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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82 只在晋江文学城 缄默污染

    在商南明和雨随行隔着不同维度的界壁,齐齐陷入被污染物包围的苦战时,枫映堂这边也在意料之中的,失去了与他们之间的联系。

    “副官,污染粒子浓度太高……”

    技术人员犹豫道:“按照常理来看,那里已经是人类无法生存的死地了。”

    在那种环境下,很难说进去的人……还能活着回来。

    枫映堂冷静点头:“我知道了。”

    看不出任何对将要失去长官的担忧或焦虑。

    本想要表达关心的技术人员,一时尴尬在原地,半晌才随便扯了个理由跑回来。

    “调查局的那位枫副官,是不是太无情了?”

    技术人员们凑在一起,眼神担忧或好奇,窃窃私语。

    “就算对上司不满,是不是表现得也太明显了?这样真的好吗?”

    “唉,之前看他和祈行夜有说有笑的,还以为他们真的是好朋友。结果看这都失踪多久了,他一点都不担心……”

    “真是冷酷。要不然说人家怎么能坐上那个位置呢?”

    安可年轻,不小心听到了立刻想要冲过去理论。

    但始终耳听八方的枫映堂,却冷静按下安可。

    安可委屈,像看到家长被欺负了的孩子:“枫副官,他们说您,您……”

    “说嘛,又不会少块肉。”

    枫映堂轻笑,云淡风轻:“反而会让他们畏惧我,也有好处,更方便工作了。”

    他安抚下安可,让他去跟着胡未辛工作。

    转身时笑意已经消失。

    “云翳清,云队长。”

    枫映堂拨通了云翳清的电话,声线沉静:“我是枫映堂,祈行夜的朋友。”

    在云翳清这些注重义气的“市井”这里,祈行夜的名字比调查局的名头更好用。

    云翳清走向豪华写字楼的脚步顿了下,迅速左右看了一眼,躲进拐角。

    “枫先生。”

    他压低声音:“有什么我能为祈老板做的。”

    “对于远洋控股集团,你了解多少。”

    枫映堂垂眼看向自己手边的资料:“如果让你潜入远洋控股,偷机密资料……你敢为祈行夜冒一次险吗?一旦失败,会死亡的那种。”

    云翳清抬头看向自己头顶的天花板,笑了。

    “要不要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反射着冰冷光泽,装潢高级奢华的挑高大厅里,身穿昂贵西装和套装的人们来来往往,拎着公文包和电脑行色匆忙,电话还没等挂断另一个手机已经响起,随口说起的数字都是以亿为单位。

    但是没有人会认为他们在吹牛。因为,这里是远洋控股集团。

    世界上无数的港口和原材料、矿业开采冶炼、生物制药医疗,以及新兴公司的投资策略,都在这里被敲定。

    一份份商业合同被签下远洋控股的名字,数不清的庞大资金在这里被交易。

    商业和金融在这里交汇,投行和华尔街对这里虎视眈眈。

    这就是远洋控股集团,庞大到不可撼动的资本帝国。

    令无数人畏惧,也令人向往。

    “你问我敢不敢?但我已经在这里了,枫先生。”

    云翳清抬手松了松领带,穿惯了作战服的佣兵队长,还是不习惯现代西装的束缚感。

    他嗤笑一声,漫不经心:“要是害怕,我就不会和祈老板做朋友了——他身上的麻烦事,可比远洋集团危险多了。”

    枫映堂皱了下眉,正待追问,云翳清却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嘴,已经岔开了话题。

    “所以,你想让我做什么?”

    云翳清问:“找到祈老板了吗,他现在怎么样?”

    枫映堂抿了下唇:“如果你能顺利从远洋集团里拿到东西,我们就能找到祈老板。”

    “……抱歉,祈行夜仍旧处于失联状态。”

    云翳清点点头,没有为祈行夜的失联而焦虑,而是迅速认真询问起他需要“借走”的资料,以及枫映堂对这份资料目前所掌握的情报。

    在何处保管,谁是知情人,密码以及靠近方式。

    因为远洋控股集团的总部和绝大部分资产,都设立在A国,所以常年身处国内的枫映堂,对它所知晓的并不多,目前所掌握的情况,也都来自于晏洺席。

    这位未来科技集团年轻俊美的掌权人,出乎意料的好说话。

    并且是枫映堂从未遇到过的贴心程度。

    虽然枫映堂怎么也想不通,未来科技前一代的掌权人晏安,是怎么和秦伟伟成为至交好友的,但毕竟那是秦伟伟,祈行夜口中的哆啦A伟伟,倒也没太惊讶。

    可是晏洺席对待污染案件的认真程度,却让枫映堂难得有些迷茫。

    最开始他们需要的,只有核设施项目。

    但晏洺席却送来了完整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全套资料,并且还包括核设施内部的图纸,以及项目当年的详细记录。

    ——如果这件事被第三个人知道,晏洺席相当于泄露A国机密,会被A国以叛国罪送上最高法庭。

    枫映堂接过那份资料时,都深觉分量之沉重。

    即便是多年至交,也不会冒着可怕风险做到这种程度吧。他有些恍惚,摸不清晏洺席究竟为什么。

    却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当晏洺席得知,枫映堂拿到了远洋控股集团的名字,并对它感兴趣想要深究,不等枫映堂开口,远洋集团的资料,已经被摆在了他的桌面上。

    其中很多,甚至是从未公开过的绝密资料。

    包括远洋集团董事长尼尔·汉克的个人资料。

    枫映堂不敢置信的询问。

    晏洺席却只是靠在他办公桌旁,单手插兜的漫不经心:“远洋集团是海洋里的一条鲨鱼,寻常人眼中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但是枫副官,在那片海洋里,不止生活着它一条鲨鱼。它很大,但并非独占海洋。”

    “它会衰老,会受伤。而当它出现破绽之时,就是更年轻力壮,更强大的鲨鱼,踩着它的尸骸主宰海洋的时候。”

    晏洺席微笑:“我不只是在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你利用我拿到情报,我则利用你,合理除掉我的竞争对手。”

    “双赢的局面,枫副官不必有心理负担。”

    “如果枫副官担心,未来集团会在失去竞争对手后再次扩张,屠龙者成为恶龙,那就等你们调查局拿到需要的东西后,再转过头来对付我吧。”②

    晏洺席说起自己的败落也云淡风轻。

    他向枫映堂伸出手,微笑着邀请:“先成为朋友,再成为敌人。”

    “枫副官有兴趣,亲手杀死我吗?”

    枫映堂将信将疑,但晏洺席送来的情报确实是雪中送炭。

    他在验证过这份情报的真实性之后,斟酌许久,还是将它交给了云翳清。

    令枫映堂惊讶的是,云翳清的进度,竟然和调查局不相上下。

    陆晴舟选择云翳清,是他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即便枫映堂也没想到,这位缩在云省的十万大山中,看似毫不起眼的队长,竟然拥有可以比肩调查官的反侦察能力。

    在陆晴舟将资料交给云翳清之后,他找到了云翳清的同时,也就被云翳清找到,暴露了他自己。

    云翳清很清楚,这位是祈行夜的敌人,是造成云省惨案的幕后主使之一。

    陆晴舟在离开后不久,就被云翳清跟上。

    并且监听。

    即便他拥有着庞大的保镖团,但是那些拿钱办事的保镖,都比不过为信仰而战的云翳清。

    他悄无声息的潜入,在陆晴舟临时下榻的酒店房间的楼下开了间房,拆卸了吊灯,利用金属优秀的声音传导能力,听到了陆晴舟与另一人的对话。

    陆晴舟说——我给出去的资料,不会让他们追查到我,发现远洋控股的名字。

    于是云翳清知道了远洋控股。

    陆晴舟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独独钟情伊丽莎白玫瑰,就从E国每日空运,不论他在地球哪个角落。喜欢奢华与舒适,那就用金钱铺路,再高傲难以得到的商品和服务,都为金钱而屈服在他面前。

    他不会在意会为此花费多少,一切的选择,都一定是最好的。不计价格。

    而陆晴舟这次选择下榻的酒店,也是华府最顶级酒店之一。

    无数飞行人和金融客在华府落脚时,都很乐意选择这间一晚就要十万刀的酒店。

    包括远洋控股集团的经理人。

    云翳清假装成酒店服务管家,与前台漂亮小姐**,趁她不察调取出了酒店房客账单明细,从中找出了由远洋集团支付的账单并记下门牌号,随即逐个找过去。

    从他们之中,他选择了一个与自己各项情况最为相仿的人,假借客房服务进入房间,打昏了对方塞进衣柜里。

    自己则顶替了他的身份,代替他前往远洋集团,想要借助这个身份接近并调查。

    当然,这是在枫映堂联系他之前的计划。

    云翳清无法接触到的顶级情报,由枫映堂轻松转交给了他。强强联合,让他如虎添翼。

    当被问到有几层把握时,他的眼睛都在放光。

    “百分百。”

    云翳清勾了勾唇,笑得自信:“不成功,便成仁。”①

    他向手机扬起一个飞吻,亲吻声清脆:“枫副官就等我的好消息吧——如果我死了,不必替我收尸。那会暴露你们的存在。”

    有的事情,只能以个人的名义来做,绝不能牵扯官方下场。

    如果被A国得知,调查局竟然介入了A国顶级资本的秘密,那绝对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结局。

    云翳清做起来轻车熟路,一看就没少干过。

    他那头因为基因而天生纯白的发丝,比起黑发更容易进行伪装,稍微修饰,就让它看上去是闪闪发亮的白金色。

    手工西装得体,藏蓝色窄条纹长袜包裹骨感脚踝,皮鞋锃亮一尘不染。

    拎着公文包单手插兜的云翳清,看起来就是意气风发的华尔街年轻经理人。

    他微笑而自信的向所有迎面遇到的人点头致意,从容笑着与他们闲聊起今日的股市与市场行情,抱歉说自己临时找不到通行卡,一定是被他昨日忘在酒吧了。

    “你知道吗,我们昨天刚做空了那家赫赫有名的能源公司,上帝啊!你知道我们每个人能赚多少吗?”

    云翳清成功勾起了听众的好奇心,又笑着眨眨眼,大笑起来:“一人一千万刀的进账!只用了一晚!”

    “但这又有什么的呢?华尔街不是处处是金币吗?我敢说,就算是扔给街边的流浪汉一套好西装,给他戴上一块劳力士塞给他一本小说,再把他撵进会议室,他都能轻松赚到这个数。”

    “最宝贵的可不是这个。”

    他压低声音:“而是——你老板喝醉了抱着你哭哭笑笑的精彩照片!”

    听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老天!要是能拍到我老板喝醉了的糗照,我也愿意花费一千万刀!”

    云翳清故作遗憾的摊摊手:“所以,我的通行卡就是那个时候掉在了酒吧——还是放进了女招待的胸口里?喝太多记不清了。”

    这些早已经被酒精和金钱麻痹,再难以对什么提起兴趣的成功人士,却被云翳清的精彩故事吸引。

    他们调笑着,摇头伸手点着云翳清,却对他毫无怀疑,顺手帮他刷了通行卡,打开门。

    还贴心的问他想要去哪一层。

    ——精彩的经历可比咖啡还能让人提起劲头。

    云翳清笑着道谢,拎着公文包转身走出电梯,毫不费力的绕过远洋集团的重重验证和密码,蹭着这些真正经理人投资客,顺利进入了集团大楼的核心区域。

    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笑容从脸上消失。

    冰冷的俊美面容在那头白金色发丝的衬托下,出尘得就像教堂里的天使壁画。

    路过的人不经意瞥过,都不由得看直了眼。

    “那是新来的经理人吗?他可真漂亮。”

    “好年轻,他有二十岁吗?是刚从哈弗毕业还是老爸是投行总裁?”

    “天啊……这张脸,上帝啊这就是明晃晃的偏爱吗?虽然我不认识他,但我一看这张脸就知道,他说的一切都对。”

    窃窃私语从身后传来。

    云翳清表面微笑,实际上视线迅速转动,不动声色的扫过全场。

    然后他在一名假装看手机,实为偷偷拍照的女秘书面前站住脚步,低头时勾起灿烂笑容。

    “你好,我和事务部的主管有约,你能帮我看看他现在哪吗?”

    没人能拒绝这样一张脸笑着请求你,温柔又绅士。

    女秘书也呆愣两秒,然后才慌忙回神,低头查看自己的电脑:“事务部是吗?”

    半晌,她抱歉抬头:“我没有查到事务部今日的约,你确定自己约好了吗?”

    当然没有。

    就连事务部,都是他在瞥见路过之人的胸牌后瞎编的。

    但云翳清只表现得惊讶:“当然。”

    他又像想起来什么一般:“噢……我可能和事务部的人聊得太开心,忘记把行程交给秘书录入了。”

    “天,我要完蛋了,如果今天见不到事务部主管,我上司要骂死我了。”

    云翳清沮丧又懊恼,那张俊颜立刻晴转阴雨。

    女秘书连忙安慰:“别担心,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你和主管约好了,没有记录我也会让你进去的。”

    当然不是。但,谁会忍心看到这样一张脸失望呢?

    云翳清惊喜:“谢谢。”

    女秘书帮他办了通行卡,又给他指了路,亲自和他一起走过漫长走廊,将他送到门前。

    直到以她的权限没有办法进入那道门,才遗憾的停住脚。

    云翳清单手开门,亲吻修长手指飞吻:“谢谢你亲爱的——下次一定请你喝一杯。”

    直到云翳清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女秘书才捂住自己发红发热的脸。

    “天啊……”

    她恍惚着喃喃:“他是有魅魔血统吗?上帝创造金发美人这样的珍宝,是因为也被蛊惑了吗”

    但在外人看不到的角度,云翳清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那扇沉重的大门后,是与外面不同的冷清,银白色走廊上一个人也没有,像是误入了太空飞船,截然不同的安静。

    他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这里,才是整个远洋集团达楼的最核心。

    ——也是枫映堂强调必须拿到手的那份文件所在。

    据枫映堂给出的情报显示,远洋集团持有者尼尔·汉克有一本笔记本,里面记录着远洋集团二十几年来所有的大事记,是真真正正,被尼尔·汉克亲自书写下的犯罪证据。

    找到它,不仅可以看清衔尾蛇计划,支援前线失联的调查官,看到衔尾蛇的弱点,杀死污染物将调查官们救回来。

    更可以用这不容抵抗的铁证,为尼尔·汉克定下死罪。

    阿基米德的支点可以撬动地球,而这本笔记,就是足够撬动远洋集团这个庞然大物的支点。

    云翳清只需要拿到那本笔记。

    后面的,就交给晏洺席。

    有未来科技集团这个同样庞大的商业帝国做后盾,再加上豪华律师阵容,以及晏洺席交好的那些国会议员,不怕远洋控股再翻身。

    可这整个看似顺利的计划里,却有一个最难的点。

    ——笔记本。

    这样重要到足以扳倒集团的物品,尼尔·汉克自然不会随意乱扔。

    想要拿走尼尔·汉克随身携带,从不离身的笔记本……

    坐镇后方等待消息的枫映堂,不自觉咬紧了唇瓣。

    云翳清却连担忧的时间都没有。

    他快速扫视过走廊,确认了监控的角度后,立刻屏息收腹,贴紧了墙根慢慢向前蹭着行走,利用监控镜头的视觉死角隐蔽身形。

    当从走廊拐进旁边岔路的玻璃门后,进入核心区域时,云翳清终于能松口气。

    紧张已经让他汗湿了后背。

    他稍微辨认了下布局,立刻锁定靠窗的那间奢华宽阔的办公室,猜测那就是属于尼尔·汉克的。

    就在云翳清迈开长腿想要穿过大厅,走向办公室时,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你是?”

    身后人怀疑:“你怎么到这一层的,你是谁?安保——”

    云翳清僵住,瞳孔紧缩。

    ……

    “陆先生。”

    保镖犹豫着,拿着终端走向陆晴舟:“电子信息部例行查看您出行记录中产生的监控,然后他们发现,您被跟踪了。”

    终端上播放的监控视频中,头戴鸭舌帽的男人紧跟着陆晴舟进入酒店。

    根据调取的酒店信息,他在陆晴舟楼下开了一间房。

    ——会是巧合吗?巧合得这么过分?

    况且,虽然那男人经验丰富,全程熟稔的掩盖住自己的头发和面容,不论切了多少个监控角度,都没能看清他的脸。

    但是就在帽子

    陆晴舟瞬间瞳孔紧缩。

    云翳清!

    他就不应该去碰祈行夜周围的人,那些怪物……果然还是太铤而走险了。

    “他现在人在哪里?”

    陆晴舟起身,边拎过西装外套,边冷静道:“去取一千万刀的不记名债券,我要和他见一面,看用多少钱能买下他。不对,还是两千万……”

    “先生。”

    安保惴惴不安:“他似乎,往远洋控股去了。”

    陆晴舟动作倏地一僵,不可置信抬头看去。

    安保躬身不敢言,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到极点的紧绷感。

    时间的流逝也变得缓慢。

    陆晴舟慢慢松下肌肉,似乎做出了决定。

    他抬手整理好袖口,冷静转身,走进军.火储备室,拿起挑选好的武器离开。

    安保想要跟上,却被他拒绝。

    “不用跟上来了。”

    陆晴舟平静:“这次,我不一定能活着回来了,你们就不必再跟着我去送死。如果我侥幸活着回来,那就缘分继续,如果没有……那么,感谢你们这些年的服务。”

    “还是去取一千万不记名债券,你们所有人分了吧。就当是我给你们发的奖金。”

    安保动容:“陆先生……”

    陆晴舟注视着他们顿了下,随即点点头,一言不发转身。

    他没有带任何人,而是独自带着武器匆匆离开。

    然后拨通了那个电话。

    “先生。”

    陆晴舟的声音,压得很低:“抱歉,我没有处理好调查局和特工局合作的事宜,远洋控股集团的名字,被暴露给祈行夜一方了。如今他们已经对远洋控股起疑,难以为继。”

    电话对面,什么反应都没有。

    只是长久的沉默,与透过电子音传递过来的平稳呼吸声。

    良久,对面低低笑出声来,声线磁性低沉。

    “我知道了。”

    对面:“我已经着手处理了。”

    “陆晴舟,早在第一天,我就对你说过,你可以向我索要任何的金钱资源,不论你开价多少,我都会批准。但是,唯独有一点。”

    “——我不要废物。会坏事的废物,更是没有资格继续存活。”

    陆晴舟瞬间将腰压得很低,冷汗津津:“对不起,先生,我会想办法补救。事情或许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对面淡淡道:“你最好是。”

    他说:“祈行夜和商南明还处于失联中,调查局群龙无首,暂时还不至于造成过大伤害。在找回祈行夜和商南明之前,你还有最后的缓冲时间。”

    “抓住时间,陆晴舟。”

    说罢,电话挂断。

    陆晴舟直起身,已经汗湿了衣衫。

    他定了定神,转身走向远处早已经等待他的地铁管理员。

    管理员握着大额支票笑得见齿不见眼:“您……”

    “地铁线上,有一站废弃的地铁站,通讯公司站。”

    陆晴舟声音冰冷:“送我去那里。”

    管理员奇怪,想问却被陆晴舟的眼神吓到,不敢再多言语。

    将陆晴舟送进已经废弃了十年,早已经落满灰尘的地铁站之后,管理员展开自己手里的支票,冲着金额嘿嘿直乐。

    “这些有钱人,爱好真奇怪,竟然会喜欢那种地方。”

    不过,也和他无关就是了。

    管理员响亮的亲了口支票,心满意足的离开。

    地面上阳光明媚。

    没有人知道,在尘封许久的废弃地铁站下,死亡悄无声息的侵占。

    “我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祈行夜满头问号,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

    这就像你的记忆中压根没有这件事,忘得已经连自己忘记过事情这件事都忘记了。

    然后忽然有人冲出来告诉你,你得把这件重要事记起来,不然世界都要毁灭啦!

    祈行夜:“???”

    忽然间压力好重。嘤O﹏O

    许文静走在他身边,双手插兜,一身白大褂干净明亮得仿佛在发光,与地底废弃地铁站的破败肮脏格格不入。

    他轻笑着看向祈行夜,没有提示但也没有催促。

    像是他知道,不论祈行夜如何装哭喊累,最后都一定会成功完成任务。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被遗忘了十八年,尘封在灵魂深处的真相。

    “祈老板。”

    许文静开口:“死过一次之后,我明白一个道理。”

    “我来自糟糕的原生家庭,所以总想往外走,向上爬,一刻都不敢停歇的赶路,想要追求我不曾拥有过的幸福。”

    他说:“但是,刚好是因为我的追求,才让我不幸福。”

    “我一直向外追求的,实际上不在外,而就在我身上。”

    祈行夜眉头一皱:“什么?”

    许文静笑而不语,静静跟在他身边,像个发光的追随挂件。

    祈行夜审视的看着他,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所求之物,不应向外,而向内……

    许文静,在暗示什么?

    祈行夜确实有必须追寻之物。

    真相。

    他父母当年车祸,死亡的真相。

    对当年之事起疑的,不止是余荼,还有祈行夜本身。

    父母双亡那一年,祈行夜七岁,完全没有能力去探究与证明,就算他提出疑问,也没有人会听一个七岁孩子的声音。

    小祈行夜对世界尚不了解,但他却本能察觉到了不对。

    太快了。

    从父母出车祸,到焚化下葬,不过短短一天。甚至没有人到停尸房去认领尸体,辨认面容。

    甚至在那个尚且以土葬为主流,火化还被大多数人认为是灰飞烟灭,不得转世投胎的年代,所有人都毫无疑义的烧了父母的尸体。

    这样急匆匆赶时间,就像是在迫不及待掩埋什么事情一样。

    即便小祈行夜提出问题,亲戚们也没人在意。

    本来就不是多来往的。

    再说祈行夜父母两人,是从鸡窝里飞出去的凤凰,是当年罕见珍贵的大学生,长得也好,平日里待人接物文质彬彬,温温柔柔的,和他们这些亲戚简直不是同样的种群,站在那对夫妇身边都会让他们黯然失色。

    平日里亲戚们就不喜欢祈氏夫妇,得知他们死讯时别说悲伤,反而松了口气,隐隐有些高兴。

    看吧,只有他们这样的才是正常的,才能活得久。像那对夫妇一样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死的都早。他们也不是没能力考大学嘛,主要是不想变成短命鬼。

    小祈行夜的声音,也被顺理成章的忽略。

    等他长得再大些,脱离了亲戚们所谓的“监护”,便自己去了父母坟前,趁夜色挖开了坟墓。

    但是坟墓里空空如也,连个骨灰坛也没有。

    反而是欲盖弥彰的放了两口空棺材。

    不知是想要骗谁。

    如果祈行夜愚笨痴傻一点,没那么认真执着,或许,这件事也就真的这么过去了。

    毕竟斯人已逝,再追问又能怎样?

    可,他是祈行夜。

    从来不愿就此作罢,稀里糊涂囵囤苟活。

    那天夜晚,月亮血红。

    少年的祈行夜垂眼在父母坟前坐了一夜,听山风呜咽,从坟地里穿过。

    天亮时,他填埋好坟墓,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有愤怒,也没有冲到那个小城市的哪个机构门前质问。

    只是消失得无声无息。

    从那之后,那座城市的人再也没有见过他。

    不过,那座城里,也没有人爱他,在意他的失踪。

    生活照旧,日升月落就是一天。

    就连会在茶余饭后说起的那场车祸,也逐渐从人们的记忆中褪色,有新的更刺激的新闻取代,很快就被彻底遗忘。

    只有祈行夜记得。

    始终记得被压制的愤怒与疑惑,并发誓一定要找出真相。

    所以他北上,一步一个台阶。从偏僻小城里父母双亡流落街头的小可怜,到顶级学府声名赫赫的明日之星。

    街头巷尾,三教九流。祈行夜一个接一个线索的查找下去,最后,他查到了一件事。

    就在他父母车祸的那个晚上,有人看到,京城大学民俗学系系主任,秦伟伟,以及另外一名长身玉立气质温润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了那座城市。

    第二天,又迅速离开。

    被灌得醉醺醺的老警察告诉祈行夜,他父母不是车祸死亡,而是厉鬼杀人,变成了僵尸,所以当时去看的老道士才说,要烧了,不能留尸体。

    可祈行夜记得很清楚,自己看到了父母死亡时的场景,还记得他们从温暖,逐渐变得冰冷的尸体。

    僵尸?开什么玩笑。

    当时,祈行夜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但是,当他找到那位老道士所在的道观,却被道观的人告知,老道士在那天回来之后就去世了。

    尸体,也同样被烧毁,没留下痕迹。

    祈行夜所能找到的所有线索,都在某个时间节点戛然而止。

    像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矗立着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普通社会的人们向黑暗的窥探,一切好奇的探索都被制止。

    至于当年那位,被称与秦伟伟在一起的年轻男人,祈行夜更是翻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有关于他一星半点的消息。

    好像被藏进了黑暗最深处。

    而祈行夜唯一仅剩的线索,就是秦伟伟。

    对他来说,这位站在台前而非幕后,任教京城大学的民俗学系主任,是他能接触到的,最好的情报库。

    简单到只要考上京城大学,便唾手可得。

    于是当年,祈行夜坚定的告诉京城大学招生办的人:我就是在坟里出生的,一看就和民俗学结下了不解之缘,天生就是学民俗的料。你要是不让我去民俗学,我就立刻打滚哭给你看。

    京城大学:…………?啊?

    许文静听祈行夜说起往事,忍俊不禁:“祈老板,虽然我也是京城大学毕业的,但我还是要为京大和年轻孩子们说一句公道话。”

    “考上京城大学,可不是什么简单到唾手可得的事。”

    祈行夜摊手:“你现在也知道调查局的存在了,和找到并进入调查局相比,考京城大学难道不简单吗?”

    许文静:“啊……这倒是。”

    祈行夜难得对谁说了这么多的真话。

    许文静最好的一点,就是他现在是个死人,不论听到什么,也只会烂在他这里,不会告诉他人。

    祈行夜很满意。

    他在说起自己过去十八年间经历记忆的同时,也是在重新梳理自己的人生,试图从中找出一两处不对劲的矛盾点,最好还能帮他想起,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但直到祈行夜跳下地铁站台,沿着铁轨慢慢走进漆黑无光的地道,再尝试着大门沉重到数吨重的圆盾门,进入地下空间,他都没能想起来许文静让他想的,究竟是什么。

    “啊啊!怎么会有这么艰难的事情。”

    祈行夜抓狂:“记忆真是个要命的东西。”

    许文静无辜摊手:“我是说会帮你,但我可没承诺过,这件事会因此变得简单。”

    祈行夜:“…………”

    他像海獭般搓了搓脸,又重新站到过于沉重的大门前,边想打开门的方法,便继续努力下潜到自己的思维底层,试图挖出被自己遗忘的记忆。

    祈行夜:怎么会有人记得自己连忘记这件事都忘了的事啊,咩咩咩QAQ

    “那后来,你找到那个年轻人了吗?”

    许文静很好奇:“你不是说,当时有两人?其中一个,现在变成了你的老师,那另外一个呢?”

    祈行夜搭在门上的手一顿,唇角向下。

    一瞬间,便又恢复了轻笑着毫不在意的模样。

    “找到了啊。”

    “是谁?”

    祈行夜轻笑一声,垂眼:“异常调查局局长,林不之。”

    许文静讶然,注视着祈行夜的背影,半晌无法回神。

    祈行夜却状若未觉,神态自若的摊了摊手,道:“现在他算是我的顶头上司?不过幸好,我非常善于向上管理。”

    反向管理你的上司。

    比如从威严的特殊长官,“沦落”为商大官人的商南明。

    再比如,现在看到祈行夜就打算转身开溜的林不之。

    林不之:对,我就是那个被管理的怨种上司……

    #日常怀疑祈行夜和自己有仇#

    #请问祈行夜是专门来整顿职场的吗?#

    许文静没忍住笑了一声。

    但不等笑意消退,他却忽然转身,向身后黑暗的隧道看去。

    祈行夜也倏地转身,目光迅如雷电。

    深邃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喘息。

    呼哧,呼哧……

    像将死的老人,风中残烛。是破鼓的风箱,狰狞的尖啸。

    在黑暗的洞穴里,一圈圈空洞回响。

    嘭,嘭,嘭!

    沉重的脚步落下,地面都在颤抖。

    祈行夜迅速抬手抽出腰间武器,戒备立于原地。

    “祈老板,你应该知道,我现在也同样是污染物,只是因为衔尾蛇的进化,才保有神智,看起来还像个寻常人。”

    许文静微笑:“但是祈老板,我没有办法向同为衔尾蛇下的其他污染物出手,我和它们同根同源,谁也伤不了谁。就算你死亡,我也只能旁观。”

    “这是你一个人,孤独的战争。”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我知道。”

    “我一人,足够了。”

    话音落下,祈行夜神情骤变,长刀挥向地面刀尖弯折,他则借势起身腾空。

    而同一时刻,一根粗壮而布满鳞片的尾巴破土而出,力度十足的抽向祈行夜,顿时将他刚刚站立的地方抽得四分五裂,坚硬的水泥岩石悉数崩裂。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碎石飞扬。

    而祈行夜身姿轻盈敏捷,如展翅苍鹰,刚好完美避开攻击。

    当土层碎裂,他才得以看清那从地底偷袭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蜥蜴。

    堕化后形状扭曲,庞大得早已经粉碎自然法则限制的变异蜥蜴,一半融合着人的身躯,一半还保留着蜥蜴的模样。

    坠在蜥蜴脑袋旁边的,是另一颗人类的头颅。

    像是传说中的双头恶犬。

    人类头颅上的眼珠漆黑,沉沉抬头看向祈行夜,淬了毒一般阴冷。

    头颅咧开笑意,声音呕哑:“抓到,你,了。”

    “别妄想,还能,活下去。”

    祈行夜眉头一皱,正待上前细问,突觉身后腥臭劲风袭来。

    “轰——!”

    从他身后黑暗隧道冲出来的污染物,攻击落了空。

    墙壁不堪重负,哗啦啦碎石滚落,发出咔嚓不绝的断裂声,隧道随时都会坍塌一般危险,摇摇欲坠。

    一击不中,那身形庞大的污染物缓缓直起身,再次握紧了拳头蓄力,准备下一次攻击。

    祈行夜却在看清那污染物的瞬间,微微睁大了眼眸。

    那污染物无法看清,不论是黑暗中,还是在光线下。

    因为它本身,就是黑暗。

    身披着黏腻如石油的黑色液体,那污染物庞大到足以遮去全部视野,却没有明显的轮廓可言,完全是一团黏腻黑液的组合体,像黑色史莱姆。

    但散发着腐烂与死亡的气息,比之要更令人作呕。

    让祈行夜惊讶的,却是他并非第一次见到这污染物。

    ——数月前,当第一位客人登门侦探社,带来了从此改变他职业生涯的消息时,就曾提起过在A国肆虐多年的“怪物”。

    身披尸油,状如恶魔。

    衔尾蛇……本体的一部分。

    已经彻底占据废弃地铁站。

    祈行夜落进了污染的包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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