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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4. 第 24 章 春神之歌。

    “莎娜。”

    低沉的男声自卡洛斯身后响起, 待他回头,发现威尔伦勋爵正站在不远处。他依旧是那副坚毅的模样,每时每刻都站得笔直, 偏偏肩膀又沉得很, 仿佛在苦苦支撑着什么。勋爵看向两姐妹的目光复杂至极, 作为伪装的平静就像是酒杯里的浮冰,随着酒液而忽上忽下。

    “你跟我来, 马尔斯伯爵要见你。”

    卡洛斯转而去看迪莉雅,后者笑着轻轻推了他一把,“去吧。”

    得了女孩的首肯, 卡洛斯跟上了威尔伦勋爵的脚步。二人穿过熙攘的人群和摆放着丑陋雕像的走廊, 最终来到了一间空着的休息室。

    “你就在这里等伯爵。”威尔伦勋爵语气生硬,“路是你自己选的,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我也会遵照约定,为玛莎寻一个好归宿, 不会再让她卷入交易之中。”

    他在撒谎。

    看着男人紧绷的下颚和近乎僵直的手指, 卡洛斯舔了一下嘴唇。

    这句话其实能说谎的地方很有限。毕竟其中有一大半都是与莎娜有关,能做手脚的只剩下开头和结尾。假如说谎的是开头, 那他在这里等的就不是伯爵, 假如说谎的是结尾,说明这老头无论是不愿还是不能,都无法遵守与女儿的承诺。

    威尔伦勋爵似乎并不想再多透露信息, 说完这句便要离开这间休息室,然后就与进门的马尔斯伯爵差点撞上。

    “小心点, 岳父大人。”马尔斯看样子又接连跳了好几个曲子,正用手帕擦着汗,“您年纪也不小了, 可别有什么闪失。”

    他这话说得暗藏讥讽,听得威尔伦勋爵脸色又青又白,双手克制不住地攒成拳头,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隐忍地看了男人一眼,扭头出去。

    “老东西。”见威尔伦勋爵走出房间,马尔斯咒骂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暗绿色的真皮沙发上,打开桌上放着的烈酒,一股脑地往水晶酒杯里倒,琥珀色的酒液从酒杯中溢出,洒落在了托盘上,一股酸腐气味在休息室内弥漫开来。

    卡洛斯挑了一下眉毛。在蒸馏法风靡大陆之后,这种加了蜂蜜的发酵酒就已经被主流贵族所抛弃了,沦落到了酒馆的菜单上,实在不应该出现在一位伯爵的家里。

    马尔斯伯爵看上去并不介意这种酒被病诟的刺鼻味道,毫不犹豫地一口气喝了两杯,然后将水晶杯子重重地砸到了沙发前的桌子上。

    “多少女人都恨不得贴在我身上,没有一个情人能在我身边超过个月,可我还是选择了你,结果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嗝!”大概是喝得太猛,他忍不住打了个酒嗝,“……怎么,当伯爵夫人还委屈你了?”

    卡洛斯没有搭理他,而马尔斯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回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顾自地说道:“你还不乐意?你凭什么不乐意?别忘了,你不过是一个打铁匠的女儿!”

    说完这句,他又喝干了一杯烈酒,脸颊变得通红:“什么勋爵,不过是个投机取巧的家伙,凭着点小伎俩就自以为能真的跻身贵族了,也不看看自己那肮脏的血统配不配!”

    “你也是!”他把眼睛瞪得极大,白色的眼球上全是红色的血丝,嘴里不住喘着粗气,“你和你那个出尔反尔的父亲是一类货色!当初可是你主动来找的我,说对我一片痴心,想要替代姐姐玛莎成为我的妻子,我看你嘴里说得诚心还有几分姿色才勉为其难答应的!”

    “现在呢?你看看你搞出得这些恶心的把戏,你以为能威胁我吗?威胁我这个伯爵?啊?”他喷洒着酒气,怒不可遏中又透着点虚张声势,“你纯属做梦!我的曾祖母出身于荣耀的十家族之一!我的身体里也流淌着尊贵的血脉!你们这些贱民统统伤不了我!”

    卡洛斯看着他唱独角戏,忍不住反省了一瞬:他也用过“荣耀的十家族”这个说法,站在第方的视角,这些习以为常的贵族辞令听上去确实挺讨人厌的……

    马尔斯伯爵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很快酒瓶里的液体就见了底。大量的酒精很快就令他神志模糊了起来,拿着水晶酒杯的手颤颤巍巍,酒杯也倒向了一边。男人的眼皮开始向下耷拉,嘴里不住地絮叨:“我……我不怕你……”

    “你为什么要怕我?”卡洛斯说出了进入休息室后的第一句话。

    男人没有回答,反而打起了均匀的呼噜。

    青年走近了这个醉醺醺的酒鬼,伸出左手拿住水晶酒杯的杯口,将它从马尔斯的手中拎起,然后对准沙发旁边的空地,轻轻松开指肚。

    “啪!”

    酒杯在触及地面后摔得四分五裂。

    “谁!”马尔斯猛然惊醒,手忙脚乱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四处张望,却对近在咫尺的卡洛斯视而不见。

    原来……他也看不见莎娜!

    卡洛斯后退一步,冷眼瞧着惊慌失措的伯爵对着虚空比比画画后猛地跳了起来,一脚踩在了酒杯的碎片上。

    被差点硌倒的马尔斯对着一地的碎片一呆,随后颓唐地坐回了沙发上,用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他维持着这个状态足足过了有十分钟,才慢吞吞地重新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出了休息室的大门。获得满意结果的卡洛斯则正大光明地跟在了伯爵的身后。

    离开了休息室的马尔斯并没有回到喧闹的舞池中,而是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宅邸深处。途中有佣人试图搀扶看起来烂醉的主人,都被他粗鲁地赶走。

    由于摄入了大量的烈酒,他走得跌跌撞撞,神情却很焦急,迷蒙的双眼努力睁到最大,嘴巴不自觉地张开,仿佛迫切去确认些什么。他走了多久,卡洛斯就跟了多久,二人顺着摆满古怪收藏的走廊一路前进,一直走到了宅邸最深处的地方。

    那是一间隐藏在走廊尽头的房间,大门开在挡住道路的墙壁上,直直冲着走到尽头的访客。马尔斯伸手去够门把,在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打开后才双手不得法地在口袋里摸索了起来,折腾了半天后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了一把黄铜钥匙。

    将黄铜钥匙插进老旧的锁孔,伯爵费了不少力气才将门打开,然后迫不及待地闯了进去。

    房间内一片狼藉。除了床和衣柜这样的大件家具,所有的摆设都被人推到地上,碎片和垃圾撒了一地,唯独房间中央有一个一人高的巨大花瓶,与下场悲惨的同类相比,完好到匪夷所思。

    马尔斯咽了一口唾沫,颤颤巍巍地走向花瓶,伸出双手抱住了花瓶的腰部,想要将这个对他来说过于庞大的东西放倒在盖着地毯的地面上。可他实在是太瘦弱了,瘦到丧失了男性最基本的力量,仅仅是试图挪动花瓶就让他直接向后摔在了地上。

    也多亏了这一摔,花瓶也跟着失去了平衡,整个横着摔到了地上,而藏在里面的东西也滑落了出来——那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身上是打满了补丁的衣服,双手机械地抬在胸前,指甲全部截断,十只指肚糜烂不已,配合着花瓶内侧的混乱划痕,显然她在死前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挣扎。

    卡洛斯低头看向胸前的邀请函,上面漂亮的色泽逐渐淡去,变成了黑白两色。

    “没活……太好了,没活!”

    看到静静趴在地上的尸体,马尔斯伯爵反倒高兴了起来。只见他瘫在地上,整个人都透出了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过很快,他又愤怒了起来。

    “威尔伦那个老东西竟然敢骗我?什么复活死者的秘密仪式,根本就是假的!我竟然被这种谎话哄骗着在这么多人前出尽了洋相!这个该死的臭铁匠!”

    这么咒骂着,他随手捡起了一个罐子扔了出去,像是还不解气,竟挣扎着爬起来冲女尸踹了数脚。

    “我给尽了你们这些贱民好处,都愿意让出正妻的位置了,威尔伦那个老东西却怎么也不肯把仪式的关键告诉我!甚至还拿这件事威胁我,逼我复活你!我只是命人把你装进了花瓶而已,是你自己爬不出来,这也能怪到我头上吗?!”

    他越说越来劲,也越来越口不择言。

    “他也不想想,要不是为了他手中的秘密,我会娶你这种低贱货色?不就是想让玛莎当情妇吗,这是你一家的荣幸,你竟然还想反抗我,甚至还打算杀了我,而我只是饿了你几顿而已,难道还不够仁慈吗?!”

    骂到这里,他语气一转,突然假惺惺了起来,“莎娜,我的妻子,你也不能怪我狠心。你看,我今天组织了这么盛大的宴会,就是为了唤醒你的记忆,想起我们曾经的美好。所以别恨我,我还是爱你的。”

    科斯达里奥的魔术戏法。

    从马尔斯疯疯癫癫的叙述里,卡洛斯脑海瞬间浮现了这个在对策局收录魔法中排在第十位的秘密仪式。

    这是死灵庇佑者科斯达里奥的代表性魔法,传播度却出奇得低,归根结底是因为整个仪式太过复杂繁琐,几乎找不到成功的案例。

    这是一个复活仪式。之所以叫魔术戏法,是因为它并不能让死者真正的苏生,而是让他们凭借着活人的记忆重现世间,以一种半死半活的状态与记忆提供者一起继续生活。

    而其中一个重要的步骤,就是让记忆提供者们聚在一起,共同重现死者生前的重要场合,并且,这一幕必须被足够多的外人目睹,达成类似“既定事实”的认知扰乱。

    但是,只要在“重现”环节中有一个人提出质疑,仪式就会彻底失败。

    卡洛斯想,这或许就是威尔伦勋爵拉上马尔斯这个杀人凶手的原因——他要借助伯爵的身份来堵住宾客们的嘴。

    所以才会有今天这一场由威尔伦、玛莎和马尔斯共同配合的诡异演出。

    叹了口气,卡洛斯走到马尔斯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病态的男人,然后摘掉了身上的邀请函,转而贴到了女尸的身上。

    “噫!”

    在马尔斯惊骇至极的目光中,死去已久的莎娜动了起来。她四肢外翻,像是昆虫一般撑起了身躯,对准丈夫飞快地扑了过去!

    在惨叫声中,卡洛斯收到了新的提示:

    “杀死伯爵马尔斯,达成结局-复仇,故事完成度76%,请再接再厉。”

    看着四周模糊的景色,卡洛斯抬手摸了摸下巴。

    马尔斯真的很好用,好用到他都有点舍不得了。如果可以,他能通过献祭伯爵大人的生命来换取故事完成度100%——反正只要控制好杀他的时机就行了。

    在飞快回溯的时空里,他忽然想到:

    如果马尔斯和勋爵都是在假装,那玛莎为什么……能跟他说话?

    也不知是不是《明克兰之书》看不下去这场惨绝人寰的废物利用,还是不允许有人在自己的场子里钻漏洞,等卡洛斯重新在地面站定,却发现自己并不在休息室中,而来到了宴会厅旁的露台上。

    此时宴会已经散场,在目睹了诡异的开场独舞后,几乎每一个宾客都是硬撑着挺到了散场,也因此,在管家宣布伯爵已经回屋休息后,所有人都如临大赦般选择了退场。

    马车一辆接一辆地驶离庭院,只有一辆纹丝不动,正是属于勋爵的那辆。

    “伯爵大人已经在休息室睡熟了,不要去打扰他。”一道威严的声音从正厅传了过来,怎么听怎么像威尔伦勋爵,“今天的宴会只不过是一场心血来潮的恶作剧,谁都不许出去乱传!”

    奇怪的是,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伯爵家佣人对于勋爵的吩咐并没有异议,管家还特意就没安排妥帖的地方向威尔伦勋爵致歉,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夫人,”致歉完,管家又对另一个人说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就不吃晚饭了,”迪莉雅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果马尔斯问起,就说我在房间里休息。”

    管家领命行事,父女二人也走动了起来,听动静竟然是向露台走了过来!

    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卡洛斯扫了一眼扎起来的厚重窗帘,在勋爵的脚尖出现在视野里的那一刻,他迅速翻到了栏杆外面,双手巴在露台边缘,一只脚踏在了露台外围的浮雕上,整个人挂在了上面。

    这一系列举动可谓是千钧一发,几乎是在他稳住身形的同时,勋爵的声音已经到了头顶。

    “你差点毁了今天的仪式,玛莎。”他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不赞同,“你说的话太多了,制造了许多没必要的变数。”

    “我和莎娜一直无话不谈,父亲。”即便面对着诘问,迪莉雅依旧轻声细语,“如果仪式真能将她带回来,我不与她搭话,反而会惹她伤心。”

    “事实上是她没回来!”勋爵提高了音调后低沉了下去,“即便拉上了马尔斯这个混蛋,我们依旧失败了……我已经命人确认过了,在场没有人看到了莎娜,这说明没有人被选中为复活媒介。”

    “死灵庇佑者的魔术戏法是一生只能施展一次的高危法术,成功之时,死灵庇佑者会降临到祭品身上并带走他的灵魂,而等神离开后,玛莎就可以借助他余下的□□复活!”

    大约是说到了激动处,勋爵的语气有些失控,不得不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当年,我意外看到了一本写满了高深魔法的书籍,却一个字都看不懂,只能死记硬背下一段,后来才知道其中竟然有死灵庇佑者的魔术戏法!靠着它,我从大公那里得到了这个爵位,让你们姐妹过上了富足的生活。我事后也去找过当年的古书,却始终一无所获。”

    “那本书并不是好东西。”迪莉雅打断了勋爵的回忆,“如果没有它,马尔斯伯爵不会打我们姐妹的主意,我们一家还能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此言一出,威尔伦勋爵陷入了沉默。

    “你也看到那些古怪的收藏品了,父亲。”迪莉雅说道,“伯爵家的处境其实并不怎么好,马尔斯一事无成,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神明身上,才会打起了我们姐妹的主意。而父亲您呢,因为没有儿子,担心我们日后的生活,便真的拿出隐藏的秘密,与这只豺狼交易。”

    “结果,是莎娜死在了这里,而我在她死后,也成为了新的女主人。”

    这么说着,她向前一步,站到了露台的边缘。女孩神情落寞,双手紧握,轻轻放在腰间,就在她低头的时候,与露台外的卡洛斯四目相对。

    卡洛斯左手撑住身体,用右手比了一个“嘘”的姿势。

    迪莉雅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扭头对一旁诧异的勋爵说道:“别担心,父亲。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因为我们的热忱,将会感动神明。”

    威尔伦勋爵看上去并不相信迪莉雅的话,但他作为一个父亲,实在不愿在失去一个女儿的情况下再去打击另一个。面对着大女儿充满希冀的笑颜,他的手死死握着拳头,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点了一下头。

    “我去看看伯爵,”他哑声说道,“看完我就走了。你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待父亲走远,迪莉雅才扶住栏杆,对卡洛斯说道:“你怎么躲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她的神情有些嗔怪又有些撒娇,但总体上还是松口气的成分居多。等到卡洛斯重新翻上来,她就亲亲热热地靠了过来,拉着他往屋内走。

    虽说玛莎嫁给了马尔斯,但依照贵族的惯例,妻子和丈夫并不需要同居一室。因此迪莉雅所住的房间是马尔斯隔壁的次卧,里面也布置得与整个伯爵宅邸格格不入——正确来说,是几乎将卡洛斯见过的姐妹卧房完全搬了过来。

    一进房间,迪莉雅就坐到了摆满香水的梳妆台旁,对着镜子卸起了脸上的妆容。她应该是很开心,用鼻音小声地哼唱着一首在方才宴会上演奏过的曲子。

    《春之歌》。

    响起曲子名字的卡洛斯站在她身后步远的地方,没有说话。他们彼此都知道,今夜,就是玛莎的死期。

    她是那个被选中的祭品。

    过了今晚,莎娜将在姐姐的身体里复活,两姐妹将合而为一,彻底不再分离。就像酒馆里的男人说得那样,威尔伦勋爵自此以后,只会有一个独生女。

    卡洛斯知道,这是已经发生的既成事实,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过去,是莎娜永远放不下的执念。

    他只能站在这里,目睹两姐妹的“新生”。

    随着妆容逐渐卸掉,镜子里映出的不再是迪莉雅的面容,而是另外一名美丽的女子。她或许没有迪莉雅那么夺目,但也眉目沉静,最重要的是,这是属于墙里女尸的脸。

    “我们本来约好要在春天郊游的,但因为我生了病,你也没能去成。”玛莎笑着说道,神情极为释然,“好在以后就不会了。”

    说完以后,她站起身来,似乎想要过来拥抱卡洛斯,然而还没等她转过身,房门就被从外面“轰”得踹开。

    满身酒气的马尔斯伯爵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把骑士剑,从上面夸张的装饰来看,显然用途并不是上阵杀敌。

    “我去看了……”他双目赤红,“那个贱人压根没有复活!你们竟然耍我,让我出丑!”

    这么说着,他用力拔出了长剑,指向了镜子前的玛莎。

    “冷静点,马尔斯。”玛莎皱起了眉头,“过了今晚,你就知道结果了。”

    “过了今晚,我就是全城的笑柄了!”男人尖声喊道,拿着剑就冲着玛莎冲了过去。

    卡洛斯眉头也跟着一皱,想要拦住发疯的伯爵,却发现身体一动不动。

    就在眨眼之间,马尔斯干瘦的身躯扑到玛莎身上,手中的装饰长剑扎入了女子的胸口,大约是没开刃的缘故,剑刺入得并不深。

    “你和你妹妹一起去死吧!”男子狂乱地大喊,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握着剑柄不断往妻子身上捅,直到剑尖从她的后背透了出来才肯罢休。

    鲜血顺着伤口向外喷涌,玛莎双目失神,嘴里发出凄惨的呻(吟)。就在她即将倒下之际,涣散的目光突然重新凝集了起来,就像是有人撑了一把一般,她重新站直了身体,手指也握住骑士剑的根部,在马尔斯惊骇的目光里轻松地将剑拔出了身体,然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啊啊啊啊……啊……”

    骑士剑砸落在了地上,马尔斯一边倒退,一边发出了虚弱的哀嚎。他的生命在这一刻像是沙漏里的沙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丰盈的肌肤变得干瘪。

    乌黑的头发变得花白。

    高挑的身躯变得佝偻。

    仅是几个呼吸之间,他就成为了一具倒地的干尸。

    “祭品已收到,”玛莎睁眼,瞳孔里一片灰白,“依照契约,吾会履行约定。”

    这么说着,“她”看向卡洛斯,伸出了一根食指:“你将作为非死之物,重回世间。”

    “杀死伯爵马尔斯,达成结局-新生,故事完成度………”

    提示出现的刹那,卡洛斯发现自己能动了。于是他上前一步,对着“玛莎”说道:“你不是科斯达里奥。”

    对面的“玛莎”不为所动,“亵渎神……”

    卡洛斯继续说道:“我姑妈一家都是祂的信徒,科斯达里奥这个神明非常讨厌出门,所谓的魔法把戏其实是让他帮忙召唤其他邪神,祭品也是帮忙的手续费。”

    “所以这个法术召唤谁都有可能,偏偏不可能是科斯达里奥。”

    “玛莎”停住了。“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不掩饰其中流露的恶意。

    “让我瞧瞧,”祂用充满诱惑的女声说道,“这里有个冒名顶替的小虫子。”

    此言一出,卡洛斯弯下腰,呕出了一大口血。开了一个头后,他就再也控制不住了。鲜血一口接一口地往外涌,里面甚至夹杂着少量的内脏碎块。那些内脏碎块一落地就长出了细小的触手,像是要变成其他什么东西。

    “莎娜!”卡洛斯嘶吼道,“你要这么看着吗!”

    “看着你最想保护的姐姐变成怪物吗?!”

    “你不是说要保护她吗?!”

    他挣扎着撕下了身上的邀请函,用力地摁到了马尔斯的尸体上。

    干尸在接触到邀请函的瞬间化成了灰,就在卡洛斯以为要失败的时候,从大开的门外刮进来了一股强劲的旋风,挟裹着地上的灰烬,猛地冲向了“玛莎”!

    “啊啊啊啊啊啊!”

    男的、女的。

    在劲风冲进“玛莎”身体的那一刻,属于莎娜、马尔斯、玛莎还有祂本身的叫声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不成调的嘶吼。

    巨大的旋风吞没了女子的身影,也吞没了整个房间。

    在昏迷之前,卡洛斯隐约看到真实的本格莱大街72号,还有摊开的《明克兰之书》。

    “杀死伯爵马尔斯,达成结局-春之歌,故事完成度100%,已收录。”

    在意识完全陷入黑暗之前,他似乎看到了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合上了书页,既像做梦,又像幻觉。

    站在老旧的地板上,迪莉雅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书。

    《明克兰之书》似乎有点累,被捡时还老大不乐意地扭了扭,被她当即赏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去,书安静了,周围肆虐的血管也吓得不轻,纷纷藏回了原本的位置,甚至还不忘贴心地将花瓶扶正。

    卡洛斯静静地躺在会客厅的地板上,身旁是掉落的佩剑和长匣。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湿透的白金色短发粘在额头上,滴落的汗液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利落的下颚,漂亮得像个人偶娃娃。

    如果没有嘴角和胸前血迹的话。

    迪莉雅轻轻走到他身侧,慢慢斜靠着坐在了地上,扶起青年的脑袋,让他上半身缓缓靠在了自己身上。卡洛斯的睫毛抖了抖,像是即将苏醒,却始终没能睁开眼睛。

    女孩的手指顺着青年的喉咙一路滑下,沿途经过了喉结、锁骨和胸膛,始终停在了腹腔。

    “噗!”

    鲜血四溅而起,她的手直接穿透了卡洛斯的躯干,撕开了他的躯体,露出了隐藏在血肉下的内脏。只见这些脏器都透着不健康的紫红色,已经扭曲变形到面目全非,有些甚至已经长出了初具雏形的五官和触手。

    重度污染。

    正常情况下,母体已基本可以宣告死亡。

    无视了那些张牙舞爪的利齿和触手,迪莉雅将这些坏掉的器官一一扯出了卡洛斯体内。她检查得十分仔细,哪怕是一根血管上的微小变异都不放过,那些被舍弃的“垃圾”在离开身体后不久就化为了一滩污血,被地板下的血管迫切地舔食干净。

    做完了第一步,迪莉雅捡起地上的窄剑,对准自己的胳膊削了下去。刀很快,但她胳膊恢复得更快,往往是上一片肉刚落地,小臂就重新恢复了平滑和白皙,半点看不出前一刻还有着深可见骨的伤口。

    将削下的肉收集到一起,迪莉雅开始一点点在肉团上捏出想要的形状,肺、肝、胆、胃………一个个脏器出现在她手中,并被小心地放到了卡洛斯的体内。

    等到最后一个器官到达该在的位置,被强力撕扯开的腹腔逐渐愈合,昏迷中的卡洛斯发出一阵咳嗽,呕出了数口污血后又重新靠在迪莉雅腿上恢复了安静。

    迪莉雅一边拍着他的后背顺气,一边翻开不再挣扎的《明克兰之书》,满意地看到目录上多了一个名为《春之歌》的故事,就排在她那页后面。

    与记录她的那两行字不同,《春之歌》是一个完整的故事。从人物设定到具体情节一应俱全,详细地记载了卡洛斯在梦境中经历的一切,从威尔伦勋爵的发家史到最后在伯爵府发生的癫狂杀戮,以及卡洛斯没来得及看到的故事结局。

    “玛莎的身体被那不可言说的存在所占据,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被啃食。她想要尖叫,却发出了一连串的大笑。她想要流泪,流下的却是粘腻的口水。

    他们都被骗了——她绝望得想到。

    一切的牺牲都是徒劳,她会变成这个怪物的养分,莎娜也不会复活,她们永远都无法相见了。

    莎娜!

    她在心中大声呐喊。

    莎娜!

    莎娜!

    莎娜!

    在极度的痛苦中,她看到早已死去的妹妹冲进了卧房,带着支离破碎的马尔斯伯爵,义无反顾地冲进了这具被怪物霸占的躯壳。

    人类的身躯无法容纳太多的灵魂,在死亡的威胁下,躯壳内的个人类决定融合。在怪物愤怒的嘶吼中,已经被吃掉了大部分的玛莎用伯爵的手臂与妹妹紧紧相拥。

    玛莎不知道在融合之后,她是否还能记起自己的名字,是否还知道为什么要选择这条痛苦的道路,唯一知道的是,在这具残破的躯壳里,所有人都将重获新生。

    怪物,她、莎娜还有马尔斯,他们终将合二为一。”

    迪莉雅翻过了故事的结局,在后面的角色栏里,一个与玛莎有七分像的漂亮女子慢慢在纸张上浮现。

    她看上去清纯无害,只是眼神里还多少带着点戏谑的意味,破坏了温柔端庄的气质。而在女子的背后,隐隐约约有一张属于男性的脸,这张脸英俊而阴郁,脸颊因消瘦而凹陷,怎么看都是马尔斯的模样。

    在画像下面,有着这么一段介绍:

    “自以为是的父亲、无辜的女孩、自愿的祭品、外来的邪祟与发狂的浪子,爱是最歹毒的养分,长出了最畸形的花。”

    “让你记录,没让你评价。”迪莉雅又拍了手中的书一下,转身看向了身后。在她视线聚焦之处,被血管牢牢束缚在墙内的华服女性眼眸半合,两行血泪从眼眶淌下。

    “威尔伦勋爵散尽家财才买下了这栋房子,而你呢,怕被我发现,成日躲在房间里,只敢在夜间去下城区寻找猎物,真是可怜极了。”迪莉雅冲着她笑了笑,“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呢?当初来我店里的是你,提出要做交易的是你,得到力量后想要毁约的也是你。我只是个不想亏到血本无归的可怜商人罢了。”

    女子血泪滴到了地上。

    “别哭,莎娜,你们一家很快就能团聚了。”迪莉娅说道,“哦不,应该叫你,四分之一的莎多纳。”

    卡洛斯是被砸落在身上的雨水唤醒的。

    豆大的雨水跨越了万米高空,落在了他的鼻梁,溅射的水花带来了足以将人拉回现实的凉感和湿意。顶着密集的雨滴睁开眼,资深调查员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大街上,浑身湿透,五脏六腑像移位了一样,每呼吸一下,都能闻见身上刺鼻的血腥味。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本格莱大街72号呢?

    洛克、妮维雅和安东尼又怎么样了?

    满腹疑问都无法得到回答,他试图爬起来,却发现身体虚弱得不可思议,动一根手指都十分困难,只能徒劳得躺在原地。无奈之下,卡洛斯微微转动脑袋,终于用眼角余光扫到了掉落在一旁的随身物品——佩剑和剑鞘都跟匣子在一起,唯有最怕水的《明克兰之书》藏回了匣子里,只留了一角露在外面,特意彰显自己的存在。

    说不定被救了一命啊……

    努力压住了喉咙里重新冒出的腥甜,卡洛斯想要用混沌的大脑去思考梦境中最后一幕的含义和自己的处境,却被突如其来的剧烈头疼逼得把胸腔中压回去的淤血给吐了出来。

    大股的血液从他的嘴角躺下,与地面上雨水混在一起,变成了大片殷红的血丝,像是一张巨大的蛛网,而他自己就是入网的猎物。

    自离开南方公国后,有多少年没这么狼狈了?

    卡洛斯怔怔地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在冰冷的雨水中,想起了刚加入邪神对策局的时光。

    那时候他因信仰的问题,已经成了神前议会的眼中钉和肉中刺,无法继续呆在他们眼皮底下。父亲在几次强制纠正他的观点都不成功后,为了避免下任大公是个无信者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只能找上了那个本不该联系的男人。

    即便父亲讳莫如深,卡洛斯依然知道这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的身份,因为早在多年前,他们就曾见过几面。他知道这家伙总喜欢在大公府外的第二条街拦着正值妙龄的小姨搭讪,还见过他偷偷爬上小姨的窗台,只为了留下一朵沾着露水的红色玫瑰。

    这个家伙每一次自以为追求实则出格的举动都能引得母亲勃然大怒。

    不过那都是小姨死之前的事了。

    卡洛斯不喜欢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哪怕他是邪神对策局的首席执行官,是唯一能将他从家族宿命里拖出来的人。

    他不喜欢男人的任性妄为给小姨带来的危险和诘难,不喜欢那个男人看自己时带着恨意的眼神,也不喜欢他身上萦绕不去的淡淡腐臭味。

    说实在的,那家伙其实已经死了吧?在这站着的根本就是一具被邪神操控的尸体吧?

    在被男人以“锻炼”之名丢进调查小队时,他就这么恶意地揣测过。

    没有练习、没有培训、甚至没有一点点对这个疯狂世界的讲解,他开始了人生第一次调查任务,也成为了那次事件的唯一幸存者。等到对策局对他的关押结束,他也下定决心把姓氏由菲迪克斯改成贝格里斯——这样他死在外面的时候,老头起码不会心肌梗塞。

    卡洛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他只是因失血有些神智不清。天上的乌云逐渐散去,初升的太阳霞光万丈,但雨依旧没停,徒劳地冲刷着他流下的血迹。

    他应该死在迪莉雅的门口,这样她一出门就能看到他。只是这样会弄脏她家的院子,不知道清洗容不容易。

    他恍恍惚惚地想着,以至于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头上的雨停了——不,是有人用伞遮住了他。

    卡洛斯望去,就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在清晨的明克兰,在无人的街巷中,迪莉雅打着伞,驻足在了他的身边。

    就算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他也觉得是个好结局。

    一个属于卡洛斯* 菲迪克斯的HAPPY ENDING。

    想到这里,他笑了起来,更多的鲜血从口中涌出,呛得他不得不咳嗽了起来。

    虽然非常狼狈,但在这一刻,他非常幸福。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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