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听说古代的科举考试, 考生进入考场后几天几夜只能缩在小小的考棚里吃喝拉撒，很多考生考完后，简直脱了一层皮。
这太学的公试虽然没有达到科举考场那种艰辛程度, 但对学生来说, 也是一场巨大的磨炼, 结束后各个仿佛历劫一般。
“最后那道策论, 你们是如何作答的？”曾年问。
秦迁按着太阳穴：“唉唉别说别说, 能不能让我好好吃顿饭, 听了头疼。”
曾年不理他，转而问吕天川：“斋长, 你写得怎么样, 肯定难不倒你吧。”
吕天川重重叹气：“那道题, 我似乎写偏了方向。”
曾年大惊失色：“连你都这般说，那我定是写差了，没戏了。”
温仲夏一过来就听到他们几个的对话, 果然不论古今的学生，一考完就会忍不住想要对答案。
“考完就别想了，放松放松，”她将一大盆冒烤鸭放在他们桌上, “我相信以你们的实力, 定能取得好成绩。”
冒烤鸭推出来后, 相当受欢迎，好吃又量大，适合学生们一起拼着吃。
“谢温掌柜吉言了。”秦迁应该是最乐天派的一个，马上招呼大家开吃。
“反正已成定局，趁着没出成绩前大吃一顿，后面的事, 后面再说。”
说得也是，更何况还有这浓香诱人的冒烤鸭在眼前，他们便也将烦心事暂且抛在脑后，先美美吃上一顿。
学生暂时可以放松，教书的博士们却还没有完全解脱，不过总算能出来吃顿饭。
但时间依然很紧，匆匆吃完，都歇不了一会儿又得回去。
杭曜向她解释：“还有好多考卷等着我们批改，这两天得弄完，之后马上得上呈给礼部复核，时辰很赶。”
说到“礼部”两个字时，他放轻了声音，怕她想起父亲会难过。
温仲夏淡淡笑了笑：“看得出来你很忙，眼睛里的血丝都熬出来了，再怎么赶时辰，还是要注意休息。”
杭曜闻言心头一跳，她竟注意到自己眼里的血丝。
她在关心我。
她心里有我。
“你放心，也就忙完这两天便好了。”
温仲夏抿了抿唇，她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其实你要还是很忙，还让小厮来拿餐就是，省得出来一趟麻烦。”
杭曜望着她，眼底沁着温柔，小声说了一句：“三天没来，想见你一面。”
一丝热意慢慢爬上温仲夏的脸颊，这杭大博士以前明明就是个不解风情的书呆子，现在怎么这么会啊？
他以前该不会是装的吧？
好像也不是，因为说完这句话后，他的脸红程度几乎堪比冒烤鸭的汤底。
他回过味来自己说了什么，蹭地站起身，“那个我回去了，他们还在等我。”
走了两步又掉头回来，差点忘了付钱。
看着杭曜略显慌乱的背影，温仲夏低头弯了弯嘴角。
中秋之夜后，他们之间看起来好像和以前一样，但中间犹如架起了一层窗户纸，朦朦胧胧的。
……
前几日托牙人寻摸人，对方一下带了三个女孩儿过来，一个十一岁，两个十二岁。
十一岁叫周二丫，是被酒鬼父亲卖掉的。
两个十二岁的，从外地逃荒结伴而来，一个叫杨金花，一个叫杨芝。
三个都是瘦瘦弱弱的女孩儿，被带到温记百味时，见到温仲夏便齐齐要跪下。
温仲夏和徐袖赶紧上前托住她们的胳膊。
“不必如此，我这儿不兴下跪那套。”
温仲夏握着周二丫没几两肉的胳膊，叹了口气，随后便问了她们几个问题。
这回倒不必一定要求有特别好的庖厨功底，她可以教她们，主要是勤快能做事，为人诚实。
三个女孩忐忑地回了她的话。
牙人摇着扇子上前问：“温掌柜怎么样，要一个，还是两个，要是都不行，我再给你换人来。”
这话一出，三个女孩都用恳求的眼神望着温仲夏。
她们很想留下，因为这里是女掌柜当家。
温仲夏和徐袖转头商量了一下，到时候开分店的话，后厨、跑堂都需要人，三个不嫌多。
“三个我都要了。”
听到这句话，三女孩欢喜极了，差点又想给她下跪。
牙人能多赚佣金，自然也高兴，走时还朝周二丫她们叮嘱：“你们在这里好好干，错过这家可再难碰上温掌柜这般心善的东家了。”
幸好温仲夏提前便把放杂货的那个屋子清理了一半出来，挨着墙做了大通铺，三个女孩一起睡大通铺也方便。
温仲夏领着她们看了看住的地方，“先暂时委屈你们睡这里，等以后开分店，换个大点的地方，就能给你们安排好一点的房间。”
周二丫忙道：“一点都不委屈，这儿比我在家住的还好呢。”
“就是就是，我们以前一家人睡大通铺，都是睡犄角旮里的，哪有这么大的位置啊。”杨金花和杨芝也如此说。
这大通铺一看就是新的，还铺了崭新的枕头和被褥，一人一套，摸着软乎乎的，还是粉粉嫩嫩的颜色咧。
以前在家里，她们这些女孩儿不仅睡角落，被子还得和兄弟们抢。被男人睡过的被子，闻着就有一股难闻的味儿，但她们没得选。
如今这么新的被褥，这么大的通铺只三人睡，怎么翻滚都没问题，她们哪里还敢再奢求什么。
“那好，金水，你帮着她们收拾一下。”温仲夏去给她们做点吃，接风洗尘。
等掌柜的一走，三女孩围着金水问东问西，主要是不知道掌柜的脾气，怕自己做错了事。
金水看到她们，想到了自己刚来的时候，那时也是这般忐忑，笑着说：“掌柜的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为人和善，从不骂人，只要你们踏踏实实做事，以后好处多着呢。”
她们听了，愈加安心。
这回温仲夏可不会像上次金水来那样仓促，给她们一人做了个照烧大鸡腿，铺在厚厚的白米饭上。
三女孩看到那只大鸡腿，都傻眼了。
以前哪怕到了过年，都是她们吃鸡屁股，兄弟啃鸡腿。如今掌柜一下就给她们整了三个比碗口还大的鸡腿，表面有点焦焦的，泛着红亮的光泽，酱汁浸透了米饭，看得她们猛咽口水。
这还不够。
桌上还有几道菜，那道青椒炒肉里面，肉竟然比青椒多，肥瘦相间，油汪汪的，连蒸蛋羹上面也放了好多肉沫……
像是发梦一样，这些真是给她们吃的？
“不是发梦，快坐下吧，以后还有更多好吃的呢。”金水把她们按在长凳上。
温仲夏也笑着说：“这是专门给你们做的，放胆吃，吃饱了好好睡一觉，明儿我再告诉你们要做什么。”
听了掌柜的话，她们才敢动筷子。
鸡腿好嫩，好多汁，竟然还用了糖，吃起来是鲜甜口的，轻轻一扯便脱了骨，这辈子第一回吃到这般好吃的鸡肉。
啃一口鸡腿，再扒一大口香喷喷的大米饭，好满足。
青椒炒肉也好吃，肉片是煎过的，嚼起来有股子干香的味道，青椒有一丝丝辣味，还用了豆豉，滋味更香了，很是下饭。
肉沫蒸蛋更嫩，那蛋也不知道咋做的，表面平滑地像镜子一样，碰一碰颤颤巍巍的。
挖了两勺蒸蛋到碗里，米饭被拌得湿润，咸香适口，蛋香味十足，混着大颗大颗的肉沫，最后吃得一粒米不剩。
那碗，干净地像是不用洗了。
她们其实本不好意思吃完，但掌柜的说尽量多吃，不要留隔夜菜。
这一餐吃得太满足，以至于临睡前，抱着暖和的被子，三人还在默默回味。
来了新人之后，温仲夏很快根据她们的性格和能力做了安排，杨金花活泼，会说话，让她和李田田一起跑堂，做接待。
周二丫和杨芝手巧，则跟着温仲夏学做菜，成七娘和金水也从旁帮着教一教。
这人一多，温记更热闹，出菜的效率也更快。
且说那头，太学的公试终于出了成绩，此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在温仲夏熟悉的太学生中，吕天川和秦迁考得非常优异，应该能顺利晋升内舍生。
他们这些学生考入太学读书，刚开始都是外舍生，经过公试成绩，再综合平时私试的表现，优异者便可升为内舍生。
到了内舍生，再学习两年，再经过上舍试等各种严苛的考核后，成绩上等者便可以授予官职。①
所以一旦成了内舍生，那就相当于离官场之路更近了一大步。
吕天川和秦迁自然是无比兴奋，但他们的好友曾年则稍差了一点。
“你们两个，一个跟我装没复习，一个说写偏了，我全信了，合着只有我真正考差了，你们也不太厚道了。”曾年在温记百味，声声痛斥好友。
秦迁和吕天川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他们没有装啊，说的都是真心话。
温仲夏听乐了，曾年可真是老实人，学霸说考前没复习，考试没考好，这种话听听就得了，怎么能当真呢？
秦迁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安慰好友：“你的成绩也不差，下次定能通过。”
“对啊曾兄，你只不过晚一点，我们在内舍等你。”吕天川也道。
太学是“三试不升舍，遣还其州”，也就是如果三年内升不上去，便要离开。
曾年也不差，继续努力，确实还有机会。
只不过看着同窗好友一块升上去了，就自己落下，心底肯定还是堵得慌。
秦迁拍拍曾年的肩膀：“别愁眉苦脸了，我请你吃饭。”
“那你们两个得请我吃一个月的温记，安慰我受伤的心。”曾年趁机狮子大开口。
吕天川哈哈一笑：“行，都应你。”
为了让好友开心点，花点钱不算什么。
吕天川晋升为内舍生，可把吕家乐坏了。
杨大娘恨不得马上办个谢师宴，请来亲朋好友大肆热闹一番。
只不过吕天川觉得没必要，能成为内舍生的，那都是佼佼者，竞争更激烈，将来谁能脱颖而出，还不一定呢，现在还是低调为好。
宴席不办，杨大娘便在温记这儿订了个奶油蛋糕，至少家里人得一起庆贺一下。
温仲夏亲自给她做了个双层的奶油蛋糕，上面书写“前程似锦，鹏程万里”，很得她的欢喜，最后多付了一倍的钱。
这么漂亮的奶油蛋糕展示出去，其他升为内舍生的家长自然也不甘落后，订个蛋糕赶赶潮流，还挺有仪式感的。
温仲夏希望这种考试可以多来一些，很有利于拉动周边食店经济增长嘛。
众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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