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死亡的恐惧，让陈姨娘脑筋极快地转动。
只有把最受宠爱的何绵绵拉下水，让崔夫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何绵绵身上，她才能免于一死。
陈姨娘嘴里吐着血，口齿不清，却还是将何绵绵的老底掀了个彻底。
说罢，她对着崔夫人使劲磕头，额头血迹斑斑，几乎要看不出人样来。
她含混不清地哭诉道：“妾身并非有意要害夫人，都是大小姐唆使妾身做下这种糊涂事，求夫人饶命啊！”
“你胡说！你也诬陷我！是不是何姣姣唆使你的？是不是？”
何绵绵听到这些话，目眦欲裂，伸手抓过陈姨娘就要打她，却被一旁的嬷嬷眼疾手快地抓住了。
陈姨娘的话不尽不实，漏洞百出。要是以前的崔夫人听了，只怕会将她乱棍打死，呵斥她诬陷何绵绵。
可今时不同往日，狸猫换太子之事，已经让崔夫人已经愤怒到极点，再加上陈姨娘这番话，无疑是在她的怒火上，又浇了一层油。
崔夫人愤怒到极致，整个人反而平静了下来。
“贱妇，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她的目光投向何绵绵，冷漠至极，连称呼都变得狠厉。
何绵绵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声音颤抖，“母亲，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是绵绵啊！是你的女儿啊！”
“绵绵？这个名字你也配吗？”
崔夫人冷冷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不相关的人。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绵绵这个名字，寄托了她对何鸿图无尽的情思。
何姣姣是她在逃难途中生下的孩子，那时何鸿图还留守北方做监军，抵御胡人的入侵。
那时的他，还是个立志报国的青年英杰，为了国家。
可十六年过去，他却变成了另一个人，为利益将亲生女儿弃如敝履，向发妻隐瞒狸猫换太子真相。
他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弄权者。
如今再看绵绵这个名字，崔夫人不禁苦笑。
她的思念，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或许，这个夫君，她也不该要了。
“崔夫人，你说我不配绵绵这个名字，那你又何尝配做母亲？”
见再唤不起崔夫人一丝一毫的心软，何绵绵心里害怕极了，也恨急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这一个月以来，她受到的冷遇，转化成失望与恨意，全都爆发了出来。
她咬着牙，对崔夫人恶狠狠地说道：“你说我心如蛇蝎，屡次陷害何姣姣，不配为人，那你又配到哪里去！你也是陷害何姣姣的帮凶！别在这里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我为难何姣姣的时候，你明明都在场！现在将这一切都推到我身上，你以为这样就不会受到良心谴责了吗？”
何绵绵双眼赤红，状似疯狂地看着崔夫人，“何姣姣刚回来的时候，说她是乡野村人，不懂礼仪，让她以我为榜样的是你，让她事事让着我，不要跟我争抢的也是你，让她待在我身边，别在贵人宴席上到处乱跑，以免贻笑大方的还是你——”
“把她关进监狱也是你同意的，她要跟何家一刀两断，你也没有阻拦，让她对你们绝望的，明明是你和爹爹说的那些诛心的话！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你们自己造成的！不是我！
“现在因为陈姨娘的胡说八道，你就要舍弃我，拿我当投名状，取悦你的好女儿，那不能够！”
崔夫人呼吸急促，捂着心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并不糊涂，何绵绵对何姣姣施展的拙劣手段，她是知道的。
在不知道何绵绵是被故意调换之前，她觉得，何绵绵做的这些，只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
何绵绵只是太害怕被抛弃，才做出这些事来吸引她们的注意。
何姣姣不过是受些委屈，根本不值得一提。
可如今看来，自己错的太离谱了，何绵绵分明就是一只饿狼，躲在阴暗里，对她的女儿蠢蠢欲动。
她心中更加后悔，忍不住反驳，“要不是你装出一副深受委屈的样子，我怎么会每次都维护你？”
何绵绵瞪圆了眼睛，怒吼道：“那都是因为你自己蠢！怨不得别人！”
“你！”
崔夫人一张面皮被气得通红，隐隐发紫。她的拳头攥得死紧，跌坐在座位上，几乎要喘不上气。
方大夫连忙给她扎了几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恢复了过来。
她愣愣看着一旁安静站着的何姣姣，心痛如绞，泪如雨下，“姣姣，你还愿意跟母亲离开回崔家吗？你外祖父他们会很疼你的。”
何姣姣站在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何绵绵说的并没有错。
原主灰飞烟灭的悲剧命运，崔夫人和何丞相起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不是他们偏心偏信，养出何绵绵这个罪魁祸首。在原主归来后，还一味纵容她对原主的诬陷，不加详查。
原主不至于最后心灰意冷，落得个神识消失的结局。
如果这具壳子里，现在装的是原主，何姣姣觉得，她一定不会原谅崔夫人。
但也许是因为原主太过善良，不愿再卷进这场闹剧之中，对她的亲生父母复仇。何姣姣才阴差阳错，被卷进这个几乎已经接近尾声的故事里，替原主继续她的人生。
何姣姣叹了口气，在心里为原主祭奠一番，“你的冤屈，你母亲已经知道了。希望你能走得安详，下辈子有一双爱你的父母，衣食无忧，快乐过一辈子。”
见何姣姣并不答话，崔夫人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地震一般，摇摇欲坠。
她的心里空荡荡的，像是有什么最宝贵的东西失去了一般，何姣姣的沉默就像一记重重的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她好像失去了一切，轻信自己唯利是图的丈夫，为了一个串通外人谋害自己的孩子，让亲生孩子流落在外，与自己离心离德。
这怕不是天底下最大的惩罚。
作为一个母亲，她真是失败至极。
何姣姣要是不原谅她，简直是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