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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颀影飘摇月暗纱(上)

    m大的夜晚宁静如水。月如玉盘,洒下一片冰亮的月华,如一层银纱,轻轻笼罩着一座十五层高的豪华学生公寓。这栋学生公寓是全m大也是全市乃至全省最豪华的学生公寓,一楼至五楼是二人寝,六楼至九楼是四人寝,十楼至十五楼是单人寝,每间寝室都有独立的洗漱间和微型厨房,房门都是高级密码指纹防盗门,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只要申请,都可以在这栋公寓里得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小天地。不过,如此人性化的公寓,价格自然不菲。

    午夜十二点整,0301寝内,董清幽再一次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抬眼望去,同寝的室友阮薇双目呆滞,面无表情地下了床,在屋内游荡。洁白的长款睡裙,披散的长发,像极了恐怖小说中索命的女鬼。阮薇游荡了一会儿,走到窗边望了望空中圆月,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董清幽看着阮薇出门,坐起身紧紧抱着被子缩在床脚,浑身冷汗。

    这已经是第七天了。

    董清幽和阮薇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关系好得胜过亲姐妹。就在大学军训那几天,董清幽的家中出了大事,她的父亲由于经营不慎被竞争对手钻了空子,一夜之间负债累累,最终忍受不了各方面压力选择从公司楼顶一跃而下。

    董清幽的父亲死后,家中砸锅卖铁还清了债务后只剩下了一套城郊的三室一厅和几千元现金。好在她的母亲尚有工作,每月还能拿到两千块钱的薪水,可以勉强支撑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若不是报到时就将大学四年所需的巨额费用一次性缴清了,董清幽恐怕就要面临辍学的危险了。在董清幽最失落最困难的时候,阮薇一直陪伴着她,依然像从前那样,把她当成最最亲近的闺蜜,甚至比以前对她更好些,就像亲姐姐那样照顾着她。

    可是在十一长假回来后,阮薇突然变了,原本光滑细腻白如细瓷的肌肤变得黯淡无光,如放久了的珍珠,显出枯萎的暗黄色。深深的黑眼圈,眼角明显的鱼尾纹,微微佝偻的脊梁,急速下降的体重,阮薇看上去竟似突然老去了几十岁!若不是左手腕处梅花大小的胎记还在,刚刚结束十一长假回到学校的董清幽几乎认不出这个和她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而且,原本活泼的阮薇也变得异常沉默寡言,一天说的话比以前十分钟说的话还要少,董清幽想尽一切办法都没能让阮薇说出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不仅如此,董清幽还发现从小到大身体状况极其良好的阮薇,不知为何竟开始了梦游。一连六天,每到午夜时分,阮薇都会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地走出寝室门,直到凌晨三点才重新回到寝室。董清幽看着阮薇明显营养不良的枯瘦身体,每次吃饭时都会把自己碗里最好的东西夹给阮薇,而阮薇的食量也突然大得惊人,每次都要吃掉三份饭才会满足。董清幽心疼阮薇,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打电话到阮薇家里,却被告知阮薇的父母出国谈生意要半年才会回来。

    阮薇的变化,让董清幽感到害怕。她总是觉得,再这样下去的话,阮薇或许会——死。

    回想大学开学到现在的一切,董清幽和阮薇除了十一长假那几天外一直形影不离,阮薇出事只能是在十一长假那几天。

    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阮薇在每天午夜十二点准时化身为惨白的幽灵,飘飘荡荡出寝室楼,飘向未知的黑暗?…,

    偷眼望向窗外,董清幽刚好看到阮薇的身影,颀长纤弱,飘飘摇摇,似乎不是在地上行走,而是被风推着向前飘一样。

    那一刻的阮薇,就好像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若不是阮薇的细长的影子还拖曳在她的身后,董清幽几乎便要以为自己是见到鬼魂了。

    一想到鬼魂,董清幽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她的直觉告诉她,若不赶紧追上阮薇,她将再也见不到她了。

    阮薇,将会踏入鬼门关。

    董清幽急忙起身追了出去,远远地跟在阮薇身后。阮薇走得很慢,像是一点一点地在地上滑行,双臂僵硬地贴在身侧,浑身散发着诡异的气息,让董清幽不敢过于靠近,只能远远跟在她的身后。

    就算不能把她拉回来,也要看看她到底会去什么地方。

    董清幽这样想着,便也就悄悄地跟着。事后董清幽再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真后悔没能勇敢一点冲上去强行将阮薇拖回寝室。

    两人一前一后,径直来到实验楼前的小胡同口,阮薇突然停住了脚步。董清幽见阮薇停步,急忙闪身躲在旁边一株枝干粗壮的老槐树之后。

    悄悄探出头来,董清幽见阮薇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被冰冻住了。正感奇怪,突然一阵骨骼摩擦的咯吱声传入董清幽的耳中。董清幽的心脏猛地抽紧,却见阮薇的头宛如上了弦的木偶,咯吱咯吱地转了过来,诡异地转了180度,灰白的面孔正对着董清幽,两只眼睛突然上翻,只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白。随着阮薇的动作,月光突然一暗,月华如同一层薄纱,朦胧了董清幽的眼。

    董清幽条件反射般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将一声惊叫堵在舌尖。只见阮薇保持了脸朝身后的姿势,倒退着向董清幽走来。董清幽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只想转身逃回寝室躲到被窝里,怎奈双腿发软,身子靠在老槐树上,一动都不能动。

    眼睁睁地看着如同厉鬼般的阮薇走到自己面前,董清幽忘记了呼吸,只是用双手死死地按住口鼻,唯恐一个不小心,一声尖叫便脱口而出。眼看着阮薇的脸便要触碰到自己的鼻尖,董清幽吓得闭上了眼睛。

    等了半晌,董清幽见四周动静全无,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正看到阮薇惨白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正对着自己的眼睛。董清幽只觉全身一滞,脑子里“嗡”的一声,心脏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这么近的距离,绝对逃不掉了!绝望瞬间将董清幽彻底笼罩,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被昔日的好友活生生吓死了。

    水雾朦胧了董清幽的双眼,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想起了过去一家三口的美好回忆。如今父亲已经不在了,她也快要死了,只剩下母亲孤零零一个人了。想到母亲今后孤独寂寞又艰苦的生活,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槐树歪歪斜斜的躯干上,淹没了一只寻路回巢的蚂蚁。

    听见泪水滴落的声音,阮薇突然动了。董清幽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自己的生命,就要这样结束了吗?多年前的那场重大车祸她都挺过来了,这一次却要死在已经变得不人不鬼的好友手里吗?

    董清幽不禁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竟然不计后果地跟着阮薇跑了出来。然而,阮薇并没有攻击董清幽,反而将脸转向一边,鼻翼翕动,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董清幽呆呆地看着阮薇,看她似乎没有要攻击自己的意思,被吓丢的思维一丝丝地返回了大脑里,突然意识到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

    强忍住心中的恐惧,董清幽使尽浑身的力量想要逃跑,却仅仅是将身子稍稍向后移了一点点。脱离了老槐树支撑的董清幽,脚下一软摔在了地上,浑身颤抖着爬不起来。

    完了!最后逃跑的机会也被自己浪费掉了!

    董清幽不禁后悔当初阮薇几次邀请自己看恐怖电影时怎么就胆小得一次都没去,若是那时真的去看了,起码还能锻炼一下心理承受能力,再不济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吓得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阮薇闻了片刻,突然凶恶地露出惨白的牙齿。董清幽吓得双手捂住脸,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没命了,脑子里尽是自己被大卸八块的血腥场景,越想越恐怖,甚至想到了阮薇拿着自己的手指头大嚼的场景。等了片刻,想象中的攻击却没有到来,胡思乱想着的董清幽突然感到有细小的东西雪花一样砸在自己的脸上,一阵阵的疼。小心翼翼从指缝望出去,却见阮薇抱着老槐树的树干疯狂地又抓又啃,只短短的几十秒的时间便将粗壮的老槐树抓断了。

    “轰”的一声,老槐树的断枝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烟尘,失去目标的阮薇渐渐安静了下来。又是一阵诡异的咯吱咯吱声,阮薇将头转了回去,一点一点地飘向实验楼前的小胡同。

    看着阮薇离去,董清幽这才松了口气,重新找回了呼吸,大脑因长时间缺氧变得昏昏沉沉。再回头看看断掉的老槐树,董清幽暗自庆幸树干倒下的方向和自己所在的方向相反,否则这一下肯定要把她砸成两段了。

    待喘匀了气,董清幽抬头望去,阮薇已经走进了小胡同。

    不知为何,此时的小胡同宛如灌满了浓墨一般漆黑一片。阮薇刚刚走进去,便已看不到人影了。

    躲过一劫的董清幽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扶着树桩站起身来,双腿颤抖着,不受自己控制地一步步向小胡同挪去。此时的她仿佛受了蛊惑一般,明明怕得要死,明明想要转身逃回去,但是身体还是一点点接近小胡同。

    事后董清幽再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完全可以肯定自己确实是被那个东西给蛊惑了,若不是被蛊惑了,她根本就不会向那个胡同走去,也不会听到阮薇的呼救声,更不会连想都不想就踏入了那一片黑暗之中。

    刚开学时,董清幽便听同系的学姐说过,学校原址是侵华日军的秘密实验基地,而实验楼更是肢解俘虏用来进行各种残酷研究的大型实验室。后来不知为何,这个实验基地的人,不管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甚至连鸡鸭都在一夜之间突然全部离奇死亡,尤其是实验楼中的人死状更惨,全部被活生生撕扯成一块一块的,鲜血染满了整栋大楼。自此以后,这个实验基地便被废弃了。

    后来等到m大建校时,校长因这里地价便宜便买下来盖了这所学校。原本这里的建筑都是要拆除重建的,但由于实验楼的构造实在精妙,就像一座多层的日本神庙,当时的校长大感好奇便进楼查看了一圈,发现里面并不像传闻那样充满了尸骨血迹,甚至干净得连一丝灰尘都没有,各种实验器具都还是完好的。为了节省开支,校长便决定将这栋楼留下来,给医学院的学生当实验楼。

    一开始时,一切正常,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然而到了建校五十周年那日,也便是两年前九月十日教师节那天晚上九点,一个医学院大二的男生独自在实验楼做实验,突然听到一个女生凄厉的尖叫声。

    实验楼中很多房间都摆放着各种人体器官的标本,有时外系的女生来找医学院正在做实验的男友,不小心走错房间都会被吓到,尤其是在晚上天黑以后,经常有女生因为看到骷髅骨架或是被解剖了一半的尸体而吓得惊叫,所以那个男生当时并没有在意,只当是又一个被吓哭了的外系女生。

    然而,没过多久,惊叫声响成一片,有男有女,其中还夹杂着人的说话声。这时男生才感到不对劲,仔细一听,发现那一片凄厉的惨叫声中,竟然夹杂着一句一句的日语“助けて(救命)”!

    男生本是日语考生,自然懂得这句话的含义。想起实验楼原本是侵华日军的实验室,还有那个活人一夜之间被撕碎的恐怖传闻,男生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闹鬼”这个词,急忙扔下进行了一半的实验,慌慌张张地向外跑去。然而刚一拉开教室门,眼前的情景差点把他吓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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