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老师, 你会帮我们班赢第一名,是真的吗?”
“云老师,你最看好的是我们班吧。”
“云老师, 我们肯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我们集体决定,放学后留在学校练习。”
云老师第N次被学生拦下后,脑瓜仁更疼了。
她昨晚上梦一夜的爬虫动物。
可怕如没长脚的。
可怕如全是脚的。
偏偏赶上周一上午有课, 想补觉都不太行, 现在还要被拉着加班?
不!她不行!
一个班这么说, 是意外。
几个班全来表决心, 事情就很不对劲。
云木香笑意盈盈地看着学生,顺嘴夸, “你们真是我见过最自觉的孩子,但是你们放学不回家, 家里爸爸妈妈不会担心吗?”
“没事!回家说一声就好。”
云木香略微沉思,“要不然这样吧, 老师回去准备一下, 看有没有更好的安排, 你们稍微等等?”
“那云老师你可要抓紧,就还剩下八天了。”
“……”
“上课了上课了,赶紧回教室。”
打铃的老师边喊边朝廊下悬挂的铃铛。
“云老师,你可别忘啦!”小同学赶忙朝着教室跑去。
“咯咯,云老师人缘真好。”如母鸡被掐脖子般的笑声传来。
云木香扭头,瞧见吴老师翘着兰花指,捏着身上崭新的羊皮大衣直抖,一步一慢地从楼梯上下来。
“就是不知道云老师最看好的是哪个班,哎呀,这天突然热起来了。”说完手抖得更厉害。
云木香轻笑出声, 十分配合地哇塞。
“吴老师买新衣服啦,百货大楼常断货的羊皮大衣都能买到。”
“全校就云老师你最识货,怎么样?我穿好看吧。”吴老师特意转一圈。
香气扑鼻,云木香倒退一步才忍住没打喷嚏。
“好看,二百五一件,这价格最适合吴老师的气质。”
“算你有眼光。”
“噗嗤。”留小辫的男孩捂着嘴笑,“老师,说你二百五呢,还在那美。”
“!”
吴老师狭长的丹凤眼瞪大。
“你哪个班的!”
“不告诉你!”
男孩像是受惊的耗子见到猫,拔腿就跑。
气得吴老师原地直跺脚,转身要去找云木香麻烦时,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云木香!咱们没完!”
声音顺着办公室还未关严的房门传进屋里。
小谢老师关门的手顿了下,看向云木香。
“云老师,不要紧吗?”
“吴老师没那么小气。”
门被用力推开。
吴老师气呼呼地走到云木香面前,一副要找碴的凶神恶煞模样。
“你——”
“再说羊皮大衣是百货大楼定得价,我入冬也买了件,难道我也是二百五?你说是不是呀,云老师。”
吴老师即将到顶的怒火,像是被抽掉底柴,一下小不少。
“哼!谅你也不敢那样想。”
云木香眼底闪过狡黠的光,笑道,“不过我那件是亲戚直接从无锡服装厂买来的,没七七八八的费用,也就比你这件便宜个百来几十块。”
“!”
吴老师火上被泼了盆热油,窜得更高。
百来几十块!
将近她两个月的工资好伐!
一瞬间,吴老师感觉自己像个冤大头。
无锡才多远,火车票来回才四块六!
吴老师心肝痛,再不拎着新衣服抖了,凶巴巴地瞪一眼云木香,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
“无锡哪家厂,地址给我一个。”
云木香笑笑,声音柔如春风般。
“我回去找找呀,不过元旦前都没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学生们突然勤奋起来,一致想要利用放学后的时间多训练,我是要带领班级拿名次的,相信吴老师会体谅我噢。”
办公室里,零星几个没上课的老师中,有人迷茫,有人低头忍笑。
来得早的可都知道,学生突然勤奋这事,是吴老师搞鬼!
吴老师自然最清楚,这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生生把小脸都给气扭曲。
“那我也要!”
脸都被打了,地址必须要来!
吴老师脚下生风地离开,等确定她走远,办公室里才小小地爆发出一阵小声。
“云老师,你知不知道,是吴老师建议学生找你放学后练习的。”
“啊?真的呀!”
云木香嘴巴微张,眼神茫然,像是没想到,很快会心一笑。
“你们放心,我已经深刻感受到吴老师对我的关照,接下来肯定会好好努力赢下她。”
“噗,你不说,我都忘记你们俩在打赌。”
“押我赢的可不准改票啊。”
“你就一点不生气?”
“莫生气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嘛。”
找回场子的云木香很好说话。
她笑着回到办公桌前,找出琴包,余光看到凑过来的小谢老师。
“小谢老师,又要换课呀?”
小谢老师脸微红,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这次不是,云老师这是要回家?”
云木香打开拉链,摘下抱着的手风琴,“是呀,我儿子最近迷上了小宠物,我打算送他一个,打算回家找找亲戚,看谁家有刚下的崽,不拘猫狗。”
一夜噩梦后,云木香深刻做了个对比。
最终决定,带毛的脏了可以洗,没毛的却不会突然长可爱。
且婆婆昨天给了她个灵感。
小老鼠可以装在笼子里养,猫狗为什么不行!
有年长一点,经历过饥荒的老师忍不住劝说。
“猫狗养起来多浪费粮食,人都不够吃,小孩子嘛也就玩个乐,养什么不是养,不如换成小鱼儿,大了还能下油锅。”
云木香双眼一亮。
是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那中午吃过饭,我带我们家淼淼去小菜场看看。”
“你不会是想去市场买鲤鱼这些吧,那种家养着掉肉的,你要想买可以去江阴路那花鸟市场看看,南京西路那边前两年不也开了家花鸟商店,就是养鱼不费吃食,费心思。”
小谢老师想了想,“不然养乌龟?乌龟寿命长,忘记喂几顿也不会饿死。”
云木香又把带毛的宠物剔除考虑范围。
她相中了乌龟。
“嗯嗯,我都带淼淼去看看,看他更喜欢什么,先走啦。”
云木香背着琴包急匆匆跑出办公室。
没两步就被喊住,“云老师,我还有事没说。”
“呀!抱歉,我忘记了,你要说什么?”
云木香站定,一边往脖子上缠围巾,一边等待小谢老师开口。
“我,我是来道歉的。”
“?”
“有件事情,我要向你坦白……”
小谢老师话说一半,突然被个人给挤开,脚下踉跄差点摔倒。
云木香吓一跳,“你没事吧。”
见小谢老师站稳,她才皱着眉看向罪魁祸首。
“你这人怎么撞人……怎么是你。”
韩同志板着脸,看见面前人因薄怒而隐隐发红的脸,清晰诡异地温和下来。
“你一直在躲着我,我只能来学校找你,谢同志。”
“……?”
什么同志?
小谢老师看到韩同志就暗道不好。
“韩同志!我姐已经明确拒绝了你!”
“……?”
谁姐?
“我不信。”韩同志深情地望向云木香,“我坚信接触之后,你会发现我们一定是最契合的革命同志,谢同志,你已经被家庭拖累许多年,未来有我会照顾你,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云木香眯起眼睛,目光不善地看向小谢老师。
“麻烦你们两位在争吵前,能不能先和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谢老师满脸愧疚,“云老师,对不起,我刚刚想和你说的就是这……”
“云老师?你不是他姐姐?”韩同志指着小谢老师。
“不是。”
云木香板起脸,不带一丝笑容。
韩同志却突然狂喜,心里喊着太好了!
他原本对家里介绍的谢同志就不太满意,个人条件挺好,头婚嫁给他这个有女儿的二婚,还算合适,就是家庭太糟糕,他不得已才向现实妥协。
对方正好是他女儿学校的老师,见面地点就选在学校。
韩同志见‘谢同志’第一面就心动了。
如今得知她不是‘谢同志’,心思立马活络起来。
他完全可以重新追求眼前这位老师呀!
云木香没错过韩同志眼底燃起的火苗,她立马严明。
“既然是误会,说开就好,这里没我什么事情,你们继续聊,我爱人和儿子还在家等我回去吃饭。”
“什么!”
韩同志的好心情,瞬间被雷劈个粉碎。
小谢老师一脸愧疚,“我可以解释。”
“没必要,到此为止,小谢老师,我不希望这件事情以后再和我有任何一点牵连,我爱人醋性大,我不想他误会。”
她狠狠气上小谢老师。
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一个人,怎么蔫坏。
靠着前后几句话,云木香心里头拼凑出个大概。
小谢老师有个姐姐,和韩同志相亲,却因为误会错认成她。
不,也许不是误会。
可能小谢老师的姐姐同媒婆说过她也是一名老师,再大胆点,没准就是小谢老师把她的条件‘借’给他姐姐去相亲。
云木香可没忘记,和韩同志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她上课时,班主任亲自把她叫出来。
目标这么明确,没点详细信息怎么可能。
云木香摘掉围巾,火气消磨了之前的好心情,冷空气吹着才舒服些。
到家时,小脸被冻得冰冰凉。
云木香放下琴包,坐在沙发上扫除着剩余的负面情绪。
等缓过来,才发现家里空荡荡的。
“妈妈?”
没人回应。
又喊两声,才确定家里真没有人。
进厨房看了眼菜篮子不在,猜测婆婆带儿子去小菜场还没回来。
余光看到条基、茶几上乱糟糟地放了一堆东西,全是昨天客人上门带的礼物。
带包装的,不带包装的全部放一块。
云木香看不下去,准备整理一番,就发现放在茶几上的网兜被开了个大窟窿,里头包果子的油纸已经撕开,冰糖包装也抠了个窟窿。
额角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不用猜,肯定是她好儿子干的!
解开几个网兜,把拆了包装的先放一旁,包装完好的冰糖和红糖,同水果罐头一起放进厨房柜橱里。
茶叶、烟酒拎去杂物房,房间里打了个简易的小货架,堆着平时收到的礼。
云木香把成条的牡丹香烟叠熊猫牌卷烟上头,给手里的茶叶和大前门腾位置,酒放在最下面的箱子里。
石库门放黄酒箱子,乙级大曲和小茅台装白酒箱里,角落还有个红酒箱子。
长辈大多送黄、白酒,云木香一些同学才会送红的,送得少,反倒留得久。
因为没人送,云木香没人陪也不想喝。
她费劲把巷子推回原位,出去再把带铁盒子的饼干和点心拿进来。
直到瞧见还有咸鱼腊肉,最夸张的是用麻绳绑住的一大捆粉条。
云木香纠结一下,正打算给抱厨房去,杂物房里闯进来给人。
“妈妈!你在干什么。”
半掩着的门哐当一下摔在墙上,吓云木香一大跳。
“噢呦!周淼淼你要吓死妈妈呀。”
淼淼戴着小雷锋帽,围着围巾,遮得小脸就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正费劲地举着双手。
“妈妈!烘山芋,我给妈妈挑了个最大的!”
“你先出去,这屋里都是灰尘,妈妈一会洗了手再吃,你先捂捂手。”
淼淼没走,小眼睛盯着货架上头的一个褐色盒子。
“妈妈,那个是什么呀!”
“哪个?”
“黑黑的那个!”淼淼趴在货架上,把红薯放在架子上,一手扒着货架,一手往上指,“就那个!”
“这?咖啡豆。”
“好吃吗?”淼淼歪着头故意说:“淼淼吃过豌豆黄,绿豆糕,还没吃过咖啡豆哎!妈妈,咖啡豆是什么豆,是不是甜甜的。”
云木香低头,对上那骨碌碌转的小眼睛,笑着点头。
“是啊,甜的,还能加奶加糖。”
“哇!”
淼淼舔了舔唇,重新抱起山芋,“妈妈,我拿这个跟你换那个,好不好。”
云木香抿着唇,笑着捏了把儿子的小脸。
“这么客气,妈妈今天心情好,请你喝。”
“是喝的?”
云木香点头,把咖啡豆拿下来给淼淼抱着,“拿好,洒了可没得喝。”
她把拎进来的粉条再给拎出去,膝盖顶着淼淼屁股出杂货房,反手把门锁上。
“东西都收拾好啦,我还说下午弄。”
“妈妈,粉条放哪儿?”
“先不着急,分一半出来给你妈拿过去,还有那腊鸡,火腿都切点。”周母说着要操刀。
“给粉条就好,我爸不吃腌的肉。”
该说不说,云木香觉得她爸就是她妈惯出来的。
云母在肯定要吐槽。
老二别说老大,父女俩一个样。
在周母看来,就是云木香故意这么说。
对于小儿媳妇娘家就在隔壁,却一向分得清,婆家是婆家,娘家是娘家这点来说十分满意。
可比老大媳妇那双漏斗手好太多。
周母笑容深几分,“行吧,你看着办。”
大不了下次做好,让淼淼给端过去。
婆媳俩收拾,几分钟就把东西全部归位,云木香甚至还发现了一篓子鸡蛋,全是昨儿詹弘毅送来的。
“詹叔叔这是把家里东西全送我们家了?”
周母听到这称呼,抬头看云木香一眼,“怎么不叫干爸了。”
“鱼肉蛋这些都是他爸家里攒的,说是人被抓东西放着也是便宜外人。”
当地认干亲要拜过祖宗才算礼成,早些年还要摆酒认亲,不过现在破四旧,一些民俗也被划分过去,逐渐没落。
“不是玩笑话嘛。”云木香话题一转,说起旁的,“詹叔叔他父亲有可能被判刑吗?”
孝顺可是我国传统美德之一。
“军事法庭和地方有壁,也说不好,总归部队还需要你詹叔叔,今早你走后,他酒还没醒全,就被俩勤务员给扛上车,说是要送去火车站。”
“噗嗤。”
云木香想到那个画面,没忍住笑出声来。
“詹叔叔酒品有一点点差,以后还是要少喝。”
“装的,他们这种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周母点到为止。
昨儿晚上回屋,老周跟她抱怨半宿。
“姓詹的他为老不尊,一把年纪还搞这么幼稚的手段。”周父气呼呼的,酒劲发散到脸上特别红。
“说什么,你把舌头捋直再说话。”
“詹弘毅,故意吓唬我们几个老家伙,他根本没喝醉,我们系统都有酒量训练的项目,不一定什么任务就需要喝酒,我不信部队没有。”
“假的?”
周母刚躺下,又撑起身子,“那儿子请假这事是真是假?”
“胡噜~”
周母看着打起呼噜的男人,恼得揣他两脚。
臭德行。
好在上班前还是问到了结果。
“行了,你给送过去吧。”
云木香拎着麻袋一角直起腰,转身撞上个小人儿。
淼淼摇晃两下,体重使他下盘稳健,没摔倒。
“看着点呢,撞到没。”云木香问他。
“没有!妈妈你好慢,山芋要凉啦。”
淼淼心里头,凉掉的山芋没热乎乎的值钱!
周母见不得孙子撒娇,“那奶奶去跑腿,木木,你去吃吧。”
淼淼乐得蹦一下,“奶奶,淼淼一会给你留甜甜的糖豆奶。”
咖啡豆加奶加糖,可不就是糖豆奶。
就是不知道糖豆奶和甜豆浆,哪个更好喝。
“妈妈,我们明天早上喝甜豆浆吧。”
“呵,中午饭都还没吃,你就安排到明天早上去了,你多大小肚子呀。”
云木香拍了拍,决定给儿子上一课。
咖啡豆研磨成粉还特意送到淼淼面前。
“闻闻,香不香。”
淼淼嗅了嗅鼻子,“妈妈,怪怪的。”
他凑更近一点,伸出舌头。
“哎!”
“哎呦!”
淼淼捂着脑阔,又得了个脑瓜崩才老实。
他等啊等。
云木香熬煮,过滤,调味,全程用了十几分钟才结束。
她找出适配的英式茶具,小巧精致的茶杯放在小蝶上,淼淼睁大眼睛,趴在桌上盯着那有弯弯壶嘴的茶壶,倒出黑黑的水。
“?”
淼淼凑到妈妈身边,“妈妈,这个怎么是黑的?”
看起来像外公煮的那种臭药。
淼淼咬着唇,好奇心战胜一切,小勺子搅啊搅,拿出来时放进嘴巴里舔了舔。
“呕——”
“妈妈大骗子!”
云木香笑得前仰后合,看儿子小脸皱成苦瓜皮,笑到最后肚子都在疼。
淼淼伸着舌头,眼睛里噙着苦出来的泪水,把面前的黑水给推老远老远,就看到妈妈端起杯子,抿了口难以下咽的黑水。
“明明味道很好。”
淼淼扭捏地拉了下云木香胳膊。
“妈妈,你别喝啦,我不生你气就是了。”
淼淼想:妈妈果然好喜欢他,为了安慰他,竟然喝黑水!
“妈妈倒掉!”
“浪费可耻。”
云木香胳膊上挂个小胖墩,无奈地将茶杯换只手,喝完杯中余下咖啡。
淼淼瞪圆眼睛,惊掉下巴。
(ヾ????)
他的妈妈。
勇敢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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