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宋梵镜。
来自西北大地宝瓶州,乃云鸾山上,‘正宗’嫡传。
在这个洞天不显于世,道统坐镇人间的时代。
正宗,已是西北大地一等一的顶级传承,而我更是出身云鸾剑宫,为宫内宫主亲生女儿。
自诞生那一天起,便似乎被定为了下一代的‘正宗传人’。
武道秘法、刀剑拳经,甚至是‘仙神时代’遗落下来的某些残存术法神通...
不过只是我成长旅途之上,按部就班便能获取的一切罢了。
在我十三岁那一年,于云鸾山弟子测试资质之时,检出了‘天生剑骨’的那一日,
我便知道。
在外人眼中。
只要我握住那一柄‘剑’,偌大宝瓶州后五十年内,大昭甲子论武,那年轻一辈剑道魁首之位,必定有我一席之地。
在那些不知情的人眼里...
我永远都像是外表那样不识人间火,永远高高在上。
但其实不是的。
我修行到现在,每走一步,皆是如履薄冰。
世人都以为,宋梵镜的生父,那位终年屹立于冬雪之上的宗师,活得风光霁月,一生只对一人‘情深不寿’。
但却不知,他爱慕的那人,是一尊六尾雪狐。
也就是说...
她宋梵镜,一身高贵剑骨,流淌着正宗嫡血的天骄,其实是一只半妖。
妖魔披人身,入世修行,多性嗜血、残忍。
然而,世事皆无定数。
人厌惧妖,憎恶半妖,可半妖生来命数已是天注定,善恶尚未成型,怎能凭一家之言,便断定往后余生的人生轨迹?
可笑的是,连她都觉得荒谬的事情。
那位掌舵云鸾剑宫,仿若泰斗一般的‘云鸾剑主’,却在见到六尾雪狐为他孕育子嗣,元气大伤不慎妖气泄露后...
竟一改往日秉性,将其镇压,翻脸无情,眼睁睁的看着那本能与他一较高下的雪狐殒命!
这些事情,宋梵镜原本是不知的。
她只以为,自己那位地位尊崇,对自己一直表情冷漠的父亲,只是因为性情如此,才会对自己不理不睬,任由云鸾剑宫的执剑长老教授自己,而对自己充耳不闻。
但,当她觉醒剑骨,机缘巧合,得到了一页可以记录‘命运轨迹’的天书金页之后...
十三岁的那年雪夜。
一位少女的人生,彻底颠覆了。
...
妖血驳杂的大殿里,满地皆是尸首。
宋梵镜提着剑。
她仔仔细细的瞅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被拍了一掌后,可却依旧脊梁笔挺,甚至比她还高了一头的...少年。
怀揣着的‘一页金书’,正在微微发烫,有无数字迹流淌其上。
这是她偶然得到的机遇,好像是某种事物的‘残页’,可以将自己的过去描绘而出,除此之外,似乎没了其他的用处,更像是一种记录。
但借助这‘金页’,看破了自己的‘父亲’云鸾剑主的真面目后,
宋梵镜本能的觉察出,此页并不平凡,所以一直携带于身,贴身保管着。
只要是上面的字迹显现,与金页心神相联的宋梵镜,哪怕并未看到字迹,也能知晓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看着眼前的少年,她仿佛透过他的影子,瞅见了十年前时,那个十三岁的自己。
除却自己当时,似乎外表光鲜亮丽了些。
但其他的...竟真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仙子。”
“我出身卑贱,乃半妖之身,在这玄清湖中,尚且没有立足之地,何况外界?”
“我虽不知梧桐府谢家、玄清官府、琴剑阁都是何地,但...”
“我母本就是被掳掠而来,若她尚且还在人世,知晓我的存在,也未必能够接受得了我,何况是她的亲人?”
“甚至...就连我的姓名,还是那蛟龙之姓,如此出身,如何能逃得出这必死之局?”
浑身脏乱的少年,在宋梵镜眼中,嘴角划过了一抹嘲讽的弧度,此时此刻,他全身上下,似乎都弥漫出了一种死寂孤冷的气息。
宋梵镜愣了下神。
出于同病相怜。
她突然鬼使神差的,轻启了下唇: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板一眼的答道:
“古月。”
而后...
在宋梵镜震惊的表情中,
这个少年,突然做出了一个自己从来未曾预料过的动作。
宋梵镜眼睁睁的看着眼前,比自己都要高了一个头的少年单膝跪下,低着头,忽地扯住了她沾染妖血的边缘裙角。
大胆之余,又有着分寸,同时声音沙哑且沉稳的开口:
“仙子,我虽身份卑微,为世所不容,但尚有一条命在。”
“若你不弃,我愿奉你为主上,从此往后,古月...”
“往后余生,生死不相负。”
“外面的人...”
“我信不过,我只信你。”
深渊中的人抓住了一抹亮光,为了活着,哪怕穷尽一切,也不愿放弃。
想到了这一点。
宋梵镜脑子‘嗡’了一下。
想她十年来自诩如履薄冰,但这少年的身世之坎坷,命途多舛,却更甚于她,一句‘奉你为主,生死不负’,更叫宋梵镜动容。
这么多年来,因为心里的大秘,她一直与其他人保持距离,从未有过人,能够说出这样对她毫不设防的言语。
叫宋梵镜一时冲动,险些就答应了下来。
可...
她自己活得都是谨小慎微,心里存在着一个‘魔’,或许就在未来的某一日,就会做出逼宫的逆举,为天下所不容。
又或许某一日,半妖的身份暴露,还等不来她去叩问那位‘剑主’,便会落得个清理门户的下场。
哪怕她对这少年存有几分怜悯,觉得同病相怜,但...
她带走他,才是对他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宋梵镜琉璃眸向一侧撇去,瞳孔里本来燃起的一缕火苗,飞速淡漠了下去,刚想要出言拒绝,然而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