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宛城的地标性建筑, 是一座高耸的广播电视塔，圆球上方，尖尖的发射天线, 刺向天穹。
他的照片只捕捉到了一角，阮甜细细放大查看, 才确认辨别出来。
正是她家窗外望去见到的那座电视塔。
他也在宛城？
他是宛城人？
阮甜感觉自己胸口不受控制剧烈跳动了几下，连周青叫她的声音都听不见, 直到她靠过来, 轻轻拍了下她手臂。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妈妈叫你都听不见。”
“啊。”阮甜猛地回神抬头, 发现屋子里几个人都看着她, 尤其是阮司的视线, 更是含着刺探打量。
她连忙收起手机, 嘟嘴：“朋友发祝福消息呢, 都是群发的, 一点诚意也没有。”
周青笑开了，嗔道：“朋友之间门不要计较这么多, 大不了，你也群发给他们。”
“我才懒得发，我要好好陪着爸爸妈妈。”她撒娇挽着周青手臂靠过去。
论哄人，阮甜甩阮司十条街, 她很快逗得两位家长呵呵直乐，屋里暖意横生。
周青和阮与程年纪大了，十点就上楼，准备休息。
阮甜同阮司留下来守夜，客厅还放着春晚，两人坐在沙发上, 一个低头玩手机，一个横臂抱在胸前，索然无味盯着电视。
阮甜正琢磨着应该怎么切入话题，对话框停留在萨摩耶头像上，思来想去，还是先试探发过去一句祝福。
甜不甜：【新年快乐！】
过了一会。
y：【新年快乐】
见人出现，阮甜顿时一振，不由从沙发上坐直身子，察觉到阮司瞟来的余光后，又状似活动了下手臂，慵懒窝进沙发里。
她双手抱着手机，专心致志聊天。
甜不甜：【[图片]】
甜不甜：【突然发现我们拍的烟花有点相似！】
甜不甜：【难道这就是师徒默契吗？！】
甜不甜：【[可爱][可爱][可爱]】
阮甜把自己今晚拍的烟花照片发了过去，特意找了张和他照片差不多的角度，乍得一看，确实很像是同一场烟花。
她试探的明目张胆，丝毫不掩饰目的。
那边上方显示正在输入，很快。
y：【嗯】
y：【默契】
“…………”
真是敷衍的滴水不漏。
阮甜想过无数个他可能会给出的回答，没想到，他选择了最敷衍最不走心的一个。
一时间门，竟然让她词穷，不知该重新找哪里切入。
她想了想，迂回战术不行，就干脆单刀直入，免得绕弯子。
甜不甜：【我觉得，我们看的可能是同一场烟花】
甜不甜：【实话实说吧师父，你是不是和我在同一座城市】
甜不甜：【[可爱]】
后面的这个可爱表情，就显得有几分阴阳怪气起来，那头诡异的沉默了，时间门漫长得春晚都快播完一个小品，阮甜的手机终于再度震了震，消息姗姗来迟。
y：【嗯】
嗯？
嗯？？
阮甜不可置信瞪大双眼，还未从得知这个消息中平复下来，就先被他这个不冷不热的态度浇个透心凉。
她先前的兴奋激动不在，彻底冷静，回想两人这一路的相识历程。
所以，在她把她学生证发给他的时候，他其实已经知道他们在同一座城市了。
但是，这半年里，他没有表示过任何的特殊和表示。
他根本就没打算和自己见面。
阮甜心碎了。
瞬间门头顶天空都要塌下来，万念俱灰，胸腔里的一颗鲜活乱蹦的心都干瘪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活力。
她蔫蔫垂下脑袋，扔掉手机，蜷缩身体窝进了沙发角落，下巴无力搭在膝盖上。
她有点想哭，又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去哭泣，他们原本就只是普通网友关系，是她一而再再而三闯入他生活，强迫两个人绑上关系。
他连一句暧昧的话语都没有给过她。
此刻，又凭什么涌出一股仿佛被渣男欺骗的伤心和痛苦呢。
阮甜深知是自己的原因。
一腔感情得不到对方回馈，爱而不得，由爱生恨，太正常了。
她终究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除夕夜后，阮甜彻彻底底消沉了几天。
那晚两人的聊天，也结束在了那个嗯字上面。
她没办法再装作以往那样元气满满粉饰太平，再在他面前讨巧卖乖，掩饰过去。
她干脆把那个未尽的话题搁置在那里，露出了他们关系表象下的一丝裂痕。
阮甜在家长面前还是努力打起精神，同往常无异，毕竟是春节，要过一个开心的年。
但知她者莫过于阮司，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堪称她肚子里半根蛔虫也不为过。
大年初五，街上红红火火，阮甜被他带出去玩，去了宛城最繁华的商业街。
壮观的电视塔就在前方，栏杆外是江面，人来人往的大街，阮甜一眼扫过，全是陌生脸庞，她竟然会在心中冒出期望，其中会不会有个人是他。
荒唐又真实的念头。
她痛苦不已，无精打采跟在阮司身边，被他揪着帽子拎到了眼皮子底下。
“阮甜，别告诉我你真的又失恋了？”他漆黑双眸紧盯着她，拷问。这几天他明里暗里试探过好几次，阮甜丧到懒得演戏，长长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哥哥，我倒是想，可是对方没给我这个机会。”
“？”阮司立刻皱眉，戒备起来。
“对方什么人？什么条件？你别给我暗恋什么黄毛小子。”
“就是我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个cv吧。”阮甜生无可恋，大脑空白开始胡言乱语，“我喜欢了他好长一段时间门，声音特别好听，结果上次竟然看到他微博公布照片了，整个一抠脚大汉，脸大脖子粗腿圆，我瞬间门幻想破灭，少女梦碎，直到现在还回不了神。”
阮甜说着说着，自己都想通了。没错！！！他这么怕现实见面！说不定就长着张和网上完全不同的脸，所以他自卑，畏惧了。
阮甜想着这个可能性，无神的眼中都开始冒出了光彩，整个人也打起劲来。
然而……
她仔细想了下，即便……他真的长得不好看，她可能也不会嫌弃，会把他当做一个好师父，认认真真侍奉养老。
阮甜胡乱想着，脑子念头乱七八糟划过，都快要自己把他们这一生脑补完了。
等回过神，就见面前阮司眉头拧得死紧盯她，一脸不可理喻：“阮甜，你八岁的时候喜欢动画片里的杀生丸我可以理解，现在已经二十了，怎么还会喜欢上网络里虚拟的男人？”
“那不是动画片。”阮甜纠正他：“是动漫，动漫。”
“有区别吗？”阮司面无表情。
“………一点点。”阮甜朝他比手势，被阮司拎着羽绒服帽子往前……带进了游戏厅。
两人小时候常来的地方，阮甜对里面的电动赛车和娃娃机乐此不疲。厅里灯光五花缭乱，音乐震耳欲聋，被阮司这么一闹，她的愁思也所剩无几，
走出游戏厅时，已经是下午，阮甜抱着一堆娃娃，脸颊红润——赛车比拼时没抢到第一和阮司吵架气的。
天公作美，傍晚太阳出来了，宛城连绵多日的阴雨难得放晴，天边一片晚霞。
吹来的微风里也多了几分惬意。
阮司顺便带她去电视塔顶层吃了顿大餐，夜色下车水马龙汇成了星河，江流如同一条发光的丝带从这座城市中穿梭而过，阮甜在落地玻璃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习惯记录生活，手机里经常会留下一些喜欢的瞬间门，娃娃机、赛车、大餐，以及城市夜景。
她编辑朋友圈，分享心情。
甜不甜：【我爱哥哥(.ω.)】
配图是今天的记录，占满怀抱的五颜六色的娃娃、赛车比拼、精致西餐……还有夜景玻璃中隐约倒映出的少女身影。
朋友纷纷给她点赞留言，无数的小红点中依然没有那个头像，阮甜关掉手机，抱住一旁阮司手臂，把脸埋进去。
“哥哥，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我也觉得。”身旁的人伸了伸腿，语气认真，“就我这种千载难逢的好哥哥，你给我端茶洗脚都不为过。”
阮甜：“………………”
她默默松开他手臂，表情一言难尽。
-
江璟佑目光落在照片上。
摆盘精致的西餐，对面明显露出一双男人修长的手，执着刀叉，姿态优雅。
哥哥？
是亲哥哥，还是什么别的哥哥。
他手指不由自主点开主人头像，画面切换到两人对话框，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五天前，他最后发的那条，再没有收到回复。
是太冷淡？
还是她知道两个人在同一座城市，被吓到了。
江璟佑揣测，不由皱眉，难得有几分的不舒畅。
“江少爷，你在干什么呢，一直看手机。”旁边一道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余翡然凑过来，余光斜看，江璟佑眼疾手快锁屏。
“怎么？还有秘密呢。”他端着酒杯，轻佻扯唇，八卦看他。
“有事？”他面无波动问。
“没呢，小白他们叫你过去打牌，好不容易抓到你这个大忙人攒的局，结果你躲在这里玩手机。”他笑得深意。
“有情况？”
“没。”江璟佑起身，余翡然跟在他后头，胳膊搭上来，语气惯有浪荡。
“难得在你脸上看到愁思两个字，要知道你江璟十几岁大好青春的时候都没见为情所困过。”他想着那时，脸上扬起不怀好意的笑。
“那时候，好像天天在外头混迹，还和学校那个学生会主席不对盘来着，差点打起来，当时贴吧还在磕你们cp……”
“够了。”江璟佑打断，不堪回忆。
“余翡然，你的嘴巴真该缝起来。”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他满不在乎，笑眯眯，“最痛苦的不是人有黑历史，而是知道你黑历史的人多年后还在你身边。”
“是吗？”他冷声：“那你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那一百零八个前女友。”
“…………别。”
“我错了哥。”
直到聚会结束，江璟佑的手机依然毫无动静。
这几天安静得诡异，之前时不时冒出的骚扰好像瞬间门消失得干干净净。
让人莫名觉得奇怪。
回程车里，光线昏暗，后座只有屏幕光映出的一点亮度。
江璟佑靠在座椅上，大脑昏沉，晚上的时候被灌了点酒，此刻思绪迟缓，无端沉闷。
他看着页面上的那个粉色卡通头像，拧眉，打字。
y：【你人呢？】
夜色静谧，车子呼啸而过，半开的窗户中吹来深夜冷风。
那边许久许久没有回应，安静得仿佛他手机坏掉，江璟佑闭目休憩，眉心却迟迟未松开，手里无意识握紧。
夜晚缓慢流动，黑暗中，手机终于轻微一声震动。
他睁开眼。
消失已久的粉色头像出现视线。
甜不甜：【被气死啦】
甜不甜：【刚刚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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