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闫芷玉难得起了个大早。
这个时辰起床，对于上一世的闫芷玉来说简直不可能，对于这一世的卫圆圆来说，也是不可能。
青书和玉环知道卫圆圆今天要跟着卫家大少奶奶去参加相府的赏花宴，伺候着她梳洗。
因为年龄小，也不需要上妆，细细地涂过了护肤的面脂和手脂，穿上了昨晚选的那身杏黄色的马面裙和对襟小衫，梳了双丫髻，戴上两串花水晶的珠串在丫髻上，又带了一串红玛瑙的手串。
闫芷玉在镜中看了看自己，觉得很满意。
上一世，她的衣服都是浅淡端庄的颜色，像杏黄玫红这种颜色，自有记忆起就不曾穿过，祖母总说不够端庄。
这一世，卫圆圆所有的衣裙都是鲜亮的颜色，上身将小姑娘衬的活泼可爱，闫芷玉一下子就爱上了。
她喜欢这样的自己，喜欢这样的人生。
闫芷玉让丫鬟先去主院和卫夫人说一声，她今天要和母亲一起用早膳。
她欢欢喜喜蹦蹦跳跳地去了主院，卫夫人正在和卫大奶奶交代今天赴宴的事，平时是没这么多话可交代的，大儿媳是个端庄稳重的，对外交际做的很好，根本不用她操心，这次还不是因为带了她的心尖尖一起。
“娘，快点用膳吧，我饿了。”
闫芷玉一开口说饿，卫夫人立即忘了正在和大儿媳说什么，让丫鬟摆饭，生怕饿到了她的心尖尖。
闫芷玉对大嫂眨眨眼，卫大奶奶轻笑出声。
她这个小姑，活泼又可爱，全家人都宠着她。
开始时，她是觉得这样养女孩子不好的，后来发现全卫家都宠着她纵着她，而小姑子除了有点跳脱，其余都很好，也就不再提。
就像丈夫说的——卫家的嫡幼女，什么都不缺，什么都唾手可得，没必要活的那么辛苦。
用完了早膳，闫芷玉和卫大奶奶一起在二门上了马车，去参加闫相府的赏花宴。
闫芷玉在马车上坐在卫大奶奶旁边，亲昵地靠在卫大奶奶怀里。
卫大奶奶有两个儿子，并没有女儿，大儿子比圆圆大两岁，小儿子比圆圆大几个月，她一直是把圆圆当成女儿来疼的。
卫府离闫相府并不远，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
卫圆圆悄悄将马车帘子掀开一条小缝， 悄悄往外看。
闫相府的大门一如既往的气派，门前车水马龙，但是有管事、小厮指引着马车或停或走或进或出，现场井然有序，不闻嘈杂声，不见繁乱。
其实她也不太记得闫相府大门是什么样子。
上一世，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唯二进出大门，就是出嫁那一日和回门那一日。
从那以后，就是梁王府和相府那么近，她也没有再回来过。
可能因为相府没有她关心和关心她的人，她下意识地不想回来。
等闫芷玉回过神来，她们已经在二门下了马车，坐上了软轿往主院而去。
闫芷玉刚从回忆里抽身，又置于记忆中的环境之中，有点弄不清楚现在和过去。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熟悉的庭院、熟悉的花草，甚至连垂手而立的丫鬟婆子都是熟悉的。
抬轿的婆子身材健壮，软轿抬得又快又稳，很快便到了主院松鹤院。
看着“松鹤院”三个龙飞凤舞又遒劲有力的大字，闫芷玉的眼眶濡湿了。
这三个字是祖父亲手写的，祖父不止位居丞相，在琴棋书画上也颇有造诣，她的书法和画艺都是祖父亲自开蒙的。
“到了，卫大小姐，请——”恍惚间，软轿已经在住院前停下，闫芷玉还在恍惚中，根本没听清管事说了什么。
“圆圆，到了！”卫大奶奶快步走过去，握住小姑子的手，对管事笑了笑，扶着小姑子下了软轿。
管事低着头在前头引路，卫大奶奶牵着闫芷玉走在后面。
“怎么了？不舒服吗？”卫大奶奶轻声问，她很少见到小姑子这个样子，小姑子总是活力十足停不下来的样子，这样神情落寞的小姑子让她很担心。
“我没事，大嫂。”闫芷玉迅速收敛了情绪，给自己提了个醒，各家的夫人奶奶小姐都是人精，如果她被看出异常，指不定要惹出什么是非。
她不能占了人家女儿的身体，还给人家惹是非。
“今早起的太早了，大嫂。”闫芷玉对卫大奶奶露出一个笑容。
闫芷玉不知道她的样子有多么的……可怜。
鼻头红红的，眼角也红红的，眼角还有一丝湿润，笑的多灿烂，看起来就多可怜。
“如果你累了，我们跟相爷和夫人打了招呼就先回去。”对卫家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卫家大小姐的开心和康健，别的都不重要。
“如果我累了，会告诉大嫂的。”
说话间，已经到了住院客堂的门口，卫大奶奶和闫芷玉都收敛了情绪，小丫鬟打起了纱帘，她们走了进去。
闫相和闫相夫人坐在主座上，正在和两位年龄有五十岁朝上的夫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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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大奶奶带着闫芷玉走过去，垂首行礼。
“晚辈孟氏见过相爷、夫人。”
“晚辈卫小五见过相爷、夫人。”
闫芷玉垂着首，她不敢抬头，不敢乱看，生怕看到祖父。
虽然她上一世受到了最严苛的淑女教育，经历了十几年的夺位谋划，但是，那毕竟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隔了一世再见到她上辈子已经离世的亲人，还是让她难以自持。
“好好！”闫相夫人对外一向是个慈爱的老太太，她对闫芷玉伸出手，“过来让我看看，你就是蓝氏的老来女吧，这么大了！”
闫芷玉耳朵里嗡嗡的，根本听不清闫相夫人说了什么。
卫大奶奶发现了闫芷玉的失神，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提醒她。
恍惚间，闫芷玉垂着头走向闫相夫人，低头看着她脚上的长寿纹软底鞋子，上面缀着一颗偌大的南珠，祖母就是这样，最喜欢把南珠缀在鞋子上——
“真是个好孩子！”闫相夫人从手腕上退下一个碧绿的翠玉镯，套在闫芷玉手腕上。
“夫人，这太贵重了——”闫芷玉觉得她的身体和声音都在颤抖。
但其实大家听到的，都是甜糯的童音，没有颤抖，清脆可人。
“长辈赐，不可辞！快收下！”闫相夫人慈祥地抚了抚闫芷玉的头顶。
闫芷玉的身体一僵，上辈子，她祖母从不曾这样对她。
“你们说吧，我回前院了。”闫相看了一眼闫芷玉，觉得这个垂着头害羞的小姑娘分外顺眼，起身前又看了一眼。
如果不是有两位有分量的老夫人出现，他就一直在前院接待来客。
闫相起身，迈步向外走去。
屋里的夫人、奶奶也都起身，目送闫相离开。
闫芷玉缓缓地转头，看着闫相高大却消瘦的身影，一步步消失在门口。
太阳光芒从门口散入屋内，闫相离开的背影就像是一步步走进光里，消失在光里。
闫芷玉不由自主地想跟上去，手却还在闫相夫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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