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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7. 第八十七章:过度守护(全)^^……

    生平第一回面圣, 说不慌肯定是假的。

    尤其殿内还有太子和祁王,再加上她那位乌青着一张脸、拿余光瞟一眼都能感受出一股死谏气场的阿爹……

    是以,当柳扶微迈入殿中, 紧张地手脚不听使唤, 连跪拜时都带着点摆。

    圣人沉默着盯着她几个瞬息。

    一刻钟前, 姚少监已在私底下,悄然将皇太孙掳人的见闻详细禀明。

    “殿下见着那位柳家小娘子,先出言威胁左少卿, 又以柳御史在殿中为由,将柳娘子强行掳上了马, 冒着大雨带到宫里……奴才还听到,殿下要那柳娘子务必在御前说‘愿意做太孙妃’……”

    姚少监所说一句假话也没掺,直把圣人听得心下纳罕。

    他老人家自认为是最为了解孙儿的。早年常因他过于宽仁的性情叹息, 只觉得司照的才智谋略固然一绝,终究少了几分君主应有的凌厉果决。

    那柳娘子……究竟是何等的女子,竟能让孙儿如此着紧?

    柳扶微因刚淋过雨,梳洗后就赶来了。

    一袭淡色裙衫, 素面清颜, 因头发未干, 只从鬓边往后挽着一个最简单的小髻,余头发蓬松下垂,全无半点装饰,反倒将优越的颅顶及娇容衬得格外出众。

    看上去当真像一朵轻盈的雪莲,美得毫不费力。

    圣人只看一眼,竟想到了昔日后宫第一美人、他曾最为宠爱的萧贵妃——祁王的生母。

    很奇怪,哪怕她们五官全然不同,但远看轮廓, 态浓意远真有三分相似之处。

    就连祁王司顾都怔了一下。

    但殿中其余人就此并无察觉。

    柳扶微谨记司照的叮嘱,表现得无比乖觉。

    司照看圣人半天没有说话,不觉抬袖道:“皇祖父。”

    祁王适时轻咳了一声,半说笑道:“父皇,阿照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姑娘,可莫要让人家跪久了。”

    圣人道:“柳扶微,朕有意封你为皇太孙妃,未知你意愿为何?”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一颗心还是紧张地砰砰直跳。

    柳扶微道:“臣女愿意。”

    倒是干脆利落,并无一丝犹豫。

    圣人问柳常安:“柳御史,你可亲耳听着了吧,是你闺女自己愿意嫁给朕的孙儿的。”

    既是柳扶微亲口承应,倘若做父亲的再极力反对,那就当真是坐实忤逆圣意之罪了。

    柳常安只得磕头谢恩。

    柳扶微偏头看了阿爹一眼,随即面向圣人,道:“陛下,臣女此前眼看阿爹为我的婚事操心,便撒过娇说要一辈子不嫁人,留在阿爹身边侍奉他到老,以尽孝道。想必,阿爹同圣人所言亦是源于此故。但……承蒙陛下不弃、殿下抬爱,能够让臣女伴在殿下左右,自是喜不自胜,也自当死心塌地,岂会有半分不愿?”

    她这一番话说得可谓真心实意,但因淋过雨的关系,话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再加上司照夜掳在先,落入圣人眼中,更像是被皇太孙威迫所说。

    如此,就连圣人都生出了一丝于心不忍,正考虑着如何措辞,当不会让柳常安觉得是皇家太过欺人太甚。怎料皇太孙忽又上前一步,道:“孙儿尚有一请。大婚之前,柳小姐留在我承仪殿,待亲迎日前再回柳府。”

    “……”

    此话一出,柳常安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太孙殿下,尚未成婚就入住东宫,会否于礼不合?”

    神灯案的原委不便在大殿上明说,司照道:“近来皇城有妖祟作怪,奇案频发,柳小姐也险些牵涉其中,我既要娶她为妃,应确保万无一失。”

    除此以外还有一点。

    若现在放她回柳府,难保这期间不会给一些有心人可乘之机。

    既然藏不住她,就应当明目张胆、对外宣告谁也不可以动她一根毫毛。

    圣人看出司照的用心,虽然不符合宫中规矩,但转念一想,阿照难得如此钟意这个女子,若不成全,恐怕今后就要以此为由终身不娶了。

    他老人家年过八旬,心中关心之事不过一二。何况人既已劫,实不差这十日半月,索性也就不再追究细节,当场下旨赐婚,传唤礼官、鸿胪寺、及各司速设节案,三日之内行纳采问名礼,婚期定为下月初二。

    柳扶微始料未及愣在原地。

    今日都十七了,下个月初二……岂不是十五日都不到?

    司照朝她挪行半步,拉着她的手一起跪下谢恩。

    ***

    柳常安显然极不情愿。

    一出大殿,都不顾及圣人还没走远,就牵着女儿的手,气呼呼对司照道:“皇太孙未免欺人太甚。”

    到底是对着未来岳丈,司照僵着脊背,无从解释。

    此时祁王踱出,帮言两句:“我们阿照从小到大,这可是第一次这么非要娶一个女子回家,他如此袒护,柳御史当为女儿高兴才是。”

    柳常安当然听不进去,只冷哼一声,将柳扶微拉到一旁去。

    司照就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眼看柳常安不时含泪对女儿声声嘱咐,不觉垂眸。

    ***

    等柳常安离宫时,夜深处传来沉缓悠长的钟声。

    饶是之前有来过东宫,但当时是被太孙殿下以挪移阵法带进的,而非是这般随正门而入。

    今夜这一出,于宫中诸人实是一波三折、峰回路转,于她,更是在几分心意神摇之下做出了决定——只是,真当圣人下了旨意,又稀里糊涂进了这承仪殿的偏殿,躺在这张陌生的床榻上,荡在周身的漂浮感才逐渐退散。

    她后知后觉的开始感到忐忑。

    尤其是,在送走阿爹后,她看向廊道处的司照,他却不知因何故偏过头去。

    她其实有不少话想问,进偏殿好一会儿,始终不见司照来看她。今夜又淋过雨,鼻腔微微发痒,还隐隐有些惧冷,她是怕再犯风寒,换过寝衣就先躲到被子里去。

    等伺候的宫人回说她已然睡下,司照才慢慢推开她的房门。

    他迈进门槛,步伐很轻。

    她应该很怕黑,无论住哪儿,总会点一室灯烛。

    掀开幔帐,闻到了那股清清淡淡独属她的香气。她整个人缩在厚厚的被子里,人是半趴着的,脸侧着枕在枕头上,发髻未解,微湿的额发贴着脸颊,朦胧的灯火映照之下,氤氲着几分惑人的绯红。

    司照站在榻前,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凝视着睡梦中的她。

    从强行掳她上门,到宫门前那一番挟着威逼利诱之意的剖白,再到他牵着她的手接受皇祖父的赐婚……每一步都走得极险,每一步都是他的本能。

    好像从很早开始,他就已然察觉,她对他而言,是就算全力以赴都未必能够牢牢抓住的存在。

    可真当他抓住了她,得偿所愿将她带回到自己殿中,又变得小心翼翼,像是手捧着一株花骨朵,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折断。

    司照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就连卫岭都暗示他太过了些。

    “陛下既已赐婚,何妨让柳御史带她回去?不过是再等十数日,实在放心不下可派属下去柳府亲自护卫。可现在硬将她带进承仪殿,若是我的妹妹遭此对待,我非得……”卫岭叹了一口气,“好在柳小姐是真心心仪殿下的,可殿下之后可不能次次如此了,她对殿下的爱意若是变少,那赌约可就危险了……”

    卫岭时刻关心赌约,不经意间说出了“变少”二字,司照反而呆住:“爱意……也会变少?”

    “那是当然。试问天底下的小娘子,哪个不喜欢温柔的郎君?”

    清凉的夜风从窗缝钻进室内,拂动她的发丝。

    司照回神,起身阖紧窗门,回到床榻边。

    他担心她淋雨受凉,探出手掌轻触她的额温,微微热过掌心,但额间微沁出汗,又似不像发烧。

    感觉到触碰,本在睡梦中的柳扶微本能往后一个肘击,被一只手握住:“是我。”

    “殿下?”听到司照的声音,她才晃过神,轻咳一声,“之前在袖罗岛,做过一些梦中防御的特训来着……”

    她坐起身,被子顺着她肩头滑落,寝衣不大合身,衣襟松散开,露出抹衫起伏的线条。

    “殿下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他挪开眼,强行将目光移到被子上,“为何盖这么厚?哪儿不舒服?”

    “没,我在捂汗。小时候我娘教我的,要是不小心受了风,喝满满一碗姜水,及时捂汗将寒气排出,就不会染上风寒了……”

    倒是一如既往地惜命。

    他递出手:“伸手。”

    她依言伸手,露出一截凝脂般的手腕,轻轻落他的掌心里。

    触感柔软、细滑。

    一股暖流自血脉涌入四肢百骸,她瞬间感觉舒服许多,笑道:“看来下次我要是再淋雨,还是得找殿下,才管用。”

    “好。以后,所有的事,都可以找我。”他低醇的声音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柳扶微暖意更甚,明明睡前还感到神不守舍,太孙殿下一来,心立刻就安定下来了。

    她本有许多话想要和司照说,但他就这样出现在跟前,脑海中不由自主回响着宫门前他的话,耳朵莫名其妙烫了起来。她尽力整理了一下思绪,想了想,还是先问自己最关心的安危:“殿下说的……你的气息能将把我的脉望之气遮盖住……就是这样遮盖的么?”

    他微怔,摇头:“我现在只是以内息疏通你的淤脉。”

    她哦了一声,“那……是用一线牵就可以了?”

    “一线牵是能遮住脉望的光源,若有人近身检查,仍有可能会被发现。”

    “……那要怎么遮盖啊?”

    握着她的五指微僵。

    他沉默着,未答。

    自回长安的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寻找方法。

    所谓遮盖脉望之气,遮住的不止是脉望本身,还有她的祸世命格。

    以他在神庙中所知所学,世代祸世之星终将被救世之主所灭。

    反之亦然。

    是以这个可能性,打从一开始就被他掐灭。

    那么,便要从化解祸世命格入手。

    祸世之命格之所以祸世,是造物的神认定他们天生异于常人,有所极短、有所极长,存在本身就会制造世道的种种失衡,最终走向毁灭、或是自毁的终点。

    他是在为此困扰时被她夺走了情根。

    此后至今,始终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但他的情根能够存在于她的身上,也就意味着他也能够找到方法,将她的情根挪到自己体内。

    一线牵可以让他们到达彼此的心域,可见不止是情根,其他慧根、七情之须也都有可能做到。

    如若,他的力量能够强大到将她祸世魔气消融,那自是再好不过。

    就算做不到,也可在她每一次被戾怨侵袭时,及时将那些扰人心神之气吸入自己的体中,以保她灵台纯净,不会受脉望控制。

    此法,唯一让他忌惮的,是当戾气于他体内游走、尚未渡化之际,原先禁锢在体内深处的某样东西会百倍、千倍的增长,铺天盖地的涌遍全身。

    他能感觉到,某种渴求几尽疯狂,在他极为理智外表下,夜以继日的滋长、发酵。

    饶是他竭尽全力去克化、去忍耐、去压制,仍险些产生了心魔。

    本来,未想好该如何解决。

    直到今日皇祖父提出赐婚。

    脑海中那个原本模糊的念头变得清晰。

    无计可施的话,让她做自己的妻就好。

    成为自己的妻,一切念想都不再是妄想,所有逾矩之举都可任凭心意。

    哪怕她现在对自己的喜欢只有微毫,他也能够有机会循序渐进,将她的心一点一点攻陷,日复一日的占据,长长久久的付出,直到……完完全全的拥有。

    他就不会因此入魔,不会犯那未犯之罪。

    并永远永远的守护着她。

    ————第二更————

    “殿下?”她的声音陡然把他拉回现实。

    她看他半天闷声不吭的,心都提起来了:“是遮盖之法很复杂么?我已被人盯上,会不会随时有人上门找我麻烦呀?要不然就趁现在,殿下先试试看……”

    “现在不行。”他立刻打断。

    “为何?”

    “……此法……并非一蹴而就,现在还不适合。” 他声音干涩,不敢把真相告诉她,更怕她看穿了自己意图。

    柳扶微只当是字面意思,便低低“噢”了一声,想着,既不说这一茬,或可细说莲花山,以及逍遥门那一案。

    于是问:“那殿下今夜能在这儿多待么?”

    手心冒了汗,分不清是谁的,他道:“眼下在此留宿,恐有损你声誉。”

    他本想说,或者还可像之前那般,入夜以挪移阵带她入自己的寝殿。她先一句道:“殿下你误解了,我可半点儿也不想你留宿的!”

    “……半点儿也不想?”

    “嗯,不想。”她斩钉截铁。

    理智在告诉自己,她这么想很正常。

    司照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

    片刻后,方将话锋一转:“令焰,还是要防。承仪殿已布过防护,我已在你房中布好铜钱阵,但宫中人杂,不可掉以轻心。你被令焰纠缠时,似乎还不会利用‘一线牵’示警,真有万一,最快的方式可通过心域传达……”

    “什么意思?”她没听懂。

    “就像昨夜你睡着之后……”话音倏地一止。

    “殿下你不要告诉我,你看到我昨晚做的梦了?”

    梦?

    她不知道那是真实的?

    目前看来,一线牵可连二人心域,甚至在域内的感受也会带到真正的身体上。

    看来她还不知情。

    司照试探:“什么梦?”

    “……无非是些乱七八糟的梦……”

    乱七八糟?

    她越想越心虚,开始找借口:“主要还是因为我认床,左钰那张床太老旧了,一转身就嘎吱嘎吱的,要不然我也不会……”

    司照眸色一黯:“你睡了左殊同的床?”

    她还并未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去他家,睡他床不是很正常……”

    话没说完,猝不及防对上了他的眼睛。

    昏暗灯光之下,那双眸凉浸浸的。

    她整个人卡壳了一下。

    一个眼神,让她瞬间激起一阵胆寒。

    握着她手腕的暖流并未停下,只是拇指微微摸索着她的腕骨,人倾向前,重复了她的话。

    “正常。”

    不是问句,语意也很平静,平静到让她想到寒冬深夜下的冰河。

    “不是,我昨日也是第一回进他家的门,是他……怕我睡不惯客厢,才把床让给的我,他自己睡了书房……”她解释到一半,自己也觉得别扭——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显得自己真做错了什么似的。

    于是一仰下巴,道:“他也是担心令焰的啊,和殿下你一样。”

    见她缩起脖子,话里话外局促不安,他意识到自己又在不经意间,吓到了她。

    司照将手收回,指尖按在一叶菩提珠上,指节发白。

    须臾,他抿了抿唇,敛眸:“紧张什么?左少卿护你周全,本是职责所在,我怎会不理解。”

    语气平和,再抬眼时,目光也只剩沉静与平和。

    柳扶微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道:我也是魔怔了,竟还担心殿下会不会吃醋?

    “我没紧张啊。无非是担心殿下多想。”

    “只是……”他俯身,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耳边,“你毕竟要嫁给我了,他也并非你的兄长,该有的避嫌还是要有。对吧?”

    “要嫁给我”四个字说得沉而润,一如他此刻的眉目,像一根羽毛轻轻在她心上挠。

    她好似被蛊惑到了,雪白的脸颊染上了一层霞色,“什么避嫌,我和他本来也不熟……”

    司照笑了笑。

    他又极有耐心地教她如何用一线牵呼救,眼看她频频打哈欠,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道:“太迟了,你应该也累了,早点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说。我都在。”

    宽厚的手帮她掖好被角,温柔的简直不像话。

    刚刚那个眼神仿佛是错觉一般。

    直到房门阖上,她还觉得有些耳热,不觉将被子盖到下巴上。

    本来她还觉得太孙殿下强行将她留在宫中,似乎是有些独断、霸道,但仔细想来,他确实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骨子里终究还是那个温柔的殿下啊。

    ***

    廊道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卫岭揣着一大摞文书,迈入寝殿,正待将承仪殿的防御布置交待好,只看司照坐在桌边,单手按着胸口,手指蜷缩,不由一惊:“殿下,你怎么了?”

    他阖上双眸道:“没事。”

    卫岭看他脸色难看到极点,第一反应是:“不会是柳小姐又说了什么,惹殿下不快了吧?”

    “没有。只是……”

    只是,方才,在听到她说她睡过左殊同的床榻,他就差一些要将她直接抱到自己寝殿来,逼她答应自己再也不要见左殊同。

    她不会知道,那一刹那,仅仅一个将手收回的动作,都是几尽全力。

    突生的妒意腾涌。

    好在,他以极致的温柔遮掩住了。

    是怕再待下去就忍耐不住,回到寝殿,清心咒念过一轮,勉强将那股火压下,心脏仍在余颤。

    明明脑子里清晰的知道,左殊同此举同样是源于安全考虑,但为何,只是去理解这个简单的道理,他都做得如此吃力?

    太过反常。

    是因为情根么?还是……

    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掀开衣袖,未见任何痕迹。

    他仍觉不对,又撩开左袖,但看手臂上的筋脉泛着一串小小的黑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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