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六点, 依旧是准时准点的补课。

    顾菀坐在书桌前，抽出一叠草稿纸，根据系统的记录, 给顾寻复盘她的考试情况。

    中途，顾菀停下来喝了口水，才留意到顾寻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Hello？”她喊了声。

    温洵应得很快：“在。”

    “哦, 我见你那边半天没动静，以为你在划水。”顾菀是个严格的甲方, “你要是不认真工作, 我会扣你钱的。”

    温洵轻笑一声, 小心翼翼道：“好。我只是感觉, 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

    来了来了。

    恶毒女配之间的面子之争又来了。

    她确实因为今天发生的两件事情有些郁结，但对面可是顾寻啊！

    在谁面前掉面子都不能在敌人面前掉！

    因此，她选择了一个最接近事实、但听起来最厉害的说法：“胡说, 我只是有一些正常人都会有的烦恼而已。”

    “唔，比如说？”

    顾菀轻咳一声：“你也知道, 我是个不注重虚名的人。哎，像我这种要什么有什么的人, 只、只能是为、为情所困了。”

    她本意是想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 把“失恋”这种事情讲得高大上一点。

    但是怎么话一说出口, 画风就变得中二了呢, 讲到最后, 她甚至被自己尴尬到头皮开始发麻。

    幸好顾寻没什么感觉, 她顿了约莫两秒钟, 声音稍冷：“你早恋啊？”

    “？喂，怎么能叫早恋！”顾菀不乐意了，“我早就成年了好么, 我这是自由恋爱！”

    “嗯，自由恋爱。”温洵重复了一句，她垂下眼眸，尽量让语气变得轻松一点，“所以，在烦恼些什么呢？对方不喜欢你？”

    顾菀拔高了音调，掩饰着心虚开始吹牛：“怎么可能！咳，这个世界上就没几个人会不喜欢我！”

    “也是。”温洵淡淡道，她不喜欢这个话题，也不想再继续，“那我们看下一道题。”

    不知是不是顾菀的错觉，这段对话就像是一个分水岭，前后两个阶段的气氛浑然不同。

    顾寻给她把考点重新梳理了一遍，然后讲起了新课。

    仍旧是讲故事一样的教法，但顾菀总觉得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就像，原本是两个人窝在温暖的壁炉边，一个娓娓道来，一个静静聆听，结果现在这炉火熄掉了，只剩下满屋子的寒意。

    顾菀忍不住打断道：“顾老师，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今早下课后，你有睡过吗？要不就到这儿吧，你先去休息。”

    “没有不舒服。”温洵拒绝了。

    她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右手搓着一页纸的边角，胸腔里是一点一点往上蔓延的沉闷感。

    书本上的字体变得有些模糊，温洵的眼前慢慢浮现出了顾菀的脸。

    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那片绯红的脸颊，还有那天晚上的烟火，那个睡懵了钻进她怀里撒娇的人。

    虽然并不意外，但她还是无法抑制地难受了。

    她才知道，她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沉稳。

    远远没有。

    温洵沉默了片刻。

    她努力弯了弯唇角，状似闲聊：“你喜欢的人，应该很优秀吧？”

    顾菀第一反应就是顾寻是在刺探军情。

    不过，这也是一个大好的吹牛机会，可以增强我军士气，放过可惜。

    温洵毕竟是女主，应该没人能惹上她吧。

    顾菀用指节磕了磕牙齿，稍稍思忖后，抚了抚手掌：“我记得，你是去年毕业的吧，好像考得还不错，还是哪哪的第一名来着。”

    “嗯，怎么了？”温洵的声音平静无波。

    顾菀正色道：“那你认识你们那届的文科市状元吗，就是那个几乎满分，高了第二名六十多分断层第一的。”

    “……？”

    温洵眨了眨眼睛，胸口仿佛有颗嫩芽，终于钻出了坚硬的外壳，破土而出。

    “不知道吗？”顾菀叹了口气，“哎，没事，也正常。追她的人太多了，她平时可高冷了，不社交的。”

    “这样呀。”温洵用着一副“天哪原来如此”的语气回应着，实际上淡定地打开了录音。

    顾菀浑然不觉有什么问题，她花了整整八分钟给顾寻科普了一下温洵同学，从性格外貌夸到了丰功伟绩。

    温洵听得很认真。

    她用牙齿轻咬着下唇，才能克制住不让自己笑出动静，眼睫却总是忍不住地打颤。

    “听起来确实挺厉害的。”她中肯地评价道。

    “对吧，我的眼光怎么会有问题呢？”顾菀很得意。

    “嗯。”我的眼光也很好。

    温洵弯着眼睛，漫不经心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叫温洵。你也太孤陋寡闻了，我都讲得这么详细了你还不知道。你真的是A大的吗？她在A大超有名的好吗。”顾菀不忘趁机损一损电话对面的人。

    温洵单手托腮，点了点头。

    她放轻了声音，开始诱导：“你喜欢她？”

    “对啊。”

    温洵的声音里带着迷茫：“‘对啊’是什么意思？”

    顾菀也被这个问题搞得有点迷茫：“就是‘我喜欢温洵’的意思啊。”

    这很难理解吗？

    话一说完，顾菀就听见电话另一端传来了一阵闷笑。

    她：“？你嘲笑我？”

    “没有没有。”温洵连忙收住笑，“我是替你高兴。”

    “？高兴什么。”事出反常必有妖。

    温洵斟酌了一下，缓缓道：“和喜欢的人两情相悦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我……我的直觉告诉我，温洵也很喜欢你。”

    “所以……菀菀，我很高兴。”

    “？”顾寻疯了吗，能不能不要营造这种莫名其妙的氛围。

    顾菀皱眉：“咦恶，求你正常一点，你好肉麻。”

    “……”温洵默了默。

    女人，所以你刚刚夸温洵声音好听、说话温柔其实是假的吗？

    她想了想，找了一个由头：“顾菀，我这边整理了一些题目，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给你送过去。”

    顾菀心中“咯噔”一跳。

    尽管她现在和顾寻关系还不错，但相比之下，肯定是余嫣的感受更重要。

    顾寻居然还想来顾家？做梦呢！她第一个不同意！

    “扫描给我不行吗？或者快递吧，我忙，没空接待你谢谢。”顾菀冷漠拒绝。

    “……”温洵又默了默。

    她只好从另一方向入手：“对了。你为什么不和温洵在一起啊？”

    当然是因为温洵不喜欢她啊！顾菀内心咆哮。

    她抹了抹脸上不存在的泪，凄凉道：“因为我现在要以学业为重，我和她说好了的，高考结束前不能谈恋爱。”

    “……”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温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再次陷入沉默。

    *

    吹牛会有点自我催眠的作用，听说吹多了，有人就会对自己吹过的牛皮深信不疑。

    顾菀觉得她已经品尝到这种效应了。

    晚课结束后，她欢欢喜喜地洗漱，欢欢喜喜地往床上一躺，有一种“高考结束后她就能和温洵在一起”的错觉。

    然而，系统带来了一个最新消息：“宿主，和你说件事，你不要太难过。”

    “快看面板，一个晚上的时间，女主的治愈值居然从39%飙到了60%……”

    系统沉痛地说：“我之前就告诉过你吧，这是女主的心理状态，而不是她对你的好感度。你说，你现在又不在她身边，她……”

    这个发现成功让顾菀心梗了。

    怎么回事？

    她之前努力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从3%提到了39%。

    是谁啊啊啊！一晚上就刷了21%！

    顾菀愤愤地咬着被角，她思来想去，觉得那位某某不容小觑，她有必要及时止损。

    现在是深夜十二点了，过年那会儿，她也会在这个点给温洵发信息，应该不存在打扰。

    欸不对，她不就是为了打扰而来的吗！

    顾菀“哒哒”地敲着屏幕，迅速把短信发了出去：【QAQ姐姐，真的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我只是觉得有些难过，又没有其他人可以找，对不起呜呜呜。姐姐不用回复我的，没事的，只是给你发信息会让我心里好受一点T.T】

    真的是，恶毒女配不发威，当她不会演绿茶是吧。

    半分钟后，她收到了温洵的回信：【稍等。】

    顾菀撇撇嘴。

    有鬼！为什么还要她稍等！

    温洵这段时间太过劳累了，昨天连着两天没睡，加上有些着凉，她感觉不太舒服，回房间后随意冲了个澡就入睡了。

    睡了没过半个小时却被手机吵醒。

    她平日里手头工作多，因此，把通讯录的分组设置得很详细。

    为了防止被零碎的琐事降低工作效率，许多消息会被她直接屏蔽掉，留到固定时间处理。

    但顾菀的名片是躺在收藏夹里的，还被设置了特别铃声。

    温洵深呼吸，左手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右手拿起了手机。

    室友已经睡了，房间内不方便通话，于是她套了件外套，去了楼梯间。

    五分钟后，顾菀接到了温洵打来的电话。

    “喂？”温洵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只是带了点鼻音，还有些沙哑。

    顾菀怔了怔：“你在睡觉吗？不好意思啊我、我不知道你睡觉不会静音。”

    她这种重度社恐也就文字上嚣张一下，真正实战起来老是会舌头和脑子一起打结。

    “你你你，快回去睡啦！”想到自己刚刚发出去的短信，顾菀突然就脸红了。

    她一边催促着温洵远离“案发现场”，一边祈祷着明天温洵一觉醒来能忘记这件事情，最好手机能有阅后即焚的功能。

    “没事。”温洵靠在走廊扶手上，左手撑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右手拿着手机覆在耳边，“反正醒了，想和你聊天。”

    顾菀不同意：“不行！快去睡觉！”

    温洵勾了勾唇角，直接开启了一个话题：“最近有想吃的甜品吗？我周四就回去了，可以给你做。”

    顾菀不肯接她的茬：“你得先乖乖睡觉，我才告诉你。”

    温洵失笑：“可是你不开心，我会睡不着的。”

    “已经开心了啦。”顾菀小声道，她低着头，手指绞着柔软的被子，莫名地心情好，“一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开心了。”

    微凉的夜里，顾菀的话就像是一颗化在空气中的糖，有暧昧的味道在浮动。

    温洵的目光落在了走廊折角处的一盆花卉上，花开得很好。

    似乎是不久前才浇过水，晶莹的露珠挂在粉白色的花瓣上，很是漂亮。

    温洵心神微动。

    她听着顾菀的呼吸声，感觉到心口一处热了起来。

    温热的，酥麻的，像是一串电流通过。

    她忍不住开口： “顾菀，我……”

    “嗯？”顾菀乖乖应道。

    温洵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丛花，最终还是没把表白的话说出口。

    她和顾菀之间，确实没什么好犹豫的，不过是一个牵手的距离罢了。

    当初她让顾菀在高考前专注学习，完全是为了不让别人趁虚而入、近水楼台。

    这种话，她反悔起来毫不脸红。

    只不过……她和曾经的“顾菀”却并非陌路之人，甚至还有过利益纠葛。

    虽然那些事情她从未放在心上，但温洵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之前，顾菀应该对这段过去有一些了解——

    倘若顾菀一辈子都会是现在这个身份，那她也理应让顾菀三思而后行，不要为她心软，也不要被她拖累。

    所以，在说清楚那些之前，贸然告白并不是一个好的决策。

    温洵抬眸看向外看去，窗外，月色凉如流水。

    “没什么。”她轻轻开口，“就是希望日月能暂时走快一点。我啊，在盼着周四能早点到来。”

    因为想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顾·低攻低防·理论王者·实操亡者·双标·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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