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眼前飘过点点火星，双手一阵剧痛，目光从冒着黑烟的禁书封皮往下移。
漆黑长柄的银头大镰刀，正牢牢握在手中。
两次似真似假的情境里，神明大人都使用过这把镰刀——糟糕，忘记还给神明大人了！
可是要怎么才能还回去？
剧痛已经容不下思考，苏长夜赶在双手熔断前将镰刀存进游戏空间，看着溃烂发脓又流不出血的掌心，即使耐受能力极强，也忍不住小声嘶气。
【原来你也知道疼啊，吸气的样子有点可爱诶】
【刚才发生了什么？】
【可恶为什么直播没有倒退键】
【我只看到那本书蹦出一个魔法阵，然后主角疑似突然发动魂技，火焰龙卷以他为中心横扫地下室，直接把魔法阵烧没了】
【破案了，原来主播的魂技是操纵火焰，我还以为会是精神系】
【对于新人来说，觉醒自然元素类型的魂技已经算欧皇开局了】
【所以我敢打包票，突然冒出来的火焰并不是他的魂技，肯定是其他什么原因造成，主播的幸运值可是零啊】
【还是不对劲啊各位，魂技是一个人的灵魂力量，每个人只有一个灵魂，所以只有一种魂技。如果他的魂技是操纵火焰，那把突然出现的大镰刀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镰刀和火焰都是他魂技的一部分呢？顶级的精神系玩家甚至可以创造迷你世界】
笼罩在封皮上的邪恶气息消失了，可是在苏长夜翻开时，羽毛笔写下的字迹也正在消退！
苏长夜借助共享视力一目十行，直播间观众只见书页哗啦啦翻过，比量子还要夸张，就在弹幕吐槽主播装b时，苏长夜终于赶在最后一个字消失前记住了所有内容。
【量子防直播间观众是吧】
【好奇死我了到底写的什么呀，主播你真的在打一条很新的通关路线】
【开始好奇主播的通关评分了】
【哪个正常人会想着去刚迷雾神啊，那当然不会去专门为一本书冒险】
【认真说在座的有几个人会为了给别人收尸去涉险啊，会的扣1】
这本隐藏很深的书籍名字叫做《神降录》，其中详细描述了博格家的先祖第一次目睹迷雾神的场景。
‘才过了下午三点钟，外面忽然一片漆黑。我们跑出房子，看见天空出现巨大的黑洞。黑洞深处巨响轰鸣，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世界末日到来，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至少对于我自己来说，二十五年积累下来的常理知识彻底粉碎。’
‘巨响持续了四个小时，我像是发了疯，四个小时高强度集中注意力，除了盯住那片异常的天空，生命再也没有其他的意义。也许是黑洞回应了我的执念，我看到一条微不可察的细线划过天空，我确认那不是幻觉，有什么东西掉出了黑洞。’
‘真可怕，像是鬼迷了心窍，又像是从一场长眠中骤然惊醒，我彻底
放弃了世俗的世界，去追逐黑洞留给我的提示。沿着那个东西坠落的方向，我找了整整三个月，终于在湖心岛发现了异常。’
‘有一个人形的生物躺在岩石上，湖心岛废弃多年早已经没有船只往来，我却想尽办法搞到了一艘充气艇，在接近小岛的过程中，恐惧与兴奋几乎将我撕成两半，可我最终来到了他的面前。’
‘说实话我有些失望，因为那就是一个人，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特点，长相帅气，金发蓝瞳。可这对我有什么用呢？我苦苦追寻三个月，不是为了去搜救一个人类。’
‘可是很快我就改变了想法。他察觉到了我的接近，更准确点来形容，他准许了我的接近，并且有意向与我交流——你是想现在转身离开度过仅剩的五年病痛人生，还是想与我做一笔交易来换取梦寐以求的永生。’
‘金发男人撑起身子，到这里我应该收回前言，他果然不是人类，没有人类变成这样还能继续存活，半边身子只剩白骨，从敞开的胸腔能清晰看到跳动的心脏。’
博格先祖的选择显而易见，于是他遵守交易，为金发男人骗去一船的祭品。
‘他吃人的方式很特别，双手变成雾状触手，那些触手张开，像朵白色的食人花将祭品整个儿从头吞到脚，鼓起的雾状白茧渐渐塌扁，包裹在里面的人活生生消失了，触手表皮不断鼓起小包，那些营养物质流向他裸、露的心脏。’
‘吸收完一整船的人，他的心脏才从雾白转为血红，破败不堪的半边身子也彻底修复，真是令人艳羡的恢复能力。’
‘我们的交易公平又简单，我想办法为他收集信仰之力，作为回报，他赐予我权力与永生。’
由此，迷雾神诞生。
诞生自一场各取所需的利益交换。
然而，根据后人的补充记录，这位先祖显然小看了迷雾神的邪恶程度，怎么也没想到所谓的永生是成为迷雾神的一部分。
可是这时候交易是否中断已经不由人类选择，历代博格家的后人只能继承并享受。
苏长夜尝试串联其中的信息点。
首先是轰隆作响的黑洞，这是一切的开始，黑洞中也许发生过一场大战，世界末日般的轰鸣正是战争传到人间的余响。然后金发蓝眼的男人从黑洞坠落，假设他是战败的一方，但是侥幸逃脱，苟延残喘的时候被博格先祖发现，为了尽快恢复实力，与博格家族建立交易来获取信仰之力。
那么迷雾神到底是不是真的神明就需要打问号，一如苏长夜之前的猜测，只能用一层雾壳子逃避真正的天空与太阳，明显只是自欺欺人，就连获取信仰的方式也是坑蒙拐骗，没有一点基本素养。
不像他的神明，高洁无暇却知怜世人苦楚，高高在上却又任由无归之人在他掌心安眠。
唉，神与神的差距，比人与人还大呢。
如果被斩断十根手指的道恩·博格能听到苏长夜内心的想法，拼着再断十根手指也要抗议——你是丁点儿不提那家伙挥舞镰刀时的愉悦啊，你
那是没看到祂在你背后笑得多开心啊！
地下室的温度渐渐恢复正常，身后上方传来珊妮的喊叫——
“苏长夜，你发完疯没，我快要蒸发了！”
苏长夜回头，这才看清地下室的惨状。墙上悬挂的刑具全都融化变形，四面一片灰黑，明显饱经大火□□。珊妮已经退出地下室入口，只敢探出个脑袋。
“咦？你的衣服怎么变了？”
先是镰刀后是禁书回忆录应接不暇，倒是让苏长夜忽视了自身的变化。不知何时，微微喘不过气的紧箍感消失，因为身上所穿不再是洁白的新娘婚纱，已经换回了漆黑长杉，丝绸布料柔软又温暖，像是刚在太阳光底下晒过。
忽然，苏长夜目光停在袖口。
金银双弧头尾相接，拱卫黑白混色圆珠，似双龙戏珠。原本简单朴素的双手袖口，现在多出华贵的眼状绣纹，无法读懂的奇特文字错落有致，散布于眼睛四周。
苏长夜轻笑出声，抬起袖口捂回笑意，其实只是想亲亲这显眼到耀武扬威的记号。
神明大人，好像很在意道恩·博格的挑衅啊。
“他的神明，到底是什么。”
赵戎站在情报墙前，食指中指夹着一根红笔，目光一遍遍扫过十年来排布的所有关键线索。
“初始，无证经营的违规福利院突发严重火灾，救援队赶到的时候，福利院的火灾完全失控，最后所有工作人员都葬身火海。”赵戎看向照片里黑漆漆的废墟，闭上眼回忆当时的情景，用红笔圈住下方另一张照片——木板做的墓碑丛。
当年，他还年轻气盛，不知生死何惧，第一批冲进火海，在这片墓碑丛发现一根通气导管，挖出了三个活生生的孩子。
其中一个就是苏长夜，打开棺盖时，他还在指挥其他两个孩子轮流吸氧。
井然有序，淡定自若，那一瞬间赵戎甚至觉得慌慌张张的自己很可笑。
大火将一切都焚烧殆尽，除了棺材里的孩子们和孩子们保留下来的证据。
这家根本没有法律允许就私自建立，并且无证经营三年的福利院，在营业三年间累计的种种恶行，每一笔残害生命的交易都记录在了账本里。
公众无法想象三年间这间违规收容所里上演着怎样的噩梦，就像赵戎至今无法忘却，打开棺材那一刻看见的那一双眼睛。
希望与死意怎会同时出现在一个孩子眼中。
更令人悚然又难受的是，法医为了鉴定死去孩童的身份，也为了给他们一个更好的安身之所，不得不将这些孩子挖出来一遍。
苏长夜要求自己来做这件事情，不容许其他人插手。为了稳定他的情绪，成人们做出了退步，在法医的陪护和指导下，他亲手完成了所有流程。
赵戎又回忆了一遍，确信那个时候，眼状吊坠并未出现过。
印象中，孩童时期的苏长夜沉默寡言，也不爱笑，但是天生具有领袖气场，活下来的三个孩子里，他是年纪最小的，但是在后来
的口供中，赵戎了解到，无论是提前打造四方板子钉成的简易棺木，还是在火灾发生时第一时间去抢存证据，他们都是听从苏长夜的指挥。
所以不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狂热信仰什么神明。
赵戎叹口气，敲了敲跳动的太阳穴，看向第二竖排的照片。
第二竖排的第一张是医生职业照，照片里的医生笑容优雅，鬓发一丝不苟，单从上半身已经能够看出绅士礼仪与深厚的底蕴。
世界知名医生，苏辰。
现在医学界的人提起苏辰还是心惊胆战，而公众更熟悉他的另一个身份——恶魔绅士。伪造医学事故杀死病人，又另犯下多起人命案子，囚禁折磨妻子二十年，在庭审完全没有现存证据可以指控他的情况下，欣然供认吃掉了自己的孩子。
“你完全没有一点人性吗？对于你的孩子，你就没有一句忏悔吗！”
苏辰停下脚步，回身面对镜头。
“好问题。”苏辰笑了，满身镣铐，走路姿态优雅随性，完全不像是去执行死刑，他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很抱歉，把你做得有点柴。”
奋力怼到前排的话筒都捕捉到了这句话，后来这一段采访直接删减禁播，当时举着话筒的记者们都恨不得谁能把这句话从他们的脑海里也删掉。
“赵警官，你好。”苏辰向赵戎点头招呼，笑道：“我要谢谢你，又救了我的养子一次，也要麻烦你照顾他了。”
“请替我保管好，我留在人世间最伟大的作品。”
苏辰还有另一个极少数人知道的身份，他是苏长夜的养父，用正常流程将苏长夜从一间正规福利院领养走，教养了苏长夜七年之久。
“他不是你的作品，苏辰，他是将你亲手送上绞刑架的审判者。”
“如果你真的这样认为，你又在害怕什么。赵警官，你看向我孩子的眼神充满了惊惧，他那么可爱乖巧，难道会是你的噩梦吗。”
“确实，我这些天一直在做噩梦，梦到回去七年前，用各种办法杀死亲手将他送进那间福利院的自己。”
亲手将他送到你手中的，是我自己。
红色笔尖微颤，画下一个抖动的圈，圈住下面的合照。
疗养院背景前，苏长夜手臂撑着轮椅背，俯身与坐在轮椅上的女士说笑。
这名女士就是苏辰的妻子，苏辰伏法之后，妻子的精神已经失常，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正常沟通交流，一旦发作就恐光厌食，什么也不敢吃进嘴巴里，后来苏长夜专门去修学厨艺，将食物做成花的形状，这才终于哄着她按时吃饭。
照片里，苏长夜俯身间，脖子上的白绳暴、露。
所以，是在苏辰身边的时候，开始听见所谓神明的声音。
“这不就是精神控制后遗症！？”赵戎越想越像那么回事，急步在室内走来走去，又自我否认：“不对，身为苏长夜的心理医生，江夜白也不是酒囊饭袋，不可能没有考虑过幻想症啊、臆想症之类的精神分裂症。”
在赵戎第一次提出时，江夜白就坚定地否认了：“你们这些外行不要有点风吹草动就开始甩锅精神分裂症?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人的精神哪有那么容易分裂，你以为是微笑表情包吗说裂就裂。”
但是无论赵戎如何追问，江夜白都以职业道德为理由，拒绝透露自己的判断依据。
掩面长叹，赵戎有气无力道：“你这混蛋小子，究竟跑去哪里了……要是再落进什么邪魔外道的掌心，我真的要自杀谢罪了。”
抹了几把脸，强自镇定精神，赵戎看向第三竖排。
最上面的位置留白，下方贴了一张转款记录。
转款人许蔚，当前身份是在校大学生，经济条件并不富裕，但是每个月坚持向东城福利院捐赠一笔钱。
赵戎将收集来的东城福利院相关信息贴在转款记录下方。
东城福利院创立至今刚满三年，现任院长名叫庄鱼，毕业于师范大学幼教专业，毕业后灵活就业了一年，然后就空降成了福利院院长。
赵戎在许蔚和庄鱼之间连了根线，横线写下苏长夜的名字。
苏长夜在中心医院住院期间，庄鱼曾去看望过一次，还特意避开了赵戎在的时间。
而许蔚，经过赵戎软磨硬泡极限拉扯，终于从江夜白口中撬出来，正是当初那名意欲跳楼轻生的女孩名字。
赵戎又在东城福利院下方画了三道杠。
虽然创立不久，东城福利院却以与时俱进的经营模式，在S市掀起云养娃热潮。身为福利院长的庄鱼，运用灵活就业期间的自媒体经验，创建并运营官方短视频账号，定期分享一些福利院的小日常。
氛围温馨，孩子们天真烂漫，爱心人士不管捐钱还是捐物，视频里都会展示明确的去处，甚至会主动开展一些有爱的主题活动。
不管在哪个平台搜索相关评论，都是一面倒的阳光灿烂，诸如：
“昨天直播的时候吐槽了下跟男朋友吵架，心情不好又很失望，不知道将来能不能经营好自己的家庭，希望小孩也能像他们一样可爱。好像有小朋友好像看到了我的留言，直播间有幸抽中了孩子们的手工艺品，收到礼物时真的开心，是一朵微笑小云的黏土戒指，上面还写着——你好可爱。呜呜呜，虽然爱字是拼音，我真的感受到了，谢谢！”
“这间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很自信，很感谢院长和工作人员的照顾与付出，只有在爱与理解中长大的孩子才会自信又宽容地去爱他人。”
“我其实还是想给个差评的，就是太优秀了，让领养人望而却步。有辅导老师定时上门，还有各种可选择的兴趣班，每周末还有投票选出来的家庭活动，普通领养人都给不了这种程度的环境吧。”
“我们家宝脸上青了，我还以为是受虐待了，好家伙，原来是报了跆拳道，当场给我表演个过肩摔，把高她半个头的平头小胖子摔蒙圈了。”
“平头小胖子，是不是我们家熊崽，好过分QAQ，楼上的你居然还炫耀，我跟你拼了！”
赵戎
点开几个热门的视频，看得出来孩子们确实自信又活泼，面对镜头也不扭捏，又各自性格鲜明，但是最引起他注意的还是年轻院长。
庄鱼记得每个孩子的兴趣爱好，与他们几乎无话不谈，在一个视频里曾直言道：“我喜欢小孩儿，但是我不喜欢生孩子，所以我很爱现在的工作，不管别人怎么看待，至少我已经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希望这些孩子们将来也能享受生活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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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播完，赵戎思考了下措辞，终是拨打了庄鱼留在网络上的工作电话。
“外面的世界有趣吗？是不是成百上千个迷雾镇组合在一起。”珊妮趴在床上，晃动两只小脚，撑着下巴好奇道：“如果出去了，我应该做些什么？”
“吃喝玩乐。”苏长夜翻过一页报纸，通过新闻报道确认了下时间，迷雾镇副本是在三十年前，那天空黑洞出现就是大约一百八十年前，但如果时间流速不一致呢？
“你好敷衍啊。”
“嗯，怎么才算不敷衍？”
珊妮想了想：“陪我吃喝玩乐？”
苏长夜点头：“你那好好想想咱们吃什么喝什么。”
拍手声响起，正美滋滋遐想的珊妮吓了一跳，化成一团雾缩在苏长夜身后。
道恩·博格鼓掌赞美道：“没看出来，你还挺会哄小孩，如果死了十几年也能算小孩的话。”
但是当苏长夜掀开被子之后，金发男人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
微挑眉峰，道恩博格笑不达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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