人计较,可不就是好人嘛!”

    “

    看来我以前是误会她了,她其实……也挺好的嘛。”

    这些议论冯乐真一概不知,但翌日一早,她特意派了阿叶去集市买菜,阿叶只去了半个时辰,便拎回来一堆好吃的。

    “这些是奴婢买的,这几l个是百姓偷偷给的,奴婢不想要,险些挨揍。”阿叶提起营关彪悍的民风,简直有些怀疑人生。

    冯乐真捏起一块糖糕,扭头跟沈随风炫耀:“怎么样,本宫就说百姓都很单纯吧。”

    哪有那么多深仇大恨,略微用点计策,关系不就破冰了么。

    “……殿下可真厉害,”沈随风配合夸奖,“但光与百姓关系和缓只怕还不够,若镇边侯府继续无视殿下,日子一长殿下在营关的身份只怕会变得尴尬。”

    “这不还有你么,等他们主动找来就是。”冯乐真挽上他的胳膊,颇为骄傲。

    能不骄傲么,不仅是个金娃娃,医术还独一无二,以至于人只要在自己身边,镇边侯府早晚要求到她头上来。

    沈随风哭笑不得,但还是尽责提醒:“我上次去镇边侯府,还是今年二月里,不巧的是当时有心多去几l个地方,所以给世子留了不少丸药。”

    冯乐真顿了顿,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多少?”

    “够他用三年的,”沈随风想了想,“啊,现在已经过去十个月左右了,所以还有两年零四个月。”

    冯乐真:“……”

    沈随风无辜地看着她。

    “……不会的,”冯乐真默默退后一步,“本宫运气不会这么差。”

    沈随风深表同情,但事实很快证明,他家殿下的运气真的没这么差——

    祁景清突然病了。

    起了高热,一天一宿都没退热,情况很是不好。

    冯乐真本来昏昏欲睡,听到消息顿时精神不少:“来人,给本宫更衣,别耽误本宫去镇边侯府做客!”

    沈随风:“……”!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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