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林夏最先反应过来。

    哪怕被刚才的事故吓得脸色煞白, 她依旧第一时间找准机位，面色镇定地宣布：“出了点意外事故，今天的直播先到此为止。后续情况我会发动态, 你们不用担心。”

    说完, 她就果断地按下结束键。

    见林夏宣布中断直播, 海照月才从方才的震惊中回神。

    她急忙放下手中只剩半截的围裙，绕过林夏去拿自己的手机, 却听见她那廉价的智能机中传出一个机械的女音：“您好, 您有一笔新订单，请查看。”

    她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是订单成交声音。

    按照她这几天的接单经验, 大部分顾客都是自助下单, 但仍有少部分顾客会在下单时有额外需求, 比如哪里多一点, 哪里少一点, 做大一点，做小一点……

    如果她工作得过于认真, 就会忽略及时回应下单的客户。

    因此, 她特意开启了“简世”的老年人提醒服务。每当有人下单, 就会有AI语音提醒她及时核对订单。

    可是, 谁会在这个档口下单买围裙？

    还没等她想明白，她手机又接连爆出成串订单成交提醒。

    语音一句赶一句地堆叠在一起, 形成了无比诡异的提醒：

    “您您您您好……查看看看看……”

    海照月连忙扑向自己的手机。

    手机从直播架上取下的一瞬, 背面烫得吓人，并且已经顺利卡死在直播界面，海照月怎么戳“结束直播”的按钮都毫无反应。

    这时, 她才发现自己直播间在线人数不知何时竟突破了2万，名字前也早挂上了“火”的标志。

    被卡住的页面上，是直播间观众的留言，只能看到5条。

    【啊啊啊啊啊啊——换个地看！】

    【大数据为什么会把这个直播间推给我？】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此刻只有卧槽能表达出我现在的心情！】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就听到滋啦一声？我幻听？】

    【刚刚是发生了啥吗？求好心人讲解一下啊！】

    然后，她的廉价手机终于支撑不住，直接黑屏了。

    一旁的林夏似乎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只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她，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无奈道，“先收拾厨房吧。”

    说着，撸了一把刘海，着手收拾已经被霍霍得一塌糊涂的厨灶。

    海照月听话地把手机拿到一边。

    那半截围裙眼看是不能再用了，她又从自己房里拿了条现成的。

    出来时，正看到林夏两指捏着那个油瓶，将它嫌弃地扔进垃圾桶。

    刚刚事故发生得太快，她来不及思考。但此刻，她后知后觉地觉得这事有些奇怪。

    按道理来说，林夏平时十分严谨，还有一定程度的强迫症。

    她用过的东西一定要原样摆回去，围裙出现一点污渍都会直接扔，怎么会忘记把油壶拧好呢？

    林夏见海照月歪着头，望着垃圾桶里的油壶出神，于是直接将手上的抹布扔给她，“发什么呆，快来擦台子。”

    “噢！来了！”

    被使唤的海照月瞬间将疑问扔到一边，勤勤恳恳地开始干活，没看到林夏看着垃圾篓里的油壶，不屑地挑了挑眉。

    两人都是手里有活的人，因此，半小时后，整个厨房又焕然一新，仿佛那场事故没有发生过。

    “还好~都可以吃~”

    海照月端着满盘的鱼生长嘘一口气。

    她十分庆幸事故发生前，她就将切好的鱼生挪到了一边。因此，除了林夏的煎蛋彻底报废外，今天准备的食材基本没被波及。

    只是林夏显然没有心情再卷寿司了，于是两人寿司米就着配菜，囫囵地吃着今天的晚饭。

    林夏一边嚼米粒，一边心事重重地看着被她挂在墙上的围裙。

    当时火焰直往她身上扑，她甚至能隐约闻到自己毛发烧焦的味道。

    然而，与脸上灼热到滚烫的痛感相比，被围裙包裹的身体却仅仅只感觉到一层温热，像被防护罩牢牢罩住一般。

    那种诡异的感觉她实在难以形容，却印象极深。

    再加上后来，海照月用围裙扑火，围裙并没有烧着，反而化成了青烟直接消失。

    她后来仔细在灶台上找过，并没有任何布料被灼烧后留下的灰烬。

    这条围裙真的很古怪。

    她将目光移到对面的海照月身上。

    此刻，她正心无旁骛地认真干饭。

    只是，比起以往吃饭时开心到眼睛都眯起来，她现在的表情竟有一丝古怪，仿佛不太满意。

    “怎么了？”林夏问。

    这绝对与她无关。

    毕竟她今天什么也没做，唯一计划做的还砸得彻底。

    “三文鱼……不好吃。”海照月撇嘴。

    有一种奇怪的味道，不像她以前吃过的那样绵软鲜甜。

    “怎么可能？”林夏皱眉，反问道，“你以前吃过三文鱼吗？”

    不是她看不起海照月。

    今天买的三文鱼180一斤，比市场均价贵了近一倍，就是因为卖家说它是刚到的，且品质非常好。

    虽然她刚才有些心不在焉，想着直播时候发生的事，但她也吃了好几口，这鱼根本没问题！

    甚至在她吃过的三文鱼里也算口感不错的！

    因此，她觉得肯定是海照月之前没吃过三文鱼，才会觉得它口感奇怪。

    谁知海照月却一脸理所当然地回，“当然吃过啦！”

    还吃过不少~

    林夏不可置信，“你上次吃是什么时候？？！”

    海照月圆圆的大眼转了一圈，看起来在努力地回忆。

    她有些不太确定地说，“……我不记得了，大概一两个月前？”

    “你……买得起？”林夏有些委婉地问。

    “买？不用买啊！”这下，轮到海照月惊讶了，“我想吃都会自己去捉的！”

    “自己捉？！你以前……生活在海上？”

    海照月点头，又夹了一片三文鱼仔细尝了尝，肯定道，“确实很奇怪。夏夏你下次不要买了。”

    林夏眉头拧得更紧了。

    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海照月所有的异常行为，初步得出了一个结论：

    也许她从小就在出海的渔船上长大，因此才养成了这种奇怪的性格，和一手杀鱼的本事。

    可是……围裙的事又怎么解释？

    之前她被海照月的直播间吸引，从她那拿了条围裙，却发现这围裙真的意外地好用，完美契合她的需求。

    她不习惯欠人人情，于是想着海照月现在最需要的是流量，刚好她也不缺，所以才拉着她做了这次联合直播。

    谁知竟然出了这么离谱的直播事故。

    “月月，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做围裙用的布，是哪里买的？”

    这些天她都没怎么见海照月出门，更别提带着大批的布料回家了。

    “不是买的。”海照月正嘎嘣嘎嘣嚼着一条黄瓜，含糊不清地说，“是我自己织的~”

    语气颇为骄傲。

    “自己织的？你还会织布？”

    “会呀，我家祖传的。”

    她还是正儿八经的五百七十代传人呢~

    “原来是这样。”林夏了然点头。

    祖传手艺，秘不外传，这样就说得通了。

    但是，一个从小在海上长大的女孩祖传手艺却是织布，怎么想还是有点奇怪。

    “既然你会织布，干嘛做颜值主播？还做围裙？直接织布不是更好？”

    在林夏看来，颜值主播并不适合海照月，做围裙也是低端工作。

    海照月的围裙值钱，全在于她用的布料特殊。她不如全心全意织布，将围裙的工作外包给别人。

    吃得正欢的海照月仿佛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脸呆滞地抬头看着林夏。

    很显然，她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直播织布？”她问道，“这样也可以吗？”

    “你喜欢不喜欢织布嘛？”

    “还……还行？”

    她没事干的时候，就会坐在织布机旁打发时间。

    她也说不清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习惯。

    “这不就完了？人就该做有价值的、自己又擅长的事，要是还能喜欢，简直是完美工作。”

    海照月低头思索片刻，仿佛开悟般点头道，“就像你直播做饭这样吗？”

    “噗——”

    林夏一口饭差点喷了出来。

    这个问题她搁在心里很久了。

    第一次喊海照月吃饭时，她就问过她。

    现在，她决定再问一遍。

    “你真的觉得我做的菜好吃？”

    “当然是真的。”

    海照月十分奇怪，为什么林夏总是问她这个问题。

    “……好吃在哪？”

    “食材鲜美！”这次，海照月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就这？”

    “嗯！”

    跟着林夏出去采购几次后，海照月就明白了为什么林夏做的菜特别好吃。

    林夏非常挑，能被她买回家的，绝对都是最新鲜、品质最高的蔬菜，根本不是一般饭馆为了节约成本囤积的劣等食材能比的。

    得到答案的林夏有些心梗。

    原来海照月喜欢她做的菜完全不是因为她厨艺有多好，而是因为她是人民币玩家！

    海照月见林夏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怯怯地问，“……我说错了吗？”

    “你说的很对。”

    某种程度上，说得上嘴刁。

    海照月见林夏这样，不知怎的，突然一个疑问闯进了她脑袋。

    于是，她不假思索地问了出来，“夏夏，你不喜欢做饭吗？”

    林夏被她问得一愣，坦率点头承认，“对。如果说工作的话，我讨厌死下厨了。”

    随后，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准确来说，我只喜欢烘焙。我喜欢能被精准衡量的东西，而不是什么‘少许’、‘适量’。”

    如果不是凑巧她下厨的直播火了，她是不会以此为工作的。

    实际上，她的粉丝都戏谑地称她为厨房杀手，在黑暗料理和正常食物间随机开盲盒。

    “烘……焙？”海照月疑惑地重复。

    林夏将海照月的疑惑误认为不理解。

    她问道，“怎么？你不喜欢甜点吗？每次心情不好，我就会吃点小蛋糕缓和一下。”

    海照月有些神往，“我……我不知道。我没吃过。”

    “什么甜点都没吃过？”

    海照月点头。

    “……”

    林夏欲言又止。

    就在她刚要说什么时，一阵咚咚的敲门声盖过了她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竟是唐勇的声音。

    门外的唐勇边锤门，边焦急地大喊，“小海！小海在吗？！快开门！”

    餐桌边的海照月和林夏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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