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兵马指挥司大门口,王川倚靠在墙边,等待着两位牢友出狱。
“二位前辈!”看到二人出来,王川乐呵呵的前去打招呼。
“你小子来这么早干嘛,今天中午的牢饭还没蹭上。”老头还是一副欠扁的模样。
“多谢小兄弟!我叫徐奔虎,曾是神机营左哨的一名把司,如今得见天日,来日有机会必报大恩!”中年男双手抱拳,对着王川作势要拜。
“别别别,我叫王川,咱们也算是一起同过窗的人了,虽然是大牢的窗。以后就兄弟相称,报恩就不谈了。你有事尽管先去,不必耽搁。”王川扶住徐奔虎,大咧咧的说道。
“王恩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机会再见!”徐奔虎拱了拱手,便疾奔而去。
“那老小子多半是徒劳,他人单力薄,连高凤的府邸都进不去,何谈报仇。”老头看着徐奔虎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道。
“了却心中事,落花一身轻。他身负太多,此仇不得报,恐怕以后都不会活得轻松。”王川看着徐奔虎的背影,非常佩服他的不畏强权。
“如今你小子脱离了大牢,又入了皇上的法眼,后面有什么打算。”老头瞥向王川,随口问道。
“我已经向皇上申请担任一地的父母官,任命已经下来了,即刻上任。老前辈您要是没什么去处就跟我一块同行吧。”王川将新的官服和大印放在包袱中,挂在肩膀上,一副即将远行的打扮。
“老夫既未婚娶,也无子嗣,孤身潇洒于人世间。任言官十数载,得罪人无数,已然心累。如今八虎当道,言官无门,皆作阉人门前犬。罢了罢了,就跟你去吧。”老头望着皇宫的方位,似乎缅怀自己前半辈子在朝堂中的激昂岁月。
京城,高凤府。
府邸装饰华丽,墙壁上的壁画和雕刻十分精美,宽敞奢华的客厅中有二人一坐一跪。
“什么,你说跟那进献玉玺的乡间小子同一间牢房的人是陈时中和徐奔虎?!陈时中也就罢了,没了牙的狗终究是叫不起来。只是这徐奔虎,你夺其妻抢其产,只怕他出狱了要来找杂家麻烦!”高凤猛一拍桌子,眉头紧锁,低声喝道。
高凤是司礼监的太监,作为司礼监总管刘瑾的部下,平时没少干些贪污受贿、祸乱朝纲的事。
“干爹,他家娘子实在动人,我忍不住就动手抢了。我该死!我知错了!后来将他栽赃陷害扔进大牢占来的家产我都孝敬给干爹您了啊!这个时候您可不能不管我。”高翔跪伏在高凤身前,假模假样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高翔原本赵翔,认了高凤做干爹以后改姓高,长的肥头大耳,平时就爱狐假虎威,欺男霸女,周边百姓苦不堪言。
“徐奔虎的娘子被你逼的自缢而死,若这徐奔虎知道此事,恐怕没那么容易放过你。跟赵管事说一声,最近护卫数量加倍,加强巡逻,别让任何人溜进来!”高凤以手叩桌,缓缓说道。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映照着这座北京城。
王川和老头站在城门口,回首望去,整座京城热闹非凡,人声鼎沸,俨然是一派国富民强之像。不过雄伟的城墙外,不少的流民聚集在北京城外的郊区,搭建起了一个又一个的难民棚。
这些都是周边遭了灾没了口粮的农民,逃荒到这,指望官府发发善心赈济一下。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老头看到难民遍地,跟北京城内权贵奢华的生活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由的吟叹道。
“自古都是如此,朝代的更迭,不过是将权贵的财富转移到另一部分权贵而已,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又有什么区别。走吧,前辈,抓紧时间到前面的驿站歇歇脚。”王川掂了掂肩膀上的包袱,转身走出城门。
还未走出二里地,前方一匹快马疾驰而来,来人远远将马停住,翻身下马,拜向老头。
“见过陈大人!李首辅在前方亭子中为陈大人送行!”
只见前方有一座兰亭,为路过的行人歇脚用。亭子的顶部覆盖着瓦片,犹如鱼鳞一般错落有致,古色古香,四根圆柱支撑着亭子,柱身雕刻着各种图案,十分雅致。
李东阳正坐在亭中,石桌上有一壶酒,两个酒盅。亭外有四人站在附近,留意周边的动静。
“道夫,已经打定主意要走了吗?”李东阳将酒斟上,招呼老头进亭坐下。
“如今的局势,已经不是我等能有所为的。我只是一名言官,当今圣上为奸人所蒙蔽,我亦劝谏无门呐。”老头将酒接过,一饮而尽。“宾之兄,难为你了。我知你潜移默夺,保全善类,并非贪恋官位之人。大明社稷唯有倚赖你,这一杯我敬你!”老头将二人的酒盅再次斟满,面朝李东阳饮尽。
“知我者,道夫也。然天下气节之士多非我。刘瑾当道,圣上蒙蔽,我只能将这个烂摊子尽量运转起来,否则朝堂混乱,万千黎民百姓就要受苦遭难,亦非我等所愿啊。”李东阳手持酒盅,面朝京城,久久不饮,一滴老泪落下,砸在酒盅里,溅起一阵水花。
“所谓的气节之士大多都是沽名钓誉之辈罢了,不用搭理。你做得对,权奸势大,唯有潜伏起来,积攒证据,方能一举将其击败。宾之兄,苦了你了!”老头亦慨然道。
李东阳听完,将手中的泪酒一饮而尽,再次斟满,“最后一杯敬先帝,先帝临终前曾对我等说过‘东宫聪明,但年纪尚小。先生们可常常请他出来读书,辅导他做个好人。’我等泣然应允。如今自然只能用心辅佐圣上,以报先帝!”
“先帝仁慈,待臣下皆真心实意。敬先帝!”老头也仰头,饮尽杯中酒。
“三杯已尽,我们该启程了。对了,我这有一封信,你帮我交给给事中徐蕃,他应该会卖我这个面子。”老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李东阳,随即迈出兰亭,头也不回的往前行。
“你俩倒是喝好了,我连个座都没有!真不把我当人了!”王川暗暗嘀咕道,但是首辅的面子不能不给,匆匆朝李东阳行一礼之后,便跟着老头继续往驿站而行。
李东阳站在亭中,看着夕阳下前行的二人,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