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熙看向靠山一侧，一叶小舟已经快要淡出视线之外，仿佛能看到舟上之人朝她俏皮地眨眼睛。

    他们落水之时，遇到了裴息宁。

    裴息宁什么都没说，只是把何云峰研制的解药交给了她。

    宋应蓝让何云峰不断地改进返骨魂的毒性，却也培养出最了解返骨魂的人。

    作为最顶尖的医者，他与温落落一起找到了返骨魂的解药，仅仅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这些都是用老裘身体积累下来的经验，如今像一束光被何云峰和温落落放大到能照耀所有人。

    在被人蛛包围啃食的时候，魏文熙把解药洒了出去。

    环环相扣，锁定了宋应蓝的败局。

    魏鹄挠了挠头，不免唏嘘，自己好像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柳明臣拍了拍他的肩膀：“清点一下伤亡情况，其他人组织离岛吧。”

    魏鹄点点头，自然也心服口服。

    在关键时刻，他没有坚持相信魏文熙，现在也就没有资格站在她身旁。

    只能尽可能完成自己作为世子的责任，还能如何？

    人群彻底散开，魏文熙有点恍惚。

    她张开手，为了让宋应蓝以为自己已经杀了她的本体，她之前刺的是自己的手。

    鲜血淋漓，跟梦中一般，层层叠叠，无法洗净，就像她的罪孽。

    柳明臣轻轻搂过她，“很痛吧？我替你包扎。”

    魏文熙缓缓抬头，盯着他的眼睛问：“你不怕吗？”

    柳明臣顿了顿：“怕什么？”

    她在幻觉中毫不犹豫地朝着柳明臣的心口捅了下去，涌出来的血液温热的触感还留在指尖。

    任谁都会怕，包括她自己。

    宋应蓝说得对，她们本质来说是异类。

    “不怕我杀了你吗？”

    她的瞳孔里透着一股冷意，像是一只睁开眼睛的怪物。

    柳明臣笑了，脸上带着一股暖意。

    魏文熙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感人肺腑的话，没想到他只是握住她的手。

    那双染血的手。

    那血已经分不清是谁的了。

    他使劲地抓了抓，也糊了自己一手。

    “你这是干什么？”魏文熙冷眼看他。

    柳明臣牵起她的手，放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在她面前隔绝了所有的视线。

    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打不过就加入，有问题吗？”

    “呵。”魏文熙轻笑。

    那无声的紧张和忐忑，一下就烟消云散。

    *

    船舱中，魏文熙已经洗净了手，手上的伤口也得到了包扎。

    身上的小伤口看着鲜血淋漓，但都不严重。

    她把头枕在柳明臣的腿上，闭目养神。

    柳明臣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额头。

    虽然这次魏文熙还是以身相搏，但至少她的计划里有他的一部分。

    船上点着熏香，魏文熙却冷静不下来。

    脑子传来一阵阵针扎一般的钝痛，长时间处于幻觉当中，让她有些精神混乱。

    只有柳明臣指腹传来的温热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她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一遍遍地回想这次整个事件的细节。

    虽然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但有些事情好像不太和谐。

    她半睁着眼，问柳明臣：“你相信真的有阵法吗？”

    柳明臣低头注视着她，想了想，问她：“你信吗？”

    魏文熙闭上眼，想了好久，久到柳明臣以为她睡着。

    她才回话：“我不确定。”

    鬼蛛的能力确定是通过返骨魂来实现的；

    鬼影和鬼蝶的能力能通过一些迷药实现，一个是让人飘飘忽忽开始做梦，一个是让人浑浑噩噩；

    鬼猿的能力用增强肌肉的药剂也能达到；

    而宋应蓝的所谓引导幻觉，只要用大范围的迷烟即可做到；

    看起来并没有特别怪力乱神的东西。

    而所谓的凝阳阵，会不会是一种增强内力、封锁穴位的药力？

    至于让人长生不老的生魂阵和刻在堤坝上的死魂阵，因为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真正出现长生不老的人，也不确定真假。

    “嗯，你说得没错。”柳明臣点点头：“那最后只剩下换魂阵了。你觉得换魂阵是假的？”

    魏文熙垂下眼眸，真正让她不确定的就是换魂阵。

    世上真有换魂之法吗？

    如果真是有，那后果不敢相信。

    如果没有，那么换魂的本质会不会是类似精神操控？

    宋应蓝用某种方式对张诗芸进行精神操控，让张诗芸觉得自己就是宋应蓝，又或者说张诗芸本身就愿意呢？

    这听起来与换魂同样荒谬。

    柳明臣轻抚她的长发，仍记得她一个人立在风中之时，长发清扬，那自信的魅力从发丝中透出来。

    “不管有没有，都不太重要。”柳明臣安抚她：

    “如果没有，宋应蓝就是那个被割掉舌头、快要死掉的女人，对她而言这比死还难受。

    “张诗芸未来大概会在牢狱中度过，哪怕有，宋应蓝也掀不起波澜。

    “再说，我觉得她的心已经毁了，没准还会自己寻死。”

    柳明臣和魏文熙都明白，宋应蓝这样的人没法承受失败，所以魏文熙才用这种方法彻底击溃她，摧毁她的意志。

    两人的对决不得不说相当精彩，只是魏文熙要与恶鬼缠斗，已经不可避免地戴上了半个恶鬼的面具。

    柳明臣现在只想帮她把那面具取下，让她做回她自己。

    魏文熙承认柳明臣说得没错，只是此事总让她觉得有蹊跷。

    她摸出那本江东阵法大全，总觉得好像冥冥中被什么东西所操纵，把她的目光引向阵法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

    如果真是如此，对方想要借此掩盖什么呢？

    江东阵法大全这本书出自藏书阁，在民间早已绝迹，这是五十年前的孤本。

    不知道是谁手抄留下的，书面整洁，字迹隽秀，对方应是花了心思。

    还有在木屋中，她第一次盘问那个枯朽的女人，当时对方用血在地上写了“牙”，之后他们就被爆炸声吸引了出去。

    当时她想写的到底是什么呢？

    她莫名地想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宋纤雅”。

    她的母亲身世成谜，就像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一样，忽然就得到了先皇的宠爱。

    而后，封为皇后。

    她不是世家之人，也没有人知晓她的来历，所有对外的声明都是假的，经历也是编造的。

    但是常年不在宫中的魏政却认识她，似乎还挺熟悉，这就有些蹊跷。

    而且魏政早知道万毒门在王府中有探子，为何一直不出手？

    真的只是不想与朝廷重臣正面冲突吗？

    按理说，他完全可以武力推平巧云岛，就像如今派这么多艘船过来救人一般。

    她总觉得一切就像是摊在她面前的阳谋，她似乎在对方框定的地方在狂奔。

    魏文熙忽然瞪大眼睛，像是被什么击中……

    “怎么了？”柳明臣低头问她。

    魏文熙直视他的眼睛：

    “巧云岛……你说巧云会不会是人名？

    “巧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