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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2.血食 我心里也快崩溃了。

    我:“你们……”

    王霸龙、王霸虎:“咚咚咚。”

    他俩背后, 一群人:“呱唧呱唧,叽呱叽呱。”

    我:“我说,你们俩——”

    龙虎兄弟继续:“咚咚咚。”

    背后也继续:“呱唧呱唧, 叽呱叽呱。”

    我:“……够了!”

    身体本来就不舒服,眼下又被这帮家伙吵得头疼。几度尝试制止失败后, 我忍无可忍,直接朝在场所有人暴吼一声。

    效果立竿见影。不光是龙虎兄弟, 其他人也在霎时没了声响。一个个都紧张担忧地望着我, 那眼神,好像我要把他们怎么样似的。

    我一阵无语, 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先问:“有水吗?”

    尚且站着的人群当中,有人赶忙凑上前来,将一个水囊递给我:“少主, 请用。”

    我有心纠正一下对方弯腰驼背的姿态, 却又被嘴巴里的酸味儿冲得一句多余话也不想说。摆摆手,便迈步往门口走。到了外间,将水灌进口中好生涮了涮, 待酸味儿没了又喝了两口, 这才重新回头。

    原来昨夜是睡到了庙里……等等, 庙?

    我仰着脑袋,和屋内垂下双眸、神色悲悯的佛像对视,心情古怪。

    没记错的话, 昨夜王霸虎就是当着人大佛的面儿杀了那头鹿吧?就算江湖人放荡不羁, 这也忒不讲究。

    我默默吐槽,却并不打算把这话放在明面上说。视线缓缓从大佛身上挪开,太平门人们再度被我收入眼帘。没了打斗、伤痛、腹中不适, 我终于有时间安静思索,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谢玉衡走了。

    我再度记起。作为他的敌人、太平门的“少主”,我爱上一个绝不该爱上的人。可这难道是我的错吗?分明是谢玉衡对我太好。与他那样相处,谁会不心动?

    这或许就是谢玉衡的目的……等等,目的?

    我手里依然捏着水囊,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出神。细细回想谢玉衡这近一个月时光里的所作所为,帮我疗伤、为我烧饭、满足我各种愿望。待到他师门中的人赶来了,他初时也没打算将我带给他们,而是要我离去,自此隐姓埋名。

    倒像是真的爱我了。如果胸口没有那道剑痕,我大约会信他的。

    “少主。”思绪转动间,那个递给我水囊的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见我目光瞥去,他明显僵硬一下,这才继续说:“王霸龙、王霸虎两个蠢笨不堪,咱们其他兄弟,却一心听您吩咐呢。”

    讲着话,他眼中泄出些许凶光。好像我只要开口,他就能直接把龙虎兄弟剁了。

    我眼皮跳跳,半是无奈半是烦闷,说:“你们应该还带有干粮?备些普通吃食来垫肚子即可。王霸虎昨天弄来那头鹿,也可以一并烧了烤了。大家伙儿先吃过早饭,接下来——”

    眼前的男人,包括那些还在庙里的太平门人都满脸专注,认真地看着我。我沉吟片刻,说:“坠日弓定是不在昨日那些人身上的。”谢玉衡之前给我说弓被第三方势力捡走,这话八成也是骗我,但昨天我确实没见到一点儿弓的影子,“咱们现在去追,一来不一定能追上,二来就算追上也不一定能打过,三来就算打过了,也的确从他们口中撬到答案,也到底浪费了好些时候。不如像你们昨日说的,先回门派。这么久了,那个前头抓住的人兴许已经吐露情报。”

    这番话说下来,我收获了一连串“少主英明”。偶尔有人犹豫,嘟囔说“昨日分明是咱们把那伙儿人打走”,也迅速挨了旁边的人一肘子,强行给他消音。

    我捕捉到这点细节,愈发意识到自己在人群中的地位。同时,昨日使用的奇怪功法也涌上心头。“通天诀”,看那状况,似乎我只要运功,就能同时提升周边接触者的工夫?

    要是这样,也难怪他们尊敬我。

    不动声色地琢磨片刻,我道:“行了,快不快去备吃食?”

    门人们匆匆应下。我立在原地,做了半天心理准备,还是没能回到那个有血有呕吐物的空间,依然在外面站着。

    后头吃饭的过程乏善可陈,总之就是一个“难吃,但能让人活着”。我惆怅,再度想到谢玉衡。转眼又摇摇头,提醒自己:不管怎么样,他从前想杀你是真的,而今也跟一群要杀你的人聚在一起也是真的。

    要是真的喜爱我,愿意让我脱身,他怎么不与我一起走?一定还是觉得“我”比不得那些师兄师妹重要。

    这个念头令我心头愈沉,更难过的却是即便走到如此地步,我依然不愿意让谢玉衡被抓、被拷打折磨。前头与太平门人说的那么多话,三点都极生硬,真正的答案却是“我想离谢玉衡远远的”,最好再不相见。

    哦——倒也有值得一提的事。大约觉得龙虎兄弟惹怒我太多,其他人也自发地排挤起他俩。直到人人都填饱肚子,他俩依然在旁边跪着。

    我尚有些摸不清太平门内诸人是如何相处,看他们胆战心惊的样子,还是心头阵阵不舒服。等到众人收拾行装、预备再度启程的时候,想了想,还是过去说:“以后莫要再拿这些东西给我了。”

    龙虎兄弟因这话如蒙大赦,再度磕了数个响头。那动静听得我胆战心惊,等到他俩抬起脑袋,得,果然一脑门血。

    我看得又开始头痛。难道失忆之前,我是个待下属极端苛责、让他们动辄惊惧至此的人吗?想不明白,也怪不适应。趁鸡皮疙瘩还没起来,我连忙跟着大部队开始挪动,跟着他们到了一群马旁边。

    我眼皮又开始跳,那个递水囊的人则再度凑来,手上还牵着一匹颇英武的黑马,朝我讨好地笑笑:“少主,早给您准备好了!”

    我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孙二喜。是个眼角满是褶子、比我大至少十岁的汉子,却总拿一副谄媚面孔对我。我看得抽气,一边犹豫着接过缰绳,一边说:“你也是,莫要总这样子。”

    孙二喜一愣,紧接着脸色发白,连嘴唇都在短短时间内变成青紫。

    我原先还没留意,只一心去看身畔的马,琢磨要如何翻身骑到上头。等到终于回头,就见孙二喜一副病入膏肓马上快死的样子在我旁边发抖。

    我:“……”

    这难道也是因为我前面的话吗?正无语时,他一个激灵,猛地跪了下来、趴在我脚边,“少主赎罪,属下太过愚钝,这才没懂少主的心思。您请上马。”

    啊?

    啊?啊?啊?

    孙二喜不会是想让我踩着他的背往上翻吧?

    虽然不太愿意相信这个答案,但看他跪得平平整整地样子,这个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

    我更起鸡皮疙瘩了,身体抖了抖,连自己完全没练过马术一时都不记得。稀里糊涂地上去,稀里糊涂地拉起缰绳,稀里糊涂地:“驾!”

    黑马不愧于它魁伟的外表,在机灵一道上也相当有建树。不用我多花心思,它已经开始往前走。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我终于有了些畅快。可惜的是,很快,我便意识到:“……王霸虎。”

    王霸虎一脸受宠若惊,骑马到我身边:“少主!”

    我道:“带路。”

    他抖擞精神:“是!”

    几句话工夫,人就明显鲜活起来。还开始和我“请罪”,说他不应该一心在意“血食”数量,而不关注质量,以后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被他说得又开始反胃了,艰难地笑了笑,说:“总之,莫要再拿那种东西给我。”

    王霸虎气势颇足地应了声“是”。我看着他,心中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五个时辰后揭晓。待到夜幕降临,我们再度宿在野外,王霸虎一如既往地端了一坛血过来。

    我先是吃惊,再是生气。想要斥责他,偏偏临开口时往周围望了一眼,忽地意识到,在场我以外的所有人都对此事习以为常。再有,昨晚他们也都曾一人一碗鲜血。

    照此判断,所谓“血食”应该是太平门中的某种特色。王霸虎并非违背我的要求,而是真正忠心耿耿待我。

    如果我不喝,他一定又是诚惶诚恐,重复今早之事。

    沉默片刻,我还是接过坛子。既是惯例,总有它的道理。是练功需要?还是单纯的“喝什么补什么”?不明白,但多尝试一番,兴许能让我找回一点记忆。

    抱着这样的心情,我第三次将脑袋凑到坛口,然后第三次:“呕——唔!”

    没吐出来。恶心感涌上之前,我及时刹车。屏住呼吸,脑袋暂且没抬起来。

    首先——我心道——不喝的话这事儿过不去,就算装也得装出来。

    其次——我又想——喝是不可能的,味道这么恶心,没有处理好的鸭血一半美味,也就那群完全没有尝过好东西的太平门人能咽的下去,我是绝对不行。

    那么,答案呼之欲出。

    我喉咙装模作样地滚了滚,再抬头的时候,王霸虎还是紧张兮兮地看着。我早有预料,装模作样地和他说,这次的血食品质不错,可以过关。又说自己预备独自练功,让他距离我远一点。

    王霸虎恭恭敬敬地答应了。我盘腿坐在原地,看他步步离开。等到人身影消失,立刻从旁边捡起一根树枝,开始挖土。

    没错,今夜我们是宿在野外的。一群人仿佛早已习惯天为床地为被,也就我这个“少主”有点特殊待遇,身子下面铺着毯子。眼下我挖土的地方距离毯子有一段距离,待一个小坑出现,我果断将所有血都倒了进去。

    消灭证据。

    处理好这些,我心平气和。想想眼下的确没事可做,干脆真的盘腿调息起来。眼睛闭上,后头大约真的睡着了。再睁眼的时候,其他人也睡了七七八八。

    唯独两个守夜人在聊天。声音很轻,正常情况下以我的距离绝对听不到。可还是那句话,“内力”实在太好用。加上夜晚极静,他们的声音便像直接在我耳畔响起。一个说:“……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少主是找回来了,可他什么都不记得!”

    咦,竟然是在讲我。

    我更感兴趣了,同时也留意起自己的状态。眼睛重新闭上,假装调息尚未结束,不给他们怀疑的空间。耳朵却竖起来,分辨守夜人们的每一个字音。

    另一个人正好开口,说:“少主就算不记得,身上功夫也没丢。脾气也比原先好了许多,这不是挺好?”

    前者:“好?早知如此,我当日便留在门中。”

    后者:“留?好,你现在就去投靠长老,也看他收不收!”

    长老?要素察觉!

    到现在为止,我对太平门的了解仍有一大半来自谢玉衡的解说。再其他的,就是前面听王霸虎他们听到的沈通掌门,对方也是我的养父。

    “长老”两个字则是头一次听到,以那两人的话音判断,此人的身份怕是不低。他们又提到“留在门中”,换句话说,“长老”就是在坠日弓被谢玉衡偷走之后选择第一时间去通报掌门的人咯?

    他好像和我不太对付,这才有下属们二选一的状况。想想也不奇怪,一方是掌门最看重的养子,另一方是门派当中地位不俗的存在,我俩多半存在利益冲突,手下人们则早已开始站队。

    脑海里出现了一部能演十个时辰的《太平门内斗纪事》戏本子,我暂且将其压下,继续去分辨那两人的话音。可惜接下来,他们再未说出什么重点内容,翻来覆去就是一方觉得我不靠谱,无法继续带领他们殴打长老,另一方则认为我很有潜力,说不准哪天就能恢复原状。

    再骂两句谢玉衡,说都怪他。要不是他,我怎么能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默默想:“唉,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打喷嚏。要是打了,会不会冤枉我,说是我害他的。”

    停顿片刻,思绪又转成:“兴许不是觉得我害他,只是认为我想他。”

    我是真的很想他。

    ……

    ……

    原本以为“血食”的事已经解决了,结果到了第二天晚上,王霸虎又捧了个坛子给我。

    我完全无语,再看他赤胆忠心的样子,深吸一口气,道:“也没必要天天喝吧?”

    王霸虎义正词严,说还就应该天天喝,我从前就是这样。正是有如此滋补,才能年纪轻轻便掌握通天诀,能一次带动十数人血气翻涌。

    原来真是补充营养的思路。我揉揉眉心,说:“那你也不要总直接给我这玩意儿啊,不能处理一下吗?”呃,以他们平日的伙食质量,要求这么多是不是太为难人了?

    我略有犹豫,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不算过分。“这样,”踟蹰片刻后,我选择折中,“明日准备‘血食’的时候,你叫我一起,我教你怎么料理。”

    再怎么愚笨不擅烹饪的人,学过一次也该知道血豆腐怎么做了。我认真盘算。

    王霸虎听了这话,却不知是想到了哪里去,脸上露出振奋神色,“是,少主!”

    我眼皮跳跳,回过头,正好见到孙二喜一脸幽怨地看我,于是眼皮跳得更严重了。

    后来想想,这应该已经在预告后面的事情会超出我的掌控。可惜我对此一点儿概念都没有,到第二天下午,王霸虎规规矩矩和我请示,问要不要现在便出发时,我点点头,欣然接受。

    他便以一种胜利者的神色往前,昂首挺胸地自每一个太平门人面前经过。就连他哥哥王霸龙,这会儿也隐隐露出艳羡目光。

    “属下已经探查过了。”离开众人落脚处,王霸虎低声和我汇报,“再不远处,便是一个村子。”

    我一愣,问:“有村子?那咱们为什么不住进去?”而是又跑到荒郊野岭打地铺?

    王霸虎也是一愣,“这……是不是太招摇了?”

    我俩面面相觑,王霸虎熟练地开始冷汗白脸紫唇三步走。趁着他还没打哆嗦,我连忙道:“眼下睡得地方也行,哈哈,刚才我就是随口说说。”

    王霸虎嘴巴跟着扯了扯,像是想要干笑,又实在笑不出来,表情怪异极了。

    我看得更不舒服,赶忙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王霸虎倒是又费心思地开口,明显不太适应,但还是和我说,等到太平门功业大成,莫说一个村子,便是一个城、一个郡,都任由我随意住。

    我在心头悄悄总结。懂了,太平门现在还没什么牌面。

    “那就先承你吉言了。”拿这句话敷衍了下王霸虎,我又开始琢磨,接下来的“血食”采集工作要如何进行。王霸虎平时用的坛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装一只鸭子肯定不够,两只又太麻烦。照这么说,难道他取了羊血?也不错,仿佛有一道美食,便是用红薯粉加羊血加羊汤制成。

    思绪深处飘来这种吃食的鲜香气,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声音让王霸虎听到,他明显更加紧绷,也更加以自己的工作为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一会儿,便和我指:“少主,取那只嫩羊来做今日血食怎么样?”

    羊?嘿,看来我还真猜对了。

    洋洋得意地顺着他的手往一边看,我已经盘算起待会儿顺道找个老乡买红薯粉。结果看来看去,都没从王霸虎说的方向看到能下锅的牲畜,只有一对母子在往村子里走。

    母亲三十来岁,孩子十岁上下。大约是村中富户的孩子,脸颊圆乎乎,手上还带着银镯子。

    谢玉衡……唉,怎么我这症状又加重了?压根和他没关系的场景,都能记起这个名字。

    我晃晃脑袋,简单地纳闷:“你刚刚才说什么,我究竟往哪里看?”

    这就是个字面意思的问题,可王霸虎又像被我打了一顿似的,三件套完了后身体也开始发抖,和我请罪,说他一定好好看看。

    结果是什么呢?接下来一盏茶时间里,他又努力地和我指了好几只 “羊”。分别是一个正当壮年、扛着农具走在田间的青年,一个年纪颇轻、容貌挺不错的姑娘,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家跑出来、找不到爹娘的小孩儿。

    指一个,我沉默片刻,摇头。再指一个,我再沉默片刻,摇头。

    这么重复几次,王霸虎看起来要崩溃了,我心里也快崩溃了。

    你再说说?昨晚我“喝”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今晚你打算给我喝的东西又是什么?

    胃部重新翻腾起来,好在随着我俩的折腾,天色逐渐暗下。王霸虎应该看不见我脸色多难看,更不知道,我已经在琢磨趁其他人不在这儿跑路。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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