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府宅。

    孟铁川和刁俊雄在门口的碎石瓦砾中碰了面。

    孟铁川仔细看了看现场的情况, 迈过那些石场和残骸，走到刁俊雄身边：“老刁，有什么发现吗？”

    刁俊雄道：“炸|弹威力很大, 车子停在那儿……”他指了指地下有一团黑印的地方，“爆|炸波及到周边四十米的地方。爆|炸装置已经被炸得粉碎, 但能找到一块计时器零件, 应该就是定时爆|炸的设定。现在只能根据一些能找出来的零部件和火|药类型排查具体是什么类型炸|弹。”

    “炸|弹里有符咒吗？”孟铁川问。

    “没有。”刁俊雄道：“这个我还真查了, 没有。”

    “那有点不专业，是吧？对付大妖的炸|弹, 居然用对付人类的方式。”孟铁川道。

    “也不一定, 也许加符咒的难度太大，也许加了符咒容易被查出身份, 如果原计划得逞，这个对付人类的炸|弹同样可以炸死大妖。这次算白局命大。”刁俊雄道。

    “她都潜逃了，早暴露身份, 何必怕被查出身份。如果凶手确实就是苏宝, 往炸|弹里加符咒可是她的强项。她可是负责设计制造妖管局设备和武装工具的。”孟铁川正说着，陆正昆和陆有成来了。

    刁俊雄与孟铁川便与两位狼族当家人行了礼打了招呼。

    陆正昆和陆有成问了问白四海和其他人的伤情。刁俊雄道：“白局的伤重些，我刚跟医院方面了解了。白局在送医途中昏迷，化真身了。白松柏说白局最后那刻拼了全力想护着身边的人，应该是太过消耗, 加上爆|炸的方向正对着白局身后，对他的冲击也最大。目前白局还没有苏醒, 医生说就算醒过来, 恐怕也需要一段时间的闭关休养。其他人，白松柏和鹤老的两位徒弟受了些轻伤，没有生命危险, 已经做了治疗，观察一晚明天应该可以出院。”

    陆正昆和陆有成有些吃惊，白四海竟然伤得这么严重。两兄弟互视一眼，陆正昆问：“那现在妖管局是由刁局负责了吧，若是有需要我们狼族帮忙的地方，请刁局不要客气。”

    刁俊雄道：“目前妖管局确实有些混乱，得先把可疑人员都排查出来，确保组织内部的忠诚和安全，才好保证下一步工作不出差错。”

    陆正昆听懂刁俊雄是在给他递话呢，忙道：“我们狼族不参与任何争斗，不追逐名利，只求整个妖界稳定安宁，我的族人上下齐心，从小都是这般教育的，刁局可放心用他们。”

    刁俊雄点头：“好，那就好。”

    孟铁川在一旁插话：“我要不要也给自己保证一下。”

    刁俊雄白他一眼：“别搞笑。”

    “哪里搞笑。我也是不追求权力名利，只求整个妖界稳定安宁的，我孤身一人，自己没问题那就是全族没问题，多么稳妥。”孟铁川道。

    陆正昆兄弟都不接他的话。刁俊雄对他道：“你的事，我一会还要跟你说的。”

    孟铁川道：“那现在继续说炸|弹吧，用没有加符咒的炸|弹对付老白这样的大妖，我觉得这个凶手不太行。”

    陆正昆问了问情况，刁俊雄大致说了说，陆正昆和陆有成便明白了孟铁川的意思。

    “这明显是一伙人，一个组织所为。”陆正昆道：“我虽对苏宝不够了解，但这么多事情发生，可不是她一个人能完成的。也许不同的人负责不同的部分。”

    刁俊雄道：“正好你们过来了，我与你们说一说，我刚跟局里其他干部商量了，我们打算发布天的全城戒严令，这天内每户必须居家等待妖管局进行身份扫描器核查，做居住人口登记，各户若有生活用品需求，就医需求，可由专线提出申请。”

    孟铁川反对：“这太兴师动众了，会把普通妖类吓坏的。那些作案的妖类要躲避核查自然有的是办法，他们都是妖，不是人类。你是不是人类城呆久了，把跟人类打交道的想法带回来了。”

    “这样才能完全彻底地摸底清查。”刁俊雄道：“这十年来妖族一直在陆陆续续搬迁，情况比较混乱，混水摸鱼的妖不在少数。我昨天看了居住登记名册，户籍申报和入境人数是对不上的，还有那些没有申报偷偷入境，或者申报后偷偷离境跑回人类城的呢，有些身份可能被冒名顶替了。其实很有必要要做一次排查，只是之前白局可能希望快些完成搬迁任务，不给大家的生活增加不便，以免引起不满。但现在境况如此，我认为必须得查。”

    陆正昆表示担忧：“妖之城地广人稀，现在搬过来的居民已有二十多万，逐户查，天怎么能查得完。这计划不行。”

    刁俊雄道：“升级机械人的系统，把苏宝的权限全部抹掉，增加新的安全防控程序，然后由妖管局人员带着机械人逐户进行身份扫描，不到一分钟便能完成一户。我问过了，全部机械人的系统升级两天就能完成，现在局里就已经在做这工作了。而这两天时间正好可以排查现有线索，确定证据，签发命令及通知各族各户。先把各大家族排查完，然后再查小族。各族长组织配合，应该能完成得很快。”

    孟铁川哼道：“机械人怎么可能信得过。”

    刁俊雄不理他，只看向陆正昆和陆有成。狼族是妖之城大族，只要他们同意，基本上就完成了一半。虎族是肯定配合妖管局工作的，鸟类各族刁俊雄也有把握，其他的小族看各大族都配合，他们自然也不能反对。

    但是各大家族配合排查，相当于把家族的上上下下全给妖管局摸清底细了。

    “我们不能同意。”陆正昆道，“妖管局内部松散，嫌疑人尚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位，内奸又有多少，我们狼族愿意全力帮助妖管局破案，但不能接受妖管局对我们狼族的清查，这会让我们狼族陷入危险境地。”

    刁俊雄陷入沉默。但陆正昆和陆有成两兄弟目光直视他，眼神非常坚定，毫无退让之意。

    刁俊雄点点头：“明白了，我再跟局里其他人再商量商量。”

    陆正昆道：“望刁局能理解我们的顾虑，我必须对全族上下的安危负责。我们全族是第一批移居过来的，手续齐全，所有申请资料，人员名册全都报得清清楚楚，在妖界移居里是起了带头作用的。只是现在妖之城里危机四伏，接连几位大妖出事，我们全族也都在戒备状态，现在连白局都受了重伤，你们又怎么能保证妖管局的清查行动不出纰漏。万一有人趁机行凶，把责任栽到妖管局头上，到时妖管局又该如何办？”

    刁俊雄默了默，再度点头：“你们说得有理，我们确实想得简单了，认为做排查是对大家安全的保证，疏忽了大家的顾虑。”

    孟铁川插话：“还有机械人也不安全。”

    刁俊雄转头看他，孟铁川摊摊手：“我可是有亲身体验的，当初到盘古开荒，带过去的机械兵可真是帮了大忙，害得我差点留在盘古当凶兽了。我的建议，有重要任务的时候，还是不要派机械兵吧，他们没脑子，特别死板。万一扫描身份时出了差错，直接给人家一枪，对了，这事我也有经验，我吃错药的那天被机械兵盘查，他们就是这么对我的。”

    刁俊雄应道：“好，我把你们的意见反馈回去。”他顿了顿，“说到你这儿，我有事问你。你随我来。”

    他说着转身领头往鹤宅里走，孟铁川跟在他身后。陆正昆兄弟俩互视一眼，也跟上去了。

    刁俊雄领着大家去了鹤老的练功房，那房间在屋宅的后面，没有在爆|炸中受损。屋内摆设还如之前那样，鹤老的遗体也仍端坐蒲团之上。

    陆正昆和陆有成在鹤鸣死后还没来吊唁过，此时见得鹤鸣遗体，忙施了礼。

    刁俊雄问孟铁川：“鹤老的遗体上，为何有你施术的法印？”

    陆正昆和陆有成吃了一惊。

    孟铁川反问：“你若不向遗体施法，就看不到法印。为何你要向鹤老的遗体施法？”

    刁俊雄道：“死后不化真身，这着实诡异，虽然鹤老的弟子一口咬定鹤□□得仙术方会如此，但我仍需确认无人作祟，所以我施术检查了。”

    孟铁川叹气：“那鹤老徒弟告诉你鹤老练的是什么仙术吗？”

    “给我看了籍册，我未曾见过那功法，不了解。”刁俊雄道。

    孟铁川道：“那你听说过长生咒吗？”

    刁俊雄和陆正昆兄弟俩皆有些吃惊：“长生咒？”

    陆正昆道：“坊间对此功法传言甚多，但其玄妙神秘，无人能参透。”

    孟铁川道：“鹤老练的就是长生咒，他参透了，已经练了年。年来身体康健，没甚毛病，可练到现在，走火入魔了。他是在练功时暴毙的，尸体僵化，所以未能化为真身。他徒弟对师父崇拜，以为他金身不倒，我怕鹤老尸体不能一直维持原状，万一突然尸变或是魔化，变得怪物模样，毁了鹤老的体面，所以才封印他的尸身，想着等大家瞻仰完他的遗容，我再悄悄助他化回真身，好让他的弟子安心将他入葬。”

    刁俊雄问：“你对尸体施术之前是否有与人商量，是否有人看到你施术的过程？”

    孟铁川回道：“当然没有。如果告诉了别人，那还维护什么鹤老的颜面，我直接告诉他徒弟赶紧火化不就完了吗，何必费这番工夫。”

    陆有成皱了眉头：“所以鹤老的真实死因是练功长生咒走火入魔？”

    孟铁川道：“从表面上看，死亡的直接原因确实是这个。”

    陆正昆问：“难道还有间接原因？”

    孟铁川道：“鹤老是个很有钻研精神的大妖，他学识渊博，精通各类奇门异术，我看了他对长生咒的研究笔记，非常详尽，且他已经成功练习了年，在现在这个时候突然走火入魔，时机令人怀疑。导致走火入魔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练错了。什么原因让他练了年之后忽然练错了，这个需要再查验一下。”

    刁俊雄道：“也许不是练错，也有可能在他练功之时，有大妖悄悄潜入用封印将他封住，导致他走火入魔。”

    孟铁川笑道：“你就直接说我是嫌疑人就完了呗。”

    刁俊雄严肃道：“我是信得过你的为人，你刚才说的理由也算合理，你有情有义，对鹤老敬重，有意护他尊严，做出此举也有可能。但我得确认每一个我看到的线索。我说的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对吗？”

    孟铁川道：“糟就糟在我还找不到第二个练长生咒的生者，让我封印起来，给你们验证是否会导致死亡。”

    刁俊雄道：“但你没有动机，起码我现在没有想到你有什么动机。狼族族长在此做见证，我刁俊雄说的，我信你孟铁川，但毕竟你的法印就在鹤老的尸体上，且你施术时未与任何人商议，没有目击证人。所以，在所有事实查清之前，你确实有伤害鹤老的嫌疑。我希望我能尽快理清所有线索，确认你的清白。”

    孟铁川叹气：“老白之前也是说，他信我，但是为了服众，还是得走个流程，对我进行一次服用吐真剂的问话。结果后来妖管局拿了喂凶兽的药给我吃。现在你说你信我，但又编排一个我的嫌疑。说真的，你们妖管局，我现在可不太信，看谁都觉得有可能是反派。”

    他说的确是事实，妖管局有理亏的地方，刁俊雄脸色不好看。

    这时陆正昆道：“近来事件疑点众多，鹤老的死说不清道不明的，我们狼族没这个分量做见证人。刁局还是另找合适人选吧。”

    孟铁川道：“老陆你这就不对了，我被贴着嫌疑人标签我还没怎样呢，你倒是飞快撇清了。你这不是让刁局为难嘛。他找个鸟类族长来，会被说自己人偏袒，他找虎族，到时捅到白局那里去，最好就是找个有威望但又立中的，可不就你最合适嘛。又没让你做什么，就是到时真出什么问题了，你做个见证而已。”

    陆正昆道：“这哪是这么简单的，到时你们双方扯皮，暗里还有什么弯弯绕绕，我只见证今天，又没见证其他的，知道一点不知道一点，可也许今天又与其他有关联，可到时又说不清道不明，最后把我们狼族赔进去，一起成了嫌疑，一起承担责任，我们上哪儿说理去。”

    刁俊雄脸都黑了：“我不过在人类城多呆几十年，你们这些早早搬迁的，怎么都成了这副作派，搞什么勾心斗角的把戏。”

    “好了好了，都别吵。”孟铁川这时当起和事佬，“有嫌疑就有嫌疑，我信得过老刁，只管查去吧。只是事到如今，鹤老的尸体要怎么办？是要我解开封印，还是允许我用我原来的计划，等祭奠结束，再助他恢复真身？要不要告诉他徒弟其实他是练了暗黑法术走火入魔而亡？还是就让他们真的以为师父习得仙术，寿终正寝？”

    众人沉默，一起看向鹤鸣的遗体。鹤鸣端坐在蒲团上，仙风道骨，慈眉善目，那神态像是仍活着一般。他生前做过无数的善举，救过许多人，教过许多学生。他从不看轻任何人，也从不要求任何回报，大仁大义，德高望众。

    陆有成叹道：“我跟吾王想法一样，就给鹤老留下最后的体面吧。如若有天真相大白，真是有人故意谋害鹤老令他走火入魔，到时再提真相也不晚。若其实就是鹤老自己练功出错，得此结果，我们又何必毁了他一生的尊严呢。”

    陆正昆道：“我同意。”

    大家望向刁俊雄，刁俊雄望着鹤鸣遗体良久，轻声道：“你现在就让他恢复真身吧，就跟他徒弟说也许是时候到了，鹤老已经安息了。”他说完转头看向孟铁川：“你对长生咒比我们了解，希望你能助我查出真相。”

    孟铁川道：“这么说虽然会增加我的嫌疑，但我得告诉你，如果真有凶手，那凶手必定很了解长生咒。鹤老也许找某人讨论请教过。你要找到这样的人。”

    刁俊雄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孟铁川踏前两步，单膝跪在鹤鸣遗体面前，双指并为剑指，在鹤鸣额前一点：“鹤老，你安心去吧。”

    鹤鸣周身光晕一闪，人形渐渐虚化。

    刁俊雄、陆正昆和陆有成施大礼。

    鹤鸣化为仙鹤，软倒歪在蒲团上。孟铁川托住了它的颈脖头部，轻轻放置摆好。然后他也施了个大礼。

    大家站了起来，一阵沉默后，刁俊雄道：“我去通知他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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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管局，十楼。

    印晨风对梁翊道：“你看着健康恢复得不错，是什么原因还不能化人形？”

    鸩鸟叽叽咕，摇摇头。

    陆筠道：“什么办法都试过了，确是不行。只能慢慢养着呗，也许就跟小时候妖化时一样，时候到了就成了。”

    印晨风想了想，又对梁翊道：“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抽一点你的血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帮你想出恢复妖化的办法来。”

    梁翊歪头看看他。

    印晨风笑道：“但我可不敢保证真能有办法，我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帮上忙。”

    陆筠在旁边插话：“我觉得还是让她等等吧，如果过一段还是不行，到时再来求印叔试试。”

    梁翊还在看着印晨风。

    印晨风问她：“梁翊自己怎么想？”

    陆筠着急，拼命给梁翊递眼神，这种时候可别犯蠢。能不能化人形不重要，保护好自己才最重要。

    可惜梁翊眼角都没撇他一下。

    梁翊对印晨风点了点头。

    陆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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