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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4 章

    家畜圈养处。

    一张案板一只猪,一场血淋淋的阉割术。

    小猪仔被强行按住,哼哼呜呜,叫声凄厉,挣扎无望。案板旁,小宰站于尾端,手起刀落,动作干脆利索。

    旁边,卫长诸邑微微偏头,石邑捂眼不忍,唯独刘据乐在其中。

    刘彻赶过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那么金尊玉贵一个儿子,真的来给猪上宫刑,还看得津津有味。

    津、津、有、味!

    不但如此,刘据语气中还夹带着几丝欣喜:“这就好了?这么快?那是不是很快就能把这窝小猪仔都给阉了?快,再拉一头上来。咱们争取早点搞完。”

    一挥手,这头猪放下去,另一头搬上来。

    劁(qiao四声)猪继续。

    刘彻:……目瞪口呆。

    瞧这架势,他不只是要阉猪,还要阉一窝!

    刘彻震撼、惊恐、不敢置信,神色数变,越变越复杂,越变越微妙。

    石邑同样微妙,扯了扯刘据:“你说带我们来瞧稀奇,就是说的这种稀奇?呵呵,算了吧。我瞧着他们叫唤得好惨好可怜。小猪仔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它。

    “它们才出生没几天呢,这也太残忍了。就算他们得罪了你,你想收拾,直接给个痛快做成烤乳猪不就行了,犯得着这般折磨吗?”

    刘据神色比她更微妙,满头问号,睁大眼睛,十分不可思议:“我只是劁个猪,你却想杀了做烤乳猪,居然好意思说我残忍!咱俩到底谁残忍?”

    石邑:!!!

    她直接跳起来,指着挣扎呜咽的小猪仔:“谁残忍?你自己看看你干的事。你好好瞅瞅。猪舍的人都说了,这窝猪仔出生没几天。没几天你懂吗。烤乳猪都不会选这么点大的。

    “就这难道还是我残忍?而且我说做烤乳猪,是想让他死得痛快点,不用活着遭罪。杀猪的屠夫都知道最好一刀毙命,免得它们受苦呢。”

    刘据翻了个白眼:“都说了我这叫劁猪,是为了让猪长得更快,肉质更鲜嫩,纹理更细腻,还能褪去腥味与膻味,并减少疾病。

    “至于才出生几日,正是如此才好。这时候它们生长发育快,恢复能力强。是劁猪的最佳时间。

    “什么残忍不残忍,你这么可怜它们,有本事你别吃猪肉啊。哼,不懂别瞎说,无知就多读点书!”

    石邑:???

    骂她没文化,骂她没读过书?

    “这跟读书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劁猪就是书里提到的。”

    石邑愣住,卫长诸邑愣住,就连刘彻也愣了,下意识思索着哪本书里提到过。

    刘据下巴微抬:“《易经》有言:豶(fen二声)豕(shi三声)之牙,吉。就是说阉割后的猪,性格会变得温顺。

    “还有《礼记》中也有记载:凡祭,豕曰刚鬣(lie四声),豚曰腯(

    tu二声)肥。豕说的是没阉割的猪,皮厚毛粗;豚说的是阉割后的猪,膘肥臀满。”

    鼻尖冷哼,乌溜溜地大眼睛瞪向石邑,那模样活脱脱在说:这都不知道,还不是没读过书!

    石邑:……

    她嘟着嘴:“我又没学过《易经》与《礼记》,谁知道你是不是随口杜撰的。”

    杜撰?这不就是说他胡编。刘据气鼓鼓,正要发作,刘彻笑着走过来:“这倒不是杜撰。”

    众人微愣,齐齐上前行礼。

    “父皇!”

    刘据高高兴兴奔过来,习惯性伸手去抱。

    刘彻下意识后退两步。

    刘据:???

    卫长轻笑着将他拉回来:“你刚刚离猪仔那么近,身上沾了味,莫染到父皇身上。”

    刘据撇撇嘴,没再上前,心里想着,一点味而已,这有什么,父皇居然嫌弃我。

    闷闷不乐。

    刘彻轻咳一声掩饰过去,颇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朕记得你还在学《公羊》,并未听你的先生说已开始接触《易经》与《礼记》。”

    刘据目光闪烁,有些心虚:“确实没有。我就是自己随便翻了一点点。”

    实则是前阵子听到弹幕言辞,记起似乎在脑子里看到过类似劁猪的解说,特意翻出来仔细看了看,又根据视频讲解的内容找到书籍求证。

    刘彻眼中笑意更大了:“能在完成每日功课后,主动去学习其他知识,用心钻研,甚好。”

    刘据:……他是这样吗?

    这美丽的误会呦,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羞赧低下头。

    刘彻伸手想拍拍他的脑袋,闻到他身上的味儿又缩了回来,转身继续回答石邑的话:“《易经》《礼记》中确实有这两句记载。”

    虽有记载,但在他登基之前,从秦到汉都未重用儒家。且即便同为儒学著作,也是有轻重之分的。

    似《诗》与《春秋》,推广最甚;《论语》《孟子》亦在文景二帝时便有经学博士;可《易经》《礼记》的博士之位却是他上位后才增设。

    这并非是说它们的价值比不上其他,而是普及度比其他低,喜爱者比其他少,因而钻研者、专攻者也少。

    尤其所谓“豶豕之牙,吉”,明面上说的是猪,实则在引喻国君治人。

    “豕曰刚鬣,豚曰腯肥”,全篇谈的也是祭祀,这句不过是被一笔带过。

    谁人会挑出篇中这些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且撇开深层引喻,去思考字句的表层明义,并付诸实施?恐也是世间少有。

    这份能力,让刘彻很是欣喜。他看着刘据,眸中光亮闪烁,可余晖瞄到还在给猪做阉割的小宰,以及案板上被按住的小猪,回想刘据之前的神情,深吸一口气。

    即便刘据引经据典,即便刘据善思善为,这场面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幻灭。

    而那边又一头小猪仔被带下去,一窝小猪已经全部劁完。

    刘据拍手叫好:“都

    放另一个猪圈,分开喂养。等过几个月就能知道书中所言是否为真,这法子是不是有效了。”()

    小内侍们一一应诺。又有人来禀报:鸡舍做好了,依殿下所言,做成黑室,在窗户处安了挡板,挡板放下,日光不能进,又装了黑帘与白帘。挡板打开,拉下帘子,可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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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彻:???

    劁猪就算了,怎么还有鸡?

    石邑哼哧一声:“黑室?你说劁猪是书里提过的。可你给鸡建屋子,把它们都关小黑屋喂养,难道也是书里提过的?”

    刘据挑眉:“书里没提,你就不会自己想吗?”

    石邑:!!!

    神忒妈自己想,她想这些作甚。

    刘彻亦是疑惑:“这也能让鸡膘肥臀满,肉质更好?”

    “肉质怕是比不得原来鲜嫩可口。”

    刘据摇头否定,走山鸡经常运动,脂肪少,肉质紧实,爽口弹牙,与寻常圈养不同。更何况他这种圈养方式走动更少了。所以这方面自然是比不上的。

    可他记得有部电视剧里说过一句话:唯有在量能达到生活所需之后,才能去追求质。否则质必须为量让道。

    他是皇子,自然是不差量的。但天下百姓呢?

    他轻叹一声:“有舍才有得。至少这样应该能长得肥一点快一点。”

    石邑歪头:“为何?”

    换个黑屋子就能长肥长快?

    刘据轻笑:“你想啊,若是让你天天就知道吃,不让你锻炼动弹,你是不是会长胖?”

    石邑:……你说就说,作甚拿我来举例。

    “人尚且如此,禽畜也是一样。更何况鸡这种动物,脑子不行,不如猫狗。猫狗尚能拥有自己的浅显思考。它们不能。

    “它们对于白天黑夜唯一的认知就是光亮,据此进行活动。白天走动,夜晚休息。走动消耗大,休息易长膘。所以只需人为制造出想要的昼夜环境。它们就能吃了睡,睡了吃。自然容易肥。

    “因而所谓黑室也不一直都是黑室的。我让人设了黑帘,可以透光,但光亮较弱。待鸡崽长大些,便可以改成白帘,透光性又会比黑帘好一些。

    “妥善运用挡板、黑帘与白帘,再辅助一些其他措施,就能达到想要的效果了。”

    众人:……

    刘彻思索着:“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刘据越说越兴奋:“当然有道理,这样它们吃进去的东西都用来长膘了,其他消耗少。既能缩短喂养时间,又能降低成本。简直完美。”

    听他这么说,刘彻认真起来:“此法若真有效,可于民间推广。”

    刘据颔首:“就是为百姓试验的。我又用不着。”

    刘彻顿了下,低头看他:“既然用不着,怎么想起做这个?”

    不论劁猪还是养鸡,都不是刘据会接触之事。从未接触,从无认知,如何会想到?

    不谈黑室养鸡的独特想法,便是劁猪,刘据为何突然去查阅《

    ()    易经》与《礼记》,当真是凑巧?

    旁人告诉他的,还是有其他契机?

    刘彻目光闪动,眸色幽深。

    “就……就突然想到了呀。灵光一闪,念头起就想到了,想到了干脆便试试呗。”

    刘据眼珠转动,含糊其辞,一听就是敷衍。

    刘彻看着他不说话。

    “哎,谁让我这么聪明呢!”刘据骄傲仰头,神情得意。

    刘彻挑眉,呦,还学会故作姿态,避重就轻了。

    但听刘据话锋一转:“不过这也是父皇的功劳。父皇聪明,才能生出我这么聪明的孩子。还有这些年父皇为我延请名师,遵遵教导。

    “没有这些,就没有今日的我,也没有我那些奇思妙想。所以不管我做什么都有父皇的一份功劳。”

    连奉承恭维拍马屁都用上了。

    刘彻差点没冷笑出声,心念转动,倒也没当场拆穿他,轻叹一声:“你倒是会说话。”

    “什么会说话,我说的是事实,全是肺腑之言。”

    卫长等人忍俊不禁。

    刘彻一声轻笑:“事情弄完了吗?有想法交给底下人就是,何须你亲自来。瞧你这一身的臭味。还不快回去洗洗换了。”

    说完朝其身后跟着的余穗盛谷使了个眼色。

    余穗盛谷立刻会意,悄悄颔首。

    刘据撇嘴,无奈回去梳洗,心中暗道:父皇果然嫌弃我。

    众人:……你才知道哦。就你那拼命往前凑,恨不得自己动手给小猪仔来一刀的架势,给人冲击太大了,谁轻易接受得了啊。

    ******

    宣室殿。

    桌案上摆着一份竹简,竹简上一行行列着:孔明灯、指南针、蛋糕点心、马具、椅子、马球、亲卫训练方案等等。

    刘彻静静看着,一边倾听下方柏山的回禀,一边以笔沾墨在后面补上两项:劁猪、黑室养鸡。

    放下毛笔,刘彻手指轻轻敲击竹简,一下,一下,又一下。哒,哒,哒。

    待柏山说完,刘彻眸色渐沉。

    按照柏山的说法,东西虽是他做的,主意却全是据儿出的。但据儿并不是都能说清每样东西的制作方式与原理,很多时候对里头的关窍半懂不懂,更从未提过自己是怎么想到的这些。

    刘彻一直觉得,似采芹与祁家案件之事,需要的是刘据自身的敏锐与聪慧;可竹简上这些,虽然也需要聪慧,却不是单靠聪慧就能拥有。

    若只是其中一两项,还可说是灵光乍现,但这么多,且大多还是刘据从未接触之物,不太可能。

    这种情况,更似是刘据从何处见到过,或是听旁人提起过。

    刘彻原本以为刘据背后有高人指点,但现在又迟疑了。

    这些东西涵盖各个方面,高人能做到一样精通,两样精通,可能做到样样精通?

    若能,这是何等高人;若不能,那又是怎么回事?

    刘彻思索着,当

    日在上林苑亲卫训练场悄悄冒出又被打断压下的念头重新钻了出来,只露了个头,刘彻已心神大震。()

    他平复住心绪,挥退柏山。柏山一离开,早已等候多时的余穗与盛谷便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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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见陛下。”

    “仍旧未曾发现据儿身边有可疑之人?”

    话一出口,刘彻才发现自己喉头发紧。那个猜想一旦出现就宛如深藏在泥土里的种子,已经发芽再也无法回到当初的状态。它萦绕在刘彻的脑海,挥之不去。

    “回陛下,未曾发现。”

    刘彻深呼吸,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并不感到意外,却也足够让他心惊。

    什么样的高人能在他重重防守下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任何痕迹?没有,不可能有。除非……

    刘彻眼皮一跳,篡紧拳头,继续发问:“据儿呢?可有何处不同寻常?”

    “没有明显异常,但有一些旁的,不知算不算‘不同寻常’。”

    “说。”

    “大殿下经常发呆,看着前方不言不语,有时候还会皱眉或嗤笑、亦或深思。丰禾与飞翔殿内从前一直伺候大殿下的老人都说,大殿下以往并无这等发呆的习惯,是去岁那场事故后出现的。”

    余穗盛谷其实不觉得这点有何问题,但陛下几次叮嘱她们,她们总要说些什么交差。若说事故前殿下的行为是“寻常”,那与之不一样的都可算“不同寻常”吧。

    刘彻听后微顿,这种情况他好像也瞧见过。

    余穗盛谷偷偷觑了眼他的神色,继续道:“说到那场事故,婢子刚去飞翔殿伺候大殿下时,大殿下晚间偶尔会做噩梦,梦见什么大殿下醒来说不记得了。但后来这种情况倒是渐渐少了,如今已不再出现。”

    这点刘彻也是知道的,却只当刘据被那次“死劫”吓住了。

    “大殿下总有些奇思妙想,也常出口奇言妙语。婢子曾多次询问大殿下这些东西的原委时,大殿下有几次欲言又止。就好似本来想说什么,张嘴没说出来又改了口。”

    欲言又止,改了口?

    于余穗盛谷这些婢子而言,或许只是刘据不愿意多说。但于自己呢?刘彻恍然想起来,他有几回问及刘据时,刘据也是这样的表现。

    他们父子间有什么不能说的?不,据儿的表现更似是想说却说不出来。

    想说,说不出来……

    思及这点,刘彻瞳孔震颤。

    去岁出事后,据儿昏迷一天一夜,反复高热,险死还生苏醒后便大喊大叫,一直唤着他与卫子夫,死死抱住他,握住他的手,嘴巴张张合合,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面上又惊又惧,最后只能嚎啕大哭。

    他哄了许久才将其哄睡过去,可即便睡着也紧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放。那份不安、惶恐与无助,他记忆犹新。

    彼时侍医说许是吓到了,一时失语也是有的。

    因刘据很快好转,他便没多想。如今重新思量,若不是因事故吓到呢?

    ()    “还有一点。许是当初伤到了头,大殿下似乎忘却了一些事情,不仅仅是事发的经过,还有其他。另外婢子发现大殿下好几次扶额按头,好似不舒服。可婢子问及,殿下又说无事。”()

    刘彻面色大变:据儿那次落下了病根?怎从未有人告诉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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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息怒。此事曾请侍医瞧过几回,侍医都说殿下身体康健,并无病症。大殿下说是我等大惊小怪,他就是习惯性按按头而已。婢子便想,大约是大殿下思考事情时的小习惯。”

    然而这话显然并不能让刘彻安心,他一边吩咐吴常侍请侍医,勒令其将太医署今日任职之人全叫过来,一边站起身匆匆往飞翔殿去。

    刘据洗完澡美美睡了个午觉,刚翻身还迷迷蒙蒙没完全清醒呢,就被突然闯入的刘彻抱了个满怀:“据儿头可还疼?另外还有哪里不舒服?”

    睡眼惺忪,脑子一团浆糊的刘据:……???

    没等他回过神,一大串侍医鱼贯而入。刘据就这样懵逼着被抱到侍医们面前,号脉看诊。看眼珠,看舌苔,看手脚……上上下下,前前后后,连根头发丝都没放过。

    一个看完,又来一个,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

    刘据一颗心提起来,整个人都清醒了。从最初的迷茫逐渐变为紧张,他下意识抓紧刘彻:“父皇,我……我怎么了?我是中毒了吗,还是……还是怎地了?”

    说着说着,鼻子一酸,眼泪掉出来:“我是不是要死了?”

    刘彻:……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刘据误会了,忙做安抚:“莫要胡思乱想,什么死不死的,这种话怎能轻易说出口。”

    可这样的阵仗,刘据很难相信他的话,只当他是在哄自己,笃定自己身体肯定出了大问题,鼻子耸了耸,眼泪更大滴了:“父皇不要骗我,我都要死了,你还骗我。

    “死也不让我死个清楚明白。这样我死后岂不是要做糊涂鬼。我不要。我不想死,更不想做糊涂鬼。父皇,你就告诉我吧,我到底怎么了!”

    呜呜呜呜,哭得伤心至极。

    他还这么小,还有大好人生呢,他怎么就不行了呢。明明他身体挺好的,怎么突然就出问题了呢。

    刘据不能接受,越想越伤心,泪水大滴大滴往下落,紧紧抱着刘彻的胳膊:“父皇,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母后,还有阿姐,去病表哥,曹襄表哥……

    “呜呜呜……你们老实告诉我,我还有的救吗?如果……如果不行,那我还有多少时间?”

    一双泪水迷蒙的眼睛盯着侍医,目光恳切又真诚。

    侍医:……

    他们看看刘据,又看看刘彻,觉得这父子俩可能有病,但不是身体的病,而是脑子的病。

    这话他们不能说,只得低头认真回禀:“大殿下身体无恙,十分康健。”

    刘据:???

    刘彻一拍他的脑袋,怒而瞪眼:“都说了让你别胡思乱想,朕就是听闻你总是抚额按头,恐你当初摔伤

    ()    脑袋落下病根。”

    刘据知道原委,拍拍胸脯,略放下心来。

    那头刘彻继续开口询问侍医:“确定据儿没问题?”

    “回陛下,臣等全都给大殿下看诊过,均未发现大殿下有何病恙。”

    刘彻蹙眉:“一点都没有?脑袋没有,其他地方也没有?”

    刘据也蹙眉:……什么意思,你是盼着我不好吗?

    侍医们十分郁闷:“陛下,臣等医术有限,以微臣几人的医术,确实未发现任何问题。陛下倘若不放心,不如召集天下医者为大殿下看诊。”

    刘彻点头:“也好。你们先退下吧,朕回头便下旨。”

    侍医:???

    我们不过随口提议一句,你还来真的啊。

    看看刘彻,再看看刘据,眼神越发复杂。但他们能怎么办?你是皇帝你说了算。于是一个个低头应诺,麻溜退出去。

    他们一走,刘彻立即屏退左右:“都下去。”

    帝王发话,自然没一个敢不听。人员全都散去,屋内只余父子俩。

    刘彻这才与刘据对视,神情严肃:“据儿,你实话告诉父皇。你所做的那些东西,孔明灯指南针马具……如此种种,都是哪里来的?”

    “啊?就……就这么想到的啊。就突然想到……”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只见刘彻目光灼灼:“真的吗?”

    “我……我……”

    刘据顿时心虚起来,支支吾吾,眼神躲闪,身体下意识往后缩。

    刘彻一叹,他自己的儿子怎会不了解呢。

    面对他人,刘据或许还能鼓起劲来“虚张声势”,或可蒙混过关。但面对自己,刘据虽亲近,却也有两分害怕。瞧,自己态度稍稍冷厉些,他立刻露了怯。

    刘彻只得放缓神色,语气柔和了几分:“父皇知道据儿是好孩子,并不是故意欺骗父皇。据儿不说,不是因为不想说,而是不能说,说不出口,对吗?”

    刘据张大眼睛,呆立当场:“父皇怎么知道?”

    一句话脱口而出,直接确证了刘彻的猜想。

    刘彻又觉无奈又觉好笑,即便聪慧到底还是孩子,这点子心眼,够干什么。

    “既然据儿不能说,那便父皇来说,据儿只需要听着,能回答的回答,不能回答的不出声,可好?”

    刘据点头,有些迫不及待。一个人背负着这么大秘密,他好难的。

    他早就想有个人懂他理解他帮助他了。可偏偏他半个字都透露不了。不过现在不是他说的,是父皇猜的,应该没问题吧?

    刘据有些犹疑,思忖着或许能试试。

    对面,刘彻已经组织好语言开口:“据儿突然会了这么多东西,是有人教授你吗?”

    刘据想了想,摇头。

    刘彻眼珠转动:“那据儿是有奇遇?”

    刘据眨眨眼,没出声。

    刘彻深吸一口气,这便是了。他略带着几分颤抖问:“是

    ……是神仙吗?”

    刘据有些迷茫(),是神仙吗?他试探着张嘴:也可能是妖怪。

    说完诧异地发现他居然出声了。居然能说出来。是因为父皇已经猜到(),所以限制没那么严格了,还是他说的这句话里没有透露关键信息,属于能说的范畴?

    刘据狐疑不定,刘彻却是心神大震,又惊又喜,笃定道:“不,一定是神仙。”

    刘据:???

    刘彻面部轻微抖动:“据儿不要胡言,不可对神明不敬。必是神仙的。妖怪怎么可能懂得这些东西。即便懂,又如何会透露给我们,让我们用以强盛大汉。”

    刘据:……无语望天。

    其实结合目前已知的各种信息,他已经明白一些东西。于弹幕而言,自己以及大汉或许是他们认知中的某段历史。

    他们看他,就好似他看春秋或秦朝某位人物一样。嗯,准确点来说。是以这些历史人物为蓝本编撰的故事。因此会有历史剧,历史改编,真实历史等字眼。

    但他们似乎并不清楚他这边的具体状况,不知道他真实存在,不知道他能看到弹幕,尤其对于弹幕和系统一无所知。

    所以即便弄清楚了弹幕后头的人,仍有许多谜团未解。

    可刘据并不觉得这是神明手笔。

    刘彻却已经欣喜抓住刘据的双臂:“据儿,神明都教了你些什么?”

    刘据蹙着眉,紧闭双唇。

    刘彻立时明了:“朕忘了,天机不可泄露。你连神明的存在都无法告知,这些又如何能说出口呢。”

    刘据眉宇蹙得更紧了,还对着刘彻的手掐了一把。刘彻终于反应过来:“据儿的意思是,没有神明教授?”

    刘据松了口气,父皇总算不钻神明牛角尖了。

    刘彻十分疑惑:“那据儿是怎么学到这些东西的?”

    刘据张着嘴,尝试开口失败,又换种说辞还是失败,再换说辞,终于成功吐出几个字:“机缘巧合。”

    刘彻会意:“据儿是说,没有神仙教授你,你只是机缘巧合进入了仙境,偷偷看到,或是听到的,又或者通过其他方式学习到的?”

    刘据:……

    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又转回到神明身上了?我哪个字提到神明和仙境了。你都脑补了些什么,可真能想。不过除了仙境这点,其他倒是猜的大差不差。

    因此他抿抿唇,思索着没再说话。

    刘彻立刻还原出“事实”。

    “据儿是因为去岁那场事故,生死之际,神魂离体,机缘巧合去到了某处仙境,见识到仙境中的一些事物,从他们那里学到了许多东西。

    “也因为这次机遇,据儿苏醒后,偶尔会在梦里再次记起这段仙境的记忆,但因为是凡人魂体,在仙境会被发现,被排斥,从而引起身体不适,表现出噩梦的特性,并留下头痛病症,对不对?”

    刘据:……目瞪口呆!!!

    父皇啊,你脑洞真大,应该去当编剧,不当编

    ()    剧可惜了咧。

    “据儿现在还头痛吗?()”

    刘据摇头:还好,不是很痛。?()”

    观看弹幕是不会让他头痛的。让他不适的是脑子里的东西。

    这些东西太庞大,太驳杂。就好像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天梯”,天梯上凌乱撒落着许多“碎纸页”。

    他一层层攀爬,一阶阶拾取。但可能这阶捡起的碎纸页是关于甲的,下一块碎纸页是关于乙的,再往后可能是丙的。信息过于零碎无法拼凑。想要整理出完整同一样事物的资料,他必须一直向上爬。

    然而你并不知道有关这个事物的资料会在哪一层阶梯出现,可以在哪一层集齐,可能一百层,可能两百层,也可能一千层,或者更高。

    就如寻常爬山爬阶梯会累一样,他爬得多了就会头痛。将爬过地方的碎纸页捡起来整理分类,一次弄一点,时间不长无妨,时间一久,消耗多大也会痛。

    但随着他搜索整理越来越熟练,并且注意时间分配,头痛的感觉已经越来越少了。

    可刘彻不这么觉得。不怎么痛,也就代表仍旧是痛的。看来,召集天下医者为据儿看诊确实很有必要。

    他的据儿,独自背负这些,承受这些,还想着宽慰他,不让他担心呢。

    刘彻心疼地抱住他:“所以你突然不记得一些事,亦是这个原因?”

    刘据歪头,他确实是因为系统不记得了一些东西,倒也不算错。他猜或许是因为这份资料太大,把他原本的某些记忆冲刷掉了。

    “同父皇说说,都不记得些什么?”

    “不记得怎么被采芹哄骗走的;不记得答应过四姐的承诺;不记得一些不太重要的人;嗯……”刘据想了想,“其他不知道。不记得了。或许要遇到才能晓得。”

    不知道,遇到才能晓得……

    刘彻越发心疼。

    “是父皇不好。父皇早该察觉你这些异常的,是父皇忽视了。父皇记得,你曾同石邑闲聊事说过一句话:欲戴头冠,必承其重。

    “似仙境这样的地方,怎是我等凡人能去。你虽有此机缘,却又哪能不付出代价。天降大任,也是必先经历苦难的。”

    见他自打猜到部分后就一口一个神明,一口一个仙境。刘据实在没忍住,再次开口提醒:“父皇,真的未必是神明与仙境。”

    见刘彻要反驳,刘据连忙又道:“他们还骂你呢。”

    系统跟死了一样,骂不了。但弹幕骂得可多了,真是一点不盼老刘家好。

    刘据眨眨眼,拼命使眼色:所以,父皇,你懂了吧。你可是天子,天的儿子,真要是神明,怎么可能骂你。父皇,别钻牛角尖了。

    刘彻顿住:“骂朕?骂朕什么?”

    刘据摇头,这涉及弹幕的泄密,说不得。

    刘彻也不知道脑回路怎么转的,瞬间给自己圆了回来:“一定是朕这个天子做得不够好,不能让神明满意。朕当继续努力。”

    刘据嘴角抽抽:“他们还骂我呢。”

    言外之音:父皇你醒醒!就算你可能做得不够好,那我呢?我一个小孩,难道还能是我也做得不好。我才多大,我用得着做个啥!

    可惜刘彻跟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压根没接受到他的信号,反而一掌拍在他肩膀上:“看来不只朕对你寄予厚望,神明也对你寄予厚望,所以才会对你要求甚高。”

    刘据:……???

    你说啥?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了些什么?

    刘彻无比自信:“这是在激励你,当然这也是在激励朕。往后,咱们父子一起努力,一起做得更好,让大汉变得更强。对,一定是这样!”

    语气激动,神色喜悦,热血沸腾。

    刘据:……麻了,他真的人麻了。终于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行吧,你爱咋想咋想,我不管了。

    但是父皇,求求了,你自己脑补能不能别带上我。我觉得我做得很好了,不需要更好!

    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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