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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1章

    “消炎药和活血化瘀的药是不是也没吃?”月蕴溪擦着半潮不干的头发又问道。

    鹿呦往床尾挪爬的动作又是一滞:“……也没有。”

    很轻的一声叹息,裹夹着淡淡的无奈。

    衬得之后落下的话,尽显娇纵。

    “好好坐着,我给你拿。”月蕴溪晾起毛巾,到桌前拿了药和烧水杯。

    鹿呦也不想再跟个婴儿似的在床上爬圈了,调整了姿势坐下,拧着眉头朝脚踝看过去。

    肿胀的地方从月蕴溪问话后就像被按下了开关键,开始一突一突地跳痛起来。

    明明吹头发的时候都没什么感觉。

    天花板上悬着的圆罩晕着淡白的光,匀称地撒下来,落了薄薄一片在腿上。

    原本凸得很好看的踝骨处鼓成了包,还泛着红。

    怪丑的。

    余光扫见月蕴溪走了过来,鹿呦一把扯过旁边扭成“天鹅”造型的浴巾,盖在了脚上。

    忽地想起什么,扭身往床头扫了眼。

    被子下面的枕头露了半截,枕套与酒店白色被套不一样的银灰色。

    是套了三合一的旅行床单。

    “水有点烫,等温了再喝。”站定在床尾,月蕴溪将烧水杯旋开盖,“在看什么?”

    “才发现你套了床单。”鹿呦转回头,接了杯子和药,“是套完又特地把玫瑰花瓣和‘天鹅’放回到床上了么?”

    从杯口腾升的白色热气缭绕在她面前,氤氲在那双又黑又深的眼睛前,像幽静夜里的湖面迷蒙了水色。

    朦胧雾气中,眼波仿若晃过来漾过去,似有暗流涌动。

    月蕴溪看着她,眸中有什么浮上来,又缓缓沉下去,柔声细语地解释:“觉得挺好看的,想着给你看看就又挪回去了。”

    说到尾声,她目光掠过孤零零的“天鹅”,落在覆盖鹿呦脚踝的浴巾上。

    鹿呦顺着看了眼,顿时有种自己做了恶人的感觉。

    脚在浴巾下动了动,牵扯出一阵酸胀感,她讪讪地笑了两声说:“好看,更好用。”

    “哪里好用,敷在上面是止痛么?”月蕴溪不客气地拆台。

    鹿呦:“。”

    真是越熟越觉得,月蕴溪不温柔的时候,挺……绝的。

    “蹄子太丑了,不忍直视。”鹿呦坦言道。

    丑到她心情比先前洗澡还复杂,好歹她身材还不错。

    月蕴溪眸光转向她,无奈又宽纵地弯了弯唇,视线掠过她悬在床沿的右脚说:“等消肿就好了,会恢复到之前好看的样子的。”

    安慰里裹着极为自然的夸。

    还是给鹿呦听得不好意思了,抿了一口水,被烫了一下,皱眉移开了杯子。

    月蕴溪坐到她身边,侧目看她一眼,摇了摇头,没舍得说她什么,只柔声道:“水还得再晾一会儿呢,我先给你涂药包扎。”

    说着,敞开手里的塑料袋

    ,从里面拿了外涂的扶他林药管出来。

    “我自己来就好。”鹿呦倾身伸手去够,奈何手上还有个瓶子。

    “嗳,别把水撒了。”月蕴溪睨了她一眼。

    鹿呦没办法,只能捧着烧水杯坐好,纳闷地想,帮她拿一下杯子不就不会撒了么?还能让她自己涂药……

    显然月蕴溪没有这个意识,直接拧了药管的盖,挤了凝胶质地的膏体在指腹上,瞥了眼那块鼓包的浴巾,随即盯住她。

    目光被薄透的热气晕得柔软。

    “把腿伸过来,我帮你涂。”月蕴溪温柔的腔调里隐含一丝.诱哄的意味,“乖,我不会嫌它丑的。”

    鹿呦抿了抿唇,抬眸,飞快望月蕴溪一眼,嘀咕:“你这样,好像在哄幼儿园小朋友。”

    “你不就是小朋友么?”月蕴溪声音低下去。

    她说话的语气有种形容不出来的韵味,会勾着人辩驳。

    “不是。”鹿呦将脚从浴巾里挪出来,伸长腿到她身旁。

    “那是什么?”月蕴溪微抬了抬眼睫,眸光落在她握紧杯子的手上,“不把我当姐姐了么?”

    鹿呦抿了一下嘴唇:“……当的。”

    “……喔。”月蕴溪声音淡了些,“那不就行了。”

    鹿呦没再说什么。

    后知后觉,无论反驳还是承认,都会把两人框在“姐妹”的关系中。

    除非她自己直接说,不把对方当姐姐了。

    鹿呦掀起薄薄的眼皮,看月蕴溪用手握住了她的跟腱处,把“猪蹄”抬到了自己腿上。

    眼前的画面、柔凉的触感交融在一起,刺得她脚背绷直,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

    月蕴溪正要把药膏往上面涂,见状,微微一顿,问:“是不是弄疼你了?”

    放轻了抓握的力道,却是没松手。

    鹿呦不自觉地咽了下喉咙,摇摇头说:“没事,涂吧。”

    早点涂完,早点了事。

    月蕴溪视线低垂回去,轻蹙了下眉头:“好像比之前还肿了。”

    “emmm,蒸了一下,就胀起来了。”

    很轻的气音笑声被敏感的耳朵撷取到,鹿呦抬手揉了揉,听月蕴溪含笑的调侃穿过指缝,狡黠地溜进去。

    “馒头一样。”

    鹿呦挑眉:“你刚刚还说不嫌弃它呢。”

    冰冰凉凉的膏体敷在脚踝上,被柔软的指腹打着圈轻轻涂抹开。

    月蕴溪的音色仿佛也带了点湿漉漉的感觉,弯弯绕绕在耳边。

    “不是嫌弃,是觉得它挺可爱的。”

    鹿呦忍不住蜷起的脚尖,白里透着粉,像在害羞。

    她捧起水杯又抿了一口,微烫的水进了喉,勾起了一点热意。

    脑子像生了锈,卡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水温可以了,她从袋子里拿了药,看月蕴溪又挤了点药膏在手上。

    “网上说要厚涂,再给你抹一层。”月蕴溪说。

    鹿呦吞了药片含糊地“嗯”了声。

    “送我的那根月桂花簪子原是要扔的么?”月蕴溪突然问。

    鹿呦咽下水说:“……做得太丑。就是看奶奶做(),想着也试试?[((),试试就逝世了,嘶——”

    “别乱说话。”月蕴溪收回戳她痛处的手,眸光转至眼尾,嗔看了她一眼。

    跟平时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很难描述的感觉,像江南的烟雨,一点微凉,多是潮润。

    依稀还能感受到药片的涩感残留在口腔里,鹿呦慢吞吞地啜饮着水,只觉得热感又加深了些。

    见月蕴溪在拧回药管盖子了,她将脚往下挪,才动了一点,就被扼住了小腿。

    “跑什么,还没包扎呢。”月蕴溪从袋子里拿出绷带,打开手机搜了8字包扎法给她缠上。

    鹿呦勾着脖子好奇地盯着屏幕看。

    缠到一半,放在被褥上的手机忽地振动起来,屏幕上弹出月韶的来电显示。

    月蕴溪腾出手按了接通,直接开了免提:“喂?妈妈。”

    那端传来人声,听不太清内容。

    过了几秒,月韶开口道:“桃桃回来了,明天回家吃饭吧。”

    鹿呦这才辨认出来,背景音里的尖细一点的女声是出自陶芯的口。

    月蕴溪手停了一下,眼睫往上略抬了抬,用余光觑看了她一眼,“我……在外面旅游呢。”

    “嗯?怎么都没和我说。”月韶问,“去哪儿旅游了?跟谁呀?什么时候回来?”

    鹿呦听着,想起小时候有一回去陶家玩,那天月蕴溪刚好收到国外音乐学院录取通知书,月韶也是这样,一连甩出了好几个问题。

    很明显,月韶并不想让月蕴溪出国。

    可能因为是单亲妈妈,月韶对月蕴溪有些过度依赖。

    但那时她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只知道月韶的不情愿会耽误月蕴溪的未来发展,仗着童言无忌,直言说了很多。

    也不知道是被她说动,还是又经历了其他什么事,月韶最终是妥协了。

    “跟云竹她们,结束后我要直飞威尼斯演出,得下个月回去了。”月蕴溪顿了顿,“来的西城。”

    话音落下的瞬间,鹿呦捕捉到月韶呼吸沉重了些许。

    手机那端陷入了沉默。

    这边缠好了绷带,鹿呦移开了腿,扭好烧水杯的盖子,穿上拖鞋起身想去卫生间,手被轻轻拉了一下。

    她扭过身,发现月蕴溪手里抓着药管。

    月蕴溪目光轻飘飘地往下落,定格在她胯骨的位置。

    鹿呦跟着她的视线低头,扬起眉梢,反应过来这是要给她涂屁股的意思,连忙转过身体伸手去拿药管。

    金鸡独立的姿势不好维持平衡,腾空的腿本能地跪放到对方腿之间的空隙支撑,月蕴溪又因为她猝不及防伸手过来,下意识地避让了一下。

    一个往前倾,一个向后倒。

    脱手的烧水杯

    ()    滚陷在柔软的被褥里。

    微潮的长发像柔凉的绸缎抚散在手背上。

    月蕴溪手臂撑在被褥上,支着上半身,没完全倒下去,鹿呦两只手按撑在她头两旁,也撑着身躯,没压下去。

    两人之间有拉开一点距离。

    但也还是太近了。

    近到,她能看清月蕴溪右眼角下方浅淡的泪痣,近到,她能听见沉缓的呼吸纠缠出暧昧的气氛,在被挤压的空气里逐渐变得浓稠。

    “西城有什么好玩的,跑那地方去,别遇到那边的人了。”电话里,月韶不太高兴地嘀咕了一句。

    鹿呦猛地回过神,连忙站直了身体。

    月蕴溪也坐了起来,理了一下长卷发,缓了缓说:“在景点附近,离那边很远的,放心吧。”

    鹿呦从她手中拿走了药管,指了指自己,又指了一下卫生间,一瘸一拐地挪步过去。

    卫生间和浴室是隔开的,没用透明玻璃,算是设计者仅存的羞耻心了。

    进门前,鹿呦听手机里传出陶芯的声音:“YoYo是不是也在?”

    门关到一半停住。

    从敞开半人宽的缝往外看,月蕴溪人站在桌前,一手放下药和烧水杯,一手攥着手机。

    她没将免提关掉,像是察觉到什么,又像是只是想看她是什么反应,忽地朝卫生间这边的方向转过了身。

    对视的一瞬。

    鹿呦莫名一惊,将门关上。

    听不清外面月蕴溪是怎么回陶芯的。

    等她抹完药、洗了手拉开门出去,月蕴溪正倚着化妆桌,将用过的湿纸巾扔进垃圾桶内,拿起悬挂在化妆镜旁的吹风机准备将半潮不干的头发吹干。

    透过化妆镜,两人目光轻轻一撞。

    “药涂好了么?”月蕴溪问。

    鹿呦点点头。

    月蕴溪低眸看向她手中的药管。

    瘪了一截。

    “这是涂了多少?”月蕴溪关心地问,“是不是很严重?”

    鹿呦垂头看了眼说:“不是,不严重,一不小心抹多了。”

    月蕴溪动了动唇:“要不,明天我……”

    “我自己涂,明天会注意的。”鹿呦抢话道。

    镜子里,月蕴溪低下了头:“我是说,明天我还是再给你买一支吧。”

    话音中,隐约含了点笑意。

    “……喔。”鹿呦摸了摸发烫的耳后根,放下药管,从包里拽出薄明烟送她的那只小鹿玩偶,搂在胳膊下爬上床。

    “准备睡觉了么?”月蕴溪问。

    “玩会儿手机,你吹头发吧。”鹿呦挪动的步子顿了顿,“对了………”

    月蕴溪看着她,等待下文。

    “你刚刚,是怎么回陶芯的?”

    “信号不好。”

    鹿呦无声勾了勾唇。

    躺进被窝里,她打开手机,有点心神不定地在几个app里转悠。

    逛

    到朋友圈,竟是意外刷到了初晓的动态。

    那天被告知陶芯出轨的事后,她还没有将这人删除。

    初晓晒了一张自拍,一头大波浪拉直,剪了个公主切,眼线往上挑,像猫,与先前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这样看,一点都不像月蕴溪了。

    文案写着:【这次的人设是有公主病的猫系小笨蛋,攻略对象不高兴[吐舌]】

    像是开始了一段新恋情。

    鹿呦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不小心刷出更新,等再往下划拉时,发现初晓那条动态又不见了。

    没多想,她注意力被骤然停止的吹风机勾过去,昂着脖子看月蕴溪收起了吹风机。

    在对方转身前,她倒回到枕头上,熄屏手机,抱着小鹿玩偶缩在边缘,闭上眼睛。

    月蕴溪转过身,见她一副睡着了的样子,放轻了动作。

    视觉不起作用时,听觉和触觉就变得很敏锐,鹿呦能听见月蕴溪的步子在靠近,虽然被压得很轻。

    被子被掀开,小腿被握住,鹿呦眼睫颤了颤,感觉到腿被轻轻抬起,接着又被轻放到靠枕上。

    脚踝的肿胀感顿时又减轻了许多。

    鹿呦紧了紧怀里的玩偶。

    之后,月蕴溪关了灯。

    她睁开了眼。

    黑暗里,跟闭眼没什么两样。

    耳朵不自觉地在捕捉月蕴溪的动静。

    不知是坐着往后退的姿态,还是以爬的姿势上了床,被子被掀开,腿摩挲过被褥与床单……

    窸窸窣窣,拨弹她的耳神经。

    许久,隔了一段距离,她耳朵动了动,听见月蕴溪用气息跟她说:“晚安,呦呦。”

    那样轻。

    几乎都快被从外面传进屋的蛙声蝉鸣给遮盖住,却还是被她听清了。

    像针落入水,没激起水花,却是穿破了水面,沉漾下去。

    那之后,明明身体很疲惫,鹿呦就是睡不着。

    隐隐约约有种认知,不仅仅是因为认床。

    外面的汽笛声拖拽着孤寂,行驶过心里的旷野,鼻尖萦绕着柑橘混合木香又添了一点薄荷的清透味道,来自她与月蕴溪的沐浴乳、洗发水。

    两种不同又有点相似的气息,哪怕交融在一起,也有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区别。

    介于熟悉与陌生之间,有种特别的感觉。

    将她包裹在其中。

    从窗户能看到外面水墨的夜色与晕开清辉的月亮。

    她嗅着围绕在周身的香味,望着窗玻璃,用目光涂抹月亮毛边的光晕。

    而一人宽的距离外,月蕴溪缓慢地眨了眼睛,视线透过浓稠的夜色,描摹着她模糊的轮廓。

    一直到天边泛了鱼肚白,鹿呦逐渐习惯了那股特别的气味,才勉强有了那么一点困意。

    人逐渐放松下来,翻了个身,单手搂着玩偶平躺。

    迷迷糊糊快要闭眼时,从身侧拥上来一团暖热,抱着她另一只空着的手臂,夹在了柔软的中间。

    她整个人懵了一下,眉头轻跳了跳。

    而后感受到,有潮热软糯贴在了耳朵上。

    烙下一个滚烫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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