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训练后的疼痛超出了蔺雨落的想象。而顾峻川的好脾气也超出了蔺雨落的想象。他对她的支使毫无怨言,对她的关怀可谓无微不至。

    她也逮着这个机会，可着劲儿撒娇。

    或许是这些年什么事都自己扛，所以冷不丁被人这样照顾很新鲜。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大概就是夜路走多了,忽然多了伴给你掌灯，且不论是人是鬼,单这光亮就足够诱人。

    她自认身体素质不错了,却还是疼了三天。胳膊抬不起来、腿蹲不下去、只有脖子看起来好用。

    孔青阳跟方柳约在馆里见面，看到蔺雨落的样子就问她怎么了,她如实说了。

    “落落和顾公子的事，恐怕是要人尽皆知了吧？”方柳不知他二人的前情,但东安商场沸沸扬扬流传的故事她是有所耳闻的。对于方柳来说,这不是什么坏事,但也不是什么好事。她试探过蔺雨落,如果跟顾峻川修成正果,是否有做全职太太的打算，毕竟以蔺书雪和顾峻川的财力和影响力来说,儿媳做小小店长,的确是说不过去的。这只是方柳的揣测。

    孔青阳是知晓前情的,对蔺雨落和顾峻川的事并不太意外。却因为真心喜欢着蔺雨落,心里觉得隐隐难过。但他只是笑笑,并没多问。于彻头彻尾的不婚主义者孔青阳而言，他的确不是一个好的恋爱对象。

    “恋爱的感觉怎么样？”他问蔺雨落。

    “平均每天一小架，三天一大架。”蔺雨落笑着回答，尽管说的内容听起来不美好,但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她有幸福感。

    “怎么个吵法？”孔青阳又问。

    “拌嘴。”

    “拌嘴不是吵架。”孔青阳说：“是一种特殊的增进情感的方式。能拌嘴会走心,甚至吵起来,至少能证明一件事：你们会被对方真正影响情绪。”

    蔺雨落点头：“您哪天走？说好了要吃饭。”

    “行程往后推了一段时间，十月吧。吃饭的时候叫上顾总，我请。”孔青阳是有分寸的人，也不太喜欢为难别人。跟蔺雨落说了会儿话就找了间训练室跟方柳谈事情。

    他走后方柳没有马上走，而是拉着蔺雨落聊了会儿天。问的无非是恋爱好不好、有没有结婚的打算、蔺书雪怎么想之类。蔺雨落一一答了。

    她看出方柳的顾虑，就说：“目前没有谈婚论嫁的打算，好像还没走到那一步。我准备赖在方姐这里，陪方姐做机场店。我辞职的唯一可能就是我自己有了其他事业方面的打算。”

    “比如呢？”

    “比如自己开一家瑜伽店？”蔺雨落是认真的，她始终有这个念头，这一年没付诸行动是因为她的存款都用在了老宅翻修上。

    “好啊，时机成熟了你去做普通社区店，我给你投资。这样咱们这个瑜伽事业版图就大了。”方柳说：“但前提是你得帮我先把机场店做起来。行吗，落落。”

    “行。”

    方柳喜欢蔺雨落的坦诚，她认识蔺雨落快三年了，眼见着这个姑娘一天天成长起来，从一个不敢推销课程的瑜伽教练到游刃有余管理瑜伽店的店长。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就是有经商头脑。除非她不想奋斗了，不然她还能走更远。

    不止方柳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

    就连小鱼都偷偷问过蔺雨落：会不会再做我们老板娘啊？会不会帮老板管理公司啊？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蔺雨落这个恋爱谈得好，距离成为全职太太只有一步之遥了。

    而蔺雨落不太被这些干扰，也不太过多解释了。她知道她是解释不清楚的，只有时间能证明一切。

    她也在学习跟顾峻川相处。

    顾峻川这个人除了心，全都是硬的。蔺雨落总跟他硬碰硬，基本每次都赢，但赢得不算痛快。后来她发现倘若跟他讲道理，问题也能解决。顾峻川呢，也慢慢学着好好跟她好好说话。

    蔺雨落觉得这恋爱很顺心，因为顾峻川从各个角度渗透进她的生活。包括车接车送上下班、中午订餐、晚上订餐、晚上加餐，到家后按摩。但没有嘘寒问暖。

    俩人几乎不在手机上说话，有事也只是三言两语。比如：

    顾：晚上回哪？

    蔺：你家/我家。

    顾：午饭还行吗？

    蔺：性价比没有B1小店高。

    顾峻川不喜欢腻腻歪歪，蔺雨落也不太喜欢，两个人的对话框简单得像刚认识。也或许是白天不说话，晚上见面后就聊不完。各种白天遇到的事，像叽里呱啦的两只麻雀，伴随着拌嘴和小争吵，从进门后至睡觉前，没有安静的时候。

    蔺雨落也不觉得自己是这么聒噪的人，但跟顾峻川恋爱以后，就这么不知不觉聒噪起来。

    在训练后的下一周，顾峻川问她：晚上回哪？

    蔺雨落：我家。

    顾峻川也不多说，晚上接上人就往自己家开。每当这个时候，白天的问题就显得毫无意义。蔺雨落已经有很多天没回自己家住了。

    “我今天真得回我家。”

    “为什么？”

    “我没有衣服穿了。今天晚上不回去，我就明天白天还要找时间回去拿衣服，来回折腾好累啊。”

    顾峻川说：“L有的是样衣，去挑。今天高沛文也在，走吧。”

    “不合适吧？”蔺雨落说。

    “不能穿男朋友公司衣服是吧？”

    “不是，我是说我拿少了不合适吧？”

    “…都拿走，后备箱装不满都是你看不起L。”

    蔺雨落就微微笑了：“可我还要拿别的东西。”

    “比如？”

    “所以我的家我回不去了是吧？”

    “想回去吗？现在？”

    顾峻川调转车向向蔺雨落家开，到了以后蔺雨落问他是否一起上楼，顾峻川骄傲地别过脸去，不上。蔺雨落就点点头，走了。

    她在楼上找了未来几天穿的衣服出来，又找出几本书，还有她的洗漱用品。她本来东西就不多，拿出这几件后衣柜就空出一半来。

    她折腾时间不短，顾峻川终于忍不住上来看她干什么。蔺雨落让他自便，他就把她家里看了一遍。一边看一边说：这点东西一车能装走。

    蔺雨落就坐在那看着他。

    顾峻川接收到她的目光，重新估算：也没准需要搬两次。

    “分手呢？再搬出来？”蔺雨落问。在她心中，这个家是她撤退的后方基地，如果哪天分手，她还有个地方回去。不然只能像离婚时候那样，要去酒店暂住两天，找到房子再搬。

    “你有钱，愿意租房子空着，就租呗。”顾峻川区沙发上坐着，指指她的背包：“装完了？走吗？”

    “不走。”

    蔺雨落从柜子最还是两车能搬走。”她觉得这生意挺好，她也别较劲，提前一个月退租，如果分手了，她就像上次一样的流程处理。反正她有经验。省点钱干点什么不好？这个脸面不要也罢。

    顾峻川哼了声，打断一件一件叠衣服的蔺雨落动作，直接把衣服行衣架上卸下来，一股脑扔进了编织袋：“反正你回去还要打开还要挂，你费这劲干什么？”

    “让开。”他动作快，五分钟把蔺雨落四季的衣服装完。三个编织袋。

    蔺雨落真的不太买衣服，一个年轻姑娘，三个轻飘飘袋子。夏天几件T恤牛仔换着穿，秋天两件外套换着穿。从前不讲究搭配，这两年经济状况好一点，也没在这个方向太过费心思。

    “还有吗？还想拿什么？”

    “锅碗瓢盆？那些是我自己买的…”

    “嗯。还有吗？”

    “花瓶什么的…还有那几件衣服，就是我小时候穿的，你送我的…在那边衣柜。那个你最好别这么随便放。坏了我真心疼。”

    这句话顾峻川喜欢听，心里有点美。蔺雨落在搬家这件事上没跟他开杠已经让他很意外了，再听说自己送的东西她喜欢，就愈发开心。

    他先将几个袋子送去车上，蔺雨落收拾其他的。可能还要往返再搬几次。顾峻川不在的时候她环顾整个房间，心生不舍之感。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咬牙租的一套对于她来说很贵的房子。这两年无论遇到什么事，回到这里她都觉得安心。现在突然要搬走，就有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但蔺雨落不太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等顾峻川送了东西上楼，她的复杂情绪已经结束了。蔺雨落认定一个道理：人生多变幻，她安心顺应就好。走一步算一步，反正她还没见过真正的死路。那她就当作死路不存在好了。

    临走前想起抽屉里有个钻石发卡，就拿出来顺手别脑后。顾峻川看了眼，还行，她没扔。八成是觉得扔了浪费。

    关灯之前又看了眼，顾峻川以为她会后悔，她却吐一口气：“太好了，以后每个月能省四五千块钱。恋爱时间越长，省的钱越多。”

    顾峻川知道她在玩笑。

    她这样的人，不会为了几千块钱就彻底搬进男朋友家。所谓的钱，不过是她劝自己的借口。她愿意搬家是因为开始信任他，也代表她愿意开始一段长久的关系。

    顾峻川都懂。

    他们真正开始了同居。

    却在同居第七天的时候，蔺雨落就去住了酒店。

    前一天其实很平常，蔺雨落欠了孔青阳一顿饭，准备践诺。她邀请顾峻川一起去了。

    席间随便聊些什么还算开心，孔青阳问蔺雨落一句：“书单上的书看完了吗？”

    蔺雨落就拿出手机来给他看，上面是她记录的看书情况。想来也有两年了，跟孔青阳交流一些东西。孔青阳看完就说：“很好啊，上次说那个学历教育报名了吗？”

    顾峻川听到这句放下筷子看着蔺雨落。

    “报了。已经上网课了。”

    “要好几年吧？”

    “是的，我没事就学。平常的线上测试都能过，不难。”蔺雨落还给孔青阳看她的测试成绩单。

    “加油。”

    顾峻川没问过蔺雨落学习的打算，因为他觉得那对于他们的感情来说不重要。蔺雨落也没跟顾峻川说起过这个，因为她觉得不值一提。

    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

    回到家以后顾峻川不说话，蔺雨落意识到不对。就问他：“怎么了？”

    她追着顾峻川跑了几间屋子，他终于肯回应她：“什么意思？你报网课不用跟我分享是吗？”

    “这没什么大不了啊。这只是一件小事啊。”

    “然后呢？”

    “什么然后？”

    “学完了有什么打算？”顾峻川问她。

    “这只是一场学习而已。你为什么反对我学习？”蔺雨落不懂。

    “我反对了吗？”

    “那你现在在气什么呢？”

    “我在气你没有告诉我。”

    “我也没要求你把你所有事告诉我吧？”

    顾峻川点点头。

    不打算吵架。

    蔺雨落也不打算吵架，她觉得这件事不值得吵。人生是她自己的，她愿意从牙缝里挤出钱来干这件事是她的自由，她没有把自己的生活放到顾峻川的显微镜下的必要。同理，她也不要求顾峻川这样。

    他们两个安静度过一晚，第二天送蔺雨落上班路上顾峻川问她：“你还有什么大事是我不知道的？比如几年后出国读书、比如辞职创业。”

    “我只是报了一个学习班而已。”

    “对。我们朝夕相处，我竟然不知道你报了一个学习班。反而是通过别人嘴知道的。你觉得这合理吗？除非你这个举动是为了其他事做打算。”顾峻川把车停到路边，问她：“你在为其他事做打算吗？”

    蔺雨落被他问住了。

    她没有想过更远的事，她只是在弥补自己的遗憾，追求自己的人生，也想在这个过程中探索更多生活的可能。她不想受困于当下种种。但那些事没有发生、她也没有所谓的灵光一闪。

    她的沉默在顾峻川看来就是：对不起，我有别的打算，但我不方便告诉你。

    车开进地下停车场里，车里无比的安静。蔺雨落在练习好好跟顾峻川沟通，所以她说：“如果你因为我没告诉你这件事而生气，那我跟你道歉。我的确是没想那么多，当时也只是一个冲动就报了。你是不希望我学习吗？你觉得我就现在这样就挺好？”

    顾峻川从来没想过改变蔺雨落。她去做任何事他都不会拦着。她是独立的个体，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他也从来不觉得蔺雨落需要依附他而存在。他要的是一个知情权。

    “我不希望你学习是什么意思？”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在你心里，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成为不了你十八岁喜欢人的样子，所以我只要顺应你的需求发展就行。”蔺雨落看着顾峻川：“你要是有这个念头，我觉得我们的感情就到头了。”蔺雨落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顾峻川和苏景秋说起他的月亮。

    “我跟你说过吗？你再说出感情到头、分手这类话，我默认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是的，你说过。”

    “那你现在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这种屁话的吗？”

    蔺雨落还是没完全学会怎么跟顾峻川沟通，她道过歉了，他还咄咄逼人。

    “对，深思熟虑。东西先放你那，我找到房子就搬出去。”

    “嗯。行。”

    顾峻川连续两次被同一个人分手，已经超出他的底线了。他没有挽留，也不再多说什么。蔺雨落说跟他谈恋爱累，好像他没累过一样。

    他的爱更多，所以他就该忍着。顾峻川跟蔺雨落说过别让他跪着谈恋爱，她根本没听进去。

    “下车吧。”顾峻川说。

    “嗯。”

    蔺雨落下了车，看顾峻川的车一脚油门就开了出去。

    直到此刻她还不觉得这是一次分手，这只是一次吵架。他们一天没有说话，到晚上该下班的时间，顾峻川给她发了条消息：“我出差了，你不用花钱住酒店。我邀请你住进我家，就没打算再让你花住酒店的钱。”

    “等你找到房子搬出去我再回来。”

    蔺雨落知道顾峻川真要分手了。

    她去顾峻川家拿了几件衣服，但没有住在那。而前两天，她之前租的房子已经转租出去了。

    她无处可去，还是找了家酒店，当天就开始在网上看房子。

    晚上睡不着，一直看着手机，等着顾峻川的消息。

    但顾峻川一条消息都没有。

    而她在找房子过程中发现，现在的房子已经比之前贵出了很多，无论是一居室还是两居室。

    她因为报了网课、又装修老宅，已经拿不出那么多钱了。所以她第一次跟蔺雨舟开口借钱。

    蔺雨舟没问太多，直接把自己这两个月攒的钱转给她。他很开心自己终于能帮到姐姐，还问她够不够，不够下个月他想办法。

    蔺雨落回他够了够了。

    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为租房的价格心疼，她看了很多房子，稍微好一点价格就很贵。两居室要六千起，除非她搬到很远的地方。

    她为自己冲动搬进顾峻川家里付出了代价，她不该全然相信他，从而断了自己的后路。

    “来我这住吧。”李斯琳从蔺雨舟那里知道她在找房子的事，给她发消息：“我家两居，我一个人住着也空。我把次卧租给你怎么样？”

    “方便吗？”

    “我能赚钱，有什么不方便。”

    当天她就把蔺雨落接到家里住。

    李斯琳的家可谓乱中有序，大概就是看着东西很多，但又很干净。她有很多很多衣服，也有很多很多化妆品。她给蔺雨落展示她这么多年臭美的结果。

    蔺雨落看到桌上有一张翻着的卡片，上面写着：“蔺雨舟，生日那天要一起吃饭吗？”

    蔺雨落好像窥到了李斯琳的一点伤心，自己弟弟带来的。但李斯琳对此只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