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三炷香, 陪赵母坐了会。林知织将赵飞雪电脑里的照片交付后，近乎是落荒而逃。

    刘慧芳的外婆近两年年事已高，患上了老年痴呆, 家里人便没告诉她外孙女去世的事。

    人都说隔代亲，隔代亲。这老人家忘记了这么多事, 却还记得自己的外孙女好像今年要上大学了, 天天在家嚷着学校什么时候放假。

    家人干脆顺着她的话走, 说刘慧芳在学校读书回不来。老人家便要看照片，看她在学校里是胖了还是瘦了。

    赵飞雪上次登门知道这件事后, 找了很多两人以前的校园合照，修修改改，把刘慧芳p胖了许多，让老人家看了放心。

    刘慧芳父母看着那些用现代技术合成出来的人造照片, 忽然道：“电脑可以拍出芳芳胖的样子，那能不能拍出芳芳老的样子？”

    在进仙家合同前, 赵飞雪手头的照片才刚p完, 还没来得及打印出来。林知织其他的相片都给赵母转交了，只有一张被她截留了下来。

    那是赵飞雪忙中偷闲，用她仅有的几张日常拍的照片, p出来的三人在凯旋门前的合成照。

    凯旋门的两侧描绘着六次重大战役，代表着战无不胜, 坚不可摧。赵飞雪或许是觉得这象征的意义很好，顺手合成一张假装去过, 求个电子安心。

    林知织将这张光线阴影完全对不上, 人物和背景割裂到搞笑地步的假照片用相框摆好，放到了自己的桌上。

    从灵堂出来，林知织撑开伞, 漫步走在雨中。欧阳闵默默跟上，两人一前一后互不打扰，默契的沉默下来。

    林知织在思考一件事。

    那就是是否驱赶走欧阳闵，分道扬镳。

    她追寻自己的人生路上发生的每一件事，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特殊。她以前偶尔会想，或许她便是传说中的“主角”。

    之前一直默默无闻，只待一个契机。于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主角登上了舞台，自此顺风顺水演到大结局。

    林知织觉得白很强，却没有被吓到不敢行动，反而纠结的是要不要和白对上。她想——拜托，我拿的可是主角剧本，只有主角要不要放过那个配角反派，没有主角会输在反派手上的道理吧。

    林知织想得理直气壮，在隐藏在阴处的暗影挥之不去，并且企图向她下手后。她将预言告诉了其他两人，使这份命运共享，也是另类的，保护他们的手段。

    能和主角分享秘密的同伴，至少要有活到大结局的权利吧。

    彼时的林知织天真地想。

    结果到头来她发现，她好像，不是主角。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她和白很像，然后明里暗里说她不配像，并因此被针对，暗杀，还有无孔不入的毒箭。

    林知织憋着一口气，拼命走了这么长一条路，回头一看。原来，她真的不配像白。

    白的伙伴还能站在白的身边，被保护被迁就，被纵容。她则多了一座新坟，为了救宛如废物的她而起。

    好吧，好吧。那就来吧，那就让命运来的更激烈一点！让齿轮转动摩擦生热直到溅起火花！赝品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把众星捧月的正主从高空之中拽下，彻底摔毁！

    此路多艰，她连自身都无法百分百保全，是否还要带着欧阳闵呢？

    雨刷刷地下，将远方的天地晕染成了粘连在一起的灰绿色。空气带着夹杂着尘灰的水汽，沾湿了衣摆与鞋面。

    林知织这几天灰了大半的短发略长了一点，过了耳，扫过肩膀微微晃动。这使她的气质和最开始的温和比起来，多了一分晦涩压抑的深沉。

    “我打算走了，就到这里吧，不用送了。”

    她站定，将自己想了又想的决定说出口。林知织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形容雨很愁人

    就像相遇没有郑重其事，分离也不用刻意排练。

    “为什么？”

    欧阳闵道，

    “因为飞雪离开了吗？因为那些人如影随形，根本不给我们喘息的时间吗？”

    “老大，我隐约能猜到你是不想连累我。但是吧，只要有心观察过你的人，都知道你出现的地方那都有我。你这个时候离开消失，我会被盯上。”

    林知织偏头，平铺直叙：“我不会消失，你也不会被盯上。”

    欧阳闵抬眉惊讶片刻，似是明白了什么，急切道：“我想要一个答案。老大，你离开这里，你是要逃避还是直面？”

    “砸碎。”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欧阳闵愣了一下，很快又释然，转而有些洋洋得意：“那你就更不能丢下我了。”

    欧阳闵换了只手撑伞，快速道：“那如果我承认，我可能也早就被卷到这份宿命之中了呢？”

    林知织瞥了他一眼，那目光中仿佛在说宅男还掺和起这种事了？不信。

    雨滴从伞边落下，滴滴答答，浸入湿润的地面。欧阳闵指了指不远处的便利店，道：“我很小的时候做过一个古怪的梦，梦见自己认了个老大，她还给我买饮料喝。”

    “我梦见我在一个公交站台，她坐在我旁边。和幼小的我比起来，那人的身形显得异常高大。她说了一些话，但我听不太清，只记得她嘴角有颗痣，头发…夹着一些灰色，气质很特殊。”

    “老大，不管你信不信，我真做过这样一个梦，比你小时候遇见的那个神秘人还玄乎。不然我怎么开场就选中了你，而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最开始不记得这件事，只觉得你熟悉而亲切，这大概是因为，当时的你和我幼时梦中那人的相貌气质有一定的差距。”

    “直到前两天，我才确定，老大，你的确是我梦中就答应过的那个老大。”欧阳闵看了一眼林知织黑中夹灰的头发，微微一哽。

    林知织愕然抬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欧阳闵不闪不避，只有隐瞒的愧疚，没有半分编谎话的心虚。

    他接着说道：“所以我说，老大你不可能丢下我的。如果你担忧的是命运会波及到我，大可不必，我早已结下了这份宿命。”

    林知织无言，她怀疑欧阳闵在编故事，但找不到证据。林知织不想让其他人牵扯进来，可如果欧阳闵一直都在局内，那又该不该离开？

    欧阳闵紧张看着她，不着痕迹地咽了口口水。

    他确实没说谎，他只是少说了一部分。

    欧阳闵最开始，压根没把林知织和自己那么小时做过的梦中人联系在一起。

    因为那个梦中人的头发不只是黑中掺灰，而是灰中掺白。她远远的站着，朝幼时的欧阳闵望来。

    她像是一道憔悴至极，随时会倒下去的干枯灵魂，眼神悲怆而痛悔。

    “只剩我一个人了。”她说，“如果重来一次，你会后悔选择了我吗？”

    小小的欧阳闵踮起脚尖，使劲望去。他看不太清梦中人，只看得到对方灰白的头发，以及，嘴角到下巴处的那颗痣。

    年幼懵懂的他想看的更清楚一点，向前跑去。不知从何而来的钟声悠扬，似是在催促着什么，街对面的人转身离去，被抛弃的孩子死活追不上，放声大哭。

    旁边有个稚嫩的女孩子声音，不屑地嘲讽他：“没出息。”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没有后续。

    欧阳闵晃了晃神，嗓子有些干：“现在退出已经来不及了，我没有回头路。老大，你这样离去，是无法一刀两断的。”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在骗我了。”林知织沉声道，“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带上你。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向她宣战了，不死不休。”

    “那就不死不休！”欧阳闵说，“不管结果如何，绝不后悔。”

    面对如此坚定的队友，林知织仍然不太愿意。她这几日时常做梦，梦见赵飞雪浑身是血，站在不远处，嘴巴一张一合着想说什么。

    带上欧阳闵，对她来说百利无害。但是林知织不想看到欧阳闵也到她梦里来。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现在来说，我真的怀疑你在撒谎。”林知织说。

    欧阳闵笑了：“那你就当我在撒谎好了。老大，你还没想明白吗？我翻出我记忆里的那个人，力求证明我也在宿命之中，只是不想被赶走。”

    “我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死在合同里的是我，活下来的是飞雪。你现在估计也会起不想牵连别人的心思，要坚持散伙。而飞雪也会像我一样千方百计的阻挠。”

    “就像我们训练偷懒，你在旁边严厉监督一样。老大你不会因为我们喊累就心软不练，因为训练怠惰是对我们有害的。所以你想撵我们走，我们也不会走，因为我们离开是对你有害的。”

    欧阳闵对幼时的梦说的含含糊糊，无法取信于林知织。但是就如他所说，散伙，谁来都坚决不同意。

    “再退一万步来说，换个假设，仍然是我死了，飞雪则被噩梦和命运缠身。我们共同奋斗走了这段不长也不短，但足够生死相托的路后，她让你离开，老大，你会离开吗？”

    “将心比心啊。”

    双管齐下，欧阳闵早已在宿命之中和将心比心两招，让林知织沉默了良久。

    雨渐渐停下，天地之间安静了许多。她抬头看天，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甩不开这牛皮糖了。

    散伙的念头暂时压了下去，林知织回到别墅，打算再仔细考虑一下。

    刚刚走进小区，她眼尖看到门口铺的地毯上放着什么东西。

    包装非常的干爽，里面的花瓣娇艳欲滴，新鲜而透着自然的清香。

    那是一束薰衣草，下面还挂着纸片——

    [明天下午3点，中心广场的切诺西咖啡馆。先行者的左右手，诚邀您见一面。记住，只有您。深入聊聊吧，关于终端，关于公司，以及您，与一直遇到的我们。]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