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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07.人妖恋(18)

    贺明隽没有留头发, 甚至因为这个世界头发、血液和惯用之物都可以做文章,他剃下来的头发,尽管很短, 都直接烧了。

    他的衣服上更不可能沾有头发。

    二师兄都不必检查,直接难掩失落又带着点期待地问魏肆:“没有头发, 他的衣服、手绢甚至碗筷这些沾染他气息的物件不可以吗?”

    魏肆摇摇头道:“别的,怕是不准。”

    她只能用毛发和血液寻人。

    能用沾染气息之物追踪, 那得是很厉害的大师才能做到吧。

    二师兄闻言,更加丧气。

    他想说他的小师弟就能做到,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这个魏肆不是全然可信之人。

    不过, 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下,小师弟很厉害, 应该会无恙的。

    接下来,他们两人用了各种办法:符篆、掐算、二师兄较常人敏锐的嗅觉, 还问了附近的人,总算大致确定了一个方向。

    二师兄看到魏肆的表现, 也减轻了对她的怀疑, 默认她和自己一同寻找小师弟。

    他们一刻也不敢耽误,朝着那个方向奔去。

    遇见岔路口, 他们若是不太确定走哪一个, 就直接爬墙、从房顶过。

    二师兄正欲从墙上跳下, 一阵清风吹来,夹杂在炊烟中, 他还嗅到一丝血腥味。

    迅速辨别方位,他飞身掠去。

    魏肆愣了一下,跟在他身后。

    两人几个起落,就跳进一个院子。

    血腥气愈发浓郁。

    一个门没关严的房间还传来争吵打闹声。

    二师兄已经能确定小师弟在这里, 迫不及待地要往里冲,还是魏肆拦了他一下,提醒道:“不要打草惊蛇。”

    二师兄尽量放轻动作,脚步却一点都不慢。

    “砰——”

    他们刚走到门口,一声巨响传来。

    二师兄忙从门缝向里面望去。

    他的角度只看到一个大汉弯着腰想把倒地的衣柜抬起来,还听到那人喊:“柱子!”

    判断出情况后,二师兄直接推门进去,把松手后还没直起身、满脸惊慌的大汉踹飞撞到墙上。

    “你们……小师弟!”二师兄还没问完,就瞥见床上那个小小身影。

    贺明隽的右臂在床的外侧,于是二师兄一眼便看见了他的伤口。

    莹白中一抹暗红,格外刺眼。

    二师兄单膝跪在床边,他的手伸了出去,颤抖着,却根本不敢触碰。

    他甚至不敢去探贺明隽的鼻息。

    “小师弟?”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迟了一步进屋的魏肆,先是一手刀劈晕了那个站起身想要偷袭的男人,然后,她的视线略过被衣柜压着、不知生死的人,完全没有去检查的打算。

    她快步走到床边,看到贺明隽的惨状,神色复杂地伸出两根手指贴在他的颈侧。

    “还活着。”魏肆踢了碍事的二师兄一脚,“起开!就这么看着,他伤口能自动愈合?”

    二师兄双腿有些发软,可还是挪开了。

    魏肆半蹲下,掏出一瓶金疮药。

    “等等。”二师兄拦住她,伸手想去夺金疮药。

    魏肆不悦道:“你干什么?”

    尽管情况紧急,二师兄还是不能全然信任魏肆,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或许有些过分,依旧坚持道:“这药……我要检查一下。”

    魏肆冷笑:“你若不信,那就算了。”

    二师兄执拗地与魏肆对视。

    魏肆被气得胸膛起伏了两下,可她瞥了一眼床上小脸煞白的贺明隽,还是把药抛了出去。

    “真是欠你们的。”魏肆毫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二师兄接住,打开后用小拇指沾了一点药粉送进口中。

    确认是金疮药之后,二师兄才对魏肆道谢。

    他小心翼翼地给贺明隽上了药,想要洗净手包扎时,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把行李弄丢了。

    这时,贺明隽的右手痉挛了一下,人也幽幽转醒。

    “小师弟!”二师兄轻喊了一声,声音中难掩惊喜和后怕。

    贺明隽眨眨眼,像是有点意外:“二师兄?”

    他动了下右臂,想把手抬起来,却被二师兄轻轻按住。

    “你的手……受了点伤,不要乱动。”

    贺明隽“嗯”了一声,有气无力的。

    发现魏肆就在旁边盯着自己,贺明隽想,他要不要哭一下?

    可他用力眨眼,愣是没挤出一滴眼泪。

    他只好小声喊了一句“疼”。

    听到贺明隽喊疼,二师兄咬紧了后槽牙,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但还是柔声安慰道:“二师兄给你上了药就不疼了。”

    贺明隽又问:“那些人呢?跑了……”

    二师兄忙道:“都抓到了。”

    贺明隽扯了下唇角,再次“晕”了过去。

    他还是不擅长演戏,尤其是在没有导演指点的情况下。

    二师兄却不知道他是装的,急得手足无措。

    魏肆有些看不过去,弯腰用帕子把那截断指捡起来,递到二师兄面前,道:“这药只是一时应急,要尽快带他去看大夫。”

    二师兄接过,颤声道:“他们怎么这般残忍?”

    这话也不知是在问谁。

    魏肆答道:“他们应当是拐子,大约是见他不老实想给他警告?”

    二师兄小心地用指尖碰了一下贺明隽的右手,说:“我小师弟他右手是六指。”

    就是多的这一根手指被切掉了。

    二师兄说着,就站起身,抽刀准备去把那两人的手剁了。

    魏肆阻拦道:“你冷静一点!现在情况不明,方才这两人在打斗,还有,隔壁房间方才也有响动,这里未必安全,你不要轻举妄动,先把这两人绑起来,我去查看一番。”

    二师兄沉默片刻,终是把刀收起来,又对魏肆点点头。

    他先去用手背探了下贺明隽的额头,又轻轻把他受伤的右手挪到干净的地方。

    在魏肆走出去之后,二师兄才去把那个昏倒的男人绑起来。

    至于另一个衣柜下的男人,他将人拖出来就发现已经只有很微弱的呼气,头被砸了个洞。

    二师兄内心毫无波动,更不打算施救。

    他转身去看贺明隽的情况。

    见贺明隽呼吸平缓,伤口没有再流血,二师兄才稍微宽心了一点。

    没多久,魏肆从另一个房间回来,言简意赅地向二师兄说明她从那些小孩口中探听到的信息:“这两人都是拐子,他们一共有四个人,隔壁房间还有八个小孩。这两人产生矛盾的原因,似乎是其中一个嫌你小师弟是六指就动手砍掉一个,以便能卖个好价钱,另一人过来骂了他,两人就打了起来。”

    魏肆说完,就扫了地上那两人一眼。

    见其中一人没有被绑住,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二师兄用从撕下来的布擦着贺明隽手上的血迹,没有说话。

    魏肆叹气,又道:“我去把另两人抓住,然后去请大夫、报官,毕竟你小师弟不方便移动。”

    二师兄这才有了反应:“多谢。”

    魏肆没再多说,深深看了贺明隽一眼,才离开。

    他们来时几乎没从地上走,就恰巧与那一男一女错过。

    魏肆蹲到那两人提着馒头包子回来,把人打晕绑好丢进院子,然后返回贺明隽被拐附近的那家医馆。

    她还找到了二师兄的行李,被一个好心的商贩保管着。

    那商贩方才见到她一同找人,以为他们是一起的,没有犹豫就把行礼交给她,还热心地问孩子找到了没。

    魏肆简单回答了,给了块碎银子当谢礼。

    她没自己去报官,而是找了个乞丐,承诺等他带着官府的人来,就给他一袋馒头。

    那乞丐听说有拐子,本就想看热闹,见魏肆穿着不俗、出手大方,觉得她不会说话不算话,就跑着去找里正了。

    魏肆则带着二师兄的行李,领大夫一同去了那处民居。

    她现在心情十分复杂。

    那小孩这么容易就被拐子得手,还受了伤,难道他真是一个普通小孩?

    她在现场确实没感受到妖气。

    可这一切会不会太巧了?

    多长了一根手指,被切掉的还是那根多余的手指……

    但若是苦肉计,未免有些太狠了吧。

    十指连心,断指之痛不是能轻松忍受的。

    再者,断指也有风险,尤其是对于幼童来说。

    魏肆琢磨着,不禁有些懊恼——她是被迷了心窍了吗?为何要特地来请大夫?

    她就应该好好审问那活着的三人,万一在她离开后,他们被灭口或是被杀了泄愤怎么办?

    魏肆一路上都没能理清混乱的思绪。

    回去后,魏肆发现那三人还活着。

    不等官府的人到,她先审了那三人。

    “柱子好赌,他在赌场见过人被砍掉小拇指,可能就想赌一把,若是成了,这小孩就能卖个好价钱……”那个和柱子(死者)动手的人这么交代道。

    两人会打起来是因为那还没有到手的赃款。

    一人说,若是这小孩死了就什么都捞不到,更亏。

    另一人说,这是他动的手,万一成了,多卖的钱归他。

    魏肆听了,觉得荒诞极了,更觉得这两人可恨。

    她有那么一瞬间,也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受了蛊惑、挑唆,放大了心中的邪念,可她完全没发现妖邪、术法的痕迹。

    或许,真是巧合、恶有恶报?

    若不是这几个拐子对这小孩下手,可能也不会这么快落网。

    他开始发热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安然无恙。

    魏肆抱臂倚在窗边,心里浮现一丝愧疚,若不是她那日太咄咄逼人,或许他们师兄弟就不会偷偷下山,也就不会遭遇这档子事……

    *

    中午的时候,贺明隽醒过来了。

    面对担忧不已的二师兄,贺明隽有那么点过意不去,他安慰道:“这不是因祸得福吗?我以后就和常人无异了。”

    二师兄完全没有被安慰到,一脸压抑的怒火,终究忍不住道:“这算什么福?六指又怎么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贺明隽敏锐地察觉到二师兄可能有所怀疑了。

    他本就是担心自己某天自己做手术,事后不好解释,今日是个不错的机会,又能一举多得,他就顺势而为。

    手指是他自己切掉的。

    背锅那人是他以血画符控制住了。

    衣柜是他用镯子中的丝线助了一下力才弄倒的……

    贺明隽沉默片刻,对二师兄道:“小伤,会没事的。”

    二师兄的千言万语终究变成一声叹息,他问:“疼不疼啊?”

    贺明隽摇摇头。

    手术刀很锋利,动作足够迅速的话,那一瞬间是来不及感觉到疼的。

    之后,他又用银针扎某几个穴,能止疼不到一刻钟。

    那药也有止疼效果。

    *

    听说贺明隽醒来,尚未离开的县令还来看望他,同时也是再询问一下情况。

    这个县令是个还算尽责、不昏聩的父母官。

    贺明隽只说自己在街边被人套麻袋迷晕,之后疼醒过一次,但很快又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看到了他二师兄。

    其余的,他什么也不知道。

    贺明隽心理素质绝佳,再加上他现在极具迷惑性的皮囊,又因受伤更显可怜,根本没有人会怀疑他。

    仗着童言无忌,贺明隽还问县令:“我师兄捉到了这些拐小孩的拍花子,能有赏银领吗?”

    在一旁安静听着的魏肆:“……”

    她为什么会怀疑这样一个人与妖邪有勾结?

    魏肆当晚就收到了师弟魏玖的信,说是有收获,她决定立即返京。

    在离开前,魏肆还自己带的银子大半都留给了贺明隽师兄弟两人。

    贺明隽不只收到这一笔银子。

    县令给了赏银,几个找回孩子的人家也给了谢礼。

    贺明隽手头总算宽裕起来。

    那些银子二师兄觉得受之有愧本想推辞的,贺明隽却做主收下了。

    他还只收谢礼丰厚的真金白银。

    有两个穷人家掏空口袋凑的二两碎银他没要。

    二师兄有些无奈——怎么小师弟就长成这副贪财的模样?果然是他们做师兄的太没用。

    二师兄想帮小师弟描补一下,免得他被人骂。

    谁知这些人都在调侃小师弟果然是个孩子,直白得可爱,称赞他善良、体贴那户人家不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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