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众人的目光，牛山继续认真道：

    “请各位前辈们，和我一起试想这样一个世界：

    在近乎无限的能源和高度发达的AI技术加持下，这个世界里的各种物质供应近乎是没有限制的，每个人从一出生到死亡，食物、住所、医疗、出行、娱乐……全部实现了按需供应！

    在这个新世界里，没有私产的概念，你几乎可以从这个世界免费获得任何想要的生活物资，你不必买房子，因为你随时可以免费预订位于任何地点的模块化住所，随到随住、随走随收，并且通过一步既达的定制化交通设施轻松到达那里，所以人们也没有必要买车，更用不着买什么车票、船票、机票，就可以轻松抵达任何想去的地方；

    人们再也不必考虑为了生存而工作，甚至只要你愿意，可以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从小一直玩乐到终老，也许正是在这个全神贯注的‘玩乐’过程中，人们又能为新世界贡献出许多难能可贵的好点子！

    受伤、生病了怎么办？完全不必担心，AI医生及强大的生物合成技术，随时为你提供免费且高质量的医疗和药物；

    晚年生活不能自理？不存在的，脑电波识别技术和AI辅助设备，在超级电容的加持下，让你在103岁仍然可以和年轻小伙子们来一次极限攀岩；

    在这个新世界里，金钱、货币是什么东西？你都不知道那玩意能用来干嘛，更无法理解先人为什么会为了它而朝九晚五、秃头熬夜做一辈子自己不喜欢的事，你会认为先人简直就是活在无形的牢笼里，难道人类不就是应该愉快的、有尊严的玩乐一生么？

    那个世界的人们看待现在的我们，就像现在的我们看待黑暗的中世纪，阴冷潮湿、茹毛饮血！

    而没有了货币以后，贪腐、阶级、国家、甚至是战争，都已消失，因为权力不再有任何价值，物质极为丰富的世界里，也没有什么是需要争夺和守护的；

    当然，法律还是有必要的，那些企图暴力伤害他人、彰显个人强势的坏蛋，他们将暂时或长期失去这份可贵的自由，无处不在的AI设施，让一切罪证无所遁形，

    如果谁天生就有暴力倾向，很好，全体感虚拟AI游戏，可以让他沉浸式体验古老的战争游戏，也将承受因此而来的痛苦，也许这才是改造他们的最好方式！

    在那个世界里，虽然一些‘交易’场景依然会存在，但已不再是货币交易，而是完全个性化的物换物，比如你想得到某位备受推崇的艺术家的作品，就必须提供一件让他也十分中意的个性化物品或服务，但一般等价物肯定是没有了，因为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在大众间普遍流通的，也许你喜欢黄金，但那位艺术家却可能对此嗤之以鼻，他会认为黄金除了色泽看上去不错，完全不带来任何其他好处；

    即便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在新世界里也将变得十分单纯，大家在一起完全是出于同好，没有利益纠葛，没有彼此攀比，财富不再成为任何感情的前提，因为私产和财富本身已经不存在了！

    世界大同下，你唯一需要操心的是：做点什么自己想做的事，和哪些有趣的人在一起，把那些该死的天才想法全都宣泄出来，或者玩点什么让自己高兴且拿手的东西，成为闪耀世界的玩家！

    追求成就，将成为新世界里的人们极致且单纯的想法！

    各位前辈，这不就是九域联邦一直在追求的最高理想世界么？”

    一席话说完，所有人静静的看着牛山，半天没人说话，

    牛山朝几人依次看过去，想从他们脸上捕捉一丝接下来的意向，但显然没有人想率先发表看法，

    此时“政治正确”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砝码，

    身为九域联邦上层，没人会反对那样的世界可以实现，否则就是反对联邦的最高理想，但此时认可它，似乎又有些异想天开。

    众人一时间沉浸在牛山宏大的话题中沉默不语，倒是一直低着头记录笔记的能源署代表宋晓宇率先提出异议：

    “牛先生，你最初提到的近乎无限的能源，这怎么可能实现？超级电容也只是个高效的电力载体而已，它本身并不产生能源！”

    牛山当即回道：

    “这个分为两步实现，第一步，如你所说，它是高效的电力载体，可以将我们现有的大量可再生、但难以储存的电力利用起来，这将使我们的能源效率大幅提升，以此我们就有能力实现第二步，戴森云计划！”

    宋晓宇皱起眉头，林清远和郑海洁两位教授却顿时眼前一亮，牛山抓住机会，模仿着当初疯狂毅文的说法继续说道：

    “在电磁发射技术的辅助下，我们进入太空的成本会大幅下降，这一点如何实现，也许两位教授更有发言权，我们重点想说的是，人们将有能力建造空间轨道上的太阳能装置，这不是我们现在意义上的太阳能，而是大规模的、集成化的太阳能采集场，地球上的可利用能源几乎全都间接来自太阳，现在我们可以直接向这颗恒星索取能源，效率和规模都将是指数级的增长”

    对面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两位教授，面对牛山大胆的说辞，林清远先是点头道：

    “即便是以现有的技术，利用超级电容高效提高电力能源效率的情况下，建造这样的轨道采集场并非不可实现”

    郑海洁也跟着说道：

    “我们目前的能源突破一直致力于核聚变的持续可控，但事实上……太阳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持续的核聚变反应堆，而且我们的可控核聚变技术不论再先进，在这颗恒星面前，也都显得弱如萤火、微不足道！”

    众人脸上露出一丝诧异，郑海洁继续强调道：

    “这个戴森云的设想，应该源自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戴森球计划，是指直接包裹恒星、开采恒星能源的大胆设想，但显然包裹整个恒星在材料上是不切实际的，事实上以我们现有文明的能源需求，也根本不需要那么做，戴森云的设想显然更为务实，而且以前的最大障碍是能源回收效率，现在的超级电容技术与这一计划完美契合，正如林教授所说，就算以现有的技术来看，并非不可实现！”

    众人在两位教授的回复中再次沉默，这回赵司辰略显不解道：

    “就算……能源可以无限供给，这和生活物资的无限供应之间，有必然联系么？”

    这次，没等牛山说话，仍旧是郑海洁教授解释道：

    “理论上来说，是的，且不说在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中已经明确了能量和物质之间的相互转换关系，单就生产力而言，当能源可以无限供给的情况下，不论是食品、生活用品或是其他工业制品，都可以实现无限供给，即便是一些地表稀缺的矿物资源，当能源无限供给、星际活动繁盛后，也都能在星际间获得足够的补给”

    这回赵司辰更加意外的看向牛山，在这个惊骇的设想下，她眼里甚至显出几分崇敬，

    而另一边的张兆峰将军却突然开口道：

    “物质充盈就能消除战争？你太小看人类的贪欲了，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

    牛山据理力争道：

    “贪念源于供应不足和失衡，当物质供应饱和，谁会对随处可见的物资心生贪念？我记得小时候家里缺水，大人会准备好大的水缸，一旦来水了，恨不得把水存的越多越好，可是现在九域城市里的小孩子，又有几个见过水缸？吃喝住用行所有一切都实现饱和供给，还有什么好贪的？就算是统治全人类、做了人上人，也不会给他带来额外的好处，我们可以将任何一个利欲熏心的傻瓜封为人类大帝，或者地球球长，随便叫他什么吧，都不会影响我们明天的吃穿用行，他也只会成为人们嘲笑的谈资，最重要的是没人会为他的野心卖命，因为人们对权力已无所求！将军，当一切物质充盈后，人类的贪念只会转变成对未知领域无限的探索欲，这将是一次文明的彻底进化和跃迁！”

    这次，张兆峰将军也沉默不语。

    然而一旁的安全部代表李景明却突然提醒道：

    “所以现在大家没人在意我们最初的话题了么？牛先生，就算你说的这些都对，可你为什么现在要将超级电容的核心技术人员带离联邦？”

    众人回过神，再次审视的看向牛山，牛山尴尬的笑了笑，耸耸肩道：

    “其实我……我刚刚是在说明……说明这个核心利益，它不应该仅仅是九域的核心利益，也是所有人……对，全世界所有人的核心利益，我们不该狭隘的把它限定在九域范围里”

    赵司辰听此连连摆手：

    “那是后话，现在还没到那一步，难道他们在九域就不能实现这个新世界的构想了么？”

    牛山绞尽脑汁努力解释道：

    “九域……太大了，事情总要一步步的实现，也许我们可以在加德勒这个小国家先一步实现那个物质相对丰盈的小世界，再以这里为起点，逐步推行戴森云计划，在足够的资源加持下，再将这个新世界向其他……”

    “这些都不是重点”

    赵司辰打断牛山的话，这次她盯紧话题道：

    “即便你想一步步来、先在加德勒建立理想世界的样本，这也完全不影响超级电容在九域联邦生产、再销往加德勒，现在的核心问题是，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专家带到加德勒去！这很难不让我们对你的真实目的产生猜疑，牛董，你能否坦诚一点！”

    这下，牛山终于没了办法，他只得两手一摊“投降”道：

    “好吧，我……我坦白，我说实话！”

    众人静静的看着牛山，牛山皱了皱眉头，叹息道：

    “正如我最开始说的，我真不知道他们会擅自跑过来，但是我很清楚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来，因为有种特殊的资源在我这里，他们……不能容忍长期远离它！那是研究的重要部分！”

    赵司辰皱起眉头：

    “特殊资源？你指的是什么？”

    牛山长舒一口气，看向众人道：

    “如果要彻底解释清楚，恐怕要花一点时间”

    赵司辰淡然道：

    “我们现在有时间，通宵达旦都没问题，你该知道这件事情本身的严重性”

    牛山点点头：

    “好吧，我……信任你们，也知道你们充分的信任我，事到如今，这件事也的确到了该说清楚的时候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牛山坦然的讲起了陨石的秘密，

    从自己遭遇的那场狮子座流星雨开始，到后来百万倍的物价变化，到后来结识疯狂毅文、见到了第二颗陨石，以及再后来一系列关于超级电容的产生过程，直到最后物价在一夜间恢复、从此没人再记得“毫”与“元”的变化，以及最近自己在语言方面“惊人的天赋”等等，

    除了桃桃在九域对某些人痛下杀手的事情，牛山刻意跳过了，其余事情，他跟随着自己的回忆，事无巨细的全都“坦白”了一遍，

    一系列离奇的经历，让在场所有人都倍感惊奇，

    等牛山口干舌燥的说完一切，已经是凌晨时分，大家仿佛跟随他一起穿越了一个闻所未闻的异世界！

    面对牛山许多太过超越常识的说法，虚拟会议室中再次陷入沉默，

    许久后，几人又纷纷看向两位教授，郑海洁教授略显尴尬道：

    “他说的这些……已经超出我的认知范畴，我恐怕……没法给出什么判定，我只能表示暂时存疑”

    大家又看向林教授，林教授更加尴尬的笑道：

    “连搞理论科学的郑教授都没法判定的事情，我这个搞应用科学的更没有发言权了”

    正当大家不知该如何将这场对话继续下去，郑教授看着牛山耐心道：

    “按你的说法，所有的超级电容，都是基于那块鹅黄色陨石生产出来的？”

    牛山点头确认：

    “没错”

    郑教授继续说道：

    “而且这两块陨石都是基于你们自身的位置，无法分离的，所以那位张博士为了继续研究，才不远万里带着学生和你汇合？”

    牛山再次点头：

    “没错”

    郑海洁略显为难的笑了笑说：

    “逻辑上倒是……自洽的”

    林教授提醒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张博士也出面和我们一起探讨一下，也许更容易搞清楚一些细节”

    牛山顿时无奈道：

    “他如果肯加入探讨，我早就不用在这里多费口舌了，他当然会比我说的更专业、仔细，但是这个人脾气极为怪异，自从上次在砖厂参与过一次我们的会议之后，他就再也不肯参加进来，他对这种事……非常暴躁”

    林教授恍然点头道：

    “嗯……这点倒是有所耳闻”

    突然，一旁的安全部代表李景明朝牛山大声说了一段什么，周围人完全没听懂，那仿佛就是一段胡乱凑在一起的发音，

    然而牛山却笑道：

    “他刚刚告诉我，他在用九域南部一省的某种方言和我对话，一种连文字记载都没有的方言，如果我能听得懂，说明石头的作用是明确的”

    众人诧异的看向安全部代表，只见李景明也满脸诧异，

    身为南部区域某个少数民族村落出身的李景明，他还从来没在外面见过有人能听懂他们的“土话”，

    在他老家当地，民族分布十分复杂，所谓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并非是一种形容，而是真实的描述，即便是相邻两个村落，想要完全听懂对方的土话也都比较困难，因此牛山的回应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赵司辰见此，也饶有兴致的和牛山探讨了几句，她在一段话中分别掺入了英语、葡萄牙语、日语、俄语以及地中海区域的某些民俗方言，有些语言甚至连赵司辰自己也并不太熟悉，她只是把自己略懂的几句掺杂其中，

    这就如同一场万国语言的听力测试，然而在牛山听来，却全都是字正腔圆的联邦话！

    只见牛山笑着回道：

    “赵代表，我理解您的担心，但是我对身边的几位姑娘完全信任，这些经历也都有和她们交流过，但是正如你们现在的反应一样，她们对这些内容也只是将信将疑，至于薇薇安姐妹俩是否会对外泄密之类，我想您完全不必担心，她们虽然也知道一些情况，但一方面她们对这些事情也并不确信，另一方面她们姐妹俩知道的情况很有限，也不足以构成什么威胁。至于哪位姑娘更让我中意……这我很难说，都是心头肉呢”

    听着牛山最后一句八卦，大家各自忍笑看向赵代表，

    眼见牛山对自己的“万国大杂烩”对答如流，赵司辰一脸惊奇道：

    “现在……对我们来说，你的话至少已经有八成可信！而且尽管语言能力不是最重要的，但以你现在的语言水平，大概可以在任何一个国家的领事馆得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了”

    众人呵呵轻笑，会议的氛围与最初相比，顿时轻松了不少，

    眼见时间已经临近拂晓，坐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那位陌生男人突然开口道：

    “牛山，事已至此，不论你所说真假，风险都是显而易见的，你有宏大的社会理想是好事，但现在把超级电容这么重要的环节放置在加德勒，显然不是明智的做法，你有什么打算么？”

    众人随着他的开口顿时严肃下来，牛山微微愣住，赵司辰意味深长的看着牛山轻声道：

    “这位你应该认识的吧？”

    牛山看的出，虽然此人坐在最角落，但在这些人中间应该是身份最高的一位，

    于是牛山恭敬道：

    “抱歉，您没介绍，我……不太清楚”

    赵司辰皱起眉头，随即又微笑道：

    “那其他身份就不方便多说了，你只需要知道，他是雯雯的大伯——沈成道先生”

    牛山一惊，连忙起身：

    “大、大伯？！对不起我……”

    只见沈成道连连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即又追问道：

    “说说吧，你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