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周围登时响起一片哗然之声，有一个长须长髯的中年男人站出来，他身穿圆领月白长袍，身形臃肿，一双三角眼满是怒火，隔着护卫指着何姣姣的鼻子指责道：

    “你这个小娘子怎么如此无礼？你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羞辱他？”

    何姣姣挑了挑眉，面带疑惑地说道：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刚刚也听到了，我养父想去时花楼自力更生，我看他还有几分姿色，就派人帮他实现愿望，尽一个养女的孝心。我何错之有？”说完，她歪头对着人群笑道，“各位，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周围躁动的人群停了一瞬，中年男人气结，他确实听见这个被拖走的男人要将何姣姣和婢女卖进时花楼，逼良为娼。但他确信那只是这个男人的酒后胡言，并不能算数，反而何姣姣要将养父卖进时花楼才是大逆不道。

    这样想着，他有了底气，抖了抖袖子，冷哼一声，说道：

    “就算他想将你和你的婢女卖进花楼，那他也是你的父亲，你不能做出把他卖进花楼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闻言，何姣姣冷笑一声，开口道：

    “现在要讲孝道了是吧？那我倒愿意和你好好说道说道。我乃何丞相与崔夫人的亲生女儿，却被眼前这个所谓的养父偷偷带回家虐待了十六年，剥夺了我尽孝父母跟前的机会，众人皆知，这是一罪；他明知我是相爷千金，却意欲将我卖于烟花场所，逼良为娼，这是二罪；在被发现抱错孩子后，敲诈勒索了丞相府五百两纹银，这是三罪。这样不顾人伦，罔顾国法，威逼官员的狂徒，我不追究他的罪责，将他送到时花楼待客，已经是看在我养母的面子上了，否则我一纸诉状告上官府，判他个秋后问斩都是轻的！”

    说完，何姣姣直视他的眼睛，目光锐利，带着一种不可直视的威严：

    “你如此维护他，莫非与他是同谋？！”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上来，中年男人脸色一变，刚要说话，就听到陈富贵不可置信地看着何姣姣，讷声说道：

    “姣姣，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是吉祥跟你说的还是......”

    说着他脸色大变，不顾侍卫的桎梏，慌忙摆手，对着何姣姣大声喊道：

    “这事跟我没有关系！都是吉祥出的主意，都是她啊！”

    吉祥正是陈姨娘的闺名。何姣姣心念一转，他说的“这些”，应该就是指抱错孩子的事。而何姣姣说的故意调换、故意虐待，不过是根据原主身上的陈年旧伤判断的，并没有真凭实据，说出来不过是想驳倒眼前这个多管闲事胖男人，谁知竟然真的被她炸出了一条大鱼。

    当年调换何绵绵与何姣姣的事，看来陈姨娘也有参与，而且原主并不知道真相。

    那何丞相知不知道原主与何绵绵是被有意调换的呢？

    应该是知道的吧，陈富贵这没城府还爱酒后胡言的模样，要从他嘴里套出话来简直易如反掌。她无意间的虚言，都能套出话来，何丞相没理由不知道真相，想必这也是他冷落陈姨娘的原因吧。

    而何绵绵这个人就更有趣了，听雪芙说，在原主回来之前，她与陈姨娘一直是陌路人。而在原主进监狱后，她就与陈姨娘亲如一家，应该也是知道真相的。

    事情现在变得有趣了起来。何姣姣冷笑一声，正常人家知道自己的孩子被故意调换还恶意虐待，怕是只恨不得撕了对方一家人吧。

    可到现在何丞相还是对何绵绵关怀备至，甚至为了何绵绵将原主大义灭亲。

    那么何丞相给了陈富贵的五百两纹银，与其说是为了报答陈富贵养了原主十五年，不如说是向何绵绵表态，何家对过往之事并不追究，何绵绵只要安心做好皇后便是了。

    这么一想，原主这一生真是可悲，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都是被何家放弃的一方。

    何姣姣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苍凉感，她尽力压下这股异样的情绪，对着拖着陈富贵的侍卫摆摆手，示意他们放开他。

    “今日先放过你，以后再来我面前造次，我定让你知道厉害。”

    说完转身就走，人群被侍卫隔开一条路，见无热闹可看，纷纷散去。见何姣姣收手，中年男人也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地随着人群散开了。

    包子摊前只留下软成一滩的陈富贵，趴在冰凉的青石砖上瑟瑟发抖。

    原主已经消失了，再追究她受过的苦难也没有意义。何姣姣是个向前看的人，如果这次陈富贵没有来恶心她一回的话，她也不会去找他麻烦。

    只是......何姣姣低头看向自己莹润的手指，上面一个老茧都没有。看陈富贵的打扮，他们家也不会富裕到哪里去，而在这种渣爹＋穷困潦倒的环境下，原主还能有这样一双细腻柔软的手，养母对原主应该是很好的。

    论情论理，她都应该去看一眼养母，替原主尽完她未尽的孝心。

    在派人问清楚陈富贵家的住址后，她吩咐两名侍卫去丞相府带来一架马车在街口等待，自己则跟熟门熟路的侍卫去了人口贩子所在的人市。

    在这个不拿人当人的架空封建制王朝，何姣姣不能免俗地要入乡随俗。但作为现代人，眼前这中将人像畜生一样绑起来关在笼子里的情景还是引起了她的不适。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以HR的心态来到人市，只把这个遍地插标自卖，满是弓腰堆笑的人牙子的地方当作现代的人才市场，心里才稍稍好受一些。

    见她衣着华贵，仆从甚多，早有穿着胡服的金发碧眼的奴隶贩子凑上前来，露出两颗金牙，说出来的却是一口流利的汉话，只听他恭敬地说道：

    “这位贵人是想买男的还是女的？中原的还是西域的？美的还是丑的？出力气的还是伺候人的？凡您所求，我们这无所不应。”

    在这种奴隶市场上的人牙子一般都是来大夏经商的胡人，洛城人管他们叫奴隶贩子。眼前这个奴隶贩子身上浓重的劣质香料气味熏得何姣姣有些头晕，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可有昆仑奴或新罗婢？”

    昆仑奴就是从东南亚或阿拉伯国家掳掠贩卖的奴隶，他们体壮如牛，性情温良，且耿直踏实，深受当代贵族的喜爱。新罗婢同理，即为新罗小国获罪者的后人，被贩卖到洛城充当奴婢的。甚至于当今还有行话：昆仑奴，新罗婢。可见两者在洛城受欢迎的程度。

    何姣姣在崔夫人房间见过新罗婢雪芝，只见其肤白貌美，举止娴雅，把周围的婢女们都比了下去，连何姣姣都要稍逊一分。她又聪慧过人，对数字的敏感度极高，为崔夫人专事管账，从无差错。

    若日后从何府迁出户口单独过活，这打理账务可是缺不得人的。