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火树银花落幕, 被照亮的夜幕变成原本的模样，守岁亦结束。
三个小孩被宥齐、宥行逗着瞎跑一通，停下来便累了, 抱着爹爹娘亲的腿不撒手。
江氏牵着小于牧, 楚宥鸣怀里抱着小于薇, 一家四口站在一起，楚宥鸣同楚韶之道：“父亲, 时候不早，两孩子也累了, 我们便先回了，您早些休息。”
江氏捏了捏于牧的小手, 于牧一本正经告别, “祖父, 孙儿先回去了。”
于薇有样学样, 拖长了尾音，“祖父——”
楚韶之含笑道：“快回去吧。”
见他答应, 楚宥鸣携妻子儿女离开，满院喜庆的红灯笼拖长了他们一家四口的身影。
隐隐有于薇和于牧稚嫩的声音, 以及楚宥鸣和江氏耐心的应答声传来。
楚韶之收回目光，便见小于奕满院子乱窜, 楚宥扬在抓他，小于奕四处躲避, 一会儿藏在宥齐身后, 一会儿藏在宥行身后，瞧见楚宥扬走来了，便立马换地方，围着楚静姝、楚静娴打转, 嘻嘻哈哈笑个不停，楚宥扬怎么也抓不着，气的够呛。
“于奕！”楚宥扬沉下声。
于奕半点不怕他，小脑袋机灵的很，咻一下藏在楚韶之身后，抱着他大腿，露出脸来对楚宥扬做了个鬼脸。
“……”楚宥扬气了个仰倒，这破孩子还知道找谁撑腰！
楚韶之护着于奕，他算是明白隔辈亲是什么感觉了，楚韶之把于奕抱起来，“怎么玩起躲猫猫了？”
于奕搂着他脖子，“我想陪祖父，不想回去。”
楚宥扬：“……”于奕敢说，父亲敢信吗？
楚韶之乐了，“那今天就留下陪我，让你爹爹娘亲自个回去，好不好？”
于奕偷偷瞅了眼爹爹娘亲，旋即收回目光头往楚韶之脖子里埋，“不太好吧……”
楚韶之拍他屁股，“不陪祖父了吗？”
于奕扭着屁股哼哼唧唧，“下次再来陪祖父。”
“好啊，一言为定。”楚韶之和于奕说定，将他塞回楚宥扬怀里。
楚宥扬满心欣慰，臭小子还是更惦记爹娘，方才一个劲儿的躲，楚宥扬啪啪两个巴掌拍在小于奕屁股上。
声音虽大，但不疼。
于奕瘪着嘴巴，只打雷不下雨，“娘……”
梅氏将他接过，他当即便不哭了，梅氏戳他额头，“就你鬼机灵。”
楚宥扬请辞，“父亲，我们先走了。”
他话音落下，楚静姝也道：“爹，我和二哥一起回去。”
楚韶之点点头，“今儿一天都累了，回去早些休息。”
于奕抱着梅氏，伸出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来回挥舞，“祖父，明天我再来看你！”
楚韶之：“行，一定记得啊。”
小于奕慎重点头。
他们几人一起离开，能听见他们传来的说话声。
楚宥扬嫌于奕大了，梅氏抱着重，想要接过来自己抱，于奕抱紧梅氏脖子不撒手，“你要打我！”
楚宥扬：“不打。”
楚静姝拆台，“瞎说，才打了于奕屁股。”
周氏附和，“就是，小于奕可聪明着，没忘呢。”
楚宥扬：“……”
楚韶之摇头失笑，就属于奕最鬼机灵。
楚静娴适时道：“爹，我们也回去了。”
楚宥行和楚宥齐凑在一起说笑，闻言走上前，“爹，那我们便先回了。”
颜氏站在一旁，见儿女开口了她便没说话。
楚韶之摆摆手，“回去吧。”
三人一道离开，越走越远。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跨年夜，转瞬便冷清下来，只余下楚宥齐。
楚韶之对他道：“明日要去怀星家中拜访，时辰不早了，你回去早点歇下。”
提及怀星，楚宥齐不甚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先送您回安华院。”
楚韶之点头，父子两人同行一段路，一路闲谈，直到抵达安华院。
“我到了，你回吧。”楚韶之催促。
“好。”楚宥齐这才离开。
楚韶之目送他走远，目光不明显的放空，隐藏在夜色之下，无人发现。
关差提醒道：“老爷，外面冷，快些进屋吧。”
楚韶之回神，转身踏入院子，没走两步便听见丫鬟的慌乱急切呼喊声，“老爷！”
是敬华院那时常来传话的丫鬟。
楚韶之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来人，他从未见这丫鬟如此失态，即便上次老夫人吐血也没有。
楚韶之心底生出隐隐的不详预感，可白天她状态是前所未有的好……
丫鬟气都没喘匀，断断续续道：“老夫人、老夫人去了！”
果不其然，在意料之中，楚韶之镇定吩咐，“关差，去通知各院主子，让周氏发丧。”
关差忙应下，楚韶之迈步往敬华院去，丫鬟跟在他身后。
楚韶之边走边问，“是何时去的？”
丫鬟：“约摸是子时一刻，翠喜姐姐伺候老夫人歇下，便出来和奴婢们一起过年，每隔一刻便去看一眼，子时看时还能回应人，过了一刻后翠喜姐姐再进去……老夫人便没了气息，身子还是暖的……”
小丫鬟心中忐忑，担心老夫人身故，老爷会追究她们伺候不周的责任。
楚韶之听罢，没再多言，沉默的前往敬华院。
敬华院灯火通明，火红的灯笼已经取下，换作早已准备好的白灯笼，贴的福字剪纸和窗花还未来得及撕掉，对联也还挂着，院里隐隐响起丫鬟的哭声，喜和丧交杂，有种混乱之感。
楚韶之恍然，迈入房门。
床榻上，老夫人已被换上寿衣，毫无生机的躺在床上，面容安详。
目睹老夫人从康健至病重，再至身故，她的一生走到结束，楚韶之心中不太是滋味。
良久，楚韶之叹了口气。
翠喜和杨大夫立在一旁，不敢打扰他。
不一会儿，颜氏和楚宥行、楚静娴三人急急忙忙赶来。
见到床榻上的老夫人，颜氏扑上前泣不成声，“娘……白天不还好好的么，怎么就……”
楚静娴拿着手帕，擦掉眼角留下泪水，无论她和离归家老夫人是何态度，但从小到大对她的偏疼是真，即使知道有这一天，心中仍然难受。
楚宥行偷偷抹眼泪，他心中实在不好受，本以为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这一刻到来之际，才知自己无法接受。
随后，大房、二房赶来。
楚宥鸣心中暗藏着快意，当初老夫人折磨母亲，害得母亲早早去了，碍于孝道，除了和老夫人对着干，他什么也不能做，如今见她受病痛折磨而去，还是因她最喜爱的侄女郑惜予，也是天道好轮回。
周氏目光落在床榻之上，毫无声息的老夫人身上，她盯着看了许久，最后心下暗暗长叹一口气。
昨日种种已化为云烟，老夫人的身后事还需她操持。
楚宥扬并无太大感触，默不作声。
楚宥齐到得最迟，见到老夫人后怔了许久，眼眶红了些许，鼻子泛着酸意，却未落下泪来。
连夜布置灵堂，入殓，守灵。
次日一早，便安排小厮去亲戚和交好的府上报丧。
虽有耳闻楚家徐老夫人病重的消息，但无人曾想走得那么突然。
来吊唁的人不少，楚韶之、周氏以及儿女们一同接待。
徐家人收到消息便来了。
徐功成携妻子儿女一同前来，就连高寿的徐家祖母也来了。
晚年丧女，徐家祖母泣不成声，“锦荣啊！你怎么走到了我的前头！”
徐功成一家子哭丧，哭得比颜氏更加真情实感。
徐功成捏着袖子擦掉眼角泪水，站起来走到楚韶之身边，“韶之啊，出殡的日子定了吗？”
楚韶之道：“停灵七天后出殡。”
徐功成颔首，“长姐在时，对我们多有照顾，如今……我们便为她守灵七天。”
楚韶之意外的看他一眼，“好，祖母年事已高，来回奔波麻烦，便先在府内住下。”
徐功成应下，“好。”
次日，怀星一家前来吊唁。
和楚宥齐约定好，他初一上门拜访，左等右等没等来他，却等来楚府小厮报丧，道老夫人去了。
他们当即收拾好一切，赶往靖海城，昨日到的时间已晚，在外客栈投宿一晚，今日一早前来。
楚阳拍了拍楚韶之肩膀，“节哀。”
楚韶之颔首，和他寒暄后，让楚宥齐招待。
停灵七天一晃而过，很快就是出殡的日子。
楚韶之摔盆，灵柩从楚府抬出，伴随着唢呐吹奏的丧乐和漫天飞扬的纸钱，前往楚家祖坟。
墓穴已经挖好，棺木入土，楚韶之在四角洒下黄土，后退几步，让出位置给小厮铲土掩埋。
黄土渐渐覆盖棺木，墓穴封顶，四周响起压抑不住的哭声。
楚韶之负手而立，神色不明，郑惜予歹毒心肠，必须为自己犯下之事付出代价。
安葬后，楚韶之亲手将老夫人的牌位送至宗祠，放置在楚老爷子牌位旁。
楚韶之敬三炷香，他站起身，关差接过去插香，楚韶之抬眸扫过宗祠内的牌位，目光掠过其中一个时微顿，其上书‘亡妻柳慧安’。
那是原主亡妻柳氏的牌位。
楚韶之又上了三炷香，才离开宗祠。
送走宾客，楚韶之正准备回安华院，徐功成便叫住了他。
“韶之啊，”徐功成稍显迟疑，“此前的问题舅舅深刻反省，已经知错，楚家对徐家的帮扶可还能继续？长姐虽去了，但咱们血浓于水，仍是一家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