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感激您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无论是言语上的宽慰还是行动上的助力，对我来说，这些都太宝贵了。我在您面前不会觉得自己无知、庸俗，不用遮掩自己的求知欲望,不怕说错话。我甚至觉得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遇到像您一样的人了。”

    “我也佩服您高洁的品格,您没有隐瞒您即将移民的事,在这个时候先把话说清楚,这也让我感激。”蔺雨落因为感动,总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也因此鼻尖红红的，在夜色下很动人：“但我不想移民,如果我想移民，应该依靠自己的能力,而不是依附别人。”

    “谢谢您，孔律。”蔺雨落微微笑了：“我会不会因为拒绝您而失去一个朋友？如果是，我愿意承担这个后果,只是…”

    孔青阳轻声笑了。

    拍拍她的头：“怎么会呢？人生还很长呢,慢慢来、慢慢相处,当下的答案也不代表未来，一切都在变化。我接受你的拒绝，也没觉得尴尬。”

    “不轻易开始感情，也不轻易放弃，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之一。”孔青阳头向一侧摆：“继续走？”

    “好。”

    蔺雨落跟上他,两个人在街上散步。孔青阳有时会看着蔺雨落,怎么有人会这么冷静清醒、这么坚韧,怎么会有人明知道自己最好的牌是什么却从不随波逐流。多难得。他跟她隔着一点距离,这样她不会紧张。孔青阳见惯了人性阴暗面,也在最开始的时候认为蔺雨落或许会抓紧那个阶层跳跃的机会，从此在蔺书雪的庇护下扎根在这里。他看着她从摇摆不定到今天，每一个选择都令他惊叹。

    “落落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跟你在一起吗？”孔青阳问她。蔺雨落看向他，显然也对答案感兴趣。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放松，不用担心你对我有所图，也不用害怕你会利用我。”

    蔺雨落懵懂点头。

    这个晚上对她来说是特别的。

    她拒绝了孔青阳的爱意，但又从他的表白中得到了一种力量。她对孔青阳的感情是复杂的，从前也偶然有那么一个瞬间去想过，她也喜欢跟孔青阳在一起时的自己。

    可她总觉得她该走自己的路。

    这天蔺雨落再次失眠。

    她近来睡眠总是不好，科学院门口的匆匆一瞥抽走了她很多力气。她的手机里躺着的那个电话号码，已经几年都没有联系。

    那个号码她倒背如流。有那么几次她的手放在拨出键上，只要点那么一下就可以了，她都强迫自己不要那么做。已经结束的就它彻底结束。

    下一天蔺书雪来练瑜伽的时候给蔺雨落展示她南极之旅的行程安排和装备，他们将在六月末出发，开始穿越世界。蔺雨落很惊叹，哇了好几次。

    “你呢，今年有旅行的计划吗？”蔺书雪问她。

    “我还没想，好像今年是第一年能剩一点点机动的钱，但我不太敢花。”

    “去看海吧。去年都没好好看上，被我耽误了。”

    “也行。去看看晴天的海。”

    两个人都笑了。

    蔺书雪的训练是有成效的，蔺雨落帮她量围度的时候甚至忍不住夸自己：我可太厉害了。您看我给您制定的训练计划很管用呢！蔺书雪就顺势夸她：对，你是第二春使者。

    第二春使者傍晚开晚会的时候看到商场的王主任在绿野门口跟顾峻川说话。顾峻川近来不太来东安商场，这一天是因为区里组织篮球比赛，东安商场也在邀请名单里。要说商场里的潮牌多，年轻的导购们凑出一个球队来很容易，但是没有代表性人物，最后想来想去想到了顾峻川。

    这会儿王主任说的就是这件事。

    顾峻川不愿意，他的理由很简单：他的店哪个区都有，这个区比完了下个区。万一市里再组织比赛，他跨好几个区，这事儿不好办。干脆就不开这个头，谁也不得罪。

    王主任觉得顾峻川说得也有道理，后退一步希望顾峻川能来做女队教练。顾峻川又说这教练到处都是，找个专业的岂不是更好？王主任略微迟疑：这预算有限啊。顾峻川表示他出钱，王主任又忙摆手说不符合规定不行。最后把顾峻川架到了教练位置。

    王主任见时机成熟，丢给顾峻川一个女队名单，顾峻川看到蔺雨落竟然排第一个。他正好奇蔺雨落这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怎么就报名这个了，结果王主任对瑜伽馆方向摆手：“小蔺，你来。”

    蔺雨落对王主任是有点怕的，像老鼠见到猫，每次说了正事就走，王主任布置的工作总要求店里第一个完成。毕竟店在东安商场里，听话才能好办事。这会儿见王主任叫她，就小跑着过去：“怎么啦主任？”

    “区里组织篮球比赛，女队队员商场办公室都觉得你合适，给你报名了。”

    “哈？”蔺雨落根本不会打篮球，此刻非常意外：“我没报名啊。我看到商场的通知了，我们店报名的是关关老师。”

    “关关在名单上，你也在。”王主任说：“区里这种友谊赛，根据我们的经验，如果名单的人少，总有人没时间，多预备点人没错。你配合顾教练组织一下训练吧。”

    “我没经验啊。”

    “但你人缘好啊。”

    蔺雨落在东安商场开展工作没多久，前期搞合作的时候每家店都去过，混了个脸熟。加之她本人学习能力强，商场每次组织培训考试大家都抢着坐她旁边，慢慢就有那么一点小小影响力。

    蔺雨落不想揽这个活，店里的事情太多了，关关老师报名这个还是她动员很久最后抽签决定的。

    “顾总也没时间当教练吧。”蔺雨落说：“而且顾总要当教练，对队员要求肯定高。我这种一点不会的肯定不行。是吧顾总？”

    “当队员不行，打个下手还是行的。”王主任给顾峻川推荐：“我跟你说小顾，商场非常重视，落落店长给你打下手，发发训练通知、协调协调场地还是非常可以的。落落店长可是商场重点培养的服务之星。”这会儿又叫小顾了，开始压人了。

    …

    “7月的服务之星不是说有可能是小鸟店长？”顾峻川听出问题来了，绿野刚在东安商场开业，各种“名誉”很重要，他当然要锱铢必较。

    “一个7月一个8月嘛。”王主任打马虎眼，蔺雨落不乐意了：“之前的各项排名我们店都第一。”

    “绿野也第一吧。”顾峻川说：“难道是并列吗？”

    王主任眼看着两个人要呛起来了，就咳了一声：“怎么这么死板，又没说每个楼层只能一个！规矩死的人活的！这有什么好争的！区里的活动很重要，这个不能马虎啊。你俩商量商量怎么弄！”

    走了。

    “你怎么什么活都接啊？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你是街溜子呢！这么闲！”蔺雨落在一边抱怨：“我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哪里还有时间搞这个啊！”

    “你这么厉害怎么刚刚不强硬点？”顾峻川嘲笑她：“就会跟我使横！”

    “怎么办啊？”蔺雨落问顾峻川：“你脑子好使，想想怎么办啊？”

    “我花钱找教练，不影响我工作。你怎么办是你的事。”顾峻川转身要走，蔺雨落扯住他衣袖：“你能不能跟主任说给你换个助理，就说你看见我就烦。”

    “我说话还真管用，但以后商场办公室有好事肯定先想着绿野，因为他们知道你我不对付。你确定这个后果对你来说没问题我就跟主任说。”

    “为啥？凭啥？商场又不姓顾。”

    “那你试试呗。”顾峻川转身要走，蔺雨落拉着他衣服的手又用了点力：“你等等…”

    “公共场所拉拉扯扯，合适吗？”顾峻川看了眼她的手，又看向一边。说到底是被那句“与你无关”气到了。

    蔺雨落松开手：“算了，硬着头皮干吧！”

    蔺雨落也学顾峻川，他能请教练，她就能找助理。把这个工作交给了瑜伽馆的前台，让前台拿着她手机组织。她该忙自己忙自己的，无非就是训练的时候去装模作样一下。

    商场里人来人往，瑜伽馆门前放了一张小桌子，蔺雨落得空会在门口站着接受一些咨询。

    “这里开了一家瑜伽馆，离单位很近，我去咨询下，你们先走。”蔺雨落闻声抬起头来，说话的女子向前一步，蔺雨落被遮挡的视线突然清明，她看到女孩身后向前消失的男女，其中一个背影那么熟悉。

    蔺雨落有点慌了。

    而那女子走到蔺雨落面前，问她：“有价目表吗？”

    蔺雨落收回视线，将微凉的指尖蜷缩在掌心，点点头：“有。我给您介绍一下我们馆。辛苦您扫这个码填写一个简单信息，我们会送三节团课体验。”

    等她拿了宣传册出来，那些人已经消失了。而女孩接到电话，似乎有急事要回单位，她对蔺雨落说：“这样，我加你好友，晚点我咨询。那个我填完了，改天来练。”

    “好的，再见。”

    蔺雨落打开统计表，看到女孩的信息，她的工作单位在科学院。而她刚刚看到的背影的确是他。

    宁风。

    这个世界太小了。

    短短时间里，她看到他两次。

    “店长，那个篮球比赛能不能不去啊？”关关走到蔺雨落面前跟她诉苦：“我朋友那边的街道也组织报名了，她们的女队都一米七多。这怎么打啊…”

    “咱们商场眼镜店那个验光师一米八。”

    “可她不会打啊…”

    还没比赛，就先怂了。

    “没事儿，随便打打。”

    “我就是觉得这个东西没用啊。”

    “怎么没用！”蔺雨落指指绿野：“绿野的顾总，就你说无敌英俊那个，也参加这个活动。我刚刚听王主任说咱们商场选的都是精英。这不比你上那个不靠谱的相亲网站强？”

    “顾总也参加？”

    “女队教练。”

    “真的？”

    “真的。晚点就通知了。”

    蔺雨落发现很多时候抬出顾峻川还是管用的。他皮相好，在东安商场能拔有份。每次他来巡店，都能带起不小一阵风。就连她店里的人，偶尔抬出顾峻川来也能管点用。

    空下来时候加了科学院那个姑娘的好友，点开她的朋友圈，看到她一些生活轨迹。她和年轻同事们周末常去爬山、平常在单位陪老同志打乒乓球，参加一些高精尖的研讨，或偶尔庆祝某一位同事获得了什么样的突破。那些零零散散的碎片里，宁风偶尔出镜。

    他变化不太大，还像从前一样，笑起来微微眯着眼。群体合照永远站最后一排，爬山活动里背上永远多背一个包。他们终日跟科学为伍，星辰其上、宇宙之间，皆是浪漫。

    蔺雨落看了一会儿，放下手机。她其实是很高兴的。替宁风高兴。他们都来自于一个遥远的地方，不同的是宁风要追求的是星辰大海，而她追求的是活着。

    她为各种事情穿梭在东安商场里，像在繁华都市里织就一个不值得述说的梦。当一家又一家店铺的灯灭了，白天的繁华落幕，孤独的夜晚开始了。

    蔺雨落最后检查馆里的设施，给门落了锁。

    绿野也刚刚落锁，顾峻川和小鸟沟通好了工作出来，三个人一起下了电梯，小鸟被爱人接走了。

    “送你？”顾峻川问她。

    “不用了，太麻烦了，谢谢。”蔺雨落摆摆手，转身走进夜幕里。顾峻川取了车出来，在路边看到蔺雨落低头走路。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他按了喇叭，蔺雨落回过头。顾峻川副驾的车窗已经落下，他对她说：“上车。”

    蔺雨落没再推脱，上了他的车。

    “那天怎么回事？”顾峻川问她：“蔺雨落我跟你说，我知道咱们俩关系就那样，根本称不上好。但那天，咱们刚吃完饭，我没记错的话咱俩心情都还不错。但你转眼就变脸，在最后丢给我一句“与你无关”。你觉得你这么阴晴不定合适吗？”

    “不合适。”蔺雨落说：“我跟你道歉。”

    “你至少要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我在科学院门口，看到了我爱着的人。”

    蔺雨落声音不大，语落之时像在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