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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别离之际

    又在登州盘桓了几日,给戚继光修改好了奏疏,张居正又给戚继光准备好了自己的推荐信。叮嘱他过几天去专程拜访一下雍御史,让雍焯给戚继光多美言几句,尽可能引起兵部的重视。

    戚继光和王夫人虽是老夫老妻,却也缠绵悱恻。张居正跟何心隐都觉得自己有些多余,闲下来就让戚继美带路去海边走走逛逛,寻访蓬莱仙踪。

    何心隐向来不拘小节,在海边高高举起张大小姐,开玩笑说要把她送到蓬莱岛里做仙女去,逗的经常面无表情的小丫头咯咯直笑。张居正无奈的摇摇头,也只能任由着何心隐胡闹,牵着闺女在海边捡起了贝壳。毕竟自家的女儿天性阴郁,能被这么激发的开朗一点也是好事。

    浪涛起伏,洪波涌起。海风习习,踩在柔软的沙滩上,女孩将海螺壳捡起,放到耳边,仔细聆听着螺中的呜咽呼啸声。眺望远处,似有山岛耸峙,令人产生一种错觉,误以为朝鲜半岛就近在眼前。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时下也不知道是应该进取濯缨还是隐避濯足,但张居正却选择了暂时离开,归乡闭门读书行一时之隐逸。

    此行登临了泰山,目睹了大海,山海风光尽收眼底,倒也算不虚此行。大明景色何其壮丽,人心却何其卑劣。大好江山竟被一群宵小糟践,怎能令人不扼腕长叹?

    辞别戚继光一家后,他们走到了徐州地界。由于南直隶地界被倭患笼罩,他们再也不敢闲逛,只能老老实实乘船前往扬州地界。毕竟运河周边有护卫漕船的军队一路把守,比起其他地方要安全很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何心隐躺在船头,曲肱而枕仰望星空。泛红的脸庞有着明显的酒意,随性吟诵起前朝诗人的名句。

    张大小姐双手抱着膝,也在不远处静静地抬头看天。这一老一小看着天,张居正静静地看着他们,有时候都分不清这究竟是谁的掌上明珠了。

    在船上终究无趣,于是两个人的讨论日益深入,却也发现谁都说服不了谁。张居正觉得何心隐不切实际,异想天开。何心隐也批评张居正抱残守缺,重术轻道。彼此之间的争论有时候非常激烈,尤其是对于名教伦常的看法,更是大相径庭。

    何心隐认为,伦常都应该以友善为核心的,不能是君父就可以理所应当欺凌谁,臣子就理所应当牺牲自己。儒家本来也是讲一个相互作用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父慈子孝是相辅相成的。不能苛求父不慈子一定要孝,子不孝父一定要慈,这种想法反而是悖离人伦的一种伪善。

    张居正则认为何心隐是在放纵人的怠惰,他认为克己复礼是为仁,人必须受到外在的压迫约束,克制自己磨砺自己,才可能琢磨成器。众生皆有佛性,人人皆可成圣贤,他深以为然。但人的德性就是一块璞玉,必须忍受痛苦接受雕琢,才可以成器。因此如果身为儿子就应该先行孝顺,如同大舜一般感化父亲。而不是去要求父亲慈爱,不然很容易变成父子之间相互推诿,最终谁都迈不出第一步。

    “太岳兄可听过君子不器这句话?”

    何心隐抓住了张居正的话柄如此开始诘问

    “柱乾兄也应该知道至圣先师称赞子贡为瑚琏之器,那么子贡就不算是君子了?”

    张居正以此为依据反唇相讥。

    “礼记云大道不器,易传更是说形而下者谓之器,可见夫子也觉得子贡如太岳兄你一般,虽然才华横溢,但也买椟还珠,重术轻道,舍本逐末了。”

    见张居正一时之间怔住了,何心隐继续乘胜追击道:“夫子称赞郑国上卿子产有君子之道四,子产也是君子,但子产自困一隅尽做了些边角功夫。在我看来,你与子贡子产,皆是如此。”

    张居正听了这话有些不满的说道:“做了总比不做强,兴一时都做不到,如何能做到兴一世?你这是好高骛远的书生之间,太过浮于纸面了罢!”

    何心隐闻言也不恼,反而微微一笑说道:“倒也不假,反正在我心目中太岳兄你就如同孔明一般。确有经纬之才,但严苛固执也与诸葛武侯如出一辙。但以一人之力强为梁柱,最终必然是身死则社稷垮塌,没必要再重蹈覆辙了罢!“

    张居正听到何心隐称赞他可与诸葛孔明比肩,本来有些难看的脸色稍霁,随后沉声说道:

    “柱乾兄此言差矣,就拿你这一人强撑房顶的比喻来说。有这么一个大力士能暂时顶住,能让多少在房中即将被埋的人可以逃出生天?至圣先师的父亲当年只是顶住了城门的千斤闸一瞬,就让多少鲁国的将士得以生还,这或许也是他尼山祷祝就能获赐麟儿的福缘。“

    何心隐听到这话,知道多说无益,就此打住了争论,反而开起了玩笑,拍拍张居正的肩膀笑说道:

    “行了,我不是少正卯,你也不是先师司寇。再说下去,太岳兄你是不是要觉得我就如《荀子非十二子篇》里面所说的是那种妖怪狡猾之人,虽则子弟之中,但身陷刑戮之中依然死不足惜?”

    见张居正一时被话噎着了,何心隐摇头笑了笑。随即端出酒来,与张居正对饮,彼此致意之后,为了化解尴尬双方皆一饮而尽。

    “千言万语都在酒里了,就算没有兕觥金罍,也一样可以忘忧解愁,何况这还算是合卺酒。”

    何心隐摇了摇葫芦里的酒,戏谑的盯着张居正。

    张居正只能无奈的扶住额头,狠狠白了他一眼。何心隐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歪理太多且过于善谑,有时候急智一闪搞出来的原创笑话,往往让人猝不及防,恨不得把他给丢下船去。

    吵吵闹闹,说说笑笑之间,光阴飞快流逝。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扬州,天下终没有不散的宴席。何心隐就此要停留在扬州金陵走访一段时日,而张居正则要携女返乡。于是何心隐陪同张居正父女,在扬州城游玩了几天,这才彼此珍重道别。

    看着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态的张大小姐,何心隐也有些惆怅,可惜自己鳏居已久且无意再娶。不然若是有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儿子,必然会想尽办法与张居正结成通家之好。毕竟这个小姑娘身上的灵性,是他生平所仅见的,因此也由衷的欣赏看好她的潜力。只是红颜薄命,才女多舛,不知道这个身具咏絮之才的小丫头,最终的归宿会是怎样。

    辞别了张家父女,何心隐开始了在江东访友之旅。当年的新举人,救他得脱牢狱的好友程学颜,已经从泾县教谕升任了应天府推官。应天就是南京,南京的推官比一般的正七品推官要高一级,能以举人出身,耗费十余年时间当上金陵繁华地仅次于同知老爷的从六品佐贰,在仕途上也算是顺遂了。

    何心隐自然免不了提些好酒上门,与之豪饮畅谈一番。同时也拜访了不少高隐名士,宿儒耆老。

    在江南过了新年,何心隐这才施施然的返回江西老家。此时已经是嘉靖三十四年的春天了……

    嘉靖三十四年,大体上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主要的事端就是东南倭寇愈发猖獗。巨寇徐海在这一年骤然崛起,攻城拔寨在江南屡屡正面战胜官军,极大的鼓舞了倭寇的士气,一时之间倭寇四面出击,官军疲于奔命焦头烂额。于是严嵩的干儿子赵文华被派往江南巡查督战,浙直总督张经、浙江巡抚李天宠因为无力遏制倭乱的蔓延,又被赵文华蓄意夸大诋毁,于是均被罢官逮捕入京师问罪。

    在这种氛围之下,朝中开始兴起讨论御倭之策。一切正如张居正所料,随着倭患愈演愈烈,戚继光的建言在这种大环境之下确实得到了一定的重视,时任兵部尚书被严世蕃称赞为天下三才之一的杨博对他也颇有嘉许。于是特别简拔他为浙江都指挥使司的正三品都指挥佥事,分管浙江一省的卫所屯田的事务。同时领参将之职,兼管宁波、绍兴、台州三府的防务。

    骤然升为正三品大员的戚继光,这个时候才只有二十八岁,还不是周岁。要知道他可怜的老父亲戚景通,五十多岁的人了才当上大宁都指挥使司的正三品都指挥佥事,虽然是四个佥事当中排名第一的掌印佥事,但架不住人家戚继光年轻啊。

    而戚继光不知道的是,他其实是杨博精心准备的一件礼物,赠送给了杨博非常赏识的后生谭纶。谭纶是文官中少有的深通军略之人,同时极有担当。明明当上了兵部职方司的郎中,却因为仗义敢言得罪了朝中权贵,但他却并不在意,在嘉靖二十九年毅然自请外调去倭患严重的台州担任知府。

    杨博生怕这个胆大包天的后生折在了局面危殆的东南,故而将戚继光调到了他的辖区,以此作为谭纶的一道屏障。这个只是维护后进的无心之举,却意外造就出了名留青史的谭戚组合来。

    而张经总督被逮入京师问罪以后,迎接他的不是罢官更不是充军流放,而是秋后问斩。与他同时迎来死难的,还有大名鼎鼎的杨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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