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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0章 第九朵雪花(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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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雨华在狱中度过了生不如死的六年,本来他表现良好可以提前释放,谁知某次他不堪受辱奋起反抗时,不小心咬坏了某位暴躁老哥的命根子,于是不得不又在牢里多待上几年。

    总之,当他出狱时,他已经四十八岁了。

    出狱第一件事不是给家里人打电话(他坐牢后家里人羞于启齿与他相认),也不是回到自己的房子(钢琴学校被迫关闭后赔偿老师家长及罚款低价急售),而是先去医院看病。

    这八年来,杨雨华不止一次疑心那位负责给囚犯看病的医生在敷衍了事,明明他痛得要命生不如死,上厕所都得自己把漏出来的肠子塞回去,怎么到了医生嘴里,他就身体健康,什么事也没有?

    那些畜生不把他当人看,他几次三番报给狱警,狱警都不管,说什么他无故闹事——他怎么无故闹事了?他们分明就是故意整他!

    杨雨华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毕竟他挑猎物只看对方性格,但能在零几年就送孩子来上昂贵钢琴课的家庭,再穷恐怕也穷不到哪里去,杨雨华心里有鬼,也不敢把怀疑的名字喊出来。

    他不懂,牢里强|奸|犯多了去了,为啥就只有他遭殃?他皮肤不是最白的长得也不是最好的,可每个畜生看见他都跟苍蝇叮着蜜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思不得其解的杨雨华已经与世界脱节,他手里攥着的按键手机跟不上时代,大街小巷的人们手里都拿着没有按键的手机,手机背面印着一个很迷你的小机器人图案,不过杨雨华没有心思细看,他只能像那些不会用智能手机的老人们一样,用最原始的方法排队挂号。

    光挂号就花了两个多小时,等排到杨雨华天都黑了,他的腰直不起来,中途去了几十趟厕所,不是解决生理问题,而是如果不去厕所,他可能等不到看医生就要死了,得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把肠子塞回去。

    出狱后这种情况变得愈发严重,杨雨华不想死,他还想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找个老婆生个孩子过普通人的生活,等看完病他就离开!

    “杨雨华!到你了!”

    市二院考虑道不会使用智能手机的老年人非常多,所以排号时不仅有大屏幕显示,还有电子语音播报以及护士带领。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杨雨华这个名字被叫响时,杨雨华发现周围女男老少都往自己这边看,他不明所以,但刚出狱的囚犯身份令他倍感心虚,多年的监狱生涯蹉跎煎熬,还不到五十已是半头白发腰部伛偻。

    在病人们古怪的视线中移动,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杨雨华只能安慰自己不要在意。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周围的病人们无论是否相识,都开始交头接耳:

    “怎么会有人叫这么个晦气的名字?应该是巧合吧?”

    “咋个可能是巧合?其它城市叫这名可能是误伤,但咱们市不是原形吗?”

    “对啊对啊,而且刚才那个人年纪也对得上,该不会真是那人渣吧?”

    “不可能吧,杨雨华不是死了吗?”

    “你说的那个是电影结局,结局要是不死也太黑暗了,但现实的法律肯定不会判死,顶多判个十年左右,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

    病人们在聊什么杨雨华不知道,他只知道,给自己看诊的医生在拿起他的病历后,原本笑容满面的亲切模样瞬间消失不见,旁边的护士也是,她们突然变得很敌视他,杨雨华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检查结果居然跟在监狱里时一模一样,杨雨华额角青筋突突跳,他觉得自己被耍了,花了所剩无几的钱来挂专家号,可医生却说他没问题?怎么可能没问题?要是没问题,他怎么会这么痛?

    医生态度极其冷淡,完全是凭借职业素养才没有口出恶言,她对杨雨华说:“如果你不信服我的检查结果,可以再去别的医生那里挂号看一下。”

    杨雨华刚才趴在检查床上脱裤子被个女医生看,他花了好几分钟也没能克服心理障碍,下意识就认为这位医生敷衍了事,在狱中受尽屈辱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现,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把抢过医生桌上的美工刀,就要朝对方捅过去!

    拿着托盘的护士眼疾手快,迅速拍了过来,杨雨华在监狱里受了老鼻子罪,力气不大,刀没捅着人不说,手腕还差点儿被护士拍折了,他在这儿医闹,却不知道有看诊监控,最后医院领导闻讯赶来,紧张地问:“李医生,你没事吧?”

    李好甩了甩手:“我没事,已经报警了。”

    这边动静闹挺大,不少好瞧热闹的病人都凑了过来,立刻有人热情相告,说这个医闹的病人叫杨雨华,这名字本市人民可太熟了,大家开始指指点点,杨雨华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好像让他又回到了被警察带走的那一天。

    老师们、学生们、家长们,同一栋写字楼里其它公司的陌生人……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他,而如今围在他周围的这些,目光除了好奇,还有浓浓的鄙夷。

    好像他已经被扒光了丢在太阳底下,每个人都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

    领导顺手翻了翻病历,表情也变得和其它人一模一样:“你还真是那个猥|亵强|奸的人渣杨雨华?你出狱了?”

    这句话可谓是一颗巨石落入平静湖面,本来病人们听到叫号就在讨论了,如今主角被认定真身,场面顿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杨雨华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怎么回事,就遭来一阵拳打脚踢,愤怒的正义病人们才不管他有没有病,这种畜生打死都不为过!

    医护人员们只能努力拉架,你说这平时搁医院闹事的人不少,但遭殃的大多是医生护士,像这种一大圈病人群殴一个病人的场面,饶是李好已工作数年,依旧得说自己没见过。

    最终还是警察到了才拉开,而身体孱弱的杨雨华已是进气儿少出气儿多了,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要搞清楚,他要弄明白!

    一直都坐进审讯室,杨雨华才懂为什么每个人听见杨雨华这三个字都恨得牙痒痒。

    就在今年,一部名为《嘘》的电影上映,执导的是近几年声名鹊起的鬼才导演何想想,电影一经问世便在三大国际电影节斩获数项大奖,原本只拍过纪录片与微电影的何想想也彻底奠定其新生代优秀导演地位,如今正炙手可热。

    《嘘》这部电影,讲述了几个原生家庭各有不同的女孩被教导她们的钢琴老师精神控制,最后打破藩篱共同策划了一场谋杀的故事,好巧不巧,这位钢琴老师就叫杨雨华,导演何想想在接受各国记者采访时亲口承认有原形,好奇的观众们一查,嘿还真是,何想想出生的城市里,真有个叫杨雨华的钢琴老师。

    电影生动细腻地刻画了女孩子们之间稚嫩而又坚定的友情,以及她们懵懵懂懂后彻底的成长,钢琴老师杨雨华是真实存在的恶魔,而女孩们用她们的双手共同屠龙,没有等待任何人拯救。

    影片拍摄手法一改何想想之前拍纪录片时的温馨饱满,整体风格清新诡异,既天真又阴暗,深受家长与同事信任的,名声在外却人面兽心的老师,性格迥异为了逃脱噩梦绞尽脑汁的女孩,她们本来并不知晓彼此存在,但却受到了同样的伤害,导演对于儿童性|教|育的缺失、女孩们被打压的天性、人们对受害者的过分关注都有极为深刻的探讨,以至于平均年龄不超过十四岁的女孩们联合起来谋杀钢琴老师时,观影的人只会感到分外痛快。

    当然也有人对此表示质疑,认为题材过度黑暗,三观不正,电影结局居然不是钢琴老师被捕,而这些女孩们也没有被送进少管所,结尾女孩们手拉着手围绕着浴缸站成一圈,围观钢琴老师溺水而亡的一幕实在叫人毛骨悚然,令人忍不住怀疑她们长大后是否是能正常生活,还是同样成为恶魔。

    《嘘》的电影名由来,一是钢琴老师在强迫女孩时,她们一旦想要挣扎或求救,他便竖起一根手指发出嘘声示意她们闭嘴,二则是结尾,面露哀求也想要挣扎求救的钢琴老师被女孩们围着,她们同样竖起一根手指,发出嘘声。

    在接受采访时,也有记者询问过何想想关于结尾的争议,何想想笑着回答说身子不怕影子斜,如果杨雨华不做恶事,女孩们自然也不会报复他,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如果家庭和社会能多给孩子一点关爱一点信任,事情会不会又不一样呢?

    最重要的是,这是经由艺术加工后呈现出来的虚拟作品,电影结尾处阳光透过浴帘照射进来,已经昭示着女孩们脱离阴影迈向新生,所以没必要想那么多。

    结尾的设计只是想告诉每一个正在苦难中的女孩:反抗无罪。

    至于别人怎么解读,那就不关何想想的事了。

    学习进步小群里,萝卜科技有限责任公司的况总吐槽道:“按照部分人的说法,你应该把结局改成孩子们鼓足勇气前去报警,正义的警察叔叔逮捕杨雨华,人们对受害的女孩们完全没有一点鄙夷,社会学校同学都很好的接受了她们,杨雨华被判枪决,这样才完美,但奖你是别想拿了。”

    长垣律师事务所的柯律师发来一条语音:“你说觉得电影结尾对孩子教育意义不好这种说法我还能理解,文艺作品总是有争议的,但为杨雨华叫屈觉得他罪不至死的都是什么货色?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他们都是潜在的强|奸|犯,一般正常人谁会代入罪犯视角?”

    这时群里迅速被一串感叹号刷屏,市二院肛肠科主任李医生在刷完屏后:“你们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没等别人问,她又急性子发了个视频出来,大家点开一看,别人不认识,何想想还能不认识吗?这家伙化成灰她都认得出来!

    正想发点捶地大笑的表情包,却被常年潜水不见说话的某个人抢先一步。

    头像是一棵参天大树的人说:“哟,这不是咱老熟人吗?”

    在肛肠科看见杨雨华的惊讶迅速被万年潜水的林天娇替代,何想想迅速发起多人通话,该说不说,况总公司新出的这款手机性能极好,不然也不能把杨雨华的脸拍得那么清楚,现在全国人民……啊不,是全世界的人都认识了他,除非他换个星球生活,否则想要重新开始比登天还难。

    “哟~”她学刚才林天娇说话,“这不是咱林书记吗?怎么有空到咱这小群里面来讲话啊?大家鼓掌欢迎!”

    林天娇:“这就是你对待恩人的态度?”

    其实有个外界传言是对的,何想想上头真的有人,她家里有钱,想拍什么就拍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自由得很,但有时拍出的片子过于犀利真实,这种时候,就得仰仗在国宣部任职的林书记了,国宣部目前对于文学作品的审核既严苛又宽松,严苛是指严查对青少年及幼儿发放的课本读物,宽松则是对于《嘘》这样优秀且现实的作品,并不会一刀切。

    国宣部是主管意识形态方面工作的综合职能部门,今年三十四岁的林天娇于三年前从省教育局被调入国宣部,群里说话她基本不参加,因为真的没时间,算算上次聚会,那都是快两年前的事了。

    何想想:“你今年有时间不?过年就算了。”

    众所周知,越是过年这种大日子,林书记越脚不沾地。

    反正何想想是不明白,工作都忙成这样了,林书记是怎么还能挤出时间给况总提供技术支持的。

    林天娇也没法告诉好友,她根本就是走个过场,技术是0936提供的,先进,但不超脱时代,没看大家现在都用萝卜手机,别说是其它国产品牌,就是外国品牌也在逐渐退出国内市场,原因就是萝卜科技的芯片技术无法模仿,破解更是完全没可能。

    况锦凡本来打算给林天娇三成股,林天娇没要,这些钱被用于女孩助学,她自己手头的盈利,基本上也全投进来了,几个人里就属何想想时间多,她忙起来是真忙,闲下来时也是真闲,平时则由沙老师负责管理——林天娇亲自去挖的人。

    对沙老师来说,她做老师教到的学生,远没有加入萌芽助学帮助到的孩子多,跳槽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大家聊了不到十分钟,李医生就被叫去加班,林书记也要去加班,剩下柯律师何导况总三人暂时没事,干脆挂着语音做自己的事,何想想电话响了,是她妈打来的。

    人世间最稀奇的事情都发生在她家,何想想大学毕业后当了两年场记,然后做了执行导演,一直到毕业后第四年才执导,那时她寂寂无名,好友们却个个前途无量,林天娇理学博士青年才俊又是公职人员,李好进了市二院,柯媛直接进了一等一的事务所,况锦凡更不用说,大学还没毕业就成立了工作室,一点一点发展到了今天的萝卜科技。

    她没心情接,就先摁掉,跟好友们汇报接下来的行程:“我现在先回家去,这次我要好好休个假,休上七八个月,啥应酬都不参加。”

    况总闻言,立刻道:“那你休息够了记得来萌芽,我这正缺人,对了老柯,前两天你说有人划你车,人抓到没?”

    柯媛应道:“还没呢,找我麻烦的人多了去了,那天监控又坏了,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

    何想想正想问两句,面前突然跳出来一位老人,把她吓了一跳,幸好对方及时开口说话,不然她不敢保证对方还能不能全须全尾的站在她跟前。

    语音里另外两人听了连忙询问怎么回事,何想想回答道:“不知道,是个不认识的人。”

    “何女士,你知道林娇的电话吧,啊?你知道林娇的电话吧?!”

    说话的是个状似疯癫的老年男性,苍老驼背衣衫褴褛,这大冬天的,他穿得却很是单薄,但凡有点同情心的人见了都会为之动容,但原谅何想想吧,她是个没有心的女人,每次看到流浪汉,她都会想起少年时的卧谈会,那个有关“流|浪|女”的话题。

    咦?

    慢着,这人张嘴就找“林娇”,而且这张脸虽然老了很多,皱纹遍布,可何想想却感觉自己见过。

    她记忆力不错,饶是十几年未曾谋面,还是叫她认了出来:“你是林永民?”

    何想想对林永民最深刻的记忆就是他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对林天娇讲述自己多么多么辛苦多么多么不容易,见过几次面,脸长什么样早不记得了,结果这人一跳出来,记忆也重新回笼。

    她是不知道林永民多大岁数,但肯定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模样。

    林永民老泪纵横:“你跟林娇上学时就是好朋友,你一定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吧?求你给我她的电话,或者你帮我联系她也行,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啊!”

    何想想没回答,而是问道:“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啊,你不如跟我说说?”

    面对何想想的问话,林永民却避而不谈,径直哀求何想想,只说有急事。

    何想想说:“不好意思,我跟她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我也不清楚她现在做什么工作,人又在哪儿,你可能找错人了。”

    耳机里传来柯媛的声音:“林永民找你?还说有急事?那不用想,肯定是他儿子出事了呗!”

    今年只有何想想一人回家过年,也难怪林永民找上来,回来之后她接受过采访,播出时间就在这两天,想必林永民就是在电视上看见她才找过来的。

    “不可能!”林永民摇头,“你肯定知道!你现在住的这个房子不就是她的吗?你要是跟她没联系,怎么还能住她的房?”

    何想想没想到他居然是带脑子来的,笑道:“虽然我们很多年没见面,但这房子的密码一直没换,我怎么就不能住?”

    她可没撒谎,毕竟她是搞创作的,比较多愁善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跟好友上次见面是在一年前,这中间隔了沧海桑田,可不是多年没见。

    林永民听不进去,他眼睛通红,扑通一声给何想想跪了:“求你了何女士,你告诉我林娇的电话,我自己打给她,我亲自求她!”

    何想想问:“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呢?”

    林永民依旧不肯说。

    何想想再问:“是你儿子出事了吗?”

    她跟好友亲密无间,林天娇自己在政府工作,不可能不管亲人,但她手头是真没钱,稿酬也好版权费也好分红也好,这些钱全投进了萌芽助学,而且她已经很多年不写小说了,每个月她会给林永民和许秀娟各一笔赡养费,数目不多,但足够两人生活。

    然而林永民要贴补林家宝,这钱就远远不够了,孙玲前些年跟他起诉离婚,没要林家宝,林老太也病死了好些年,可想而知这种环境下林家宝会长成什么样。

    要何想想说,许秀娟就聪明得多,跟郭老师离婚后,在娘家住了没几年就搬了出去,在饭店里当洗碗工,一个人租房子住,自己有工资,每个月还有女儿给的赡养费,不然她要是还住娘家,恐怕伺候完继子就得伺候外甥。

    柯媛说这种农村宅基地官司不好打,但也不是不能打,许秀娟虽有点变化,整体却还是向着娘家的,逢年过节大包小包回去不说,许外婆病倒在床,吃喝拉撒也都她照顾,她不可能跟娘家撕破脸去抢地,就算柯媛免费帮打,她恐怕也会怪柯媛不安好心。

    这就是为什么学习进步小团体会把重心放在女童助学上,同时以“萌芽”命名基金会。

    她们要做的,是保护下一代孩子不会重蹈覆辙,资源宝贵,要用在值得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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