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死换命就像我人生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就是因为七死换命而活下来的，我也是因为七死换命而死掉的。

    就因为这个东西，我两个家都家破人亡，远到林城来，又遇到了七死换命。

    这四个字在我心里比鬼都可怕。

    导致我现在只要跟七死换命有关的话题，我都会应激。

    我觉得林音一个无神论者，不会无缘无故地问我‘续命’这回事。

    “我只是……随便问问。”

    她眼神有些飘忽，解释道：“你知道我是个无神论者，我不信这些东西，但我也是个会思考的人，你和七爷谈吐不凡，不像江湖神棍，但你们又都是鬼神论者，我想这个世界上，也许真的有我们常人不能理解的事情，所以我很好奇……”

    我心说人固有好奇心，但不能什么事都好奇。

    林小华是她的弟弟，却得了绝症，如果她真的对续命这回事好奇，就怕她最后信了，如果她信了，那她肯定会因此有所作为。

    但这种事，不能有所作为。

    此时锅里的水已经煮开，我将火势调小，跟林音来到客厅坐下。

    我语重心长地说道：“无神论者，不一定非要去探究那些东西，即便我和七爷是鬼神论者，我们信奉的也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遇大病，医得好是命，医不好也是命。”

    “你刚才问的续命，是不合理的，如果这个人命不该绝，合法合理的治疗手段，无可厚非。但如果这个人命数已尽，连医生都救不了他，所谓的续命，一定是以伤害他人的手段来进行操作，这是不人道的，是违背人性的。”

    我没敢跟她讲得太明白。

    任何人在面对家人的生离死别之时，都容易做出极端的事情。

    我就是个例子。

    林音听我说完，沉默了片刻，似乎我的话让她感到失望。

    她问我：“如果是你的家人即将离世，你会怎么做？”

    我直视着她的目光，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会尽全力救他，如果可以，我用我自己的命换他活下来都行，如果这也行不通，我会好好陪他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绝不以伤害他人的手段让他活下来。”

    “庄子在阐述自己的生死观曾言，生是死之徒，死是生之始，这两句话的意思是，人生就是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过程，死后我们会回到没有出生之前的地方，出生前你在哪，死后还会回到那里去，所以我们不用把死亡看得太重，我们应该把活着的每一天看得很重。”

    我不喜欢对人说教，我觉得我没有那么高的资历和资本。

    这一席话只是我心里所想，万般真切。

    但没想到……我把林音说哭了……

    气氛顿时又尴尬了起来，我不是个会哄女孩的人。

    她掉着眼泪，忽然把脑袋靠在了我肩膀上。

    我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林老板突然回来看见这一幕。

    我想她只是舍不得林小华在某一天的离开吧，所以想借个肩膀靠靠。

    但我真的很尴尬，我脚趾头都快把拖鞋给抠破了。

    好在林音很快便从我肩膀上起来。

    她擦了擦眼泪：“对不起，陈先生，我有点失态。”

    我摇摇头：“没关系，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希望你能看开点。”

    她红着眼睛，强迫自己微笑，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女孩最好看的表情，尤其放在林音身上。

    “陈先生，你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很难想象你才比我大两岁，却比我懂这么多。”

    我尴尬地笑了笑，心中却暗叹不止。

    我这是死了爹妈换来的，我也不想懂这么多。

    也只有我刚才说的那些，才能抚慰我经历的那些悲剧。

    此时我看到沙发上有本《周易》，这本书应该就是林音刚才看的那本。

    我好奇起来：“你还看这个？”

    林音笑笑说：“我说过，我好奇心很重，我虽然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是因为认识了你，我想了解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有另一面。”

    之前我还不敢确定。

    现在我确定了，她可能真的对我有意思。

    但人家说得这么含蓄，我也不可能装清高直接拒绝，或是表露拒绝的意思。

    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解释道：“这其实是一本哲学书籍，无关玄学，里面涵盖了很广的内容和智慧。”

    林音说：“可是里面提到了天道，我有个地方不太理解，里面说人应该遵循天道，仿效大道，又说人应该有自主意识，所以人应该认命，还是应该反抗命运的不公？”

    我点点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说的是菩萨的徒弟需要接受一个考验，这个考验也很简单，就是跟着菩萨在寺庙里坐一天，只要这一天之内徒弟不说话，他的考验就算通过了。

    考验开始后，寺庙里进来一个有钱人，这个有钱人上完香之后，不小心将钱包落在了地上。

    紧接着，又进来一个穷人，他今天来寺庙里上香，就是想得到一笔钱给家里人治病，正巧，他捡到了那个有钱人的钱包，穷人自然是高兴，以为菩萨显灵了。

    再接着，又进来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即将出海远行，他希望菩萨能保佑他平安归来。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丢了钱包的那个有钱人回来了，他以为是这个年轻人偷了他的钱包，于是跟这年轻人争吵起来，吵得不可开交。

    菩萨的徒弟原本一直没开口说话，但这时他忍不住了，出来告诉这有钱人，说他的钱包刚才被一个穷人捡走了，叫他赶紧出去追。

    那个有钱人自然是去追了，而菩萨也在这时出现，宣布徒弟的考验失败。

    徒弟自然不解，便问菩萨，为什么他的考验失败了。

    这菩萨就说，刚才那个有钱人，他原本就不缺钱，而穷人捡到那个钱包，是天意，正好能帮他度过难关，给家人治病。

    而那个被冤枉的年轻人，他所乘坐的那艘船即将发生海难，只要他和有钱人再多争吵几分钟，他就会错过这艘船，虽然被人冤枉了，但他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但就因为徒弟的提醒，他改变了那个年轻人的因果。

    我问林音：“如果不考虑菩萨之后的解答，光看那个徒弟的行为，你觉得他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