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公司方向的车子来了，皓月和欧阳璨上了车。

    高峰期，位置早没有了。两人只好抓着吊环，挤在人群中，站在座位旁边。欧阳璨很自然地，半个身子侧在皓月身后，车子晃得厉害时，他的胳膊和半边身子，可以为皓月“防跌减震”。

    两个人又聊起元旦晚会的事。欧阳璀管辖的isd部门，出的节目是男生小合唱，演唱南斯拉夫电影“桥”的主题曲，“啊，朋友再见！”。有不少人关心欧阳璨表演什么，他自己却一直没报节目。

    皓月记得欧阳璨房间有把吉他。也听他弹过几曲，水平挺高的。就问他为啥不来个吉他独奏。他说：“我练的是古典吉他，晚会大多是闹哄哄的，没有人会静下心来听。”

    这倒也是。但皓月觉得遗憾：“唉，还想听你弹‘爱的罗曼司’呢，那是我最喜欢的一首古典吉它曲。”

    欧阳璨没说话。

    忽然，皓月想起一个节目：“哎，我在大学，编排过一个舞蹈，叫‘新嫁娘’，还得过奖呢！我们部门的人，这两天一直在讨论，都希望上这个节目。新娘，媒婆，轿夫，都可以由我们部门的人演。唯一缺的，就是一个男生来演新郎，要不你来演怎么样？”

    古装扮相，男演员必须帅！特别是他来演的话，都不用化妆了！

    欧阳璨：“谁演新娘？”

    皓月眨眨眼：“我呗，本来就是我编排的节目！”

    欧阳璨脸一红，赶紧拒绝：“那还是算了吧！”

    皓月愣了愣，第一反应是，他不愿意和她合演，干嘛？嫌弃自己呀！心中突然有点不高兴：我纯粹就是为了节目效果，又不会真和你做新娘新郎！我江皓月，才不会和其他女人那样，上赶着喜欢你呢！哼！

    欧阳璨立刻意识到皓月的不高兴。他求和般说：“要不我演媒婆吧，一个英俊的媒婆。”

    皓月终于没绷住笑。哎，算了，原谅他吧。也许，他只是单纯不喜欢这样的角色。或者，他怕别人在背后风言风语。

    但是，hr这个节目的风声放出去后，立刻好几个男生，包括戴维在内，都跑到hr，要求演“新郎”。

    但欧阳璨的“拒绝”，其实还是提醒了皓月“人言可畏”这件事。她权衡再三，最后选了一个刚入职的，21岁的小男生来演”新郎“。

    上世纪90年代，可不流行姐弟恋。所以皓月觉得，这样的搭档组合，是非常安全的。

    * * * * * * * * * *

    光阴飞逝，转眼到了11月28日。

    深圳关外，王大勇父母的农场。在一片地里，工人们正忙着采摘草莓。10月初种上的草莓，第一茬已经可以收获了。

    在忙碌的人群中，一位戴着草帽的丽人，举手投足，显得与众不同。她自然就是琪琪。琪琪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周了。

    正如王大勇说的，她在这里，得到了王的父母和哥哥嫂子极大的照顾。晚上，她和王大勇的嫂子一起睡，两条大狼狗，就守在门口。

    从小农村长大的琪琪，第二天就适应了农场生活。她还主动帮助王家，做点力所能及的活儿。比如点数、称重、入库、记账等活儿。

    但她心里，却始终不甚踏实。

    11月初，王大勇为保护她，被两个骑摩托车“抢劫”的刺伤后，琪琪严重怀疑这是杨老板干的。最终，她决定举报杨老板和曲关，串通走私的行为。

    但怎么举报，也是问题。

    海关内部并没有专查贪污腐败的纪检部门。要举报曲关，就要向他的上级部门，广州分署举报。

    但曲关和其家人，一辈子在这里工作，其盘根错节的关系，琪琪根本摸不透。一旦举报无效，只怕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这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而走私案，则海关缉私局和地方公安机关（公安局和海警局），都有管辖权。该向哪个机构，检举犯罪呢？

    琪琪和王大勇商量后，又请来了苏队，通过他的分析决策后，选择向深圳公安局，投案自首，并检举这起重大走私犯罪。

    之后的二个礼拜，琪琪配合公安机关，提供了大量的证人证词，以及纸面的证据资料。由于证据过硬，公安局用最快的速度立了案。

    也因为琪琪的自首和检举，公安机关对她做出了“取保候审”的决定。

    然后王大勇就把她送到了父母的农场。

    涉案金额如此巨大，又持续如此之久的案件，公安机关还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和精力，采取收网行动。

    因此，琪琪在完成自己这部分的义务后，就陷入等待中。

    而等待恰恰是最难熬的。

    傍晚，草莓收获工作全部完成了。琪琪站在仓库外面，抹了抹额头的汗，然后顺着道路，向农场大门方向望去。

    她在期盼着道路上出现王大勇的身影，但却又怕见到他。

    今天是周日，王大勇应该休息的。但自从送自己来到这个农场后，王大勇却连着一个礼拜都没出现。他打过几个电话给琪琪，说所里最近有个案子，自己这个礼拜都要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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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真加班，还是对自己有了想法？

    琪琪检举杨老板他们的犯罪行为，自然要彻底交代自己和他们的三角关系。既然交代了，王大勇自然就会知道。那他对自己，还能保持那些美好的印象吗？

    这一个月的相处，琪琪已经对他，产生了深深的依恋，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但是，现在的琪琪很自卑......自卑自己配不上他。

    而且，自己虽然是取保候审，但最后是否能逃脱牢狱之灾，也不知道。

    所以，她盼着见到他，又怕见他时，自己无颜面对。

    但无论如何，自己感激他，感激他的家人。

    在她最困难的时刻，是王大勇拯救了她，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只是自己，无以回报。

    “走，琪琪，该吃晚饭了。” 王大勇那个淳朴的妈妈，过来亲热地叫琪琪。琪琪轻轻叹了口气，跟着她往农舍走去。

    快走到农舍门口时，她突然睁大了眼睛，只见一辆熟悉的车子正停在门口，而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站在车头前，向这边看过来。

    正是王大勇。

    那一刻，琪琪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她快速趋前几步，深情地望向王大勇：“阿勇，你，你来了......"

    而她的眼神中，又隐藏着一点点探究，一点点怯意。

    王大勇先笑着和母亲打了招呼，然后迎上琪琪，看向她的眼神，似乎和从前的没有多大变化。依旧是欣赏的，深情的，甚至带点宠溺：“咳，琪琪，抱歉，现在才来看你。怎么样，这一个礼拜，你开心吗？没受苦吧？”

    琪琪笑了：“再没有比这里更开心的地方了！”

    “真的吗？不过，你好像黑了一点。“

    王妈妈马上在旁边说：“黑一点好，健康！咱们琪琪呀，就是一个漂亮健康的女子呢！”

    琪琪马上挽住王妈妈的手臂，有点小小的娇羞：“阿姨真好！真会说话！”

    王大勇的笑容更灿烂了。他一手挽着自己的妈妈，一手拉着琪琪的手：“ 哎呀，饿死了，饿死了，赶紧带我吃饭！”

    吃过饭，王大勇不得不返回派出所，最近一个案件，正在抓捕的紧要关头，他必须时时坐镇现场。

    琪琪送他来到车旁。王大勇详细告知了琪琪案件的最新消息：杨老板在机场被抓住了，收网行动马上开始了。

    接着他探身，从后座上拿出来一个袋子递给琪琪。里面装了大包小包的零食，还有几本最新出版的杂志。

    “实在闷的话，就吃吃零食，看看杂志吧。”

    然后，他略一迟疑，附身轻轻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

    “那，我先走了，自己当心。” 眼神中，充满牵挂与不舍。

    只是这眼神，却不知为何，让琪琪心头一阵刺痛：还是不要再进一步了，他们怎么可能有未来呢？

    琪琪强撑起欢笑，温言叮嘱道：“好，去吧，注意安全。”

    客厅里，大家都在看电视。琪琪和大家打了声招呼，独自回到房间，心中凄凄惶惶，又百无聊赖。只好打开那个袋子，拿出一包零食，又拿出一本《某音》看了起来。

    你别说，吃零食看八卦杂志，不一会儿就让琪琪的心情平静了好多。

    但很快她就又不平静了，因为她看到了一篇文章，题目是《红尘真爱击退心机女，集团亿万总裁温柔护孕妻！》，里面配上的总裁与孕妻的照片，居然就是苏向南和朱丽叶！原来，这是一篇两人大秀恩爱的八卦文章！

    看不出来苏向南还这么沽名钓誉！

    这也罢了！沽名钓誉，别伤害他人就行！

    偏偏气人的是，里面居然把皓月写成了心机女！虽然用的是化名！文章中写她如何插足相爱三年的恋人；如何假装清纯勾引男主；如何在酒吧装醉失身男主；还以自杀相威胁，要挟男主和真心恋人分手......这不纯粹是朱丽叶自己的把戏吗？？？

    真是无中生有，极尽污蔑之能事！

    苏向南居然是这么个渣男！移情别恋就罢了，还恶意诽谤皓月！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等着吧，我琪琪早晚有一天，要教训教训你这个大渣男苏向南！为皓月讨回公道！

    * * * * * * * * * *

    杨老板在机场被抓，引起了一串连锁反应。曲关被双规，另案处理。所有涉案人员，包括美美，也都像一串糖葫芦，一撸到案。

    琪琪的车子、房子、别墅，包括房子里的昂贵家电，贵重首饰包包，都被查封了。只有两套房子幸免。

    一套是关外妈妈的房子，还有一套是美国的房子。

    关外的房子，不在琪琪名下，又是她成立公司前用自己的钱购入的，尾款又是用现金付清的，所以不属于涉案财产。

    美国的房子，委托当地房产中介在管理。所有的资料，都放在美国银行的保险柜里。中美之间没有引渡和互通关系，鞭长莫及。所以房子也保住了。

    还好，没落到一无所有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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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琪琪终于不再害怕了。但蛇口她自觉也待不下去了。就准备先搬妈妈那里住一阵子，然后再从长计议。

    12月1号这天晚上，她正收拾东西呢，有人敲房间的门。

    琪琪招呼了声 "进来。” 门开了，是王大勇。

    “ 还没收拾完？需要我帮忙吗？” 王大勇问。

    “不用，马上就好了。” 琪琪一边手中忙着，一边回答。

    王大勇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像想起什么，快步出去，然后右手拿着个小塑料袋进来，里面装着从洗手间收拾起来的，琪琪的牙刷牙杯，还有些护肤品。

    他把袋子递给琪琪：“ 诺，还有这些。”

    “谢谢。” 琪琪笑了笑。

    王大勇挠挠头：“总和我这么客气......"

    东西收拾好后，王大勇弯腰帮着拉上箱子拉链，轻松提在手上，往门外走去。琪琪在后面环视了下这个住了一个礼拜的房间，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

    王大勇的父母哥哥嫂子，都在客厅等着了。

    看到琪琪出来，王妈妈上前，亲热地拉着琪琪的手：“ 琪琪呀，以后记得常来玩！” 琪琪搂了搂王妈妈的肩膀，又拥抱了下王大勇的嫂子，嘴里喃喃道别。

    王爸爸则指着地上两个纸箱子，对琪琪说：“这里是农场种的一些水果，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拿给你妈妈尝尝。” 琪琪赶紧又致谢。

    王大勇把行李箱交给琪琪，然后和他哥哥，分别扛起一个纸箱子，往大门走去。到了车前，放好纸箱子和行李后，琪琪又向大家致谢和道别。

    只觉得此一去，再见是何年？！

    王大勇的车开出很远了，他的家人们还立在门口，冲着车子挥手。

    驶出农场后，王大勇笑着看一眼琪琪说：“你看，我家人很喜欢你呢。”

    琪琪：“是啊，你家人，都很善良。”

    “不仅仅是善良，他们已经认定你是我的女朋友，未来的老婆了。”

    琪琪垂眸一笑，没有说话。

    王大勇忍不住伸手握住琪琪的手：“琪琪，我喜欢你。第一眼见到就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做我的女朋友吧，好吗？”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喜欢。说得琪琪鼻头发酸。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阿勇，谢谢你。但是，你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说不定，说不定我会‘进去（判刑）’，那不是耽误你的时间嘛！”

    王大勇说：“我找检察院、法院的朋友，都问过了，你的行为，既属于主动投案，又有重大立功表现，而且赚的钱全部上交了，原则上不会判（刑）的，最多给个缓刑。”

    琪琪苦笑笑说：“缓刑，不也是留下犯罪记录了嘛。而且，还是原则上。万一出现原则之外的情况呢，怎么办？你家里人，还能像现在这样喜欢我吗？”

    王大勇说：“我家人我会做工作的。再说，我们都是成人了，也没必要什么都和家人说......"

    他眼神炽热地看了琪琪一眼，说：“退一万步说，你就是进去，我也等你。”

    但海誓山盟，有效期是多久？

    琪琪叹了口气：“我这件事，闹得这么大。你的同事们都知道，他们知道你和我好，对你，对你的前途都不好，真的。”

    王大勇：“ 他们有嘴当然会说，但说着说着，就没意思了，我也不会在乎的。”

    琪琪摇摇头：“可我在乎，人言可畏。”

    王大勇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深深叹了口气，放开琪琪的手，紧握方向盘，沉默地看着前方的路。

    过了好长一会儿，王大勇突然问：“琪琪，我说了，我很喜欢很喜欢你。但我忘了问了，你喜欢我吗？告诉我实话。我承受得住。”

    琪琪突然觉得心里好难受好难受。

    她没有回答，而是扭头看向窗外，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她喜欢他吗？

    其实她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在派出所初次相见，她对一身警服、意气风发、干净帅气的王大勇是颇有好感的。后来他摆出姿态追求她时，她内心有点小激动，有点小骄傲。

    但那时的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从良”了，所以，她还是残忍地拒绝了他。

    可当他真的不再来找她后，她却失落了很长时间。

    这一个月的患难与共，朝夕相处，她心中不光有深深的感恩，更有深深的依恋。每天，只要看到他，心里就莫名的欢喜和踏实。

    但至于这种感恩+依恋，到底能不能发展成男女之爱，她却很迷茫。

    她的黑历史过于沉重，与马克撕心裂肺的苦恋，更加重了内心的阴影。所以，她根本不敢去想象爱情。爱情，对于她，是多么奢侈啊！

    特别是，当两个人成为男女朋友时，“过去”就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偏偏琪琪的过去，是一个巨大的脓疮。不可触碰。

    当“过去”无法触碰时，两个人如何成为坦诚相见的恋人呢？

    这就是琪琪流泪的本质。

    但王大勇却误解了她的沉默和眼泪，一时心中五味杂陈。英俊的眉眼中，满是失落和惆怅。他咬住嘴唇，努力平复了下心情，沉声道：“唉，我知道了。”

    然后从盒中抽出几张纸巾，递给琪琪。柔声道：“别哭了。”

    琪琪边擦着眼泪鼻涕，边用厚厚的鼻音，轻声说：“对不起。”

    王大勇豁达地笑了笑，故带调侃地说：“有啥对不起的！保护人民群众，是我们警察的责任。”

    然后又哄她：“好了，别哭了！再哭，把警察同志的心哭碎了怎么办？”

    琪琪破涕而笑：“那，我可没本事补。只好打120了。”

    小农场距离琪琪妈妈家并不远，半个小时就到了。下了车，王大勇掀开后备箱，把行李和装水果的纸箱子都搬了下来，然后要给琪琪搬上去。

    但琪琪阻止了他，说自己一会儿让弟弟下来拿。

    王大勇只好依从。他静静地看了琪琪一会儿，问：“琪琪，我，我可以再抱抱你吗？”

    琪琪的眼眶红了，她走上前两步，仰头痴痴地、无限眷恋地望着王大勇。看到她这个样子，王大勇只觉得心疼的无法呼吸。

    他紧紧拥抱住琪琪，强忍着眼泪，哽咽地说：“琪琪，你一定要，好好保重......"

    然后，他松开她，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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