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再亲密的伴侣,听到这样的话语，都会忍不住感到恐惧。
但是元楚星只是眨了眨眼睛，淡定地说：“哦。”
云藏月：“……”
云藏月紧紧地盯着元楚星,一字一句地复述：“我说，我要杀你。”
说完这话时，他如果能够继续直视元楚星的话，看上去似乎更有可信度了。
元楚星又眨了下眼睛,笑着问：“真的吗？那小月现在要动手吗？”
没有半点恐慌,也没有任何害怕,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说：“你的作案工具都丢过一旁了，要我帮你捡起来吗？”
云藏月没有回答，元楚星也能自顾自地接话：“真是的,大半夜出门就是为了cos雨夜杀人狂魔吗？这个爱好还蛮小众的……不过,算了。”
元楚星碎碎念着：“现在是上演到凶手杀害死者的戏份了吗？需要我对戏的话,多少给一下提示嘛。这么突然，地上又这么脏，就算是小月,我也不会躺在地上装尸体的。”
元楚星越过云藏月，踮脚去看云藏月丢过一边的电锯。
他拍了一下云藏月的肩膀，夸赞道：“不过，说起来,小月，那把电锯还蛮逼真的。刚刚真的吓了我一跳呢。”
云藏月说：“电锯，是真的。”
元楚星：“……”
元楚星眼神危险：“你背着我去哪弄的这种东西？”
云藏月：“……”
元楚星的思绪有时候是真的跳跃,质问起来时，云藏月都跟着被带偏了。
云藏月又不说话了，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以前遇到不好回答的问题就装傻逃避,现在被问到不好回答的问题也是沉默逃避。
元楚星咬牙：“别装死！”
云藏月：“…………”
元楚星看着沉默中也透着几分可怜模样的云藏月。
少年神色阴郁，雨水在脸颊将他整个人都彻底打湿了。
此时很是心虚的模样，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元楚星瞪了他一会，到底是心软，叹了口气：“算了。”
元楚星没有继续捉着他不放，只是换了个问题：“这次出门怎么也不带伞？不是对我保证过以后不再淋雨的吗？”
确实这么保证过的云藏月：……
“……对不起。”
云藏月像是做错事情被抓到了孩子，低着头，连话都不敢说。
“好啦，又没说要怪你。”元楚星软了语调，微微靠近，两人的呼吸在伞下交缠。
“——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谁惹我们小月不开心了？”
他轻轻哄着：“一个人偷偷出来哭，还和我闹起别扭。”
元楚星越是这样毫无异样，越是这般温柔地哄着他，云藏月心中的情绪越是激荡。
那点冲动又浮现出来了，云藏月沉默了好一会，然后听见自己像是败犬一样执拗地问：“小星，是
玩家吗？”
元楚星一愣，歪着头：“什么玩家？”
他的神情是真切的疑惑。
元楚星努力顺着云藏月的脑回路思考：“虽然我很爱玩游戏没错，不过没有成为职业玩家的打算啦，平时玩游戏放松很有趣，成为职业的话我估计很快就会觉得厌烦吧。”
云藏月说：“……不是这个。”
元楚星问：“那是什么？”
元楚星单手掐着云藏月的下巴，让他低头注视自己，不许他有任何逃避。
“你想知道什么，小月，你要问出来。”
元楚星认真地说道：“总是把所有心事都藏在心底的话，我可以去猜，但是我猜错了怎么办？”
“就像是现在，”他的声音慢慢变得轻缓，“你在不开心，但我却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
“是因为我吗？”元楚星问，“小月，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感到不安了吗？”
明明本质是怪谈，此时顶着人类的躯壳，好像真的也变成了人类。
云藏月的心脏因为元楚星的话语正一点一点地抽紧，收缩，难以言明的酸涩化作了泪意聚成阴暗的乌云，模糊掉云藏月眼中的世界，变成光怪陆离的斑点。
“没有。”云藏月极轻极轻地说，“小星很好。不是小星的错。”
几近自言自语的话语，比起回答元楚星，更像是在试图说服自己。
云藏月想，是的，小星没有错，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
错的是那群玩家。
如果不是他们突然出现在这里，云藏月不会想着去解决他们。
这样就不会发现元楚星会离开自己。
更不会用这样难看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也不会任由嫉妒冲昏了头脑，竟然说出自己心底最黑暗的想法。
——但是。没关系。
现在还来得及补救的。
过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小星正在注视他。
他完全可以创造出更多的细节去覆盖元楚星的记忆。
云藏月迟钝僵硬的脑神经终于又开始转动了，他的脸上不住浮出病态的潮红，整个人像是置身于致命的高热之中。
“小星没有错，”云藏月露出了一个充满幸福感的微笑，按住了元楚星落在自己脸上的手心，像是狗狗依赖地蹭着自己的主人，“之前是我想岔了，已经没事了，小星不用担心。”
“我们现在就回去吧，明天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上学的。”
云藏月就像是无事发生那般，自顾自地畅想起未来：“到时候，我们可以当同桌，一起写作业，一起回家，周末的时候小星想去哪里玩？电玩城？还是电影院？”
元楚星打断了他：“我们还没解决矛盾。”
云藏月嘴角弯着弧度，红眸像是玻璃珠一样澄澈到几近怪异。
他平静地说：“我们没有矛盾。”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
片刻后，元楚星垂下眼睛，神色变得难过。()
……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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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藏月茫然：“——什么？”
“我明明是很认真想和你解决问题的。”元楚星说，“看来小月你不是这么想的。”
云藏月表情依旧茫然，嘴角的弧度像是苍白的面具。
元楚星沉默地看了他一会，低声说：“我不喜欢总是逃避的笨蛋。”
说完，元楚星冷淡地从云藏月掌心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那拒绝的姿态太过明显。
云藏月脸上的微笑一下子僵住了。
棕发少年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变成冷酷。
云藏月的语气变得冰冷：“小星，是想要离开我么。”
元楚星抿起唇：“如果我说是，你要怎么做呢？”
云藏月的瞳孔因为这句话一瞬间缩小，那张人类少年的脸隐约像是游戏里的故障一样闪烁起来，非人的恐怖和怪异感渐渐蔓延在他身上。
云藏月几近残忍地说：“我会，杀死小星。”
元楚星说：“好啊。”
他忽然朝云藏月笑了一下：“现在就可以动手。”
元楚星拉过云藏月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上边甚至还沾染着鲜血，像是难以去除的颜料，斑驳地残存在肌肤之上。
少年将这只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胸膛前。
出门匆忙，即便是深夜，元楚星只穿着薄薄一层衬衫。
透过这单薄的布料，即便是常人也能清晰地感知得到少年温热肌肤下跳动的心脏。
他几近平静地说：
“要挖出我的心脏吗？”
“或者掐死我。”
“电锯破开脑袋太血腥了，我不喜欢。你有能力的话，可以直接切断我的喉咙。”
“只要不是太痛苦或者死态太难看就可以。”
听到这话，那双扑朔着明灭火星的眼睛，大雨降落得更厉害了。
云藏月的呼吸一滞。
他的声音像是硬生生从喉咙间挤出来，带着无尽的压抑：“我没有在开玩笑。”
元楚星说：“我也没有在开玩笑。”
他挑衅一般仰脸，蓝眸装载着云藏月此时扭曲的面容。
“你现在就可以杀死我。”
云藏月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元楚星，那双红眸变得极为恐怖。
浓郁的杀意像是在荒草上燃烧起来的火焰，无穷无尽地蔓延和沸腾。
可元楚星将云藏月的手放在自己脆弱的脖子上时，云藏月竟是下意识地抽回了手，整个人就像是被激怒的野兽，模样恐怖，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指尖在轻轻发抖。
“怕什么，不是要杀死我吗？”
元楚星说：“你知道的，我不会反抗的。”
……
啪嗒。
是眼泪掉落的声音。
云藏月急促地喘息着，人类躯壳在情绪激荡
() 的起伏下直接崩坏了，皮肤如同瓷器般开裂出无数细纹，隐隐有黑线从中蔓延。
明明不愿解决问题的人是他，放下狠话的人是他，有能力动手的人是他。
然而就在这一刻，才止住眼泪不久的少年又落下了眼泪。
他在流泪。
眼泪和此时的大雨一样，来的突然又潮湿，变成两行泪痕。
元楚星静静盯着一言不发的云藏月，脸上的表情慢慢变成了无奈。
“真是的，哭什么。”
“……笨蛋小月。”
他轻缓地、温柔地说：“真的想要杀死我的话，不要用这样可怜的表情来望着我呀。”
云藏月垂着眼睛，纤长浓密的睫羽像是悬停在红海上的蝴蝶。
雨水打湿了蝴蝶的翅膀，先前落在睫毛上的雨滴缓慢地滑过脸颊。
一并滑过脸颊的还有眼泪。
大滴大滴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簇簇地眼眶掉落。
“……对不起，小星。”
他难过地留着眼泪，连道歉时的语气都开始哽咽。
元楚星问：“为什么要道歉？”
云藏月说：“我刚刚，是真的想要杀死你。”
听到这里，元楚星收回自己全部的温柔，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云藏月：“……”
云藏月：“对不起QAQ”
元楚星说：“道什么歉，你觉得你有错吗？”
云藏月低着头：“……我有。”
元楚星哼了一下：“你有什么错，你没错。好得很。”
这般阴阳怪气就算是云藏月也听出来了。
他看上去更无措了，掉着眼泪：“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那样做的。”
元楚星唔了一声，像是在听。
云藏月的声音更小了：“我不应该那么我行我素，在小星想解决问题的时候自说自话气小星。”
元楚星：“继续。”
云藏月眼泪掉得更凶了：“也、也不应该胡乱吃醋，想把小星身边所有人都杀掉，只剩下我和小星。”
元楚星：“？”
元楚星：“先不说你那个可怕的想法，细说吃醋。”
元楚星莫名其妙的：“吃哪门子的醋？”
云藏月顿了顿，明明还留着眼泪，此时的气质似乎又重新危险而来一瞬。
好半晌，他才闷闷不乐地说道：“小星是不是把我当成了某个人的替代品。”
元楚星：“？？？”
元楚星觉得不可理喻：“什么替代品？我的初恋就是你好吧？！我们还在吵架呢，你还得好好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要试图地转移话题！”
云藏月因为初恋这个词脸红了一下，眼泪都停了停。
他不好意思起来，反省的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了：“我、我不应该胡思乱想，误会小星。”
元楚星冷哼一声：“还有呢？()”
还、还有……?()?[()”云藏月绞尽脑汁试图反思，说了一大堆，元楚星都是抿着唇不满地瞪着他，渐渐地，云藏月垂头丧气起来了。
“对不起小星，你能告诉我，我错在哪里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在云藏月无端透着可怜的注视下，元楚星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果然是笨蛋小月。”
元楚星气鼓鼓地：“你最大的错就是在遇到问题时，不应该自己一个人出来胡思乱想，也不能遇到问题就逃避，更不能——”
元楚星掐了一下云藏月的脸，在他的吃疼声中，帮他抹去眼泪。
“又是淋雨又是拿着危险的东西，你是想要生病吗？”
“这么不爱惜自己，你是想惩罚自己还是想害我难受？”
他不满地嘀咕说。
“极端的话和伤人的话也不许说。”元楚星声音很低，“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可万一哪天我也气上头了当真了呢？”
“我的男朋友世界第一可爱，我可不想和他分手。”
“所以，没有下次哦。”
云藏月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他的眼眶又变红了。
“小、小星……”
云藏月泪眼汪汪的掉着眼泪，从淋雨小狗变成了掉眼泪的小狗。
恨不能变成小尾巴彻底缠在主人身上，再也不要和主人分开。
“好喜欢小星……”他的声音像是浸在海水中，又闷又潮，“永远也不会和小星分开。”
元楚星伸出空闲的那只手，为他擦去脸上的眼泪，声音慢慢又重新落回一点笑意了：“笨蛋，怎么又哭了。”
元楚星蜷起手指，轻轻蹭了一下云藏月沾染水汽而更显冰冷潮湿的面庞。
“爱哭鬼小月。”
云藏月眼眶和鼻头都在发红，握着雨伞的手浮出青筋，唇线直直抿着。
“……没有哭。”他倔强地否认。
元楚星：“哦。好吧，那就是雨水。”
显然，主人的回答太过敷衍，小狗眼泪掉得更凶了。
元楚星无奈了：“好啦好啦，再哭的话明天眼睛就要肿了——要吃棉花糖吗？”
元楚星将自己手中一直为云藏月留着的柠檬味的棉花糖压到了云藏月的唇边：“笨蛋小月，张嘴。”
云藏月听话地张开嘴巴，咬了一口棉花糖。
明明是代表着酸涩的柠檬，他的舌尖却尝到了一点甜意。
密密麻麻地缠绕住了这颗如人类般被仿造出来的心脏。
元楚星松开了手，让云藏月自己扶着棉花糖的小棍。
“好吃吗？”元楚星笑着问。
云藏月脸上也重新浮出一点笑容了，睫毛沾着眼泪，却努力点着头：“嗯！”
“吃完就回家吧，很晚了。”
元楚星咬着自己手里的草莓棉花糖，胸前的小辫轻轻摇晃，示意云藏月先回家睡觉，明天再盘问收拾他。
毕竟不管如何，作为学生的他们，第二天的学还是要上的。
小情侣并肩着往家的方向走，声音散在逐渐停歇下来的雨幕之中。
“对了。回去以后你自己睡客房。”
云藏月：“？！”
云藏月表情灰白：“为、为什么QAQ？！”
元楚星淡定地说道：“是惩罚。”
“小星……”
“撒娇也没有用。”
--
当然最后还是没有孤零零地留在客房里。
从外边捡到的狼狈淋雨又敏感爱哭的小狗，自从决定带他回家的那刻，元楚星就再也不会让他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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