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此生羁绊

    是夜，望京郊外。雪后初晴的夜幕静寂旷远，黑色松林的掩映中，一所外表普通的别墅透着隐约的灯光。

    别墅内装奢华而不失典雅，二楼的一间起居室内，壁炉里火燃的正旺，给房间染上一层暗红色。雕饰精美的木门被推开，银发男子走了进来，就在他进门的瞬间，身后闪过一道黑影，一只散发着强大魔力波动的魔杖抵住他的背心。

    不用回头，他已经知道身后的人是谁，魂玉杖头散发着令他怀念的熟悉气息。他唇角微扬，缓缓转过身来。

    “别来无恙？伊菲。”海旭微笑着凝视着站在门口的女孩。她披着一身朴素的黑色斗篷，脸色苍白的透明，眼睛却异常的清澈，如同经过磨砺后的宝石，幽亮剔透。

    “你瘦了很多。”仅凭一眼，他便判断出她在奥斯顿过的并不好，看见她如同受伤躲藏的小动物般警惕的样子，他的心抽搐了一下，随即泛起了淡淡的怜惜的痛。不由地伸出手，想触摸她消瘦的脸，她警觉地后退一步，魂玉杖头寒光大亮，警告对方。

    “为什么还留在望京？难道纵横商业协会要把大本营搬到蓝雅？”伊菲出声，嘲讽的话语中暗藏着试探，反而令海旭感到某种安心，还好，她还是那样伶牙俐齿，没有改变太多。

    “我留在望京，只为了等你。”

    “等我？”伊菲微微一怔，轻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望京。”

    “你一定会回望京的。”海旭口气笃定地说：“因为星野被你姐姐打入死牢，你绝对不会坐视不管。”他打量着她落魄的身影，微笑着提议：“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我帮你救出星野，你随我回西陆，当然星野也一起去。我敢保证，我比莫辰更加宽容，他能够给你的，我都能给。而且西陆还有很多你的朋友，相信你一定会比在奥斯顿过的愉快。”

    他口气虽然戏谑，湛蓝的眸子里却闪烁着真挚的光，令她心弦微颤，但她终是坚决地拒绝：“我自己能救出星野，不需要你插手。”

    “那你为何来找我？难道是因为思念我？”他笑问。

    “我需要一只能够远航的船。”伊菲认真地说：“还需要一个足够勇敢优秀的船长，当然还有水手，能够把我送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你想去什么地方呢？”海旭眼中闪过一丝探究意味。

    “这个我现在不想说，如果我能顺利上船的话，再告诉你。”

    “哦？难道你是准备劫狱，然后逃离蓝雅？”看着她不置可否的神情，海旭不由摇头感叹：“伊菲，为什么你总是喜欢选择最艰难的路？你明明可以去找你姐姐，以她对你的感情，只要你回心转意，她一定会原谅你，恢复你的身份地位，也会赦免星野。”

    伊菲眼中闪过一丝倔强的光：“我喜欢。”

    “我喜欢。”海旭加重语调重复了一遍，细细吟味，笑道：“有个性，我喜欢不过追求个性是要付出代价的。要我帮你弄船也行，你如何支付我报酬？”

    他带着笑意看见伊菲向前走了一步，忽然间，西陆暗夜君王的笑容凝滞，一只冰凉柔软的唇印上了他的嘴唇，留下轻轻一吻。

    对上他满是惊讶的湛蓝眸子，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失措，随即后退一步，靠门站立，低低问道：“这个报酬够吗？”

    他伸出手指抚摸被她吻过的唇，仿佛还在回味那一瞬间的惊心动魄。

    “够了。”他轻叹，她是如此的聪明，知道什么最能打动他的心。

    “那就拜托了，我会再联系你。”她鞠躬道谢，转身推门离开。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他心中涌现无限怅然。

    长夜将尽，天未明，狱中冷如冰窖。星野独坐墙角，寒冷的空气在他的头发和胡茬上结了一层白霜。他的姿势恒古不变，双眼空洞无光，只剩下回忆的灰烬，任何人事都再也无法引起他的注意，即使牢门打开，宣告死期的一行人走进，他也未曾抬眼半分。

    “罪人星野，勾结敌国，谋害王后，罪不容赦，处以绞刑，即日执行”监狱长面无表情地念完宣判书。他身后站着两名身披铠甲、高大威猛的监刑骑士，还有一名身材瘦小、脸隐藏在斗篷头罩阴影里的牧师。

    牧师上前一步询问：“你有什么需要忏悔的吗？”

    他的声音低哑微颤，传入星野耳中，竟有几分别样的熟悉。星野猛然抬起头来，对上牧师清澈含泪的眸子，一时间惊呆了，居然是伊菲

    见星野认出自己，伊菲再也无法掩饰内心汹涌澎湃的感情，手中的祈祷书啪然落地。

    监狱长感到奇怪，正要发问，忽然表情一僵，一把短剑从背后穿心而过，他闷哼了一声，臃肿的身躯重重倒下。他的身后，一名监刑骑士正在收剑，他掀开头盔向星野致意，竟然是林柯。另一名骑士也随之掀开头盔，他叫亚林，也是伊利亚骑士之一。

    星野恍若梦中，呆呆地望着伊菲，低沉嘶哑的声音迟疑地确认：“小小姐？”

    “是我，星野。”伊菲强忍眼泪，微笑着回答：“我回来了。”

    “真的是你？”星野的手轻颤着抚摸伊菲的脸，他的动作小心缓慢，像是生怕触到的仅仅是一个美丽的幻影。

    伊菲凝望着星野憔悴不堪的容颜，一动不动，任凭他的手指滑过脸颊。她始终保持着微笑，然而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她不敢想象，这段日子他到底是怎样度过的？刚进牢房，初见他的那一眼，她的心痛的几乎窒息，曾经那样俊雅温润的男子，如今却犹如一颗死寂的星辰，在绝望的黑暗中沉没。她深深自责，心痛难忍，他为她付出了一切，而她却抛弃了他，让他一个人孤独地面对死亡。

    星野脸上浮现着梦幻般的神情，触手而及的肌肤冰凉滑腻，带着泪水，清晰地告诉他，她真实地存在，这并非梦境。他清醒过来，黯淡的双眼瞬间焕发生机，射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之光。

    “小小姐”他的声音激动得颤抖，想张开双臂拥抱她，然而沉重的镣铐限制住了他的动作。伊菲立刻反应过来，她急忙取出钥匙，帮星野打了手铐脚镣。他的双手刚刚恢复自由，就立刻紧紧抱住了她。

    贴着他宽厚的胸膛，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和激动的心跳，她深刻感受到了他的思念和深情。在这一刻，伊菲终于明白，她不可以离开星野，他早已融入她的血脉，成为她的一部分。失去了他，她的生命将不再完整，永远孤独。

    “伊菲小姐。”林柯轻声呼唤，他实在不忍心打扰两人，但还是不得不提醒：“这里危险，先离开再说。”

    伊菲点头，恋恋不舍地从星野的怀抱中抽出身体，取出一瓶魔法药水递给星野：“喝下它，能帮你恢复一点体力和斗气。”

    四人小心翼翼地出了囚室，沿着事先计划好的路线逃跑。担任监察厅厅长的梨洛为伊菲提供了帮助，她利用职务之便偷梁换柱，将伊菲、林柯和亚林安排在监狱长身边，还提供了钥匙、监狱地图和警卫配置情报。

    一路畅通无阻，劫狱计划顺利进行，唯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好像有些过于顺利了。绕过幽暗的走廊，一行人从一个偏僻的侧门钻出，待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四人的身形同时凝固。

    拂晓微露的晨曦中，暗青色的雪地上黑压压的士兵正严阵以待。披着金羽雪裘披风的洁西娅，在银甲骑士的簇拥下，缓缓走出阵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