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愣了一下，笑道：“你这人真是奇怪，在别人名字之前，不应该你先自报家门吗？看你这样子，年纪跟我也差不多，你怎么躺这里了？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姬连钰回神，他不是应该仙魔大战，要收兵之时，却被如来拉进了幻境里，是如来将他送下来的。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向心里不会有波澜的他，竟然开始踌躇起来。

    女子穿着一袭红色劲装，腰间佩剑，在这红枫林，比火还要耀眼。

    秋风里带着凉意，卷起一地萧瑟的枯叶。

    而姬连钰此时脑袋突如其来的昏沉，一头栽进了女子的怀里，不省人事。

    直到他再次睁眼，已经是身处一间茅草房里了，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在红枫林里看见的女子，她手里拿着一方湿帕子，给他擦着脸。

    “第一次见到你这么能抗的，受这么重的伤也不吭一声，看你这伤口，你是修仙之人吧？”

    修仙之人？

    “我也不会打听你从哪里来，除了修仙之人，也不会有人悄无声息进到红枫林里。”

    她说着起身端起药碗递给他。

    姬连钰接过，她坐在位置上，继续说，“我不是修仙的人，所以对于你身上的伤只能按照我们普通人的法子来帮你治疗。”

    他默默将汤药喝了下去，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

    就好比出现在梦里的人，久到他都快要忘记，而那个人最后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在跟他说话，活生生的人。

    “你不修仙吗？”

    女子回头，一脸困惑：“修仙？我打仗都还来不及，我哪有时间修仙。”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是啊，修仙，明明在他过去的记忆里，那个昙花一现的身影，哭着跟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人，她身上也毫无法力，却比任何人都要心疼他。

    时间过了这么久，她早已入了轮回好几世。

    她临走的时候跟他说：“我叫姬宁乔。”

    姬连钰在这里养伤的时候，姬宁乔隔三岔五的会过来一趟，来的时候都会捎上一些食物跟疗伤的药。

    莫约是看着他话少，总是一副心不在焉，又是修仙之人，她倒是什么都跟他说了起来。

    她说她其实是南唐的公主，却因为出生那年，天下正逢大旱，这场大旱已经持续了三年，而偏偏她出生之时，带来了降雨，久旱逢甘露，这本是一个好兆头，令人惊讶的是这场大雨无休止，引得山洪水涝一波又一波。

    那是南唐最艰难的四年。

    从福星的名号被说成灾星，从记事起，她就被南唐的帝王扔进了军营里，命里带灾的人，还不如去战场上，自生自灭。

    一国的公主，识文断字水平差得很，却耍得一手好剑法，她在茅草屋面前给姬连钰挽起的剑花很是漂亮。

    他就这样看着她，时间过了大半个月。

    “我叫连钰。”

    因为从出生起，所有人都这么喊他，在望都城里，除了寻方跟明非，其他人都喊他狐妖。

    姬宁乔收起长剑，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一瞬间，她竟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落寞。

    “你姓什么？”

    “没姓。”

    “要不以后你跟着我姓吧，一个人的出生怎么会没姓氏呢，反正我做什么，大殿上的那位都不会管我，给你冠个国姓又如何？”

    姬宁乔笑着，很是离经叛道，但是却让他的心莫名跟着疼了起来。

    他喜欢坐在门槛上看她舞剑，剑风掠起遍地的红枫，衬得她眉眼很是好看。

    后来姬宁乔来看他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少，最后一次来这里，是带着伤来的。

    素净的脸上染了鲜血，那双眸子很是疲倦，在对上他目光的时候，整个人栽了下去，姬连钰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上前接住她，让她倒在自己怀里。

    他是第一次这样抱着别人，传来的体温让他不敢动弹，更让他手足无措。

    姬连钰微微低头，指尖泛着光，替她治好了身上的伤，姬宁乔还没清醒过来，他就这样抱着她，站在原地目光看着外面。

    “乔乔，快冬天了。”

    姬宁乔醒过来的时候，闻见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海棠香，而抱着她的手也在这时候松开。

    “何故受得伤？”

    “行军打仗的，哪有不受伤的道理。”

    她说得很轻松，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谢谢。”

    姬连钰转身走了出去，“不需要你跟我道歉，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们。”

    “你是修仙之人，你的手应该是干净的，我听说你们最忌讳的就是人命，所以，你是干干净净的，这些事求不得。”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掌心，他手上早就不干净了。

    “你伤好之后就离开吧，关山要打仗了。”

    姬宁乔将一个绣花的钱袋塞进他手里，她走了，宛如梦里那个距离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关山要打仗了，他待在茅草屋的这些天，总能听到远方传来的嘹亮的号角声。

    他隐身远远在半空中看着姬宁乔带着将士跟蛮人厮杀，在危急关头施法救下姬宁乔，战场上的红衣似火的姑娘，就在前几天还拖着疲倦的身体告诉他，要打仗了。

    姬连钰离开了茅草屋，选择去了关山城里，用姬宁乔给他的钱财置办了一间小屋。

    空闲的时候日日坐在关山城的城墙上，喝着酒，望着远方，等到南唐的号角声吹响，他就去到她的身边，暗中护着她。

    这一仗打了许久，直到秋天过去，冬雪落了下来，这场仗终于打完了。

    他站在人群之中，望着姬宁乔凯旋的回城，身披铠甲，长枪骏马，英姿飒飒，带着军队穿过关山城的长街。

    而他腰间挂着姬宁乔绣花钱袋，跟他一身玄衣很是不搭。

    这就像是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或者是还在青丘该过的日子，在这有阳光洒落的人间，看着他心头藏得最深的姑娘，一年又一年。

    会在夜半时分，提着酒，飞到关山城的钟塔上，横坐在栏杆之上，喝着酒，看着头顶上的月亮，淋着月光。

    这份平静，让他沉寂了万年的心，在入魔之后，第一次有了对光明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