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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真的没有小妹妹。

    余思归早上起来,看了眼手机——盛少爷一个多小时前还在微信上郑重地保证,一个小妹妹都没有。那时他们拉练结束,都五点多了,也不晓得到底在保证什么。

    少爷还发了不少他们拉练的照片,只是天黑,雨下得大,看不太清楚。

    余思归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缩在被子里和他说了声「早上好」,盛少爷睡得很熟,没回复。

    他能坚持多久呢?

    这种奇奇怪怪的时差,他必须进行的、单方面的付出,再加上一个坏脾气、动辄不肯回复的对方,大少爷又能坚持多久?

    这世上有这样多的诱惑,比我好的人也这样多,他手中又握着那样的资源。

    ——这广阔世界上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唾手可得的。

    无论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余思归想,我都很难责怪他。

    思归在清晨的光里看了一会儿屏幕,将手机关机留在寝室里,背着书包出了门-

    ……

    高复班这个地方是很奇怪的。

    仿佛鱼龙混杂,此中的同学介于学生和社会上的人之间,与分流得泾渭分明的一中不同,有的人提起今年再考不上大学就放弃,有人只是想上个全日制,有人来混日子,也有人是从985落下来,无论如何都要一雪前耻。

    思归却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这么多人之中,唯有余思归是为一个承诺而来-

    “学习”对余思归来说,从不是件痛苦的事儿。

    或许这是遗传自妈妈的特质之一,从小到大,有时「学习」是思归的决心,有时是消遣,但不变的是,它如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因此高三一年,思归的所有计划被现实打得粉碎,同时背负着极其恐怖的心理生理双重的压力,栉风沐雨,劳累不堪——但成绩下滑却仍在可控范围之内。

    而复读班,进一步地沉淀了她。

    当那些心理与生理上的痛苦远去,世间只剩一对母女的约定。

    那时,归归又会是怎样的?

    余思归不知道未来将会如何,手里捏着打印出来的语文背诵篇目,坐在大楼梯顶,眺望远方。

    女孩极目远眺,朝日似火,风里秋意浓-

    盛少爷那天晚上,喃喃着说了想她。

    盛淅的确是直球人,要什么永远直说,喜欢小同桌就对她好,想归归了就要让她知道。这个混蛋似乎不会为自己的感情羞耻,发现思归没了就会在她家门口等一个暑假,说他是苦肉计,那颗心却是真的。

    当然,要说他心诚真挚,却也不对劲,他肯定有故意的成分。

    “——不这么干不行。”

    盛少爷对自己的混账也毫不遮掩,没半点儿羞耻的模样:“否则刘佳宁不可能买我的账。她对我敌意深得很。”

    余思归愣了一下,没料到这层关系,悄悄摸摸打字问他:「刘佳宁讨厌你?」

    “……”

    这话一出,电话那头盛淅静了,然后奇怪地问:“这么长时间,你不知道刘佳宁讨厌我?”

    归归蜷在被子里回刍三年点点滴滴,但还没回顾到学农时刘佳宁传达“盛淅觉得你是个娇气东西”的那一段——

    电话里的、当夜就把归归推倒的混蛋男人就混不吝地开了口。

    “也是。”他冷冷道。

    余思归:“……”

    “余思归你甚至能把我对你好了两年归结为我是中央空调,看不出刘佳宁讨厌我有什么稀奇的?”姓盛的少爷直球且毫不脸红,面无表情道:

    “是我大惊小怪。”

    “……”

    归归那一刹那,耳朵根都红透了……

    女孩子趴在被窝里熟得冒热气,不肯正面回应他,很呆地给盛淅打字:“所以你把宁仔策反了?”

    “嗯。”他毫不客气道。

    然后混蛋狗男人不见半点羞耻,直白地说:

    “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

    犹如雨夜尽头的光-

    「离开我吧。」

    余思归说。

    「别再试着抓住我了。」

    如你所见,我其实不需要你。她在长夜里想,没有你我也一样是个坚定的人——我会坚定不移地向着我既定的目标前进。

    爱我的人离开时没有带走我的分毫,不如说她的离开反而令我更加强大。

    以后无论我身在何方,年纪有多大;哪怕我垂垂老矣,变成一个皱巴巴的老太婆,逝去之人的爱都会陪伴着我。

    她曾那样热烈又纯粹地爱过余思归。

    ——所以我永不会孤单。

    而你前方还有大好的人生,一切尽在眼前,所有好的事物对你来说都探囊取物一样容易。

    你会有很好的爱人,很好的生活,以后也会有很好的人生。

    「所以别靠近我了。」

    可是思归却又在贪恋那点温暖,像是溺水之人本能地靠近浮木。

    明天会好一些,她徒劳地想。

    等明天……等明天就会少依赖他一点,后天就会再少一点。

    ……所以总有一天。

    余思归望着因泪而模糊不清的深夜,心想,总有一天,你离开的时候,我不会哭得那样厉害。

    ……等你背弃我的时候。

    我不会那样心碎-

    余思归道理倒是都明白,头头是道,但周五那天早晨,还是忍不住雀跃了起来。

    没用的东西,他要来你就这么高兴!

    龟龟看不起自己,然后孤身跑到高处,吹起了风。

    余思归几乎不在教室上早自习,都是自己找个地方背书、发呆。

    新的复读班班主任对余思归的态度一直是默许——毕竟这是个摸底考试就甩了第二名数个身位,断层式碾压,第二次考试直接被拉去和本部一起排名次的清北幼苗;更是新近经历了丧母之痛,老师呵护都来不及,早自习在哪上并不重要。

    归老师孤零零坐在露台上,念了一会儿英语,掏出手机,看见盛少爷说他已经出校门了。

    他又请下了假。

    「你到底是怎么请假的?」归归简直看不懂了:「军训不是有学分的吗?」

    盛少爷的回复相当干脆:「实话实说。」

    你到底说了什么实话?思归头皮发麻,心里却泛起酸甜。

    但是还没等归归消化完那点甜蜜的情绪,盛淅就发来了一条语音。

    余思归呆了呆,点开了那个小气泡。

    “今天你要好好学习哦。”

    龟龟:“……?”

    然后盛淅稍微一顿,真诚地说:“否则我真的会把你的腿打折。”-

    “……”

    什么叫把我的腿打折!

    盛淅那天下午来得挺早。

    归归下了下午第四节课看了一眼手机,才看到他说自己已经来了。

    周五下午是这所管得奇严无比的高中和高复班,住校生唯二两段自由的时间。这世间可以洗洗衣服收拾下东西,也可以出校门,去附近小超市买点日用品。

    余思归雀跃地飞奔下楼,跑过陌生的、被黄昏笼罩的校园。

    ——然后在栅栏处,看见了同桌的背影。

    同桌风尘仆仆,背靠着砖墙,身前是乡镇尘土飞扬的国道。

    与他格格不入。

    他低着头似乎若有所思,浓密短发被风吹得凌乱,有点儿难言的成熟,似乎已脱离了少年的范畴。

    余思归在原地想了许久,觉得自己不该给他创造太多机会,放弃了自己出校门的念头。

    某一天,他自己会走的,思归想。

    黄昏似火,归归跑过去,隔着栅栏和同桌打了招呼,盛大少爷本在发呆,见了她就笑了起来。

    他好像也没什么过分的期待,也没惦记归归能不能出校门;只是目光温和地看着栅栏背后的、曾与他朝夕相处,如今天各一方的女孩。

    天各一方。

    但这个下午,盛淅隔着栅栏,温热地牵住她的手。

    仿佛这世上没有事物可以阻隔他们二人——无论是千里之隔、时差、现实,还是他们面前的栅栏本身。

    所有隔阂都融化在初秋的夕阳里。

    Nothguldbepared.

    “下周我还来。”

    日薄西山,少爷玩着被他捏住的、思归的小手指头,漫不经心地宣布。

    教职工子女心想你都没正式开学是不是就要挂红灯了,当即咯噔一声,警告他:“小心挂掉军训的学分哦!”

    “挂不了。”盛淅高深莫测地说,“不要低估我的能量。”

    然后大少爷笑眯眯地问:“而且再说了,我记得你下周不是放一天假吗?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你怎么连这个时间表都记得!

    归归差点没喘上那口气,震惊地问:“你是不是把我们的日程表背下来了?”

    而青年人只是笑着,不说一句话,似乎是要归归继续猜。

    ——继续猜-

    孤落时辰,人间沧海桑田。

    他是那样认真,仿佛爱足够坚定时,山河日月都将为他们让路-

    第二个周周六,中午时分放学。

    余思归拖着书包,做贼似的出了门。

    那天晚上并不是强制住宿,大多数住校生其实都会回家;归老师之前那几个周从来不回去,毕竟家这个概念令她害怕,宁可在宿舍里赖着。

    在宿舍里呆着,晚上好歹还能睡个一两小时。

    但凡是个高中,放学时门口就堪比菜市场,接儿子女儿的家长们用小轿车和电瓶车将平时门可罗雀、可以躺在大马路上睡觉的国道——堵得瞬间水泄不通。

    烈日当头,秋老虎仍然可怕。

    余思归找同桌花了好一会儿:盛淅战斗力再强也没干过接儿子闺女的中年妇女们,已经败下阵来,认输得非常彻底——在远处避着人群,朝思归挥了挥手。

    归归摩西分海般挤开大妈大爷,一路小跑跑过来,好奇地问:“你这么怕和人挤?”

    同桌顺手一接归老师的书包——包很沉,显然被挤得烦躁,冷冷道:“你喜欢碰别人?”

    余思归难以理解他这些破少爷毛病,说:“什么碰不碰的,这不就是人生在世……”

    不就是人生在世一定得学会的东西吗?

    而千里迢迢、远道而来的盛少爷眼神挺冷,背着思归的书包,十分不爽地看她。

    思归:“……”

    “你不会……”归归明白了什么,眼睛吃惊地圆了点儿:“你现在烦的重点难道是我碰了别人?”

    盛淅一个字都不讲,冰冷无情,毫不退让地看着余思归。

    “那群阿姨?”思归问。

    盛淅目光轻蔑一收,似乎认为已经拿乔到位了。

    归归没料到自己猜对了,人当即傻了一半儿,瞅瞅校门口乌泱泱的、他不愿意自己碰的阿姨大爷,又瞅瞅同桌,震撼道:“盛淅你……”

    “走了。”盛淅无情道。

    余思归:“……”

    “盛淅,”归老师一溜小跑追上同桌,担心地说:

    “盛淅?盛淅,你占有欲对象有问题,现在这个程度也有问题的!放在别的小说里面分分钟会变成囚禁黑化小黑屋剧本……”

    姓盛的冷淡道:“我是真的能关你小黑屋,你想不想试试?”

    “……”

    归归噤声,盛淅摸出车钥匙。接着远处树荫下一辆银白色的、看上去有点骚包的、方方的车滴滴两声,车灯一亮。

    “上车,”盛淅挑剔且矜贵道。

    然后他高贵地说:“带你去吃饭。”

    思归:“……”

    归归含泪心想神经病,你敢关我小黑屋我就在小黑屋天天咬你,然后钻上了副驾-

    车外,秋老虎热得让人怀疑人生,但盛少爷车里的空调一直开着,副驾上环境凉爽、干燥而舒适。

    有淡淡麝香的味道。

    思归在复读班住八人间,自认那条件风餐露宿没区别——可能多了个屋顶;总之她近半个月没接触过现代社会,猝不及防碰到凉气,舒服地小小喟叹。

    同桌拉开车门,坐在了驾驶座上。

    归归不认识这车是什么,也没个logo,但感觉应该很强大——要知道后排车座都是分离的单人椅,和家用车不是一个设计逻辑,有种井水不犯河水的高贵。

    “……是你的车吗?”归归呆呆地问。

    盛淅漫不经心看她一眼,不爽地嗯了声。

    他俩俱出了点汗,归归额角汗珠细密,奇怪地看着盛淅。

    姓盛的和她对视,目光如刀,毫不相让。

    “……”

    思归冷静地指出:“盛淅你这洁癖有点严重了。”

    “不是一两天,”姓盛的狗男人说,认得异常痛快。

    然后他盯着归归,冷冷道:

    “你担待下。”

    “……”

    余思归说:“……”

    “这要怎么担待啊?”龟龟万万没料到姓盛的能放出这种屁,脸皮这么厚,人都傻了,难办地问:“难道得放任你小黑屋我吗?为什么我同桌三年都不知道你占有欲……洁癖……”

    而还没说完,盛少爷却忽然开了口。

    “抱我下。”

    他说。

    此话一出,龟龟眼睛圆圆,吃惊地看着旁边的盛少爷;大少爷坐在主驾驶上,面上不见半点愧色。

    余思归:“……?”

    “——我今天不远万里过来,专门开车接你,现在要你主动抱我。”

    姓盛的毫无廉耻感,看着龟龟问:

    “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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