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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3.出发

    “我是特地来等二郎君的。”

    夜晚的国公府很安静。

    附近是一片竹林, 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楚昭站在姜瑶面前,眸光落在她馥香如雪的脸颊,以及那被宫灯照得晶莹剔透的眼睛。

    那双眼睛是真美, 如漾了一池粼粼湖水, 映着碎光, 仿佛其中盛有一整片天地。

    若是普通人, 怕立时要拜倒在面前这姝艳里。

    可楚昭不是普通人。

    他是十五便能率两千羽林郎夜奔三千里、直捣乌河族王庭的天生将才,若心智不坚,早被死在三千里路上一望无际的黄沙里,和凶悍的乌河族铁蹄里。

    更别提他父为开国元勋,母为安国公主,外祖当今圣人——

    这样顶级的权势圈里淌着, 哪里会少得了美人?

    便是姜瑶这样绝顶的美人, 虽说难得,可在大雍寻一寻,还是能寻到的。

    所以, 美色之于楚昭, 实在不是稀罕物。

    相反,女儿家爱哭爱闹,在楚昭看来, 还不及马儿贴心。

    若非姜瑶她爹于北梁公有救命之恩,楚昭早便不管她了。

    此时听闻姜瑶一言, 楚昭便也只低了头,打量着这近来仿佛性情大变的姜娘子,一边忖度她的来意,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哦?姜娘子等我作甚?”

    姜瑶便又露出笑来,那笑实在明媚, 晃得楚昭身后的竹青都快花了眼。

    她晃晃手中的小白瓷罐:“自是来给二郎君送药的。”

    也不等楚昭拒绝,她便拎了他袖子。

    连楚昭自己都未察觉,便已被她近了身,鼻尖瞬间被那股淡淡的玫瑰香气盈绕。

    楚昭一眼就看到了她浓云发髻边的一支簪。

    簪花似桃夭,以玛瑙饰之。

    他微微晃了眼,而这时,姜瑶正低了头,在看他手。

    那双手实在是好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偏偏不显得无力,反倒极有力量感,令人不由猜测起,若与那手十指相扣,当是何种感觉。

    不过姜瑶只恍惚了一瞬,便专心去看他手背上那道伤。

    也不知是何物划的,那般长一条,如美玉微瑕,叫人可惜。

    姜瑶眼眶立时便红了,她抬头看一眼楚昭,正欲说些什么,却见楚昭突然手一抽。

    那如丝缎光滑的宽袖立时从姜瑶指尖滑了去。

    他掸了掸袖子,眸光淡淡,忽而叹一口气。

    “姜娘子,其实你不必在我身上下功夫。”

    “我无意于你,更不会娶你。”

    他轻声道。

    姜瑶一愣。

    等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谁要他意她,又想嫁他了?

    可再转念一想,自己这大半夜的等人,确实引人疑窦。

    唉。

    实在是从前追人追得熟练,却忘了,追男朋友和追哥哥,两者是有分界的。

    姜瑶顿时又有些苦恼。

    不过,她也没苦恼太久,不一会儿就举起手,当着楚昭的面,以自己死去父亲的名义,发了个绝不觊觎他的誓言。

    说完,还义正言辞道:“二郎君放心!我如今只想报答国公爷的恩情,国公爷待我如女,我自待二郎君如哥哥,绝不会生出窥伺二哥哥的心!”

    古人重誓。

    此话一出,二郎君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只变得有些古怪,姜瑶一时没看明白,不过她也不管,反正誓都发了,她便也不管什么哥哥情郎之间的分界了,只觉对方应该明白她的一片“赤诚之心”,当下便拉了楚昭坐到竹林边的石凳上。

    撩起他袖子,拈了一点瓷罐里的药,擦在他手背上。

    很轻。

    微凉的触感。

    楚昭的手立时瑟缩了下。

    姜瑶却抓住他,没让他走,只低了头,细细地将那药膏上在那一道伤上。

    风吹过她发丝,有一缕飘到楚昭脸颊。

    他突然猛地抽开袖子,姜瑶不意,被拉得一个踉跄,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等再直起身,却发觉楚昭已经快走两步,风吹得他宽袍猎猎。

    这时,他已重新走到竹林小径边,忽而又转过身来,对着姜瑶道:“我国公府非善地,望姜娘子记住今日之言。”

    “莫要再招惹我国公府之人,包括我大哥和三弟。”

    姜瑶对着那幽暗里睇来的一双凤眸,起身,盈盈福了福身,道:“阿瑶谨记。”

    她起身,在楚昭即将走远时,又道了句:“今日之事,多谢二郎君。”

    对着黑暗里那飒飒离去的身影,姜瑶认认真真行了个礼。

    ……

    楚昭回了昭斓院。

    一进门,碧玺便迎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个背了藤箱的老大夫。

    “郎君,院正大人已请来…”

    她话未说完,就见郎君已行过她身边,刮起的袍带了她一脸的风。

    碧玺不由奇怪,转过头对着跟来的竹青:“竹青,郎君他是…怎么了?”

    竹青哪里知道?

    他自己还懵呢。

    反正那位娘子和郎君之间的关系,他现在是决计看不懂了,只挥挥手对着碧玺道:“你管那么多作甚?请院正大人进去就是了。”

    于是,碧玺便只好请了老大夫进去。

    等大夫一进去,就关了门,轻巧地出去。

    两人在门口候着。

    碧玺听着里面的动静,忍不住问竹青:“郎君今日不是去忙浴佛节的事了么,怎受伤了?是有贼人刺他?”

    竹青叹气。

    他又忍不住回想起白日的情状来,郎君铠甲在身,抱着那着了樱粉色长裙的小娘子在怀…

    那一幕,怎么看也让人觉得风流旖旎,心神一荡来。

    “竹青!”

    碧玺见竹青莫名红了脸,忍不住喊了声他,竹青道:“没贼人刺,不过是闹市惊马,郎君去处理了罢了…”

    屋内。

    韩院正看着楚昭解了里衣、露在外的后背,忍不住皱了眉:“怎耽搁这么久?”

    他话出口,楚昭却未回答,抬头,恰见郎君正看着前面一点烛火,烛火跳跃在他寡白的面上,也跳跃在那深色的瞳里。不知郎君在想什么,一张俊面殊无表情,只宽袖间的长指里,拈着个梅枝小罐。

    韩院正于是也闭了嘴,贵人的事不是他能掺合的,只低头,从籐箱那取了药敷上,又开出一剂方帖,嘱咐一日按三餐煎服,便提着藤箱自去了。

    竹青一直候在外,见韩院正出来,忙不迭让人送了出去,等再转过身来进门,就见一物兜头过来,手忙脚乱地接了,却发觉是本梨花集笺。

    集笺上还有二郎君亲提的“名册录”三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竹青一边想着郎君如今这字越发好了,一边下意识问:“郎君方才没给夫人?”

    这一问才想起来,郎君哪有时间?从府外忙完回来就要去送名册给夫人的,谁知路上撞上了姜娘子。

    至于这名册,竹青也知晓,毕竟里面有一半,是他帮着完成的。

    里面是夫人让郎君调查的几户人家,说是给姜娘子未来可能的夫家。

    这一调查,当真是让竹青大开了眼。

    人说大户人家腌臜多,可要竹青看,小门小户事儿也不少。

    楚昭慢悠悠披了袍,雪色里衣衬得他那张脸越发清隽,竹青就见他踱到长案边,对着案上一只白瓷细颈瓶里的桃枝看,过了会才道:“母亲睡了,明日吧。”

    “明日郎君要去当值!”

    “那便后日。”

    郎君一言定下,竹青应了句“喏”,正欲退下,又听头顶那人道:“让碧玺将这桃花换了。”

    竹青又应:“是。”

    ……

    这时,提着羊角宫灯的姜瑶正被人拦在了秋桐院外。

    秋桐院外,一枝桃花出墙来,院下,一树绿荫下,一也提着宫灯的郎君正站那。

    宫灯流转,郎君熠熠,他也着一身白,只那身白在他身上,却无端端给出几分风流气,一眼过来,让人如堕红尘里。

    这是一个比女人更美的男人。

    他目光流转地看着姜瑶靠近,朝她行了个礼。

    姜瑶也朝他行了个礼。

    起身时,已带起笑:“三郎君这般晚了,莫非…是有话与我说?”

    她看向楚三郎,楚三郎却未看她,反而是端详起附近,还顺手摘了她院外出墙的一截桃枝。

    姜瑶这才注意到他其实也很高。

    楚三郎将桃枝递给她:“鲜花赠美人。”

    姜瑶眸光落在那上桃枝,惊疑不定地想:他这是何意?

    难道白天他也在骊湖附近?

    可若是附近,她怎么会没见?他又为何要重复王庭芳所为?

    姜瑶可不觉得,楚三郎是喜欢自己。

    从前她遇过许多人,喜欢可以冷可以热,可以被隐藏,却绝不是这样的眼神。

    如藏在阴暗里、随时会噬人的毒蛇。

    “娘子不接?”

    楚三郎道。

    姜瑶接了,一截桃枝,触手有些微凉。

    楚三郎收回了手,他似感觉心满意足,袖手走来。

    在即将与她擦身而过时,突然停了下来。

    “姜娘子,”他道,“国公府乃一方净土,不是你我可乱。”

    楚三郎忽而抬眸看向她,姜瑶一愣,等看见那眼中几乎形成恶质的敌意,下意识便一笑。

    “郎君这话什么意思?”她道。

    楚三郎却重新温良起来,只眸光温和,道了句:“娘子莫误会,我只是来提醒娘子,二弟身份贵不可攀,你若实在想留在国公府,不如考虑我。”

    “我之婚事,母亲不会掣肘。”

    姜瑶一惊,再抬起头来,却见楚三郎已踩过花枝,慢悠悠走了出去。

    她看了眼身后红玉:“你方才听见了?三郎君那话…什么意思?”

    红玉也惊讶,她自是听见的,却不敢多说,只垂了头去,作鹌鹑状。

    姜瑶叹气,也不欲为难这小小一婢子,只转身进了秋桐院,欲要扔这桃枝时,却忽然道:“红玉,将它插起来。”

    红玉欲言又止,姜瑶却道:“不过一枝花,何必多赋意义。”

    红玉这才慨然,笑着取了净瓶插去。

    姜瑶则任青雀在屋内叽叽喳喳,支着额想,这楚三郎何意?

    听那话,是觉得她靠近楚昭很不应该,怕她搅乱国公府,所以决定以身饲…她这只“虎”?

    还是要与她结盟?

    不对不对。

    这可是宫斗剧里最后的赢家,未来娶了女主角的正德大帝。

    他能看得上她什么?

    又为何他的婚事,长公主不会掣肘?

    掣肘是何意?

    是指不会多管?

    脑中一团乱麻,怎么也解不开,意图从书中获取点信息,可那原书全围绕着王清玄写,便笔墨放到男主身上不小,也多是他如何如何待王清玄痴心,今日给她送吃食,明日给她送首饰,如何痴痴望着她,如何宠着她百依百顺待她…

    算了。

    姜瑶招来青雀,问起三郎君的事。

    谁知这府里的百灵鸟,此时却不灵了,之摇头:“奴婢如何知晓三郎君的事?”

    想着,突然道:“啊,奴婢想起来,奴婢小时候听过一则谣言,说三郎君不是夫人生的,是、是!”

    她一拍手:“是国公爷从外面抱养来的!不过…”

    青雀面色惊疑:“此事当是空穴来风,府内不让提,当年仗杀了许多老人呢。”

    姜瑶却知,未必是假。

    可书中并未提到任何啊…

    果然,书是不全的。

    人生数十载,哪里是书中那一点情节能概括?

    何况,以一人视角去看的世界,也难免偏颇。

    就像书中,以王清玄视角看赵缇儿,只觉她心直口快、仗义疏言,可轮到她成了姜瑶,便觉她可恨可厌,实在烦人。

    姜瑶想罢,便决定三郎君之事先放一放。

    到底是未来正德大帝,心思复杂,恐不好对付。

    当务之急,还是大郎君。

    可大郎君常不在府,该如何呢?

    ……

    时间一眨眼,又匆匆过去五六日。

    这五六日里,姜瑶忙成一团,先是日常要给各个院子送去些新鲜吃食,刷刷脸,又要时不时去伴着长公主一块吃个朝食,絮些小话,偶尔还要应付混世魔王小四郎,陪他和小阿芝玩,最后还要准备去大慈恩寺的东西……

    言而总之,忙坏了。

    到了要出发的那日,那股精气神已经不在,只想躺平。

    可又躺不平,只好由着青雀和红玉一大早拉她起来,按在凳上梳妆。

    红玉拿了个冷帕子给她敷脸。

    姜瑶被这凉意一激,顿时清醒了大半。

    青雀拿了支簪头在她堆云髻上比划:“娘子,这支如何?”

    姜瑶看看,却从妆奁里挑出两只金背小梳,一边一个插了上去。

    “妙。”

    青雀赞叹,姜瑶却已起身。

    “出门。”

    国公府外,两辆金丝楠木马车一前一后等着,长公主车架外,两列仪仗队已挑起高高的牌仗,亲卫队执着剑戟严守。

    马车两边,三位正当华年的郎君正并辔而列,似等候已久,马儿有些不耐,发出喷鼻的嘶鸣。

    “母亲与瑶姐姐怎么还不来?”

    一马车的车厢内,一小郎掀起车帘,问。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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