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4月7日早上8点37分，程延刚刚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大连北站，他又完成了一次护送任务，这个过程虽然无惊又无险，但却将他累得够呛。随着东北抗日局势的变化，不仅去往吉林黑龙江根据地的人员器材多了，从根据地到关内的情报人员也多了起来，就这一次，去时车上两拔人，回来又有一批。虽然有李玉贵李东山叔侄作为联络员，但程延的压力一点也不轻，他不仅要承担着车厢内主要工作，还要安抚着情绪不定的藤野，生怕他又惹出什么事儿来。前一段因为申诉没被受理，有火发不出，就曾经扇了王世贵警士一个耳光，王警官也只能忍着。

    “程延，你等一下，一起吃个饭。”王世贵追到程延，突然说道。王世贵由于家庭原因一直很吝啬，这应该是有事相求啊。

    “没问题。”程延满口答应。

    在门口等了一会，王世贵就快步走了出来。跟车整整三天，反挨了藤野一个耳光，王世贵早就一肚子的怨气。

    “走，找个地方喝两杯。”王世贵见到程延，大声说。

    程延正要回应，但王世贵身后一个穿着西服上衣、身材中等，留着标准汉奸头的三十岁男子却开了口：“喝酒算我一个。”

    “金队长？荣幸之至。”王世贵回头一看，正是新任还不到三个月的便衣队的队长金世才，这家伙是满族人，号称姓爱新觉罗，但现在也就当个小小的跟车便衣队长，好在这个家伙有一点特象老bj的旗人，就是人际交往能力强，好张罗，喜欢参加各种酒宴，而且抢着付钱，所以混得很不错。

    三人来到车站前，随便找了个熟悉的小酒馆，程延、金世才和王世贵早就饿坏了，一口酒一口菜的大吃着。等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才放慢了速度。而直到这个时候，金世才才正眼瞧了程延一眼。

    “程警官，会打牌么？”金世才问，作为便衣队的跟车小队长，虽然只带了三五个人，但在金世才身上却仿佛让程延看到这是个带着几百号人的大人物。

    “不怎么会。”程延说，他见别人玩过几次，规矩懂，很快就会了。

    “那得多练习才行。”金世才笑着说，他看了王世贵一眼，说：“程警官、王警官，晚上一起去我大哥家打牌。”

    “你们打的大，我又不会玩，还是别去了。”程延说，他知道金世才的哥哥金盛才，是大连铁路宪兵队羁押所的副所长，跟火车上一样，所长也是日本人，说话办事的副所长金盛才虽然只是一个警佐，但权力很大。作为铁路乘警抓到人，程延一般都是到了大连站后将人送到羁押所，所以他跟金盛才很熟。

    “不交点学费怎么学得会呢？这就像你去学校读书，不缴学费，人家会让你去读？”王世贵拍了拍程延的肩膀，他就喜欢不会玩的，这样自己才能赢到钱嘛。

    “可我没什么钱啊，而且好几天没回家了，我打算趁着这次有三天休假，回一趟老家，看看我家老爷子，不知道他身体怎么样了，二十年前在铁路上落下的病根，一到冬天就痛得要死。”程延为难的说，因为前面三个月被扣了工次奖金，这个月刚刚发的四百二十块工资，刚一到手就还了老杜的借款。

    “没钱可以借给你，真要是输了，以后每个月从薪水里扣就是。至于老爷子那里，明天早上回去就行。”金世才说着，又小声在他跟王警官耳边说道。“其实是我哥哥有点事儿想请你们帮个忙，有你们两个的好处！放心不会让你们破财的。”

    金世才把话都说到这里了，王世贵本来就有点财迷再加上这三个月实在是捉襟见肘，见有捞钱的机会了就忘记了其他。这种情况下，程延再不想去也不行。程延答应了一声，说自己要先回一趟住处，送点东西回去，晚上六点前天黑前一定过去，反正他也知道金所长的家。而王警官跟程延一样也是住在铁路乘警宿舍中，所以吃完饭就跟着程延同路回去了，而只有金世才自己继续往自己的哥哥家走去。在路上王世贵并没有跟程延说有什么事儿要他帮忙，程延估计王世贵刚才其实是就找个借口，给他跟金世才搭个线。

    回到宿舍，此时时间才不过上午九点多钟，程延睡了一觉，等醒了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程延穿好衣服，又给自己在火炕的小炉子里做了点疙瘩汤喝，然后又整理了一下明天回家要带的东西，这才叫上王世贵一同去金盛才家。

    东北的冬天黑的比较早，还不到五点钟，天也就黑了，就在这时候他们两个到了金盛才家。金盛才跟他弟弟差不多，都是又矮又胖的满族旗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大连这个日本人195年就占领的地方当上羁押所副所长这种肥差的。见到程延时，金盛才眼睛眯成一条缝。如果没有其他事儿，程延只是一名普通乘警，十等警衔的警长而已，距离担任羁押所副所长金盛才的七级警佐，足足差了四五级呢，怎么有资格来他家打牌呢。

    “我说大哥，程警官可是在满铁工作两代的世家子弟，不但能讲一口流利的日本话，新川少佐也很看重他。”金世才笑嘻嘻的说。

    “程警官，我早认识了，就不用你给我介绍了。”金盛才笑眯眯的说道。他知道为何金世才会带程延来了，现在虽然程延地位不高，但在345这趟车上，说话办事可要比不知道变通的藤野重要多了，看到前面两任便衣小队长的结局，金盛才为了弟弟也不得不拉笼一下子程延。

    程延自己的牌技其实并不高，王世贵也如此，但也似乎如此，两个人反而一直被金家兄弟点炮，还没一个小时，程延就已经嬴了一千多块钱，而王世贵也差不多是这个数。

    见此，程延玩完一局，就即时收手了，对着金家兄弟老大金盛才道：“金所长，有什么需要我们兄弟两个办的尽管开口，只要我们能办的一定是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只是今天这个牌局，我们这样打下去，就实在不好意思了。”

    “程警官果然是个场面人，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人交朋友。”金盛才望着程延，郑重其事的说。但他的目光却不经意的望了弟弟金世才一眼，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金世才接着说道：“不瞒两位兄弟，我们金家在新京有很多亲戚，虽然皇帝已经重新登基了，但是现在是关东军作主，原来的铁杆庄稼是吃不成了，总得给亲人们找条活路不是，大连到新京这条路就是一条财路，我有几个亲戚想作点小生意，还需要两位警官在车上高抬贵手。

    “没问题，只要不是被日本人发现……”程延点了点头，他在新京已经有何清这个合作伙伴了，身为便衣队长的金世才本来就没有固定工资，还得养手下三五个人，不做点私下生意怎么可能干这种出力不讨好，还有生命危险的职业呢。

    “不瞒兄弟，我们要走的货可能要走行礼车厢，这就要靠……”金盛才很少说话，话大部分都让金世才说了。

    “这个很好办啊，在345次车上，这种事情原来多着呢，要不是因为张富贵出了事儿，那次不得私带个万八千的货。只是张富贵那个家伙太贪了，什么都想吃独食，还直接跟着烟土贩子一同走私，运气不好碰上了村田军曹查车，我当时也是没办法，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想揭发他啊。我现在每天不带着枪都不敢出门，就怕那天被道上的朋友找我算之前那笔帐。”程延没有掩盖张富贵这件事儿，毕竟这件事在大连北站根本不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