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们公司的一个模特跟小舟是校友。”

    “李斯琳吗？我知道。怎么了？”顾峻川绕过蔺雨落准备出门,被她抓住衣服。蔺雨落的表情很严肃，她一字一句地说：“李斯琳知道我们是协议结婚吗？”

    “李斯琳知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没跟她说过。”

    “高沛文也没说过吗？”

    “你见过高沛文，她什么人你自己没有基础判断吗？”

    蔺雨落又有心慌的感觉。她从来没有骗过蔺雨舟,这是唯一一次。她知道蔺雨舟定然是无法接受也无法理解的,他会觉得是他自己促使了姐姐做出这样的选择。

    顾峻川看到蔺雨落脸色泛白，他知道她在怕什么,换做从前,他不会多解释任何一句。但这一天他心软了：“你不用怕李斯琳会说什么。且不论她是否知道,就算知道,我以人格担保，她绝不会多说一个字。但我也要告诉你实话，我们办公室是半开放的,我常年不关门，不排除我跟高沛文讲话的时候别人会听到。关于这一点，我跟你道歉。”

    最开始的时候,顾峻川抵触这段婚姻。有时跟高沛文讲话,难免会流露出不满以及对蔺雨落的不解。

    “你能…”

    “我能。”顾峻川打断她：“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跟李斯琳谈。”

    “好的。”

    顾峻川去到办公室,看到已经开始化妆的李斯琳。他寻了个借口让化妆师出去,拉了把椅子坐她旁边,准备跟她谈谈。

    李斯琳透过妆镜看他，手举起来做出打断的手势：“等等！你让我猜猜。你要说蔺雨舟和他姐姐的事。”

    李斯琳多聪明,顾峻川可从来没跟她单独谈过，还要支开化妆师。她早上刚跟蔺雨舟说她认识顾峻川,他现在就要来谈。

    “猜对了。很聪明。”顾峻川说。

    “别谈了,我着急化妆拍完了去逛街呢！”李斯琳笑了：“你放心,伤人的事情我不做、伤人的话我不说。我又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胡说八道好像我多明白似的，多狭隘！”

    李斯琳的确是这么想的，她对指点别人的生活毫无兴趣。她只想先把自己的人生过好。

    “蔺雨落不是别人看到的那样，甚至不是我看到的那样。”顾峻川说：“说实话，如果你听到过什么对她诋毁的流言蜚语，那对她不公平。我之所以对你这么说，是因为我也不想因为蔺雨落的事，影响你对蔺雨舟的判断。毕竟你们是校友、有一个共同的圈子。”

    “我明白。你放心。”李斯琳笑了，她小声说：“话已至此，我可以跟你说一个秘密。我其实并不相信一见钟情，但说实话，第一次见蔺雨舟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李斯琳做出一个可怜的表情。

    李斯琳像十六七岁的女孩，偷偷打听蔺雨舟，得知他曾喜欢一个女同学，后来不知因为什么无疾而终。李斯琳也知道蔺雨舟根本无暇恋爱，她都知道。

    而蔺雨舟对她非常礼貌，一口一个学姐地叫，但从没有任何一次主动跟她讲话。这对李斯琳来说是一个打击。

    “你能不能在你老婆面前夸夸我啊。”李斯琳玩笑道：“他姐姐夸的人他肯定会在乎一点吧？”

    “蔺雨落才不会掺合这些事。”

    顾峻川拒绝李斯琳的要求，谈话结束了，他觉得自己对蔺雨落有了交代。临走前问李斯琳怎么在蔺雨舟面前评价他，李斯琳如实相告。顾峻川嘴角一扯：倒也是实话。

    他给蔺雨落发了条消息：别怕，谈过了。蔺雨落回他一句谢谢，心里微微安稳。感觉自己像多了一个战友。

    下午蔺书雪去瑜伽馆附近办事，去看了眼蔺雨落。她推门进来带着一阵风，前台觉得进来的姐姐颇有王者之气，忙起身迎接。

    蔺书雪手向下一压：“别管我，我找落落教练。”

    “落落教练在上团课。”

    “是么？我去看看。”

    前台帮蔺书雪找拖鞋看她换上，一时紧张竟连登记都忘记让她做。还是蔺书雪提醒她：不需要登记？

    她站在团课教室门口，透过那一小块玻璃向里看：穿着瑜伽服的蔺雨落头发高高盘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后背笔直，姿态优雅。穿梭在进行静态练习的学员之中，帮她们纠正体态。

    蔺书雪有点感动。她曾想过，换一个人拿到一笔钱，总该松懈一点去享受生活，又或者急于把钱花出去让钱生钱。而蔺雨落，在方柳的口中是店里的明星教练，最能吃辛苦的人。

    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看到蔺雨落鞠躬了，知道她要下课了，就回到洽谈区等她。她姿态悠闲，看到蔺雨落就主动起身揽住她肩膀：“走，去喝下午茶。我跟你们方总说过了。”

    “好的。可我要冲澡换衣服…”

    “尽管去。”

    蔺书雪倒是不急。她现在对什么都不急，整个人状态很松懈。蔺雨落急急忙忙搞定一切跑出来，看到蔺书雪怡然自得，她更加抱歉，一个劲儿道歉：“对不起蔺姐，让您久等了。主要是不冲澡就出门太臭了，怕熏着您。”

    “能有多臭啊？”蔺书雪笑了，挎着她胳膊：“走！”

    蔺书雪带蔺雨落去高级餐厅吃下午茶，一块一块精美的点心摆在餐盘里，还有几样调味的咸吃，餐厅里的人讲话轻声细语，一直有人在弹奏钢琴曲。

    “我们好像吃不完。”蔺雨落看着一桌子点心说。

    “别管，吃不完就打包。只是我现在有馋瘾，看什么都想吃。”蔺书雪舀了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眉开眼笑：“能放肆吃东西真是太好了。我怕血糖高，一年也吃不了一次。今天早上睁眼就想，不行，我今天必须要吃一次甜食。”

    蔺雨落小心翼翼地觑蔺书雪脸色，有心想就顾西岭的事安慰她，但几经措辞终究是不能出口。蔺书雪看着她的小模样实在是可爱，就对她说：“想说什么就说嘛。”

    “顾峻川他爸…您…”

    “你说那个老东西啊？这几天我俩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不说话。我让他滚蛋，他不滚，说住在自己家里是他的权利。至于我么，挺好的。倒是你和顾峻川，相处好吗？那天你俩吵架，看样子不是第一次。”

    “我们经常吵架。”

    “都因为什么呢？”

    蔺雨落给蔺书雪讲她跟顾峻川的吵架，奇怪的是，有好几次她竟然想不起因为什么了。总之大事小事都要吵。蔺书雪很震惊：“大事要吵，小事也要吵？我儿子这么喜欢吵架？”

    “对。他是暴脾气。”

    “那你呢，相处之中，有没有觉得这段婚姻其实可以维持或者塑造？”

    蔺雨落直接摇头：“不能维持，无法塑造。我跟顾峻川不可能长久生活在一起，我们没有感情，相处也不愉快。即便在您面前我也无法说出恭维顾峻川的话来，他的性格实在不算好。跟他一起生活会很痛苦。”

    蔺书雪扬扬眉：“所以，夫妻生活？”她这人讲话很直接，跟年轻人没有代沟。她倒是很想了解倘若离婚，他们之间会割舍到什么程度。

    对这一点蔺雨落也并不避讳：“我们之间有这一层进展确实是意外，不可否认，夫妻生活很好。但离婚后，我们都能断干净。”

    “你们？”

    “对，我和顾峻川。这一点我们都能做到。”

    蔺书雪不知道蔺雨落对婚姻是否抱有幻想，她的婚姻一团糟，所以她不会劝别人爱情至上，哪怕是火坑你也要跳。这太缺德了。她听蔺雨落描述她跟顾峻川之间的相处，就觉得这两个人走进了一个怪圈。他们尝试彼此依靠，但并未敞开心扉。至今仍把对方当作自己人生的污点，因为是污点，所以不肯从其身上去发掘优点。又或者他们觉得这样的发掘根本没有意义。

    反倒是蔺书雪这半个局外人，能看得通透些。

    两个人坐在那天南海北聊了很久，聊到顾峻川来接蔺雨落，被蔺书雪强行按在那解决了剩糕点才放他们走。

    那些点心吃多了就腻，腻得顾峻川直恶心。开车的时候他对蔺雨落说：“我有时候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们喜欢吃这些东西？拍照好看？情调好？”

    “我也不知道。我对这个也一般。”

    顾峻川看她一眼：“那你喜欢什么？”

    “我一直都喜欢海，我还喜欢山，一座又一座的山。”蔺雨落跟顾峻川描述她家乡的山，从前她最喜欢爬山，爬到半山腰就能站在云上，能看到被云层遮住的城市、乡村、河流。她常想象她划着一艘船从山下经过，岸边的草叶抚过她的脸颊。而她唱着歌。

    那简直是世界上最美的事。

    顾峻川打断她：“你还会唱歌呢？你给我唱一个。”

    “我唱歌跑调。”

    “唱歌跑调还想象自己唱着歌…”

    “顾峻川！”

    蔺雨落气极拍他胳膊，顾峻川大笑出声。笑够了才说：“回家实现不了，但划船后海那片就行。玫瑰白塔倒映水中，现代文明和传统建筑的冲撞，也不错。划过吗？”

    “没有。”

    “明天带你去。”

    “明天要去北戴河呀。”

    “不是晚上出发吗？”

    顾峻川笑她傻，当即让蔺书雪找方柳划课请假。于是下一天的行程变成睡到自然醒-超市采购-后海划船-火车站集合看海。蔺雨落因为这突如其来提前的假期有点开心，顺口夸赞顾峻川几句，夸他纨绔子弟非常会玩，请假划卡成本高不眨眼，还夸他懂得合理安排时间。褒贬参半，顾峻川懒得跟她计较，只是到了晚上狠狠惩罚她一顿。

    第二天真的去划了船。

    说是划船，其实租到的是脚蹬电动船，两个人刚蹬十几米，就突如其来刮起一阵大风。船在河面上被风吹得打转，转眼就撞到另一艘。工作人员在岸边大喊：“划回来！划回来！危险！”按道理说，刮风就不租船，谁知会刮这么一阵歪风。

    蔺雨落很害怕，坐在那里紧紧抓着顾峻川的手，嘴唇直哆嗦：“顾峻川，你不会是故意要害死我吧？我掉下去你不救我，让我淹死…咱俩是不是没恨对方到这个地步啊？”

    顾峻川看她吓那个德行，有心想嘲笑她几句，可她眼角已经有泪珠子了，他虚情假意抓住她的手：“蔺雨落你听我说，你别害怕。如果你有遗言，现在就告诉我，我会帮你转达的。”他说完在蔺雨落额头狠狠亲了一口，大笑出声。

    那阵歪风突然走了，水面归于平静。蔺雨落也平静下来。她的手快把顾峻川手指头捏折了，指甲还把他手背抠破了皮。

    她有点不好意思跟顾峻川解释：“我水性不好，而且刚刚那阵风太吓人了。你看到了吗？水面一直在动，旁边那船上的人衣服都湿透了…”

    “水性不好你幻想自己在你老家山下的河里划船？”顾峻川这艘船的发动机竟然坏了，他一边骂骂咧咧蹬船，一边给蔺雨落指：“看到那个亭子了吗？两百多年吧。”他胡说一通，蔺雨落竟深信不疑。还认真问他：“叫什么啊？”

    “金山寺。”

    蔺雨落咀嚼一遍，终于意识到顾峻川在耍她，就用力捏他腿：“让你胡说！”

    顾峻川低头看了眼她的手，提醒她：“你自己看看你手捏的地方，合适吗？”再向上一点就是他命根子，在别人看来，这对情侣怎么这么没羞没臊？

    蔺雨落慌忙抽回手，看向波光粼粼的水面。船却不动了。

    顾峻川靠在那：“蹬不动了。咱们就这么飘着吧，看能不能随缘飘到岸边…”

    “我蹬。”蔺雨落让他站起来跟他换地方。顾峻川站起来故意晃，船也跟着晃，蔺雨落尖叫一声坐下去，顾峻川又哈哈大笑。

    “怎么你才肯蹬？”

    “亲我一口。”顾峻川把脸凑过来，等了很久，蔺雨落的嘴唇落在他脸颊上。在她撤回的时候他的手臂拦住她，含住了她嘴唇。

    她靠在他肩头，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很不自在，脸藏进他颈窝。他的唇追过去，啃咬她嘴唇。浅浅深深，握着她肩膀的那只手愈发用力，攥得她肩膀要碎了一样。

    顾峻川再次蹬船的时候说了一句他上学时候同学们常说的玩笑话：“不亲嘴儿谁上后海划船啊！”

    他悠然蹬船，人是那么一个翩翩佳公子模样的人，笑声又是那么八面通透的笑声，在旁船侧目之下不见他收敛。蔺雨落突然意识到为什么顾峻川的编剧女友希望他不得好死了。倘若他们的恋爱光景更甚今日，那顾峻川的突然叫停对那姑娘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不知要过多久才能痊愈。

    顾峻川简直不是人。

    但这一次的划船很开心。

    以至于在火车站见到早早就到的蔺雨舟的时候，蔺雨落的笑意还没收敛。她远远对蔺雨舟招手，姐弟俩在候车大厅里跑向对方。

    蔺雨舟到了蔺雨落面前把枣糕递给她：“趁热吃！皮儿是脆的！”蔺雨落捏起一块，真好吃。

    “然后欢迎我的姐姐跟我一起看海。”蔺雨舟举起一张白纸，上面写着：蔺雨落的海。

    顾峻川站在一边看着，突然生出一种感动和羡慕来。

    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