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局势轻易变化,不可预知,几人之得失足以影响一整场战斗,更别提这动辄万人的战争了。
日已过半,刘玄与翟默看着城下那如蚁般距离,数多若沙的联军,又看了看城头所剩无几的战士,惨然一笑。
或许大玄国运真的已尽,但身居如此高位,受帝上恩重至此又怎能背主而降?
刘玄与翟默相视,二人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谢谢你啊,翟默,在这个时候还能陪着都犭关在黄昏下跌入深渊。”
“我该谢谢你啊,给了我青史留名的机会,末路尽忠,岂非世之英杰?”
二人相视一笑,只不过这笑实在算不上欢喜,甚至有些凄厉。
就在这绝望之际,一士兵急切的跑上了城头,双手呈上密信,有些急切的说道:“豫州发来急信!”
刘玄回过头,双手极其颤抖的接过了信,此时他的内心是激动的,若援兵将至,那他还能支撑半日,待援兵一至,联军攻势作空!
刘玄打开了信,开始一字一句的读着:“援兵受世家阻挠,今日…恐,难,至…”
刘玄的语气从激动变的有些沮丧,最后竟是无比的平静。
刘玄盯着信,一时间竟笑了,笑着笑着,泪也出来了,他捋了捋胡须,正了正发冠,走入城内。
翟默见状,好似知道了什么一般,也跟上了刘玄。
夕阳将下,天地被赤黄笼罩,大地之上硝烟四起,都犭关上尸横无数,好似人世末途。
随着一个联军小兵斩下了竖立在城头的“劉”字大旗,都犭关这座屹立了数百年,曾经助太祖据守一方的雄关,宣告被攻破的讣告。
随着联军的欢呼声,无数联军冲向了都犭关,如同一头头虎狼般欲图撕碎都犭关,他们像是一头头野兽般冲向城内。
在打开了城门后,大军入城,却不见刘玄等人,南宫独不屑道:“什么忠志之士,知临死也便逃命去了。”
袁初却是感知到了什么,率人去了关守府,关守府中一片寂静,仿佛是一处死地。
袁初伸出手,正欲推开关守府。
此时,袁初身后却是传来了一声爆炸声,袁初回过头,却是仅剩的三两墨师子弟设伏,可这临死一击却也未能造成多大伤亡。
袁初苦笑着摇摇头,继续推开了门。
在门打开的那一刻,门中冲出两道身影,一袭白衣翟默也,长冠短袍刘玄也。
袁初见状连忙倒退数步,却还是不慎,兜鍪的系带被砍断,兜鍪顺势散落。
袁初拔出剑,示意下属不要动手,一人缓步提剑向前,这剑寒光闪烁,恰如袁初锐利的眼眸。
“刘玄,翟默,现在降还来得及!”
袁初边走边说着,但他知道,这二人是不可能投降的。
二人不言语,直冲向袁初,袁初一面挥下披风挡住了翟默的攻击,又一面持剑挡下刘玄的攻势。
翟默见状,抽出手中被披风缠住的剑,又向袁初刺去,却不料被袁初侧身躲过。
袁初冷笑,在将剑抽出的同时侧身,使刘玄刺空,同时又以极快的速度砍向翟默,翟默见刘玄刺空,不过一时呆滞,竟被利刃所伤,倒地扶胸,无力再战。
刘玄见状,心中却是平静了许多,一脸挥去,剑如长虹,又与袁初斗了起来。
袁初与刘玄斗了十数回合,二人不相上下,但袁初为武人,耐力自然比刘玄好很多,在刘玄稍露疲意时,袁初抓住了机会。
这一剑本直逼刘玄脖颈,却被刘玄躲过,只是将其高冠击落。
刘玄低身捡冠,又被袁初刺中,显然无力再战。
袁初苦笑:“好一个大玄忠臣,我来成全你的美名!”
他正欲挥刀,刘玄却是摇了摇头。
袁初本以为刘玄回心转意,刘玄却是说道:“太祖言,君子死而冠不免,先帝授我等太祖言训,我等,紧记,待,待我佩冠,再杀不迟!”
随着袁初缓缓点头,刘玄跪坐着,缓缓佩戴高冠,其姿端庄,高贵无比。
在场将士无不忘却攻破都犭关的喜意,有些感伤的看着这位忠臣缓缓的佩上高冠。
“来…吧…”
“刘兄!降吧!”
“速杀我,勿动雍州百姓。”
“刘兄!”
刘玄抬眸,这位忠臣紧盯着袁初。
黄昏之下,都犭关内外横尸,血色浸染大地。
“袁初,生民涂炭,自尔始。”
袁初闭上双眼,挥下利刃。
随着刘玄的头颅垂下,这位可敬的雍州牧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翟默见刘玄就义,也是站起身来,泪流不止,高声道:“墨师第三十六任巨子翟默无能,难守都犭,愧对太祖,愧对墨师列祖,愧对雍子舍身,唯有一死以谢罪!”
话音刚落,翟默手中的长剑已刺入其身体。
翟默双眼瞪着天空,嘴角动了动,不知欲说些什么,很快,他双手落下,头亦垂下。
“轰隆”
一道雷霆劈下,不多时,大雨倾盆,雨中夹杂血腥味,好似上天在哀伤着,悼念着都犭关上无数的忠臣良将。
袁初面对刘玄与翟默跪地,拱手二拜。
其身后将领军士亦照袁初模样,跪地拱手而拜。
“大玄之盛,脱不开二位忠臣,如今龙鼎倾覆,你我不得不倒戈相向,愿雍州牧,仁忠将军刘玄,墨师巨子,墨侯翟默魂归高天!”
数十万联军亦是齐声道:
“愿雍州牧,仁忠将军刘玄,墨师巨子,墨侯翟默魂归高天!”
山川作痛,河海痛哭翻涌,数十万将士死于都犭之战,却又使雍州多少人家白衣素缟。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
百万人的交战,数十万人的死亡在历史上也不过得了两句话。
“建业二年二月,诸侯联军与雍州军于都犭关会战十日。共起兵马八十七万,伤亡四十余万,一时雍州尽白衣素缟。”
天大的忠臣宁死不降,也不过在青史上落得二十余字。
“建业二年二月十日,都犭关破,雍州牧刘玄,墨师巨子宁死不降,从容就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