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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3.天鹅 你若怕,就在此候着吧。

    姜瑶听闻这一声, 恍然缓过神来。

    头还是眩晕,但方才如梦魇的一切却仿佛如迷雾一般,从面前消失了。

    她擦擦泪:“抱歉, 我失态了。”

    而后, 姜瑶就放开了面前人, 后退一步。

    夜色阑珊,却不妨碍她看清面前人。

    如玉如琢的一个美郎君。

    只是美郎君此时有些许狼狈,春碧色长衫湿漉漉地裹着他高大挺拔的身躯,大约因被她抱过,玉白脸皮下隐约透出一点粉, 清凌凌的眼睛带着点不耐地看她。

    “多谢二郎君。”

    姜瑶盈盈福了一礼, 仿佛刚才短瞬间的失态不是她一般。

    楚昭眸光落在她脸颊。

    雪白馥郁的一张脸,五根红指印赫然。

    他眸光又落在她翘起的唇角,以及盈盈似波的眼睛, 那眼睛也已弯弯,只除了点红, 仿佛浑然无事发生过一般。

    楚昭忽而感觉无趣, 转身便走,因步伐迈得大, 春水绿袍摆打在腿上, 发出响声。

    姜瑶忙跟去。

    在走到门口时,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突然往后看了一眼。

    身后那一片黑洞洞仿佛巨兽张了大口, 似要吞噬一切。

    而在黑暗中那红色帐幔,和地上的紫金蟒袍,慢慢也变得黯淡。之后,姜瑶便像是要将一切都抛在身后般, 急急走了出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楚昭竟然在门口等她。

    屋檐下夜雨扑簌簌落下,一盏羊角宫灯被风吹得乱晃,光落在他那一身沾水的春碧色,以及那凉白的脸,竟衬出几分贵公子的沉静与温柔来。

    他正眯眼看天。

    姜瑶这才注意到,外面的天已经擦黑。

    而面前,是一条长长的红漆木抄手游廊,游廊工艺精巧,游廊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人。

    一暗卫冒出来,喊了声:“郎君。”

    楚昭点了下头,眸光落到姜瑶身上。

    “走了。”

    说着,便要领姜瑶往外去。

    才出游廊,就见庭院对面又行来一列穿甲胄执铁兵的侍卫,大喊:“什么人?!”

    他们奔袭而来,楚昭眉蹙了蹙,不愿与他们起冲突,手一挥。

    十来个暗卫自夜中冒出,战在一处。

    刀剑相撞。

    对面侍卫看着登时就破了口的青钢大刀,惊讶:“你们是什么人?!”

    暗卫们却并未回答。

    两方人马很快就战在一处。

    血溅在水里,雨水不一会就变得污浊起来。

    “发什么呆?走了。”

    姜瑶被楚昭一喝,回过神来,连忙跟上他。

    只是,他行得太快了,她头本就疼,此时踉踉跄跄,哪里跟得上。

    楚昭似是无奈,转过身来,一把拉了她手腕——

    大约是嫌弃,拉她时还不忘用她袖子箍了她手腕,就这样隔着一层布,拉着她飞速在庭院里奔。

    这庄子实在是大,走了一会也未走到尽头,反倒是涌来的侍卫越来越多了。

    姜瑶只感觉自己是被拉着的晕眩小鸡,被楚昭这个“鸡妈妈”拉着不停跑,走到哪儿都不知道了,最后,被楚昭推到一个房间里。

    房间极小,是个置物的耳房。

    里面装满了废旧的东西,只留下一点儿空余,恰恰容下姜瑶和楚昭。

    “砰。”

    门合上了。

    里面灰尘漫天,姜瑶才张口要打个喷嚏,就被捂住了嘴。

    于是,那喷嚏就…打在了楚昭手掌心。

    楚昭低下头,眉一跳,又抬头看姜瑶,眉间有隐怒。

    “姜瑶。”

    姜瑶朝他一笑,面上带着抱歉:“对不起啊。”

    楚昭抬起手,姜瑶下意识闭上眼睛,她以为他要打她,却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而后睁眼,就见那素来冷冷淡淡的玉公子竟然拿了她的袖子,在给自己慢慢、细致地擦掌心。

    擦完掌心,还有手指。

    一根一根。

    又一根。

    姜瑶:……

    楚昭似也察觉她目光,擦完最后一下,才慢悠悠放下她袖子,说了句:“脏。”

    姜瑶心里有点儿那么受伤。

    毕竟从前她那些前男朋友们,连她放______都说可可爱爱的呢。

    不过考虑他才救了她,便决意大度点,不与他计较,努力朝他挤出一抹“可可爱爱”的笑来,道:“知道了,二哥。”

    声音一下柔下来。

    楚昭眼却冷下来,带着点嫌弃:“好好说话。”

    姜瑶立马“哦”了声,试图站直身体。

    这一站直,才发觉,两人靠得太近了。

    实在是这耳房太小,装了东西便不剩多少给他们,女子的身形又不如旁的,姜瑶虽小,却也着实玲珑,芬芳软玉,稍稍往前一触,便要与面前那铁板一块的郎君相贴。

    一时间两人都静默下来。

    湿气萦绕在这两人之间。

    连着那凉淡的冰魄冷梅香,与那热烈的苦玫瑰气味。

    姜瑶一时都不敢抬头,只觉身上是凉的,却也是热的。

    大胆抬头,却见楚昭竟然也低了眼在看她,只也不知在想什么,一双眸隐约有些恍惚。

    姜瑶只感觉,自己仿佛被笼罩在他眸光的烟尘里。

    鬼使神差间,她上前一步,将唇印了上去。

    楚昭眼睛倏然瞪大,下一秒,已推开她,气喘吁吁里,一时竟都错开了视线。

    -

    这一静止,直到两人上了接应的马车。

    侍卫们都被引开了,马车就停在庄子后门,灰扑扑一辆,不怎么起眼。

    姜瑶上了马车。

    她刚干了坏事,此时也不想去捋虎须,干脆将自己像鹌鹑一样缩在马车角落。

    而楚昭,便坐在马车中央,他披发散冠,长手长脚、肩背挺直地坐那,任一俏婢半躬着腰,恭敬地拿了帕子在那替他擦发。

    姜瑶手支着沉沉的脑袋,心里还在想:古代男人当真是十分享受,尤其是贵族…

    楚昭却冷冷看着她,过了会道:“好看吗。”

    姜瑶恢复了厚脸皮:“好看。”

    俏婢在旁边听着心惊,只努力绷了身体,生怕碰到郎君一丝一毫般,轻轻替他拭发

    马车内一时静下来。

    无人说话。

    姜瑶渐渐地感觉到了睡意,马车内炭盆烘烤得热腾腾,她渐渐闭上了眼睛。

    俏婢挪过来,替她盖了层毛毡。

    楚昭也闭了眼睛,靠着车壁,那张脸如山峰峻挺,睫毛修长。

    有光打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最后又落在那薄樱似的唇。

    唇线分明,唇峰…

    婢女吓一跳,忙低下头,心里却觉得:今儿郎君似乎比从前有些不同。

    姜瑶只觉得自己仿佛睡了个极浅的觉,马车一震,人便醒了过来。

    “娘子,到了。”

    她才注意到,马车停了下来。

    此处大约是国公府后门,外面细雨沥沥,姜瑶只看见一道春碧色身影一闪而过,那帘子就落下来。

    而后,一只白瓷绘梅小罐被人从外面丢进来,砸到她裙裾,伴着泠泠一声:“擦脸。”

    那小罐滚到姜瑶盘着的腿边。

    她捡了起来,不过袖珍一小罐,揭开罐盖,是细脂白腻的软香膏。

    联想到他要她擦脸…

    姜瑶掀起帘子,握着那小罐,认真说了句:“谢谢二郎君!”

    楚二郎君哪里耐烦听她说话,肃着一张脸回了昭斓院。

    竹青本来就在候着,一见楚昭便急急忙忙冲过来,等看到自家素来清风朗月似的郎君这般狼狈地进来,不由吓了一跳。

    “郎君!您这是怎么了?”

    楚昭不理他,竹青又问身后跟着的俏婢:“碧玺,郎君怎么了?”

    碧玺哪里知道郎君怎么了。

    她也是被暗卫急匆匆拎上马车的,只知道郎君大约出了事,再等一会就见郎君和那位…满身狼狈地上了车,两人一前一后,又一句话不说,吓都吓死人了。

    此时见竹青质问,不由道:“你问我问谁?还不进去伺候郎君?”

    这时楚昭已经进了正院,绕过屏风,到得屏风后隔出的一间净室。

    净室内是个池子,他皱着眉吩咐了两句,不一会就有人拔了池边竹罐,有热水汩汩地流进来。

    不一会,水池子内已经是热气氤氲。

    楚昭一件一件解衣服。

    解到一半,那衣裳柔软的丝绢不意擦过嘴唇,他手一扬。

    竹青过来时,正巧见一件浅草绿宽袍飞起,兜头罩来,将他罩了个严实。

    竹青心下一惊,郎君这是气得不轻啊。

    忙拉下袍子,边捡落在地上的其他衣物,正要绕过屏风,就听净室内传来郎君一声:“脏了,都拿去烧。”

    “烧?郎君,这…都烧了?!”

    竹青惊讶。

    这可是冰丝缎啊。

    冰丝缎亦是江南来的贡缎。

    这般若春水潺潺的绿,无一丝一毫地僵硬窒掣,仿若天生如此,织造坊便是织千匹,也未必能得一匹,稀罕着呢。

    这可是宫中特意为郎君去春日宴赐下的。

    用夫人的话说就是:“我儿穿着,倒也是个翩翩佳公子,不那么凉了。”

    这般贵重的东西,郎君居然要烧?!

    简直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啊!

    竹青心痛不已,联想到上回,因姜娘子抱了腿同样被付之一炬的雪丝袍,不由道:“郎君,可是姜娘子那边……”

    “滚。”

    净室内一个字传来,喜怒难辨。

    竹青顿时一凛,知道自己是撩虎须了,忙不迭垂下头去,道:“是。”

    捧着衣裳就要走。

    却忽而听池内传来一声:“回来。”

    “欸,好嘞。”

    竹青又麻溜地回来。

    就听里面声音忽然静下来,带着点力度道:“你去叫小四,让他去正院一趟。”

    “我随后就来。”

    “还有,去请大夫,让人去秋桐院一趟,另外,若她还醒着…”

    里面那人顿了顿,竹青本垂着的脑袋就见一颀长人影突然披袍而出。

    “郎君?”

    竹青惊讶地看着郎君披着浴衣走到正房长案前,拿了笔搁上的紫金狼毫笔迅速研墨写了一行字递给他。

    “什?什么?”

    竹青没反应过来,只看着自家郎君刚出浴的手指。

    那玉色的有力的长指间,拈了一张薄薄的梨花笺。

    梨花笺上,似用小篆写了一行字。

    而自家郎君则蹙着那优美的眉:“拿去,给秋桐院那位,如果她还醒着的话。”

    竹青下意识便看了眼那行字,等看清眼睛立时瞪得老大,而后,垂下头去。

    “是。”

    他恭恭敬敬地道。

    ……

    姜瑶一回到秋桐院,面上的笑就消失了。

    她坐在拢了青烟色帐幔的床铺间,一双水眸眸色沉沉,让人看不出喜怒。

    红玉和青雀早先就被二郎君派人送回了府,此时看着姜娘子这样,一时不敢靠近。

    不一会儿,红玉靠了近,喊了声:“大娘子。”

    那柔柔一声却未唤醒对方。

    姜瑶半坐在那,晕黄的烛光落在她雪白丰盈的脸颊,将她脸上那红色五指印衬得更加明显了。

    红玉眼里便忍不住冒出泪来。

    此时她已丝毫想不起从前恨不得姜娘子早先倒霉的事儿了,只心疼地看着姜瑶,道:“大娘子受苦了。”

    为何总有歹人这般盯着姜娘子呢,这般一个孤弱女子,父亲都没了,何必这般对她呢…

    也不知在外遭遇了什么。

    姜瑶这才听见,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对她露出个笑:“是红玉啊。”

    那笑弱弱的,像初开的羸弱小花。

    红玉忽觉不对,伸手去她额头一触,却只触到一手的烫。

    那烫意顺着她指尖都往上了,红玉惊得声音都变了:“青雀!青雀!”

    “快去请大夫!娘子发烧了!”

    ……

    姜瑶仿佛沉在一个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里。

    她又变成了那个五六岁的孩童,抱着她的小熊玩具,坐在那黑暗的地下室里,听着里面的声音。

    哗哗。

    哗哗。

    这是水流过水管的声音。

    唧唧。

    唧唧。

    这是老鼠在争吵的声音。

    咚咚。

    咚咚。

    这是脚踩过地板,突然跑到耳边的声音。

    ……

    地下室的每一点儿声音,在黑暗中,都那么真实而恐怖,仿佛随时仿佛会跳出来,变成她眼前的真实。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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