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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8.喜儿的尝试

    坐在钟子孟家门外的人不是钟子孟的弟弟总不能是他女婿。再说了, 这么富裕的人家也不至于挑个病秧子当赘婿。邮差信以为真就把信给沈二郎。

    以防送错,邮差到村口碰到一个村民又问:“钟子孟的家是在那边吧?”

    村民点点头:“我们村最气派的房子就是钟子孟的。”

    那就对了!

    邮差骑驴回城。

    沈二郎先拆开署名“钟子孟”的信。信来自钟子孟嫁到汉阴郡的妹妹,内容十分简单, 质问钟子孟安阳县是不是没有男人,居然想把茉莉嫁到汉阴郡。

    茉莉的模样身段在乡野之中算得上出挑,但她也只有这点算不上优点的优点。茉莉会做衣, 却分不清纱与锦, 会蒸馒头蒸包子, 却没见过茶点。纵然她不敢攀附权贵,没指望嫁入高门大户, 寻常商户便可,可是茉莉不识字, 不懂计算,相公不在家她无法照看生意。

    钟子孟的妹妹虽然没有在信中把亲侄女贬的一文不值, 但意思是这个意思——谁家钱多的没地儿用, 去安阳县山窝窝里扶贫。

    沈二郎忍着笑看完就递给外甥女, 拆“钟子仲”的信。

    小薇期期艾艾地问:“舅,这样不好吧?”

    沈二郎:“我拆我自己的信怎么了?”

    “您明知道这是——”听到脚步声小薇吓得住口。小薇转身看到喜儿, 长舒一口气。

    喜儿走近,打量她:“外甥女, 你看起来好心虚啊。”

    “我心虚什么?”

    喜儿想说,你自己知道。不经意间瞥到沈二郎手里的信,“谁的啊?”

    “钟子仲的。”沈二郎下意识坦白。

    喜儿移到他跟前, 万分好奇:“他的信怎么在你这里?”勾头看看写的什么,然而繁体字太多得靠猜。喜儿懒得动脑:“二郎,念给我听听,我懒得看。”

    小薇不禁看她, 喜儿没有一丝羞愧或尴尬。小薇佩服她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如此大言不惭的话:“说得好像你能看懂一样。”

    “我看不懂怪我吗?”

    小薇忍不住问:“怪我?”

    喜儿摇摇头:“不怪你。怪我爹娘笨,不会挣钱,不能送我去学堂。”说完碰一下沈二郎。

    沈二郎:“我懂。你也不想生在饥一顿饱一顿的家中。”瞥一眼外甥女,“你也不必总觉着比她懂得多。她这个脑袋,但凡识几个字你都没法跟她比。”

    小薇心说我不就说一句吗,看把你急的。

    “我是不能比。都精过头了。”小薇没好气道。

    喜儿扭头告状:“相公,她嘲笑我。”

    沈二郎抬头瞪她一眼:“你让我静静吧。一行没看完被你打断三次。”

    喜儿闭嘴。

    小薇不禁笑了。

    喜儿瞪着眼用口型说:“笑个鬼!”

    小薇回屋搬个板凳,有为见状跟进去。随后有为一手拿一个,出来就递给舅母。小薇朝弟弟脑门上一下:“白养你这么大。”

    有为这次不敢大声反驳,盖因他是姐姐带大的。

    沈二郎左右有俩门神,小薇只能坐到舅舅对面:“写的什么?”

    “你姑不愧是你祖母亲生的。”沈二郎嗤笑一声,“数落你爹跟数落孩子似的。换成你二叔就是一口一个二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为他分析齐大非偶,跟哄孩子似的,端的怕把你二叔惹急了,撺掇你祖母去汉阴郡找她。”

    喜儿没听懂:“什么齐大非偶啊?”

    沈二郎:“曹氏让钟文翰给她在汉阴郡的女儿写信,打算把茉莉送过去,叫小薇的姑姑帮茉莉寻一门亲事。小薇的姑不愿意,写信把姐夫大骂一顿,骂他没有兄长的担当,不知道拦着点。她可能也知道姐夫拦不住,又给钟子仲来一封信,说汉阴郡的人眼高于顶,非良配。”

    喜儿:“然后?”

    沈二郎摇头:“暂时还不知道钟老二怎么想的。邮差以为我是钟老二就把信给我了。小薇,找个完好的信封把这封信放进去。署名你来写,你的字跟你姑母的差不多。”

    小薇看着手里的信:“我爹的这封信,要不直接烧了?省得我爹娘看见气个半死。”

    沈二郎:“毕竟是他亲妹妹的信。放你爹床头上吧。”

    小薇进屋。喜儿低声说:“我有个好办法。”

    有为竖着耳朵等着听。

    沈二郎揪一下外甥的小耳朵:“说来听听。”

    “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娘说的。”

    沈二郎一时没懂,随即仔细想想,顿时明了:“这事我来办。你是不是该去河边看看了?”

    喜儿差点忘了,拉起有为去河边捞篓。

    先前下篓的时候喜儿往里头放一点杂面馒头和水草。不出所料,有几条有为巴掌大的小鱼。喜儿拎着篓去地头上把鱼扔稻田里。

    有为很是好奇:“舅母,这样就好了吗?”

    喜儿点头。

    “不用喂啊?”

    喜儿:“河里的鱼有人喂吗?”

    小有为很是想不通:“那为什么不搁河里养?”

    “河里有大鱼啊。大鱼吃小鱼。”

    有为恍然大悟:“不捞小鱼小鱼也会被大鱼吃掉。”

    喜儿用干净的手摸摸他的小脑袋:“走啦。”

    篓扔水里,喜儿拉着小孩回到沈二郎身边坐下。沈二郎递给她一封信,朝隔壁睨了一眼。

    喜儿:“给钟老二送去?茉莉又不是他女儿,小薇姑姑干嘛写给他?”

    沈二郎:“那封信是曹氏叫钟文翰写的。冤有头债有主。”

    喜儿前世很少操心家长里短鸡毛蒜皮之类的琐事,闻言很烦,三两步跳到隔壁从门缝里把信塞进去。

    片刻,楚氏的声音传过来:“文翰,你的信!”

    喜儿骂:“傻子!”

    小薇不禁看她。

    喜儿瞪她:“看什么看?再看我打你!”

    小薇起身回屋。有为扒着大门门框问:“姐姐,你生气了吗?”

    “对!”小薇回头,“过来叫我打一顿出出气。”

    有为转身坐回到舅舅身边。

    沈二郎帮喜儿算着时间叫她下河拉篓。

    第四篓放下去,村正、钟子孟等人回来了。安阳县没人养鱼,以至于每人只买到十几条给产妇煮汤的小鲫鱼。喜儿很是意外:“还没有我用篓子抓得多。”

    钟子孟问小舅子:“明日去汉阴郡看看?”

    喜儿不禁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沈伊人奇怪:“怎么了?又没叫你去。”

    “二郎,你说!”

    小薇先前回屋和面去了。听到声音小薇拿着信出来:“爹,看看吧。”

    钟子孟本能接过去,打开就嘀咕:“写什么信?出什么事了?”看清内容,钟子孟的神色比喜儿还复杂。

    沈伊人也识字,看完气炸了。他们都不知道老太婆叫钟文翰写信,关他们什么事,凭什么骂他们。

    沈伊人忍不住骂:“你妹妹也不是东西。”

    钟子孟叹气:“二郎,你怎么看?”

    沈二郎就等姐夫这句话。他先问小薇的表兄弟是不是跟钟茉莉年龄相仿,紧接着说出“亲上加亲”的话。

    钟子孟人矮小,不等于他傻。闻言他露出笑意。沈二郎提醒:“这事你最好别出面,否则容易弄巧成拙。”

    汉阴郡暂时不能去了,钟子孟去村正家,提醒村正明儿不用等他,他借个篓子跟喜儿到南边那条河上游看看。

    村正倒也没觉着钟子孟此举是为了省钱。天下乱久了,前两年大户人家都懒得拾掇花园池塘,没人买小鱼,渔民自然也不会拿出来卖。钟子孟不去他们还能多分几条。

    翌日村正领着几个村民骑驴去汉阴郡,村正儿子和一群人拿着篓子跟钟子孟和喜儿去上游抓小鱼。

    钟子孟一行人边走边聊,聊着聊着扯到钟老二和钟老三身上。村正儿子告诉钟子孟,老二老三进山了。山里有一处泉水汇集的小湖,那里有不少鱼,他们去那里抓鱼去了。

    跟在钟子孟身后的村民不禁说:“那个湖深不见底,一不小心掉下去捞都没法捞。”

    钟子孟:“他们会凫水。”

    村正儿子:“我爹说以前淹死过不少人。那里头的鱼都是吃人肉长大的。这还能吃吗?”

    有村民接道:“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再说了,他们抓小鱼,小鱼又没吃过人肉。”随即问钟子孟,“老大,听说昨儿有邮差找你。谁的信?”

    钟子孟顿时明白,机会来了。

    “还能有谁?我妹。问小薇最近怎么样。我两个侄女和文翰定亲了吗。我娘身体如何。”

    村民恭维钟子孟的妹妹心善孝顺,嫁那么远还不忘关心娘家人。

    喜儿一脸好奇地问她姐夫,小薇姑姑的孩子多大了,有没有定亲。钟子孟见喜儿如此配合一点也不意外,盖因“亲上加亲”就是喜儿的主意。

    钟子孟回答他外甥女大外甥小,外甥女早就嫁人了,外甥差不多可以说亲了。跟茉莉年龄相仿。

    村正儿子脱口而出:“正好亲上加亲。”

    钟子孟瞥他,瞎说什么。

    村正儿子想起钟茉莉很想攀高枝,这样的女子嫁到谁家谁倒霉。这可不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是废水祸害了自家良田。

    村正儿子尴尬地笑笑,指着坡缓处,“就在这儿吧?”

    钟子孟停下,一众人散开下篓子。

    放好篓子,一众人又往两边撤,拿着竹竿在水里拍打。一盏茶左右,捞出篓子,每个篓子里都有十几条小鱼。村正儿子嫌其中一半太小要扔回去,钟子孟劝他,先带回去。收水稻的时候挖个大坑把鱼赶进去,大鱼拿去卖,小鱼等下半年种水稻的时候继续养。

    闻言,村正儿子顿时不嫌鱼仅有一指长。

    未时左右,众人饿了,留三四个人看着鱼篓,钟子孟和喜儿等人先回去用饭。饭后,钟子孟和喜儿等人过去看着鱼篓,换其他人回去用饭。

    傍晚,众人满载而归。

    村正一行也没找到专门卖鱼苗的。村正回来就决定沿着河岸捞小鱼。村正又挨家挨户叮嘱,钓到能产卵的鱼就放回去。明年可以继续从河里捞小鱼。

    村民穷怕了,哪怕不信“稻田养鱼”也不敢错过这次机会。此事关系到家家户户,是以此举得到所有人支持。

    鱼入稻田,地里就没什么活了。往年四月乡民得服劳役。如今朝廷百废待兴,可能没想起来叫百姓服劳役,百姓闲下来就修农具编草鞋。简单的草鞋夏天穿,冬天的草鞋鞋底形似木屐,鞋里塞稻草,跟棉花做的不差上下。

    钟子孟先给儿子编草鞋。小孩长得快,一季得好几双鞋。春天的鞋到秋天就小了。

    喜儿对此事兴趣恹恹,就叫外甥女跟她上山。

    小薇:“上山干嘛?”

    有为大声说:“抓野鸡。”

    喜儿摇头:“野鸡吃够了。”

    钟子孟差点被钩针扎到手:“喜儿,鸡都吃够了,你想吃什么?”

    “姐夫,竹林里有竹鼠吗?”

    沈二郎瞠目结舌:“那那你也想吃?”

    喜儿故作奇怪:“不可以吃吗?”

    沈二郎想想老鼠的样子瘆得慌:“吃可以,你晚上跟小薇睡。”言外之意别上我的床。

    小薇满脸惊恐:“那我我怎么睡?”

    “胆小如鼠!”喜儿指指点点,“有为吃不吃?”

    有为不想吃老鼠,他又不好意思拒绝,心存侥幸:“竹鼠是大老鼠吗?”

    喜儿摇头。

    那就没问题啦。有为放心下来:“爹,竹林里有竹鼠吗?”

    钟子孟板起脸:“你俩想都不要想!喜儿,没事就去果林里看看。”

    “有啥好看的?”喜儿倒是想看,“葡萄树还没我高,想给它修剪修剪都不知道剪哪儿。”

    沈伊人:“那你跟我下地撒菜籽?沿着篱笆墙种豆角。”

    喜儿会做饭,有为和沈二郎可以帮她烧火。沈伊人和钟子孟带着小薇趁着喜儿做饭的时候扎篱笆,慢悠悠忙一个多月就忙完了。期间喜儿也没少干,经常跟钟子孟上山砍竹子。通常她砍下来跟钟子孟一起抬回家。钟子孟忙个不停,反而觉着比往年轻松。

    钟子孟跟沈伊人分析过,家里重活都被喜儿干了。

    闻言,钟子孟笑道:“你和小薇去吧。她一心想着抓竹鼠,哪有心思种菜。”

    喜儿点头:“姐夫,可以吗?姐夫,竹鼠煮汤给二郎补身体。”

    沈二郎慌忙说:“不必。我差不多好了。”

    “起来走两步!”喜儿顺嘴说。

    沈二郎扔下拐杖走两步。喜儿惊得睁大眼睛:“你你,真好了?”

    三月底沈二郎就发现他可以扔下拐杖走两步了。只是他担心奇毒反复,所以不敢劳神伤身。沈二郎冲外甥伸手,有为把拐杖还给他。

    钟子孟扔下草鞋,沈伊人放下剥了一半的豆角籽,夫妻俩一左一右拉着沈二郎打量。

    沈二郎被他俩看得瘆得慌,像是嘴边多了两只竹鼠:“姐,姐夫,先别激动,我离痊愈早着呢。”

    钟子孟原本不是很激动,听到这话激动的眼眶通红。沈伊人擦擦眼泪,笑着说:“谁激动了。”

    喜儿见状心里不好受,面上不显:“姐夫,凭二郎可以扔下拐杖走两步了,咱们是不是就得抓两只竹鼠庆贺一下?”

    沈伊人扭头瞪她一眼:“小薇,烧水,我杀鸡!”

    喜儿不禁说:“鸡不留着下蛋啊?”

    “下的蛋你吃得完吗?”

    “吃不完可以做变蛋啊。”喜儿脱口而出,慌忙捂住嘴巴。

    言多必失!古人诚不欺我啊。

    喜儿起身:“有为,渴——”

    沈伊人叫住她:“你说什么蛋?”

    喜儿摇摇头,她什么也没说。

    沈伊人看看弟弟又看看相公,最后视线停在女儿身上,“她是不是说吃不完可以做变蛋?”

    小薇点头:“舅母,我们听见了,你休想胡说一通。”

    喜儿转向沈二郎,可怜巴巴喊:“相公……”

    沈二郎笑着说:“我相信你说得出做得到。”

    “我不相信自己!”喜儿前世只看父兄做过。

    农忙的时候顾不上做菜,切几个鸡蛋做的变蛋或鸭蛋做的皮蛋,淋上酱汁就是一道凉菜。亦或者不切,拎到地头上就着水壶和馒头吃下去,一顿午饭就解决了。

    沈二郎:“没做过?”

    喜儿下意识点头。

    沈二郎又问:“隐隐知道怎么做?”

    喜儿再次点头。

    沈二郎:“十个鸡蛋够吗?”

    “所以?”喜儿心慌,不知道他想干嘛。

    沈二郎:“鸭蛋可以吗?”

    喜儿选择闭嘴。

    “看来鸭蛋也可以。”沈二郎转向姐姐姐夫,“给她十个鸡蛋和十个鸭蛋叫她试试。”

    沈伊人心说,试也是白试,我长这么大也没听说过变蛋。

    喜儿自打嫁到钟家没少干活,也没少出馊主意把隔壁闹的鸡犬不宁。往年这个时节他们在门外树下做活,钟老二和石氏没少出来讥讽,比如这棵树又不是她种的,她天天霸占着古树,害得他们一家无处乘凉等等。今年他们家好像也不热了。大白天院门紧闭,像是家中藏有宝物似的。

    沈伊人想到这些又觉着出二十个蛋叫喜儿开心一下也无妨。省得她总想上山抓老鼠。

    “二十个蛋就够了?”

    喜儿摇头:“变蛋变蛋,没东西咋变?我又不是神仙。”

    钟子孟失笑:“需要多少钱?姐夫只有两百文。”

    “不知道啊。”喜儿确实不清楚。

    钟子孟:“我明儿给小薇两百文,需要什么东西叫小薇帮你买?”

    有为嚷嚷着他可以帮舅母拿东西。

    小薇拒绝:“你和舅母一起识字,舅母都会写自己的名了,你还只能从一数到一百。这么笨哪都不许去,老老实实跟舅舅识字。”

    有为充耳不闻,盯着舅母。

    县里人多,喜儿担心一眼没看见小崽子被人拦腰抱走:“我们下午去抓竹鼠,你一个我一个,在山上吃好再回来。”

    不能去县里,有竹鼠吃也行吧。

    有为勉勉强强点头同意。

    沈伊人和钟子孟相视一眼,她怎么还没忘啊。

    忘不了!

    喜儿说干就干,拉着有为回家准备抓竹鼠的工具。

    沈伊人看向她弟:“以前吃蛇,现在吃鼠,再不想个法子哄哄她,明儿敢吃你。”

    “你哄啊。”沈二郎不会哄女人,何况喜儿脑袋异于常人,他怕越哄喜儿越想抓竹鼠,“竹鼠饿了一冬没多少肉,她还要烤着吃,烤完恐怕只剩骨头了。你就叫她抓吧。”

    沈伊人:“我怕她吃?我怕竹鼠咬到她!”

    小薇不禁说:“她咬竹鼠还差不多。”

    沈伊人顿时没话了。

    钟子孟叫女儿回家看看喜儿别跟个小老鼠似的把屋里的东西都翻腾出来。

    小薇叹气:“这哪是舅母,妹妹还差不多。”

    沈二郎低笑出声。

    沈伊人瞪他:“我不信你没法子。”

    “姐,她怎么不吃老鼠?”沈二郎确实嫌竹鼠瘆人,可是既然拦不住,不如让她试试,也省得她天天惦记,回头再一个人偷偷上山。

    沈伊人想说,她知道老鼠脏。到嘴边咽回去:“精过头了。”

    沈二郎:“这叫大智若愚。”

    钟子孟瞥一眼小舅子,瞧他护的,看起来很喜欢喜儿啊。

    “小薇她娘,少说两句。”钟子孟让她帮忙扯住麻绳,冬天的鞋不加麻绳,遇到雪地泥地走两步就坏了,“兴许做出来跟蛇羹一样可口。”

    沈伊人皱眉:“不脏啊?”

    “蛇吃老鼠你都不嫌脏,竹鼠啃竹子能有多脏。”钟子孟嘴上这样说,其实也不敢尝试。

    村正走过来:“一家人聊什么呢?”

    “竹鼠”这事无法隐瞒,盖因喜儿拿回来得去门外粪坑边收拾。钟子孟胡扯喜儿馋了要吃竹鼠。他们一家正想法子劝她,那东西不能吃。

    村正好笑:“城里人就是城里人。谁说竹鼠不能吃?”

    钟子孟看向他,一副“可以吃啊”的样子。

    村正:“你当咱们村的人三天两头上山抓啥?他们又不是你家喜儿,一根竹竿能砸死两三只野鸡。自然是抓蛇逮兔子找竹鼠。”

    钟子孟试探道:“那就让她试试?”

    “这时候的竹鼠没有多少肉。”村正摇头,“不如抓几条蛇。”

    沈伊人:“我去告诉她。一想想竹鼠那张脸我就瘆得慌。”

    村正不禁想笑:“你们一家都搬来多少年了啊。还不习惯?”

    钟子孟心说,吃蛇吃鼠很习惯啊。

    以前在长安的时候钟子孟也吃过蛇羹,但都是奴仆或酒楼收拾好的。甭说蛇鼠,就是猪钟子孟也下不了手。

    钟子孟:“村正,你家的鱼没跑吧?”

    村正这些日子每天早晚下地看一次,就怕鱼跑了,或者被村民偷偷弄去自家田里。

    “好像都还在。”村正朝钟老二家睨了一眼,“没偷你的鱼吧?”

    钟子孟摇头:“我说过一亩地养百十条,多了吃稻谷。他们大概怕到时候颗粒无收吧。”

    村正想说什么,听到吱呀一声,循声看去,暗骂一句“不经念叨”。

    “老二,在屋里忙什么呢?”村正没话找话。

    钟老二看到村正,拉长的脸挤出一丝笑:“收拾屋子呢。您没事了?”

    “没什么事。”村正在钟子孟身边蹲下,钟子孟把沈伊人坐的板凳递过去。

    钟老二见状转身回屋。村正后知后觉:“老大,他找你有事?”

    近日村里到处传钟老三打算跟他妹亲上加亲。钟子孟料到村正的儿子不提“亲上加亲”,其他村民也会说。可当此事真传到他耳朵里钟子孟反而不落忍。

    妹妹写信骂他也是因为过于心急口不择言,他这么坑妹妹是不是过了。

    钟子孟没害过人,就把心中不安告诉小舅子。喜儿告诉他,小薇的姑能松口也不会写信骂她。

    小薇的姑真想跟娘家亲上加亲,也是叫她儿子娶小薇——钟子孟比弟弟富裕,小薇堂姊妹四人又只有她一人念过几年书。

    钟子孟像是没有听出村正言外之意:“他找我能有什么事?”

    “去你妹妹家给茉莉提亲?”村正试探道。

    钟子孟:“我娘现在在老二家,茉莉是老三的女儿,怎么也轮不到我出面。”

    村正不这样认为:“不如咱等等看。”

    钟子孟心说,真是闲的。我可没空等着看热闹。

    翌日,钟子孟给闺女两百文钱,叮嘱她无论喜儿买什么都别管,但是得提醒喜儿少买点。

    小薇揣着沉甸甸的铜钱,心说你们就惯着她吧。

    喜儿推着板车喊:“外甥女!”

    “来了!”小薇还是不习惯比她大一岁的小舅母扯开嗓子喊“外甥女”,“两百文值得推板车?”

    喜儿:“我得去家具店拉椅子。”

    钟子孟不禁懊恼:“我差点忘了。家具铺子还欠咱家四把椅子。喜儿,先别走,给你两根绳。”随即跑去东偏房找两根麻绳。

    喜儿甫一到家具铺子门口掌柜的就跟迎财神似的笑呵呵出来:“钟家小娘子?您可算来了。还以为您不要了。”

    “我相公姓沈。”喜儿道。

    掌柜的笑笑点头表示知道:“等一下啊。”随即朝店里喊伙计。

    两个伙计一手拎着一把躺椅和一把摇椅。掌柜的亲自帮她绑好:“沈家小娘子,你家还有没有跟这俩不一样的椅子?”

    “我家还有别的,但得过些日子。你能等不?”

    掌柜的去梁家拉家具的时候就看出喜儿不缺聪慧但说话直,跟孩子似的。掌柜的担心喜儿懒得同他废话,或听不懂他拐外抹角的话,直言道:“怎么不能。”

    “不是椅子也要啊?”

    掌柜的:“只要是咱们没见过的,你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喜儿点头:“我还有事。”

    掌柜的送她走几步:“那你忙。走累了就来店里歇歇脚。我叫伙计给你准备点心。”

    喜儿挥挥手,推着板车往前走。

    小薇不禁问:“掌柜的怎么这么热情?”

    “赚到钱了呗。”喜儿看一下椅子,“我爹说咱们靠山木头便宜,在这里做好拉去长安一把摇椅能卖一两贯钱。”

    小薇算一下:“那要是一次做两百把,卖得出去吗?”

    “长安那么多人肯定卖得出去。像跟秦王打天下的那些人都好大年龄了,他们有钱,一人买两三把也买得起。”

    小薇诧异:“你还知道秦王?”

    “我还知道秦王他爹呢。”喜儿冲她哼哼,“瞧不起谁呢。”

    小薇逗她:“秦王他爹叫啥?”

    “秦王他爹是皇帝。我不敢说他叫啥。”

    小薇怀疑她不知道:“买啥?”

    “先买石灰啊。”

    小薇不懂石灰有什么用。可她爹有言在前,舅母要什么买什么。父母舅舅不在跟前,小薇也没胆子拒绝。

    小薇本以为两百文可能不够,结果最贵的是茶叶,还是最次的茶叶。小薇看着车里塞得满满当当,心说这要是能做变蛋,以后舅母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钟子孟看到喜儿买的东西怀疑她只是听说过“变蛋”,但从来没有见过。

    喜儿也不解释,家里有碱,有稻壳等物,她歇息片刻就去收拾。

    沈二郎见她领着有为去山边挖泥也怀疑她心里没底。既如此,免得喜儿压力过大愁的大智若愚没了“愚”,沈二郎不看也不问,也不许姐姐姐夫和小薇追着喜儿问做到哪一步。

    四月底,暑气渐浓,钟家东边的果林成了村中一景,盖因有一半果树挂果。早晚天气凉爽,村民在路边隔着篱笆墙议论纷纷。

    此时怎能少了天天做梦想成为安阳县第一村正的村正。

    五月初一清晨,钟子孟拎着粪筐出去倒牛粪,村正冲他招手:“有为他爹,我见里头的石榴树挺好,改明儿给我几个石榴枝,我在我家院里试试。”

    钟子孟:“你得问喜儿。自打种下去无论浇水还是拔草都是喜儿在忙。我不敢替她做主。”

    村正相信他不敢擅自做主:“二郎媳妇呢?”

    钟子孟朝院里喊一声。

    喜儿跑出来,身后跟着个跟屁虫有为。

    “我听见了。你拿啥换?”

    村正不禁瞪钟子孟。钟子孟笑道:“帮你挖坑种树?”

    喜儿看向村正。村正笑了,原来是这个意思:“我要你几个树枝帮你挖几个坑?”

    “可以!”喜儿点头,“我家桃子也好。葡萄也好。要吗?”

    村正有仨儿子,算上他自己一共有四处小院:“葡萄和桃子熟了你得叫我尝尝。酸甜可口我就要。等到明年开春我叫我儿子都来帮你挖坑种树。”

    喜儿点头:“成交!”转向其他人,“你们要吗?我的柿子不涩,摘下就可以吃。”

    村民笑她聪明一会又开始犯傻。

    殊不知喜儿果林里确实有几株脆柿树,来自她玉佛空间。

    “不信我别后悔啊。以后找我买我都不卖给你。”喜儿大声说。

    喜儿说话不中听,但至今没扯过谎。村正愿意信她:“我信你,能给我几个种子吗?”

    喜儿记得他的脆柿无核:“没有种子。可以剪下来插在你家柿树上。我会弄。一个树枝五个坑!”

    村正没出五服的亲戚不禁说:“你别信她。”

    村正摇头:“我在县里听人说过,有的树枝接在别的树上也能活。”喜儿这么不舍得,说明不涩的柿子是好东西:“可以。”

    “立字据吗?”

    钟子孟不禁训她:“喜儿,这是村正,还能赖你几个坑!”

    村正:“立字据。”

    喜儿转身回屋。村正跟进去。路边村民面面相觑。村正个老狐狸,要是有沈二郎帮衬,清河村都盛不下他。喜儿傻他可不傻。村民相视一眼,跟着村正进去,也要跟喜儿立字据。

    喜儿算算自家石榴树:“一人三个。多了没有。你们去我果林里偷吧。”

    这话说的,果树又不是真金白银。乡邻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哪能偷啊。

    沈伊人听到这话从厨房出来:“喜儿,不许说憨话。谁家没有果树?用得着偷你的。大伙儿嘴上说要果树苗其实是变着法的帮你挖坑种树。”

    喜儿:“我的果树天下独一份。”

    沈伊人瞪她:“再说?!”

    喜儿嘀咕:“不说就不说。二郎,快给我写字据。”

    沈二郎摇头失笑:“还是你会做生意。”

    村正不禁点头:“看着傻,精着呢。明年就不用花钱请人种树了。”

    喜儿歪头看着他:“你可以不要。”

    村正噎了一下。

    跟进来的村民见状越发觉着喜儿说的脆柿是好东西。否则以村正的脾气还不得掉头就走。

    村正轻呼一声,一众村民看过去,沈二郎的字跃然纸上。哪怕不识字的村民也觉着他写字动作潇洒,字体好看。村民轻轻碰一下村正,冲沈二郎努努嘴。村正微微摇头。立了字据从钟家出来,看清二郎笔迹的村民才说:“我看二郎的字比梁秀才的字好多了。”

    梁秀才帮村里人写过信。那时沈二郎还在长安。村民嫌弃钟子孟和村正的字,本来想找钟文翰,只是还没到钟老二家,曹氏就怪村民打扰她乖孙子念书。

    正好赶上梁秀才陪小薇回门,村民寻思着新女婿脸皮薄不好拒绝就找上梁秀才。

    村正:“十年功力。”

    村民一边跟着村正往西去一边说:“哪个小商小贩有空练字?以前他躺在床上就觉着脸面长得好。现在可以扔下拐杖走动,我瞧着县令家的公子也不及他。”

    村正笑道:“又不可能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他能回来对咱们村只有好处。想那么多做什么。”

    几个村民不约而同地点头。

    村正没出五服的亲戚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郑喜儿会种果树。钟老大也不会。还有沈二郎坐的椅子一摇一晃,我也是头回见。我敢打赌他以前绝非无名之辈。”

    村正轻咳一声。他家亲戚想解释两句,眼角余光瞥到钟老三从院里出来,村正亲戚也是个机灵的,立即把话咽回去。老二老三瞧不上沈二郎,沈二郎才有空帮衬他们。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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