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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5k营养液加更]

    到达蓬莱仙岛时已是深夜。

    仙岛——顾名思义,这是一座海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瑶池玉液细雨添香,冷白色的廊坊连绵成片,坐落于各个不同地势之上。

    连星茗虽为仙长二弟子,但居所与其他门生也并无不同,是一处泛着白茫茫雾气的庭院。他落地之后,一句话都没有同傅寄秋说,径直推门而入,坐到了木凳子上,背对着傅寄秋。

    傅寄秋走到他面前。

    连星茗连人带椅子调转了个方向,眼眶通红再一次背对着他。

    傅寄秋静默片刻,指尖微转,储物戒中掠出几道微光,地面上多出了几件规整摆放的小红箱,分别装着贴身衣物、战甲、以及盆栽。

    他又将蓬莱仙岛弟子服放到桌上,道:“一月后是拜师礼。对面那座庭院是我的居所,若是有为难的事情,可以来找我。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去见寒荷师叔。”

    说罢,他抿唇盯着连星茗看。

    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冠起的乌黑发冠。

    许久都没有等到回应,傅寄秋薄唇抿得更紧,站了许久才离开。

    待他走后,连星茗坐到镜前拆去发冠,褪去外袍,赤足走到窗边。

    推窗,寒气涌入。

    海岛上的夜间气温格外低,他的居所又地势颇高,推窗后便能看见一望无际的黑海。漫漫海波浪层层叠叠,浪花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似乎还夹杂着深海之下的鲸鸣呜咽声。

    孤寂感扑面而来。

    系统道:[签约吗?]

    连星茗关上窗户,还是那个回答。

    [婉拒。]

    他躺到了床上。

    从熟悉的国度来到一个极其陌生的地方,周围又没有熟悉的人陪着,他止不住地想皇姐现在正在做什么、白羿知不知道他离开了佛狸、父皇母后会安排人日日打扫重阳殿么。往常这个时间,宫人们已经准备好热水,请他去泡热腾腾的池子了,还会贴心地在里面撒些香油与花瓣。

    结果风尘仆仆来到蓬莱,大晚上澡都没洗——修士们都是用净身术,他不会用。

    连星茗不能接受夜间不沐浴就入眠,让他更不能接受的是居住的环境。

    说实在的也不算差,比起重阳殿却显得冷清、刻板许多。桌子就是桌子,椅子就是椅子,不是红木,也没有镶金镶玉,屋子里连个大花瓶都没有,更别提其他摆件陈设了。

    身下的床也硬邦邦,躺下去的时候,背脊仿佛都被什么硬物膈到,冰冷湿气仿佛能隔着床单浸到他的骨髓里。躺了约莫半个时辰都无法入眠,连星茗爬起来翻找红箱子。

    [你干什么。]系统问。

    连星茗没有回答,默不作声从红箱子里抬出小盆栽,将其抬到了床内侧。

    又将黑金战甲摆到床外侧,最后翻出一大堆衣物全部堆到床上,堆得跟一座小山似的,他方才心满意足窝进了旧衣物之中。

    侧身用背抵住战甲,又抱着盆栽蜷缩起来。这是他和白羿几个月前一起种下的虎刺梅,如今尚未来得及开花。

    原本它在佛狸长势乐观,可也许是换了个环境吧,某片绿叶的边缘隐隐发黄。

    连星茗抬掌轻轻托住那一片发黄的绿叶,眨眼时眼眶干涩泛着疼。

    “你是不是也不喜欢这里。”

    他轻声呢喃。

    翌日清晨。

    他一夜没睡,睁眼到天亮。钟鸣声后,连星茗拿起蓬莱仙岛的弟子外袍,仙人们所着皆是法袍,入手柔软温暖,他尝试着套上法袍,又埋头系腰带,先系好中衣带子,又扯过右边的带子绕腰一周,稀里糊涂绑上却依旧松松垮垮,走两步外袍就自己散开了。

    与这件衣服“奋斗”半刻钟后,连星茗放弃坐到镜前,试图先梳发,将散发冠起。

    又半刻钟后,连星茗“啪”一声将梳子往镜上一摔,面色难看道:“真没用。”

    系统:[你是在骂梳子还是在骂你自己。]

    [……]

    [你现在就是落差感太大了,原本以为能成,结果一睁眼人都上路了。]系统安慰道:[想开点,做人呢,要学会摆烂。不然以后有你受的。]

    [我总不能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去见师叔。]

    [也对哦。你等一下,我查一查怎么冠发……]系统话还未说完,敲门声响起。

    连星茗道:“进来。”

    傅寄秋推门而入,先是看了眼床上堆积如山的衣物,才转眸看向连星茗,目光在他的腰间与头顶凝了一瞬。

    连星茗将外袍合拢,白皙的脸颊气到鼓起,侧过身不同他说话。

    没一会儿腰后的长发就被一只手牵起,傅寄秋双手缠满了绷带,做这些也不太方便。但他还是细致、动作轻柔地将连星茗的长发冠起,最后在发冠上插上一根簪子。

    连星茗转过眸幽幽看他一眼,傅寄秋双手握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从凳子上提了起来。

    “……?”连星茗面色微惊,腰后探出两只手臂,从后方绕至前面,替他绑好各处系带。方才怎样都不愿意听话的系带,到了傅寄秋的手中,却显得尤其乖顺。

    “走吧。”傅寄秋道。

    他抬手轻轻一扬,床铺上那些杂乱的衣物就自动叠好,“嗖嗖”钻进了红箱子里。

    连星茗懵懵看了眼身上的衣物,又抬手碰了下发冠,才抬步跟上。

    拜师礼在一个月以后,因裕和仙长是剑修的缘故,实际上教导连星茗弹琴的人其实是裕和的师妹,也就是他们的寒荷师叔。

    送至仙府前,傅寄秋止步。

    连星茗还是没和他说话,举步就要上台阶。袖摆却突然被人扯住。

    他回头一看。

    白色的斗笠轻纱扬起,露出其下紧紧抿起的红唇,傅寄秋声音微哑:“你昨夜没有睡好?”

    连星茗道:“我怎么能睡得好。屋子里又冰又冷,桌子一股铁锈味,我以前

    住的宫殿家具摆设都是镶着玉边的,我不喜欢那个桌子。()”

    傅寄秋问:只是不喜欢桌子?⒀()_[(()”

    连星茗气道:“屋子里的所有东西我都不喜欢!”他将袖子抽出来,赌气道:“你不要和我说话,我还在生气。”

    傅寄秋脸色微微发白,僵硬站了几秒钟,闷闷应了声“好”,转身往回走。

    “……”

    连星茗哑然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安。

    [我刚刚是不是有点过分?]

    系统好笑道:[你说呢。这事儿怪谁也怪不了他吧,你来的路上还咬了人家一口,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大清早人家又是帮你穿衣又是帮你束发,结果你连句感谢都没有,还让他别和你说话。人家被孤立都已经够可怜了。]

    连星茗感觉到一丝悔意与歉疚,但现在追上去已经来不及了。

    [那我回去后和他道歉?]

    系统满意:[知错就改你还是个好宝宝。]

    连星茗:[……你才是宝宝。]

    他转身走进仙府。

    寒荷仙尊是一位长相柔美的仙子,似乎是以为脾气十分好、非常好说话的仙人。她先是将灵力灌入连星茗的体内,又命其拨弄琴弦。

    连星茗照做,灵力皆从指尖掠出。

    寒荷眼睛微微亮起,惊喜道:“仙长所言果然不错,小摇光,你的体质非常适合练琴,比起旁的琴修定能事半功倍。”她给了连星茗一本薄薄的初阶心法,问:“这是教你吸纳灵气吐息的心法,你大概多久能背会?”

    这本薄薄的心法只有七八页左右,连星茗以前一直在为继承皇位而努力,所看过的书籍、兵法,以及地图数不胜数,这对他来说不难。

    他接过心法道:“半个时辰。”

    寒荷笑着拿出一把戒尺,道:“我教育弟子的方式呢,便是背不会就打、弹不会也要打。小摇光,我不会打得很重,只是略施惩戒。半个时辰后你若背不会,我便打你一下,你服不服?”

    她言笑晏晏,似在调侃。

    连星茗便也没有觉得紧张,反正他背得下来,弯唇笑道:“摇光心服。”

    半个时辰后,连星茗果然将其烂熟于心,一字不差背了出来。

    寒荷调侃笑道:“你躲过了一下戒尺。”

    她让连星茗坐到她提前预备好的集灵阵法中,按照方才所背的心法吸纳吐息。连星茗一一照做,很快就感觉到丹田内有股暖洋洋的气息,帮他祛除了仙岛上的寒意与湿气。

    寒荷暗暗心惊。

    之前裕和仙长同他说这个孩子天赋很高,寒荷还觉得许是二皇子与长公主相较而言,二皇子比较高。现在见了面她才发现,摇光确实是个当琴修的料子,并且还是那种出了仙岛,各大仙门百家都会蜂拥争强的好苗子。

    若是不修琴,堪比明珠蒙尘混入鱼目中,实属可惜。

    她心中大感满意,都想要向裕和求来这个孩子,给自己当徒弟了。

    ()    她又拿出了一本琴谱。

    更薄。

    只有两页。

    “这个你需要背多久?”

    连星茗接过一看(),傻眼了。

    密密麻麻(),一个字都不认识。

    寒荷道:“这是减字谱,不是字。每一个符号都概括了谱下指法,比方说这个符号——它上面是个勾,你要做出这种手势——你试试看。”

    连星茗照做。

    寒荷又示范了好几种指法,连星茗一一照做,最后寒荷道:“你把刚刚做的那些指法,在古琴上再重复一次。”

    连星茗:“…………”

    ……他刚刚做了什么指法?

    全部忘光。

    连星茗嘴唇动了动,小声说:“师叔,我不记得了。”

    寒荷只能再示范,这一次从最基础的指法给他讲起,将每一个符号所代表的三四种不同指法讲给他听。可连星茗听了下一个就忘记了上一个,一上午听得眼花缭乱,头晕脑胀,课程结束时,寒荷让他弹最、最基础的摇篮曲。

    摇篮曲都是重复的音调、重复的指法,这么简单的东西,连星茗还是磕磕绊绊。

    乱七八糟弹完。

    寒荷安静了。

    连星茗也知道自己刚刚弹得很糟糕,聒噪的琴音让他太阳穴一抽一抽得疼,他低下头道:“师叔,是摇光愚钝。”

    寒荷叹了口气道:“你不是愚钝,你刚才背心法时那么快,到了背琴谱却宛若三岁孩童,一句话要跟你讲三遍你才能勉强理解。明日再讲,你可能就又记不住了,你可知为何?”

    “为何?”

    “你心中杂念太多,背心法时毫无杂念只是在默背。到了背琴谱、听理论课时,你却数次走神,你不是不理解,你是从心底不能接受这些音符、音调。”寒荷伸出戒尺,道:“今日的摇篮曲没有学会,我打你一下,你可认?”

    “……”连星茗张了张嘴。

    可……可他原本就是不喜欢弹琴的啊。

    他伸出了手,软声道:“师叔,我怕疼。”

    言下之意,你掂量着打。

    寒荷好笑看他一眼,抿唇笑了一下,她方才说是略施惩戒,果然只是略施惩戒。

    戒尺轻轻拍了下连星茗的手掌,连个红印子都没有起来,她道:“你回去吧,以后一月来听四次课,每次我都留一首简单的初阶琴谱给你,未听课的日子你只需要吸纳灵气、背会琴谱。若下次上课你还是不会,便还要打。”

    “……是。”

    连星茗行礼,转身往外走。

    走出好远的距离,他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重重的两侧肩头仿佛卸掉了两块大石头。明明寒荷师叔很温柔,像个大姐姐一般悉心教导,可是连星茗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莫大压力,让他心底有些抗拒再见到寒荷——他连最基础的指法都没有记清楚,如今给了个摇篮曲的谱子让他回去背,他背什么?

    他甚至都不知道回去后要背什

    ()    么(),连看都看不懂。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戒尺没有留下红印子,他的心底好像印上了块火辣辣的红印,促使他的脖颈像被勒住,收紧难以呼吸。

    系统道:[别难过,我刚刚录音了——录音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你能再听她讲的课。]

    [我不是难过,我是感觉到了落差。]

    [什么落差?]

    [以前做什么事情都很轻松,事事简单。觉得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难的东西。]连星茗转眼看向幽蓝色的大海,对系统道:[现在我才发现,那是因为我只做我擅长、喜欢的事情。不擅长的东西都有别人替我做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从云端跌到了地面,现实的参差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直到回到居所,连星茗还是闷闷不乐,他从来到仙岛的那一刻起,就心中闷闷的。傅寄秋的院子里传来乒铃乓啷的敲打声,他诧异走进去一看,就看见一地木屑,以及碎玉。

    傅寄秋蹲在一块圆木前,用灵力软化了玉髓,然后暴力将其按到圆木四周。

    “……”

    连星茗哑然问:“你在干什么?”

    傅寄秋听见他的声音,身形一僵,起身道:“你不是不喜欢那个桌子么。”

    连星茗瞠目结舌看向一地狼籍,“所以你就为我新做了一个?”

    “对。”傅寄秋耳根微红,道:“历练时收下不少谢礼,其中便有凡界的玉髓、玉佩等。从前也不知这些毫无灵气的东西有什么作用,如今见你喜欢,就都安了上去。”

    连星茗走近,看着圆木没说话。

    傅寄秋顿了下,侧眸观察他的表情,声音清寒解释道:“还未做好,不好看。过几日做好了,你再看看喜不喜欢……”

    连星茗:“喜欢!”他一下子跑到圆木边上,方才还灰蒙蒙的眼睛陡然亮起,桃花眼里满是惊喜与喜悦。现实的参差感与打击被抛之脑后,他仿佛又被人抱上了舒适的云端,那儿才是他真正向往的地方。

    他并不是喜欢这个圆桌,更不是喜欢镶了玉的桌子,而是喜欢这种与修仙界格格不入的红尘感。

    抬手抚开木屑,珍惜又高兴摸了摸侧面的玉髓,他转头疑惑问:“为什么都是黑玉?”

    傅寄秋:“你们的国旗是黑金色。”

    “国旗”这两个字一入耳,连星茗的心尖顿时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傅寄秋愣了,慌忙抬手:“你、你别哭。你是不喜欢黑玉吗?那我再重新……”

    连星茗大笑道:“喜欢!我太喜欢了!”他毫不吝啬夸赞:“你怎么这么厉害,我第一次看见有人用灵力锯木头造桌子,好新鲜。”

    傅寄秋看他笑,似乎松了一口气。

    “那我现在可以和你说话了吗?”

    连星茗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才想起今天早上自己的那句赌气之言。恰好这时候院子外传来叫声:“小摇光?小师祖——”

    是之前一起玩叶子牌的修士

    ()    。

    他拎了一大篮子灵草,在对面伸头往里看。连星茗跑到台阶上,“怎么了?”

    “我给你带了点灵草祛寒用的,没有灵力的头几天很难熬,你晚上可以用它来泡浴。顺便来找你玩叶子牌……”那修士面带笑容转回头,一见连星茗站在傅寄秋的院落里,他登时面色一震惊恐改口道:“呃,今天就不玩了。我、我改日再来找你玩儿。”说着他将篮子往地面上一放,一溜烟跑出老远,避洪水猛兽一般。

    连星茗惊愕看了眼灵草篮子,又转回头看了眼傅寄秋,脑筋飞速转弯想着该怎么安慰才能让这人好受点,最后哈哈道:“他应该不是在躲你。他是在躲我,他肯定怕又输给我。”

    傅寄秋抿唇,低沉“嗯”了一声。

    情绪似乎不太明朗。

    连星茗心里更觉歉疚、同情,他走回去小声道:“早上我那句话,是我不对。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并不是在针对你。”

    傅寄秋没有说话,转身蹲下指尖划过圆木,划出凹槽后默不作声填入黑玉髓。

    连星茗蹲到他的身边,主动提及:“我今天被寒荷师叔打了手板。”

    傅寄秋偏眸看来。

    连星茗故作委屈道:“好疼啊。我没有背会琴谱,寒荷师叔说下次还要考我,若不会就要再打。”他将手掌伸到傅寄秋的面前。

    傅寄秋捏了捏他的指尖,“很疼?”

    连星茗:“嗯!”

    说着他憋不住想笑。

    傅寄秋抬眼看他,收回了手掌。

    “你不疼。”

    “疼的,特别疼。我这双手就没干过重活,打一下就疼到受不了。真的疼,没骗你。”连星茗眉开眼笑挤到他身侧,道:“他们不理你就算了,我理你。我不会自己穿衣不会冠发,你待会能不能教教我?我看你这手也挺为难的,不如这个月你教我穿衣、冠发,我每天帮你擦拭绛河,怎么样?”

    他脸上的甜甜笑容印到了傅寄秋的眼底,仿佛都裹挟着莫大的感染力,驱散方才那点小插曲引起的低落。

    傅寄秋顿了许久才开口,声音泛着哑:“你和我走得近,他们便不会再来找你。”

    连星茗道:“我管他们来不来找我,重要的是我想找谁,而不是谁想找我。我现在只想找你玩。”他伸出一只手掌握成拳,声音也带着笑:“早上咱们冷战,中午就和好行不行?”

    早上冷战也是连星茗在单方面冷战,傅寄秋盯着他的手许久后,才小心翼翼抬掌与他以拳相抵,斗笠下的唇角克制不住弯起。

    “好。”

    傅寄秋这几日仿佛将之前从未说过的闲话全部说完了。在蓬莱仙岛选徒之前,他的人生是规整、黑白的,墨守成规。

    可这几日黑白的世界侵入一道光亮鲜艳的耀眼色彩,是他的小师弟。

    在他的黑白人生中迟来十六年的小师弟。

    ……

    ……

    过后的一个月,屋子里几乎每隔两三天便会多一件

    东西(),有时候是镶玉的柜子?()_[((),有时候是镶玉的床架,更多的时候是一些做工精巧的摆件,上面雕刻了些佛狸的标志性建筑物。

    系统说你这叫拆盲盒。

    于是连星茗学到了一个新词汇——拆盲盒。他每个星期都在期待傅寄秋会给他做出什么东西,若是上面有佛狸的象征,那他就会更加高兴,爱不释手把玩着小摆件。作为报答,他自然也像擦拭战甲那般细心,每天天不亮就定时跑到傅寄秋的院落,替他擦拭绛河。

    时日长了,他有时候还会调侃傅寄秋,说:“你这本命剑改认我为主算了。我觉得它好像都熟悉我了,在我手里特别乖。”

    剑修的本命剑会受到其主人的影响,若是仇敌将其握在手中,甚至会被暴/动的剑气反伤到。若是陌生人将其握在手中,像绛河这种上品宝剑自然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能任人拿捏的。大多数时候,旁人连拔剑都不要想拔/出来。

    他“锵”一声将剑插回剑鞘,笑道:“来吧小师孙,送你师祖上学了。你这斗笠是不是快能摘了?”

    “快了。”傅寄秋对于“小师孙”这个称呼,似乎颇感无奈,“今日便是拜师礼?”

    说着,傅寄秋掩在袖下的掌心微微动了一下,如今他手上的绷带已经拆掉,掌心握着两枚铜板,他想要给连星茗。

    ——他一直心心念念着连星茗初来蓬莱仙岛时说的那句话:你欠我两个铜板。

    可他人在蓬莱,无法获取到人界的钱币,此事便一直搁置了下来。直到今天早上有外出历练的修士返回蓬莱,傅寄秋才上前询问。

    那位修士诚惶诚恐,立即将铜币给了他。

    还不等傅寄秋开口,连星茗道:“对啊。我得先去寒荷师叔那儿报个道。”他抖了一下,这个月他总共去了寒荷师叔那里四次,次次都被打手板,次次都背不会琴谱。

    一开始寒荷师叔对他好像还有点期盼,到后来也只剩下了失望。

    偶尔会摸一摸他的头道:“修行也是在修心,你的心不静,便永远都迈不进这个门。何时你心里那个念头断了,你才能背会琴谱。”

    连星茗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什么叫作心底的那个念头断了?

    “你等等我,我先去给虎刺梅浇水。”连星茗蹦蹦跳跳跑回自己的院落,又小心翼翼拿起水壶给小盆栽浇水。

    说来奇怪,以前在佛狸养虎刺梅时,白羿和他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就不记得要浇水。只有皇姐偶尔会帮忙照看虎刺梅。

    照样长得茁壮。

    可是自从来到了蓬莱仙岛,他每天都悉心按照培育方式去浇水,为此还专门咨询过养仙植的师孙们,虎刺梅的叶子还是一日一日变黄。

    越想让它活,它就越枯萎。

    在寒荷师叔那儿上完课后,连星茗果不其然又一次被打了手板。

    这一次寒荷师叔异常生气,失望又无奈:“都已经一个月了,你竟还在背那首摇篮曲!你的心法都已经烂熟于心,比同阶弟子超出

    ()    许多,为何琴谱这样难?若下次还不会,我便真要打重了。”

    连星茗只要一想到下个月还要来,并且往后的人生都会是这样往复,便觉得眼前一黑。

    他恭敬告退。

    下午时,他准时来到了仙长府,在外恭候。片刻后,他随一位仙侍进入。

    拜师礼,其实不过就是敬茶。

    敬茶之后,蓬莱仙岛便会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晓仙长有了二弟子,叫作摇光。

    仙府内安安静静,飘渺白雾悬浮于半山腰,连星茗低着头走进,行礼:“见过师父。”

    裕和高高在上,一如初见时那般慈眉善目。

    “听寒荷说,你修行不顺。”

    连星茗生怕他提及此事,结果他还是提了。连忙躬身道:“弟子愚钝,背不会琴谱。”

    裕和温和道:“敬茶吧。”

    连星茗以为这个话题过去了,心中暗暗欣喜,转身从仙侍手中接过茶杯。他将玉茶杯拿到手里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仙侍往茶杯里倒水,他才面色一变。

    这玉杯竟丝毫不隔热!

    水有多烫,杯壁便有多烫。没一会他的十指就跟在火上灼烤似的,烫到发麻,他小幅度转动着杯子,试图让指尖与杯子接触的时间短一点,只期盼仙侍倒快点,再倒快一点。

    好不容易眼巴巴等水倒满,连星茗快步上前弯腰道:“师父请喝茶!”

    ——快把杯子拿走!!

    裕和没出声,含笑看着他。

    “你背琴谱时,也是这般躁动没耐心?”

    连星茗愣愣抬了下眼睛,瞬间回过味来。

    师父在惩戒他。

    连星茗又细看,明明裕和脸上带着温和慈祥的笑意,却没有让他放下杯子——他不相信裕和看不出来这茶杯很烫。

    系统在他脑子里叫道:[我不服!!]

    连星茗暗暗咬牙,也不服。

    他并不是故意不背琴谱唱反调,他确实是背不下来。师父用这种方式惩戒他,无非是想教导他耐得住躁动,可谁手上捧着块“烙铁”能耐得住躁动???

    系统:[你在佛狸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把茶水泼他脸上去,让他也感受感受有多烫!]

    连星茗假装手抖,将玉杯摔在地上,佯装惊恐行礼道:“弟子犯了什么错,还请师父言明!”

    裕和抬手一扬,面前有多了一个新的玉杯。

    “你没有犯错,你只是心不静。敬茶吧。”

    连星茗咬唇看着玉杯,伸手接过。

    系统叫出声:[怎么又来?!!]

    这一次烫水倒入茶杯,连星茗面不改色,因为系统臭骂着帮他隔热了,他手上没感觉。

    裕和问:“心静下来了吗。”

    连星茗低头道:“静了。”

    裕和问:“方才拿着烫杯时,你的心里在想什么。”

    连星茗心道一声:“自然是不服气。”

    他面上不敢露出半点儿错处,微笑着胡扯一通道:“弟子在想,往常背琴谱时总会走神想到佛狸的鸟雀、佛狸的亲人。方才捧着茶杯时,却想着烫,待茶杯冷却后,又只回忆着茶杯有多烫。若是以后背琴谱也能如此专心,想必进度不会像现在这般慢。”()

    裕和点头,接过了他手中的茶。

    ?本作者惭时提醒您《美强惨反派横剑自刎后》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浅浅喝了一口。

    道:“你能有这番见解也是极好,既已经踏上仙途,便断去对佛狸的念想吧。终日沉溺在不该有的尘缘中,只会害人害己。”

    连星茗来到蓬莱仙岛的这一个月,其实也半推半就地接受了现实。可是听见裕和这番话,他的心底再一次蹦出莫大的不甘——他从小到大都只想继承皇位!他根本就不想修仙!!

    来到这里后衣服不会穿、发冠不会束,长辈除了打他手板就是让他敬茶。

    他想回家。

    他现在特别、特别想回家,想奔到母后的怀中狠狠哭上一场,想去找皇姐哭诉,家里人若是见到他哭,只会心疼,比他还要伤心难过。可他现在若软弱哭出来,师父很可能会再让他敬茶。

    连星茗憋下眼泪,抬眸时一双笑眼,“感谢师父教诲,弟子谨记于心。”

    裕和挥了挥手,“退下吧。”

    连星茗行礼,下唇微颤抱着手往外走。

    裕和叫住了他。

    “还有一事。”

    连星茗转回头。

    裕和含笑道:“你还有一位师兄——少仙长,你应该已经见过他了。”

    连星茗:“……”

    不知道见没见过。

    他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个人。

    裕和道:“少仙长是未来的仙长,要以身作则作仙界表率,不可偏颇、不可沾染私人是非。你日后若是见到了他,不可无事与其话闲常。”

    [之前不是有种说法嘛,]系统有些不太确定地回忆:[少仙长是未来的修真界的门面,他高雅修真界就神秘莫测,他浮躁修真界就也会浮躁许多。这老头估计是觉得你浮躁,怕你带偏、带坏了少仙长,危害修真界的脸面。]

    估计就是这个原因。

    连星茗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他转头心有余悸看了茶杯,万万不想再一次被提到这里来敬茶,心里更是打定主意要疏远他未来的师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连星茗躬身行礼:“弟子谨记在心,日后若遇见了师兄,必定恭敬、不逾越。绝不会去无事打扰师兄,扰了师兄的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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